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枝劲瘦的白梅,明艳中又有几分清新雅致。她比从前更加妩媚,只是目光中多了一些冷漠,不似从前那样见着谁都能展露出明媚的笑容。
造化弄人,当年梅如焰极力想要摆脱青楼女子的印记时,言行气质总带着一丝丝风尘气,而如今看开了,却终于有了矜贵的气质。
而梅久今日着了件暗紫色的袄裙,外面罩了件披风,一张莹白的脸,目若秋水,鼻尖和两颊冻的发红,显得气色很好。
梅如焰这是第一次仔细看梅久如今的相貌,果然不负梅氏出美人的名声,秾丽中带着点纯真,是那种男人一见便想保护的女子。更令梅如焰惊奇的是,这个女子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杀气。
“外面太冷,快些走吧。”梅久压抑住情绪起伏,首先开口道。
“大嫂先请。”梅如焰道。
梅久没有多说,只微微颌首,抬步过了拱门。
她眼睛微微眯起以阻挡风雪,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
梅久看见梅如焰故意停着等自己的时候,心里颇为忐忑,可她毕竟不再是那个活在母亲羽翼下的无知少女了,应对之时并没有露出一点端倪。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舒爽。
她心道,原来欺瞒别人是这种感觉,怪不得那么多人醉心于“谋”。(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谁家白花初长成(2)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华氏一家的晚饭异常沉默。
饭罢,华宰辅与华容添因各自有公事要忙,便先行离开,华容简和华容均留下陪着太夫人说话。
梅久早就听说这兄弟二人的大名,但是见着真人却觉得传言不可尽信,华容均不似她想象中那样开朗,小小年纪竟有一种沉郁之感,华容简说话倒是多一些,可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不着调。
“二嫂气色不太好,当多出来走动走动。”一直沉默寡言的华容均忽然插了句话。
太夫人不以为然,“女儿家应当静些,养好身子,早些给二郎添个胖小子!”
一般认为习武的女子身体强健,但是物极必反,那些武功高强的女子反而不容易怀孕。
梅如焰看了华容简一眼,见他不欲说话,便起身道,“母亲说的是,多谢小叔关心。”
“你也要谨记。”太夫人看向梅久。
梅久嫁入华氏也有一年多了,每日给早晚给太夫人请安,不管太夫人见或不见,她都风雨无阻。
若是寻常媳妇就罢了,可梅久是皇帝派来的人,这么殷勤难免让人感觉图谋不轨。为了防范梅久对华容添不利,太夫人私下派人监视她,但是每次暗卫回禀,她不是在绣花、写字、作画、抚琴便是在看书下棋,且看着暗卫从她哪里取来的绣花和字画,发觉她竟是个极富才情的女子,全然不像控鹤军中的杀手!
太夫人不是十分了解控鹤军,对于女杀手的了解九成都是来自前一任长媳。
华容添的原配夫人也不是草包。不过毕竟她的绝大部分精力都要用在练武上,因而琴棋书画都只是略通皮毛罢了。远远没有梅久这般造诣。
这些东西不可能生来就懂,尤其字。没有十几年之功,绝对写不成那样,一个女杀手怎么会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这些事情上?太夫人很费解。
“媳妇谨遵母亲教诲。”梅久起身道。
太夫人看她一举一动都似养在深闺的姑娘,更觉得不可思议。她对华容简和华容均道,“你们先忙去吧,我与老大老二家的说说话。”
兄弟二人略显诧异,顿了两息才起身离开。
侍婢换了茶。
太夫人挥手令一众侍女退下,只留了一个婆子一个贴身侍婢在身旁。
“你二人是怎么嫁进门,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我也不愿意费口舌兜圈子。”太夫人平素对夫君和儿子言听计从。让人感觉是个特别没有主见的女人,但是此时此刻的威势却让人觉得压迫,“拘在这一方院子中不比暗夜行走、快意生死来的畅快吧?”
她话中颇有深意。
梅久道,“萍生于水,却无根飘零,若有一柸黄土,我愿碾落尘泥。”
她的意思是,身在控鹤军中也是形势所迫,如果有人能给她一片安宁。她愿意死在这片安宁之中。
她迎着太夫人审视,目光坚定。她常神态楚楚,而这眼下却收起了所有的柔弱。
重生之后,梅久琢磨了很多事情。譬如她楚楚可怜又故作坚强的姿态能让华容添目光变得柔软,却让女子不屑。这点启发来自安久,若不是她如此直白的表现出嫌弃。梅久现在也不会刻意去观察身边人的细微反应。梅久本就是个心思极为细腻敏感的女子,与身边的侍婢朝夕相处。已能把她们的心思摸准八九成。
在梅久表明态度之后,梅如焰紧接着道。“我心亦同姐姐。”
她没有喊嫂子,而是叫了姐姐,目的是让太夫人明白,她们都是梅氏女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然而对于梅如焰来说,更喜欢自由。
“很好。”太夫人面色微松,“我只想告诉你们,我只是个做母亲的,不问亦不懂政事,但凡敢伤我儿子的人,我必从她身上百倍找回来。”
两人口中称是,心中却想,最想伤害你儿子的人是圣上啊!
