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染砂- 第69部分

“等等，”灵儿伸手制止了九姑娘，黯然道，“不用了。”

九姑娘看着灵儿的背影，一时也无语，记起沈落潇那里还等着用药，也不便多想什么，推门进去。

灵儿一步一步地往山顶而去。那个解毒的过程如此痛苦，她不好受，他又怎么会好受得了呢？她可以不顾形象地鬼哭狼嚎，他却不可以呀。

望着黄昏的山顶，夕阳将暮霭镶上层层金边。那绮丽绚烂的岚雾呵，乍看是多么美丽的风景，谁能知道它竟隐藏着致命的瘴疟，她受过，天澈受过，沈落潇……正在受。

灵儿努力地要将心思移开，却总是不知不觉转回到沈落潇那里。想着他现在受着的痛苦，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揪了起来。当时她疼得厉害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一样这样揪心，所以才会不顾性命地想帮她减轻痛苦么？

是不是这样？如果是，那该多好！

该多好？能有多好？

她是天澈的女人，和天澈有过肌肤之亲，是他昭告天下的太子妃。

能有多好？

灵儿意识到心里的这个念头时，恍然觉得曾经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似乎也有了解释。也许她潜意识里真正喜欢的是沈落潇呢，不然为什么偏偏对他和姐姐那么上心，为什么偏偏看他一个人孤单会难受，为什么见到他死会那么痛苦……

不然，为什么总会有他在梦里出现……

想到最后，灵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这胡思乱想也够厉害的，为了转移注意力，连喜欢沈落潇这种滑稽可笑的事情都幻想到了。

疗伤结束了么？过了多久了？没表的日子真是痛苦呀。话说，我的表到底去哪里了呢？

就这样等着，等着夕阳将那金色的霓裳收走，等着夜幕撒开那撒旦一般的黑漆，然后温柔的月亮用那素洁的银纱将黑暗装扮得典雅圣洁。

“灵儿。”

耳边响起清脆的叫唤声，灵儿惊得差点跳起来，回头见是田以佳，拍拍胸脯，“佳佳，你就不能正常点出现吗？”

佳佳撇撇嘴，“是你太入神了吧？”

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沈落潇的伤治好了？”

“没有，”佳佳拉着她起来，边走边说，“我是来找你的，九姑娘她们都没空理我。我告诉你，我刚才在外面捡到了一个仙女……”

灵儿一听“仙女”二字，心跳陡然加快，反手抓着佳佳的手，“在哪里？”

佳佳诧异她的反应，把手挣脱出来，“在我房里。”

灵儿跟着去了佳佳的房间，佳佳撩开纱帐，入眼果然是一张天仙一般的脸。

“这是……”灵儿不懂，为什么天香会在这里。

是为沈落潇么？

“我刚才想去山下交代些事情，发现她晕倒在门口……”

“她怎么了？”

“不知道，沈大哥在疗伤，我没敢请大夫来。”

“那等他们结束了，让九姑娘过来看看吧。”

佳佳坐在床边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比仙女还好看。”

灵儿听她这么说，回想着梦中的仙女，天香确实不必她们差呢，不知不觉露出笑脸，“你见过仙女？”

佳佳摇头，“没见过，但看到她也差不多了吧。怎么长成这样的？真不公平。”

灵儿叹息间，有什么不公平的，上天赐予美貌的同时，不赐予幸福，同样是不幸。天香公主痴心错付，又生在帝王之家，想想都觉得凄凉。

两人闲聊间，芜霁敲门进来，“原来你们在这里。咦，这是……”

芜霁虽然在“醉君阁”见过天香，但那时候的天香作易容打扮，只是寻常的小厮模样。如今恢复原貌，她自然不认识了。

“是我在山下捡到的。”佳佳抢着回答。

“沈落潇好了么？九姑娘呢？”

芜霁点头，面带喜色，“嗯，毒素清除，内伤就好调理了，过不了多久，就又能看到那个无所不能的少主了。九姑娘还在那里照顾着。”

灵儿放下心来，嬉笑道，“他什么时候不是无所不能呢？”

沈落潇依旧躺在锦被中，少了眉间的青黑之色，苍白的脸色虽然依旧病弱，但较之以前却是好了许多。九姑娘在旁边照料，见灵儿进来，让开椅子。

灵儿摇摇头，“我来看看就走。他什么时候能醒？”

倒是佳佳，伸长脖子看了几眼，“他没事了吧？”

九姑娘长舒一口气，“没事，明天应该就能醒了。”

灵儿轻笑，“果然是沈落潇，我昏睡了三天才能醒过来，他只需要一天时间。”

“你怎么能和少主比？少主是男儿身，又有内功底子，自然会较你醒得早一些。唔，我也累了，想去休息，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九姑娘，等等，”佳佳拉着九姑娘，“我在山下捡到一个仙女般的人，她昏迷不醒，你帮忙去看看吧。”

“你呀，还嫌麻烦少么？”九姑娘语带爱怜。

佳佳吐吐舌头，拉着九姑娘出去了，回头跟灵儿诡笑，“这里留给你喽。”

