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微仰着头,眯缝着眼瞥一眼太阳的光晕,顿觉眼花。闭了一会眼,放下裙子往桥上去。
踏上桥顶,入眼看到对面窗下看书的秦家少爷秦楚翼。
秦家三兄妹,除了大少爷秦可遇因为身世遭遇导致性情乖戾孤僻,不轻易与人为善,楚翼和楚羽这两兄妹,均自小家教极好,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楚羽自是不用说了,楚翼从小跟着风天澈几个皇子一起上太学,又随苏将军习武。无论寒暑,上午上课下午练武从不间断,直至十六岁太子随朝。楚翼虽未曾参考功名,但才赋之名也早流传在外。众人皆知,他日太子登位,秦丞相之子定是左膀右臂。
灵儿思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楚翼窗前,伸手一撑,楚翼本能的稍微后仰,让出空间。灵儿趴在窗台上笑吟吟地叫一声,“少爷。”
楚翼抬头,温和地笑道,“灵儿?”
灵儿点点头。
楚翼放下书,“有事么?”
灵儿来秦府三天就随楚羽嫁到王府,初始三天灵儿对秦府不熟,对这个世界陌生,所有精力全放在对周围事物的关注,也没敢怎么和人说话,就怕露陷。对楚翼,她只是在第一天楚羽把她介绍给家人时,见了个面打声招呼。再到后来,两人一直隔着窗子,或者灵儿在窗子里看到楚翼在院子里练剑,或者看到楚翼在窗子里看书,也有时候二人隔着很远的距离错身过去。
灵儿如今和楚羽熟了,对这个世界也开始接受,加上去了一趟王府再回来,俨然也和楚羽一样,把秦府当做了家,自然也对家里的楚翼熟络了起来。
“没事。少爷看的什么书?”
楚翼把书皮朝向灵儿,灵儿看了看那奇怪的字体,尴尬一笑,“我只认识第一个字,是不是天?”
楚翼眼里没有半分鄙夷之色,耐心地道,“这个字体不常见,你不认识也不奇怪,这书名为《天道资鉴》。”
灵儿凑过去仔细研究了半天也没有觉得后面那几个字像是“道资鉴”,于是只好笑笑,“原来是这个名字。”
“小姐在王府好么?”
“好啊,”灵儿信口答道,“怎么了?”
“没什么,前些天听说小羽生病了。”
“那不是生病。姐姐对酒精过敏,喝了酒,出了点疹子,第二天消了就好了。”
“酒精过敏?”楚翼皱了皱眉头。
“嗯,就是不能喝酒,喝了酒就会出疹子。”灵儿边说着干脆坐在了窗台上。
楚翼看了看她,并没有说什么。
“王爷怎样?”
“王爷人很好啊,对小姐很好。”
楚翼的表情露出疑色,“很好?”
“嗯,王爷很温柔。姐姐生病那两天,我和锦绣都瞌睡了,就王爷整夜守在床头。”
楚翼把书卷在手里,“嗯,我知道了。”
灵儿见他没有兴趣再聊下去,也就跳下窗台走了,回头去找锦绣。
南希楚羽午睡初起,锦绣正在房里帮忙梳妆,见灵儿回来,唤她去打盆水来。
灵儿复又出去打水,经过池中小桥,楚翼窗边已没人了。倒有个小丫头慌张地从对面跑来,“灵儿姑娘。”
灵儿跟她点头招呼,端着水盆往井边走去。回头再看看那丫头,正往楚羽房里去。
灵儿打完水回来时,那丫头还在。锦绣接过水去帮楚羽梳洗,楚羽洗了脸连妆都没上就随那丫头去了。南希扶住她,“别着急。”
灵儿问过锦绣方知那丫头是楚翼房里的丫头青莲,刚才有“智囊王”府家的带人来府上,说少爷打伤了他们小王爷,来寻事了。
“智囊王是什么?”
“先帝的第一谋士,受封异姓王,后辈世袭。”锦绣跟在楚羽身后,急急地回答。
灵儿心下称奇,回头想想那楚翼平素为人,竟然会打架?而且打的还不是一般人。
来到前厅,秦老爷正训着楚翼,楚翼平视前方,不见有半点愧色。旁边站着一群人,其中两人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一个胳膊膝盖处缠着纱布的男子。
“跟小王爷道歉!”秦老爷声色厉然。
楚翼把头偏过去一边,既不道歉,也不辩解。
“听到没?!”秦老人气的伸出巴掌,楚翼依然傲然不动。
秦夫人上前护着楚翼,“翼儿,你就告诉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翼依旧巍然不动。
“秦老爷,我哥哥万金之躯,今儿若不给我们兄妹一个交代……”
灵儿顺着说话的人看去,一个衣衫华贵,容貌艳丽的女子,摇着一把香木扇,乍看温婉,却是一脸冷然。
“跪下!”秦老爷一怒之下伸脚踢向楚翼膝盖,楚翼踉跄两下,并不跪倒。
楚羽见状慌忙扶稳楚翼,然后又慌忙扶住秦老爷,“爹,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责罚哥哥不迟。静琪郡主,家兄也不是爱惹是非之人,中间想必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哥哥都承认打伤我哥哥,我哥哥如今躺在担架浑身是伤,还有什么好说的?莫不是丞相府仗着人多,欺我们兄妹孤苦无依?”
