此时的三个人,如此随意的相逢,如此随意的问候,如此随意的一个夏季,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随意的,可这世上哪有真正如此随意的事?他们不知道,从这一刻起,命运的巨轮终于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开始转动。只是将会转向何方,谁也不知道。
“潇哥哥,你住在哪里?如果我想找你,怎样能找到?”
沈落潇轻轻笑了,“你只要在城里张贴‘微风燕子斜’,自然就能见到我了。”
楚羽也笑了,“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还是灵儿想出来的。”
沈落潇微微吃惊,回头看了灵儿一眼,眼里带着不露痕迹的审视,随即又把眼光移开。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递给楚羽,“带着这块玉佩去‘醉君楼’找九姑娘,就能找到我了。”
“九姑娘?”楚羽接过玉佩托在手心,玉佩透着微凉,触感柔和,一看就知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蝶形的玉被中间的一块细长突起分成两半,是笛还是箫?
“京城四绝”之一的九姑娘,她在“醉君楼”?灵儿记性一向很好,听锦绣说过一次之后,就记住了“京城四绝”之一就是九姑娘的酒,竟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已和那么一个“大人物”擦肩而过了。
沈落潇道,“在下也只是一俗人,九姑娘的酒乃人间罕见美味,岂有不贪之理?”
楚羽道,“只可惜我生来不能饮酒,不然也可陪潇哥哥喝几杯。”
沈落潇道,“小羽若是想喝几杯,倒也不是不可以。”
“那说定了,下次有机会,定陪潇哥哥喝几杯。”楚羽知他医术过人,想必有办法治她那沾酒即病的怪病。
楚羽只道沈落潇说可以就是可以,却丝毫没注意自己竟然对他如此信任。心神不定了两天,担心了两天的事情,他说没事,就认定没事。他说她可以喝酒,她就认定可以喝了。
他们这番见面,竟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侃侃地聊着,丝毫未觉唐突。灵儿在他们中间,竟插不上一句话,一时顿感失落。于是悄悄退出去。
沈落潇见灵儿离开,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给楚羽。
*
锦绣在房里打着瞌睡,灵儿扯住她一根头发,锦绣头往下掉时,轻轻的一声,头发断了,锦绣也醒了。
“灵儿。”锦绣抬头。
灵儿愣愣地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截头发,笑呵呵地扔掉,“昨晚是不是做梦梦到我了,所以没睡好?”
锦绣白了她一眼,“一个女孩子家,整日没个正经,看我告诉小姐去。”
“你们小姐现在才没空理你呢。”灵儿往旁边榻上一跳,随手翻过楚羽绣的一些东西,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锦绣正要提醒她不要乱动楚羽的东西,灵儿早叹一口气将那些刺绣都放下了。
“你怎么了?”锦绣觉得灵儿沮丧的有些奇怪。
“被无视了。”灵儿用手枕着后脑勺,躺在榻上闭上眼睛。
“被谁忽视了?”难得见到灵儿这副模样,锦绣忍不住要多逗逗她。
“还不是你家小姐和……”灵儿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和谁?”
“那个神医小子。”灵儿说着想起刚才沈落潇完全无视别人的那副表情,恨不得就冲上去一拳过去了,“跩什么跩?长得帅了不起呀?”
锦绣皱了皱眉头,灵儿在说什么?
“小姐,灵儿怎么了?”
灵儿从榻上蹦起来,看到楚羽进来,慌忙下来,“姐姐,你怎么回来了?那个……谁呢?”
“谁?”楚羽明知故问。
“就是那个神医小子呀。”
“你说潇哥哥?他走了。”
“哦。”灵儿走到书桌前坐下,看着上面自己写的歪歪斜斜的字,拿起来,捏成一个纸团,对着纸篓扔去。
“灵儿,你觉得潇哥哥怎样?”楚羽试探地问。
“他?”灵儿回想着沈落潇的样子,“恃才傲物,恃才矜己,恃才放旷,恃才放荡……”灵儿搜刮着脑海中诗词鉴赏时,评价诗人风骨的词。
楚羽扑哧一声笑了,“灵儿,你每个词都在夸他有才气。”
“而且每个词都在夸他人品有问题。”
楚羽轻蹙眉头,“潇哥哥从小跟着神医行走江湖,难免清高孤傲,只是习惯了与人保持一段距离,倒也并不是他本意。他其实很喜欢你的。”
“不稀罕。”
楚羽不想与她讨论这个问题,潜意识里抵触着。灵儿心里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对沈落潇的忽视如此耿耿于怀。
多年后想起这段事情,灵儿才幡然醒悟,并不是她在计较沈落潇对她的忽视,而是她的“本体”在抗议沈落潇不认她。
但此刻的灵儿却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严格说来她只是和沈落潇第一次见面,她没必要为一个陌生人这样计较。沈落潇对楚羽感情特殊,她之前就隐约知道,她更不可能跟楚羽怄气沈落潇忽视她。
这感觉不好。
灵儿直觉地想把这种感觉排除在意识之外。于是抓起楚羽的胳膊,“姐姐,你教我弹琴吧。”
“弹琴?”楚羽整理着上午绣的帕子,听到灵儿问起,不由得回过头来。
“嗯,我从小就羡慕别人会弹琴的。”
楚羽放下手中帕子,看着灵儿,眼光去不知飘向了哪里,“我弹得不好,等……等一个人回来,让她教你。”
“姐姐说的是琴嫣小姐吗?”