灵儿回头看了沈落潇一眼，长舒一口气。

回到佳佳房中，却意外地看到了剑拔弩张的场景。

佳佳横着马鞭，“我要杀了她！”

九姑娘徒手抓着佳佳的鞭子，“要杀也得等少主醒来再做决定。”

“那么费事干什么？她的叔伯兄弟毁了木叶城，杀了我爹和哥哥，还有什么好再决定的？我若知道她就是风天香，早一刀子下去了。我真是瞎眼了。”

“你也知道是她的叔伯兄弟，又不是她，少主不会同意你滥杀无辜。”

“我不管！今天我非杀她不可。不然回去没脸见我娘！”佳佳抖着鞭子，九姑娘握不住，松开手来。鞭子朝床上的天香扫去，芜霁不敢徒手去接抓起旁边的凳子挡住。

随着凳子啪地散架，门口的灵儿目瞪口呆。这佳佳，原来这么厉害？

但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她感叹了，佳佳一击未中，扫鞭再至。芜霁握着手里剩下的一条凳子腿当兵器拦住，九姑娘也随即加入，将佳佳渐渐逼离床边。

灵儿侧身让开躲至门口，探着头看里面的三个女人互斗。芜霁和九姑娘的武功其实都在佳佳之上，只是佳佳一味全力拼杀，芜霁和九姑娘心有顾忌又不敢伤她，且佳佳鞭子一扫，整个房间都笼罩在鞭影之下，是以这一番打斗，反而是佳佳占了上风。

“咔嚓”瓷器碎掉的声音，再“哐当”，桌椅倒地的声音，狭小的房间顿时变得更加拥挤了。九姑娘和芜霁这下连躲闪都不及了，情形愈加狼狈。

叶心闻声赶来，灵儿见着他，如逢大赦，“叶心，正好，你快来帮忙。”

叶心一看这情况，“九妹，佳佳，你们住手！”

九姑娘一边躲闪着，一边回头朝叶心娇笑，“大哥，不是我们住手，是佳佳住手。”这一分神，佳佳的鞭子又从鬓边而过，“这你可都看到了。”

叶心无奈，“佳佳！”

“谁让她们不让我杀那个女人！”佳佳眼眶都红了，“你们都欺负我！”佳佳这么一说来，眼泪真个就掉下来了，扔了鞭子坐在地上，“他们杀了我爹和哥哥，还有田家堡那么多兄弟，还不让我报仇……”

☆、82有朋远来

佳佳这一变故；倒把九姑娘和芜霁，还有刚来的叶心都给愣住了。

九姑娘上前安慰她，“不是不报仇，但她一个弱女子在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你杀了她；这报的是什么仇？”

“那你也不该救她！”

九姑娘哭笑不得；耐心道；“要救她的是你。”

佳佳果然楞了一下；“那我现在要杀了她！”

“你杀她有用吗？”叶心从灵儿处也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该杀的是那个皇帝；是那个太子，还有赵敏风南希，是朝廷的人。现在杀了她；你想让木叶城和田家堡死更多的人吗？”

佳佳听到叶心的斥责，楞了一下，随即又哭了，“你骂我，你竟然敢骂我！”佳佳捡起鞭子又要去打叶心，叶心反应灵敏，早跳出房去了，指望着把佳佳引开。

谁知灵儿站在他旁边，他一让开，灵儿不会武功，这一鞭子，实实在在地打在了灵儿身上。忽的一麻，随即背上火辣一般地疼了起来。

佳佳愣了，九姑娘和芜霁愣了，门外的叶心木春，也愣了。

“快躺下。”九姑娘最先反应过来，要帮灵儿看伤口。

灵儿自己也傻了，待意识到疼，倒吸一口气，咬着指头，勉强笑道，“佳佳，你谋财害命呀。我可是穷光蛋一个。”

佳佳又是哭又是笑，“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事情就这么暂告一个段落了，最后以灵儿挂彩结束。天香公主依然是安静地躺在床上接受九姑娘的照料。

沈落潇醒时，已是第二天晌午。灵儿端着粥进来，果然就看到沈落潇正好睁开眼睛。

“九姑娘说得对，”灵儿笑盈盈靠近，带进一室阳光，“你果然醒了。”

沈落潇打坐将内息送回丹田，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灵儿将粥端给他，“幸亏你醒了。”

沈落潇接过粥，送一勺到嘴边，听灵儿此话，放下羹勺，抬眉不解。

灵儿掩饰道，“昨天武林大会，幸亏你醒得及时，不然就被我搞砸了。”

沈落潇嘴角噙笑，“是我该谢你。怪我吗？把盟主令交给炎普寺。”

灵儿低下头看着裙裾，轻轻摇头，“我原本也有那个打算的。炎普寺是风天澄的势力范围，如今他得了盟主令，云雾山和快灵阁为了天澈，一定会和他们争夺，保皇派自己内部就会起争执。且风天澄得了江湖势力，实力大增，他与天澈……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对木叶城，这是最可取的选择，你……原本就应该这样做。”