“郡主,老夫管教无方,犬子既然犯此大错,自当谢罪。畜生,还不跪下?!”
楚翼站在那里依旧一言不发,连眼角都不瞥来闹事的人,似乎嫌那脏了自己的眼。
楚羽见他不说话,也急了,“哥哥,你若有什么苦衷,说出来。郡主王爷都是明理之人……”
“秦楚翼既然伤了我哥哥一双腿,本郡主要他赔一双腿,这个理由不算过分吧,秦老爷?”
秦夫人吓得差点站不稳脚,“老爷。”
秦老爷年轻时曾做过对不起秦夫人的一件事,是以一直对她心怀歉疚。看着秦夫人的担忧的脸,又看看静琪郡主,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楚羽闻言大惊,看看秦老爷,又伸手拉拉楚翼衣角,“哥,你倒是说话呀。”
南希一直冷眼观察着,料想今日之事不好解决。遂走过去,替担架上的人检查一下伤势,回头看看楚翼,皱了皱眉头。
“秦楚翼,本王在此,给你机会辩诉。”南希转身,负手而立,一股霸气油然而生。
“无话可说。”楚翼看楚羽关系,不便拂南希面子,终于肯说话了。
南希本来是想帮楚翼说说话,只要他能说出个因由,他也有法子帮他化解,结果楚翼竟然什么都不愿意说。不禁让他也觉得奇怪了,楚翼性子温和,处世老练,怎会如此冲动?
“既然无话可说,那……”
“王爷……”楚羽知道他一定会将楚翼交予静琪郡主处置,可这样一来,哥哥一定凶多吉少。
“宣王爷莫要徇私。”
“本王刚才检查小王爷伤势,虽然伤重,但也并非不可医治。夜离,代本王进宫传太医去智囊王府候着。小王爷既然是秦楚翼所伤,那在养伤期间随医照顾左右,直至痊愈,不得离开!”
“王爷。”
“嗯?”南希歪头冷然扫了一眼静琪郡主,静琪郡主被他眼神震慑住,把原本的抗议忍下,只道,“若治不好我哥哥的伤,又当如何?”
南希看了一眼楚翼,“本王方才说得分明,直至痊愈,不得离开!”
“好!”静琪郡主恨恨地看了一眼秦楚翼,那目光似要杀人一般,“若我哥哥治不好,秦楚翼终身在智囊王府为奴!”
“逆子,还不快跟王爷道谢,向郡主谢罪!”秦老爷知道南希有心相助,不禁更加埋怨楚翼不知轻重,创下大祸。
楚羽听南希之言,心下放松了些。
秦夫人的脸色也缓和了些,但听到后来的“终身为奴”,仍是心里一颤。只怕从今后烧香拜佛少不了了。
楚翼不理他们,拂袖就走。
“来人!”南希喝下,“将秦楚翼拿下,押去智囊王府。”
夜心一跃而出拔剑出鞘,楚翼虽不认错,但也不敢公然反抗南希随侍,只好跟着往智囊王府去。
“秦丞相,秦夫人,秦小姐,你们最好烧香拜佛我哥哥没事,否则,秦楚翼的命,本郡主要定了!”
“老爷……”秦夫人回头,看向秦老爷,秦老爷也叹口气,摇摇头。
“爹,到底怎么回事?哥哥怎么会把小王爷伤成那样?七哥,小王爷的伤……”
“不碍事,宫里太医医术高明,楚翼兄很快就能回来。”
“谢谢你,七哥。”
“今日之事,老夫多谢王爷。”秦老爷向南希曲身作揖。
南希正要伸手扶起,突然想起不妥,慌忙也屈身下去,“岳父大人多礼,南希受不起。”
秦老爷也不再坚持,望着门外的方向,重重地叹口气。
灵儿一直在旁边看着,就这样结了?事情到底怎样,还是谁都不知道。
☆、少女。探实
回到房中,楚羽问南希,“七哥,小王爷到底伤得怎样?”
南希面上露出忧色,“不太乐观。”
楚羽吓了一跳,“怎么会?”
楚羽咬着嘴唇,“会有什么事情让哥哥如此大失方寸?平素与小王爷不合,但却并未起冲突,何以突然……七哥,宫中太医……”
“还有一个希望,若能找到此人……”
“神医御剑子?”
“你识得他?”
楚羽点点头,“幼时有过一面……不对!”
“怎么?”
“神医爷爷已经不在了。”楚羽喃喃道。
“你如何得知?”
“他弟子告诉我的。啊,对,潇哥哥。我们可以找他,现在只有他能帮哥哥了。”
“潇哥哥?”