“你认识琴嫣?”
“听锦绣说的,‘京城四绝’,琴嫣小姐的琴。”
“你记性倒好。”
“那当然,我的记性好是出了名的。”灵儿自豪地说。
☆、夜贼。采花
楚羽在家又住了两天,秦家二老知道小王爷没事,楚翼也很快就能回来,心情自然放轻松了。楚羽见他们不再忧心,也放宽了心。南希这几日两边跑,她心里也过意不去。虽然南希体贴,但她也总不好留在娘家不走,叫外人看到,又该说闲话了。于是向父母请安之后,便收拾东西随南希回去了。
一场山雨欲来的风暴竟在不知不觉中消弭于无形。
南希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言,“还以为小羽回了娘家就把七哥忘在脑后了呢。”
楚羽觉得耳根发痒,微微侧了身子,“之前留下是因为担心爹娘,现在哥哥没事,小羽自然要回小羽家里去。”
南希听言心情大好,“嗯,回家。”
南希看了看四周,“你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呢?”
“七哥是说灵儿?”
南希点点头,“除了她还有谁?”
“小羽让灵儿留在家里,代小羽照顾爹娘。”楚羽想起昨晚跟灵儿提起这事,灵儿竟没有什么反对,像是早料到这事一样。
“这样也好。那丫头缺少礼教,王府人多眼杂,难保哪天不出篓子。”
灵儿看着南希和楚羽的车撵远去,心一点一点地沉落。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就是楚羽自己不提出来,她也没准备再和楚羽一起进王府。
初始要和楚羽一起去,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只认识楚羽一个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不习惯,所以才要粘着楚羽。再加上她也想去王府看看,现在王府早已玩腻了,那些皇族的人她也不喜欢,自然也唯恐避之不及了。更何况,她现在有个重大计划,在王府那样封闭不自由的地方,难免实行起来会有纰漏。
秦府门禁虽然也比较严,但是相对于王府却是好多了,况且灵儿在秦府身份特殊,既非小姐又非丫头,因此既没有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来约束,也没有人下人的行为准则来管教,行动颇为自由。
虽然楚羽允诺灵儿住自己的闺房,但灵儿依旧住在之前和锦绣一起住的偏房。耳边少了锦绣的呼吸声,平时夜里睡不着时,总会不知不觉就觉得锦绣那细微的动作会吵到她的睡眠。而今锦绣不在了,四下里一片寂静,甚至能听到窗外簌簌的花落声。突然变成了一个人,灵儿心里空荡荡的,不自觉地想起平日里楚羽和锦绣的好。心里想着,明天是不是应该回去找她们。
推开窗子,望着外面的明月,只剩一弯残月如银钩一般挂在枝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灵儿养成了望天的习惯,总觉得天的那一边,应该就是回家的路。
“灵儿姑娘夜半开窗,可是邀请本王?”黑暗中突然有戏谑的声音响起。
灵儿吓一跳,定睛看去,发现窗前树枝上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人,听声音,倒有点像风南寂。
“不认识了?本王的西窗红颜?”
灵儿冷哼一声,“灵儿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改行做起了采花大盗了。”
在这个寂寞的夜里,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即使是风南寂,灵儿也觉得心里顿时温暖了起来,感觉自己并没有被世界抛弃。
风南寂从树上跳下来,一下子来到灵儿窗边,“本王可不就来采你这朵花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轻挑地勾住灵儿下巴。
灵儿虽未曾料到他动作如此迅速,但即使慢了一拍,还是来得及放下窗子,夹得风南寂抢回手指直跳脚。
“没见过你这么野蛮的女人!”
灵儿把窗子又打开来,“也没见过你这么轻薄的男人!”然后又把窗户关上。
风南寂气恨道,“本王什么时候轻薄过你了?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风南寂心里暗骂自己哪根筋搭错了,从香茗苑回来,路经秦府。想到今天楚羽和锦绣都回了宣王府,就她一个人在秦府会不会觉得孤单,便顺道过来看看,谁知竟得到这样的待遇。风南寂平素为人确实放荡轻薄,但自认为对灵儿还是比较规矩的。况且自己身为王爷,来看她一个丫头,她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骂他,岂有不气之理?