沈落潇把粥放下，静静地看着灵儿，一时间空气似乎暧昧起来了。但这暧昧空气中的两个人却没有任何的尴尬与不适，一切似乎都是顺其自然。

“他可能会有危险。”

“我知道。”

沈落潇没有说话，端起粥一勺一勺地送入嘴里。

灵儿也静静地在旁边等着，待他吃完，接过他的碗，“还要不要？”

沈落潇轻轻摇头，灵儿便出去了。

“你受伤了？”

灵儿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沈落潇的声音，回过头去，他正一脸审视地看着她。

灵儿心里赞叹他的医术，望闻问切，果然医术高明。

“没有，昨晚没睡好。”

“过来。”沈落潇收起表情。

灵儿无奈，只好伸过手去。

沈落潇搭上她腕脉，“体内毒素都已清了。怎么又跟佳佳打起来了？”

灵儿诧异，连这都知道了？

“不是，我闲着无聊想跟佳佳学武功，结果鞭子甩不起来，打到自己了。”

沈落潇似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侧过头去不再说话。

灵儿便出去了。

在门口碰到九姑娘，九姑娘似乎还诧异，“这么快就出来了？”

灵儿笑言，“你们少主饿太久了，吃得快。”

灵儿在厨房里刷着碗，九姑娘进来。

“我下午回京城，少主让我过来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灵儿手下打滑，差点就把碗打了，思索一番，继续舀水冲着，“不用。我想留在木叶城。”

九姑娘笑道，“我就说你不会走的，少主非要我来问你，真是的。”

灵儿听她的语气不觉莞尔，“你们对沈落潇到底是什么态度？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平时说话好像跟他挺好的，没大没小。可怎么看着你们却似乎又很怕他？”

九姑娘嗤之以鼻，“少主人是不错，大家也都喜欢，就是太冷了，他不喜欢有人靠近。听说以前有个下人刚进木叶城不懂规矩，在少主看书时靠近了，差点被他杀掉，幸亏他反应快，收发自如，不然……”九姑娘一阵唏嘘地看着灵儿。

灵儿手里再次打滑，九姑娘眼疾手快，帮她接住了碗，“你这个碗洗了多久了？”

灵儿看了看，“我看这里有个脏的，怎么都洗不掉呢。”

九姑娘按灵儿指的地方翻过来看，扑哧笑了，“这是烧碗的师傅刻的字号，哪里是脏的？”遂一边帮灵儿收拾着碗筷，有意无意道，“关于少主，怪的可多了。我娘说少主刚出生时排命格，说少主命犯孤星，将会孤独终老。可他们看少主怎么看怎么可爱，又讨女孩子喜欢，怎么可能孤独终老。待少主长大，看他那番情形，倒觉得有这个可能。幸好后来大家都知道有个秦小姐，不然，还真的怀疑少主这辈子怎么跟人成亲生子，那岂不是真的孤独终老了。”

灵儿当然知道算命的不可信，可是当九姑娘说出那个“命犯孤星”时，她的心跳却猛地加快了，好像潜意识里很反对这个词。

“天香公主怎样了？”

“已经醒了。”九姑娘看着灵儿，杏眼微挑，“她是专门来看少主的。唉……”

九姑娘风情万种地一声叹息，只把灵儿叹得心都酥了，想想那天香公主的模样，不觉也想叹息了。

“我去看看她。”

经过后院，及至花厅，叶心与田以佳二人门神一般立在左右，田以佳恶狠狠地瞪着叶心，叶心目不斜视。

灵儿笑问，“你们做什么呢？”

田以佳早在看到灵儿时就跳过来抱着她胳膊，“灵儿，待会你一定要救我。我怕沈大哥。”

“怎么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的，都是叶心，是他躲开……”

“没事，我又没怪你。”灵儿好脾气道，“叶心……嗯，回头我再揍他。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沈大哥在花厅接待那个公主，叶心非要在这里守着，你说他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灵儿看着佳佳气鼓鼓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不禁笑得欢了，“那是当然，男生看到美女，都移不开脚的。”

灵儿冲叶心扮个鬼脸，一脸幸灾乐祸。田以佳咬着牙要冲过去，叶心见状，推门逃进去，“少主，灵儿找您。”

灵儿一愣，好你个叶心！

但门已开，她们也早就在沈落潇视线范围之内了，她也只好抬脚进来。

沈落潇坐在轮椅上，天香公主坐在他对面。两人气氛冷清，灵儿勉强跟天香打个招呼，回头对沈落潇道，“我也没什么事，九姑娘说她赶时间直接走了，让我转告你一声。”

“九姑娘？”天香终于找到了别的话题来和沈落潇打破这个尴尬。

灵儿蓦地想起九姑娘与木叶城的真实关系是未公开的秘密，昨晚蘀天香看病都是在她昏睡期间。此番她随意找借口，竟是把九姑娘给出卖了，见天香已起疑，连忙补充，“嗯，九姑娘要买梅子酿酒，路过此间，顺便拜访，今天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