“就是……”楚羽语塞。她与他目前为止也就见过两面,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在哪里呀,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他的真实名字是什么。
南希明白,出言安慰她,“这事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先别急,等太医诊断之后再看情况。”
“七哥,现在出了这事,爹娘心里一定难受,我想……”
“我知道,我先就说了,你若愿意,我们可以多住两天。”
“谢谢七哥。”
如今秦府到处都是怏怏之色,午后楚羽归宁带来的喜气一扫而光。灵儿抬头看着已逐渐西沉的太阳,也觉得没精打采的。
锦绣在旁边抱怨,“少爷到底是怎么了?”
灵儿摇摇头,“谁知道呢?锦绣,你知不知道大少爷最喜欢什么?”
“嗯?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别管,只管回答我。”
锦绣低头想了一会,“少爷平时不是看书就是练剑,最喜欢的,也许是那个玉佩,少爷似乎从小到大都戴着那个玉佩,从来没换过。”
“什么玉佩?”
“我也不知道,你去问小姐,小姐应该知道。”
“不用了,少爷那玉佩刚才还在少爷腰间呢。”
灵儿耷着头想了一会,拉过锦绣,“你想知道少爷为什么打架么?”
锦绣点点头,灵儿拉着她,“跟我来。”
“去哪?”
“现场。”
南希站在门口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楚羽沉思一会,抬头看南希,两人目光相碰,过一会,楚羽自然地转开眼去。
沈落潇坐在“醉君楼”窗边喝酒,余光瞥到楼下街上跑的气喘吁吁的两个丫头,一转身进了“醉君楼”。
沈落潇斜倚着柱子,轻摇手中折扇,悠闲地看着楼下两个丫头在客人之间转悠。半晌,荷绿衣衫的丫头一个响指,“少爷是深藏不露啊。”然后神秘一笑,出去了。
沈落潇回到雅室,坐回窗边,看着楼下。
掀帘进来一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少女。头发全梳在一边,从颈边流泻下来,露出另一边白皙美好的脖颈。耳垂落着一个流光的叶形玉坠,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风情万种,煞是好看。
沈落潇头也没回,“什么事?”
“她们打听昨天秦府公子和智囊王府陆静阳打架闹事的事。”
沈落潇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听那少女细细说完,然后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看一眼。
良久,回头端起杯中的酒,细细品尝一番,又慢慢放下。
*
“锦绣,难道你不知道你们少爷的心上人是谁?”
锦绣摇摇头,“我是小姐的丫鬟。”
“少爷平时有走得近的女孩么?”
锦绣摇摇头,“少爷整日里就是看书练剑,偶尔和其他府里的公子出去游玩喝酒,没听说和哪家小姐走得近。”
灵儿知道从锦绣那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干脆去找楚羽。在相府门口碰到南希和楚羽正要去智囊王府看楚翼和陆静阳的情况,灵儿便跟着他们一起走。
“姐姐,我和锦绣刚才去‘醉君楼’问了昨天的情况,说少爷是因为一个女人和小王爷打起架来了……”
“灵儿,此事不要再提了。”楚羽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那事其实是小王爷不对,少爷是看不过去了才出手的,而且那伤也不是少爷打的,是那小王爷自己摔倒了利器之上……”灵儿边跟着马车,边快速地说着话。
楚羽看看南希,又看看灵儿,伸手招呼锦绣,“锦绣,你带灵儿先回去,老爷和夫人需要照顾。”
锦绣拉着灵儿停下,灵儿看着车撵远去,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只好回头撅着嘴看锦绣,锦绣知她不乐意,“小姐那么说肯定有小姐的道理,我们听她的就是了。”
“你也知道那不是少爷的错,为什么不帮少爷呢?那个什么郡主小王爷凶巴巴的,仗势欺人,肯定不会放过少爷的。”
锦绣抿抿嘴,灵儿思索半天,不得其果,也只能盼望那小王爷赶紧好起来,放楚翼早些回来。
南希和楚羽进了智囊王府,杨太医早已替陆静阳诊治完毕,正开着药方。陆静琪一边照顾着哥哥,一边听着杨太医吩咐,倒确实是真的担心。楚翼背着他们立在一边,夜心依旧在旁边看着他。
“杨太医,小王爷伤势如何?”
杨太医捏捏胡须,“回王爷,小王爷的伤无甚大碍,只需多修养些时日。待下官开几服药帖,定保无事。”
南希点点头,“好。”回头又对陆静琪道,“小郡主可放心了?”
陆静琪白了他一眼,但脸色已是好多了,“你们最好祈祷我哥哥没事。”
“静琪郡主,家兄误伤小王爷,楚羽在此向郡主道歉,希望待小王爷伤好,大家可以和好如初。”
陆静琪冷笑一声,“我们从来就没有和好过?如何如初?”说罢吩咐府里一个下人去抓药,自己则甩袖去照看弟弟,不再理楚羽。
楚羽碰了个钉子,看看楚翼,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眼神示意哥哥。楚翼看着她,明白她的意思,神色复杂,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楚羽方才放宽了心。
灵儿回来问过秦老爷和夫人安,秦夫人仍在为楚翼的事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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