风南寂只道灵儿不知好歹,却忘了自己半夜闯女子闺房,能让人怎么想?
“风南寂……”
风南寂正要离去,突然身后又传来灵儿柔柔的声音,就那一下子,心中的怨气突然消失殆尽。回头看去,灵儿又把窗户打开了。
微微的月光掩映着灵儿的脸,只露出半边分明,撑着窗户的胳膊也是一半在月光下,一半隐在黑暗里。
这样朦胧的月光下,看着这样的人,风南寂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只觉得灵儿真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但下一秒,风南寂就在心中抽了自己一嘴巴。真是瞎眼了。
“什么事?”风南寂调整自己的音调,冷冷地回答,丝毫没有注意灵儿刚才对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同。
灵儿本来是想跟他聊会天的,看他冷清清的态度,突然意识到自己此举确实不妥,于是怏怏摇摇头,“没事。”
风南寂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快,“有话直说。”
灵儿咬咬嘴唇,“你哪天没事的时候告诉我,我想请你和太子殿下吃点心。”
风南寂忍着心里的笑意,脸上仍旧是冷冷地,“再说吧。”
灵儿有些失望地看着风南寂,南寂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烦,又补充道,“明天我问过天澈了再给你答复。”
灵儿高兴地点点头。
灵儿看着风南寂轻轻跃起,消失在视线之中,不禁有些向往。是不是应该在这边把他们的轻功学会了再回去?这样,也不用再去考什么高考了,直接去参加奥运会,什么跳高,跳远,都不在话下了。
第二天,灵儿向秦家二老请过安后,正想出去玩,一转身就看到风南寂和风天澈两个人门神一般并排站在她身后,吓得灵儿一声惊叫。
风天澈捂住她嘴巴,“小声点,被秦丞相知道了,回头又要向父皇告我的状了。”
灵儿幸灾乐祸的笑了,怎么看风天澈也像个偷偷出来玩还要防备父母发现的学生,顿生亲切之感。
拿开他的手,灵儿拍拍胸膛,“放心,包在我身上,逃学我有经验。”
风南寂道,“你昨天不是说要请我们吃点心的吗?去哪里?”
“跟我来。”灵儿带着他们往门口走去。
风天澈却一把拽过她的胳膊,轻掂脚尖,从院墙越过,风南寂随后跟到。
“你们都会轻功?”灵儿瞪大眼睛。看不出来啊,一个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怎么看怎么都该是文才,怎么却都是武将?
风天澈早探出她不会武功,对她的惊讶也不以为然。倒是风南寂嗤之以鼻,“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大惊小怪。”
灵儿反唇相讥,“我不用半夜爬人家院墙,自然不需要会什么轻功了。这点世面,想必王爷是经历得多了,小女子哪敢攀比。”
风南寂心里骂灵儿,奈何在天澈面前,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昨晚夜探灵儿的事。倒不是怕自己名声受累,而是担心自己花名在外,于灵儿声名有损。风南寂这番发现后,不禁又咒骂灵儿不知好歹,浪费自己这番心意,回过头又来骂自己多管闲事。
灵儿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只道他心里惭愧,逞过口舌之快后,也就不再多说。
天澈不知道他们昨晚相见之事,只道灵儿对小皇叔在京城的花名不满,出言讽刺。于是打圆场,“世人对小皇叔颇有误会,灵儿不用听进心里去。”
这一圆场倒把灵儿弄糊涂了,“什么误会?”
天澈以为灵儿意指不是误会,而是事实,同情地看了南寂一眼,“小皇叔受红颜欢迎,又岂是小皇叔的错?”
灵儿上下打量风南寂,风南寂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然后疑惑地抬头以询问的眼光看着灵儿。
灵儿咯咯地笑了,指着南寂问天澈,“你说他受女人欢迎?”笑了一会,停下来,一本正经道,“就算受女人欢迎不是他的错,可是出来惹女人,就是他的错了。”
风南寂脸色一沉,一把揽过灵儿,“本王今天还真就是出来惹女人的,看谁敢说本王的错!”
灵儿伸手欲拉开他手臂,奈何南寂反而收紧了手臂。灵儿一时觉得难受,皱起了眉头。南寂发觉,稍稍松了力道。
灵儿挣脱不开,提脚使劲踩下去。南寂脚上吃痛,放开手来,抱着脚跳开,回头指着灵儿,“没见过你这么野蛮的女人!”
灵儿不甘示弱,把昨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也没见过你这么轻薄的男人!”
天澈在南寂勾住灵儿肩膀的时候心情就稍有些不快,正想提醒小皇叔灵儿不是外面那些女人时,却突发此变故,一时心情大好,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这一笑,竟一时间难以止住。良久才直起了腰,“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小皇叔,这次吃亏了吧?”
南寂恨恨地盯着灵儿,“本王轻薄你是你的荣幸,你自己看看你,全身上下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灵儿偏过头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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