然而,太夫人的态度虽然放松,但是心里却想,这次的两个女子比前一个难摆平!
一般女杀手心里不会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纵使有点心眼,又怎么能比得上太夫人这个宅斗高手?别看如今她上无婆婆,平辈没有妯娌,媳妇又不成气候,当年她可是曾与婆婆、妯娌生活在一起,没少斗。
婆媳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太夫人便让她们离开。
外面的风雪小了,梅如焰撑着伞与梅久并排而行,与她套近乎,“姐姐是大房那边的吗?”
听着梅如焰亲热喊着“姐姐”,梅久有一刹恍惚,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以前她见过的人少,被关在一起的一群女孩子中就梅如焰对她最好,所以便理所当然把梅如焰当做最好的姐妹,如今她已不再是她,梅如焰的这声姐姐竟然丝毫未改……
“你还是唤我嫂子吧。”梅久笑着看向她,“你我的身份须得谨慎才是。”
“大嫂说的是。”梅如焰见她答话,面上的笑容更深。
不管是从前的梅如焰还是现在的梅如焰,都是这样具有亲和力,哪怕是不认识或心有芥蒂,都难以做到冷脸相对。梅久想,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安久能做到吧。
想到安久,梅久便记起来她曾经对自己说过梅如焰投靠魏予之的事情。
就连魏予之是谁,也都是安久给她普及的。
这个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知道梅如焰投靠辽国又加入控鹤军,不管背后是什么原因,她能提早些防备万一。
梅如焰见梅久答非所问,心知她不乐意攀关系,便不再自讨没趣。
两人在拱门前分开,往各自的屋里去。
门帘里缝了厚厚的棉花,阻挡寒气,里面烧了火炉,暖如春天,一进门便能感觉到身上重重的潮气。
梅久在侍婢的侍奉下在屏风后换了衣物,屏退屋里所有人,捧了一卷书坐在榻上。这些侍婢大都是在监视她,所以大多时候她喜欢独处。
“跟你婆婆说的话,煽情虚假,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屋内安静,忽然有个女声道。
嫌弃的言辞,语气却分明是在说”干的漂亮“!
梅久惊喜的抬头,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不知何时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叔碎裂的尊严
“安久。”橘色的暖光里,梅久笑靥如花,莹亮的眼眸一如往昔的温柔,清澈的一望到底。
然而,安久却知道她再也不是从前那只小白兔了,“有段时间没见,你的改变天翻地覆。”
她话中无褒无贬,只是心中略有所感。
梅久笑容恬淡,“又何止我一人呢?安久,看见你如今的模样,我很替你高兴。”
安久微怔。
从前两人虽共存于一体,但是梅久丝毫感受不到她感情,如今她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听说你接到刺杀华容添的命令。”所以安久才连夜赶来看看。
梅久神色黯淡下来,“这就是命吧。”
“所以你打算等死?”安久皱起眉头紧盯着她,心中既想她对华容添动手,又不想。原来的梅久一定不会伤害华容添,而现在,安久有些不敢确定了。
“怎么能够?”梅久迎着她的目光忽然笑了起来,神情中那种从容与坚定令人目炫,“蝼蚁尚且偷生,我占着上苍恩赐,怎敢轻生?”
这么快认清现状,这一点安久自愧不如,她直到今日都还彷徨着,只能循着别人的足迹而行。
“我绝不会弑夫。”梅久表情看起来平淡,但紧紧握着书卷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现在固然一片黑暗,但我相信只要继续走下去,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安久微提着的心放下了,梅久大体上还像以前那样善良,“你看上华容添了?跟他睡了?”
梅久面色一红。啐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含蓄点!”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安久认真道。
梅久无奈摇头。脸颊绯红,双眸盈盈。“我与他至今未曾……未曾圆房。”
“咦,华容添莫非有毛病?”安久疑惑,“像你这样的女孩,很容易激起男人践踏蹂躏的欲、望。”
梅久的面色瞬间涨紫,羞得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安久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多奇怪的话,见梅久的反应,反而道,“看,你现在这样就特别……”
“别说了。”梅久赶紧打断她。“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安久摇头,很淡然的告诉她,“你想多了,我只是来看看。”
“……”梅久好不容易冷静一点,却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半晌,安久未曾说话,只是看着她,仿佛真是来“看”她的模样。
梅久被她毫无遮拦的目光看的有些窘迫,“我娘亲过的好吗?”
“没有你的拖累。好极了。”安久道。
梅久好多询问的话到了嘴边被她堵了回去,只好讷讷道,“那就好。”
“我想你弄错了,首先梅嫣然现在是我的母亲。虽然我与她处的很糟糕,她也不愿意搭理我,但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其次。我亲身为我证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安久开始投入探讨人生深度,这种认真感染了梅久。“什么事?”
“猪就是猪,即使变得聪明一点。也不过是一头聪明点的猪。”安久总结道。
“你不是来雪中送炭,你根本就是来落井下石!”尽管梅久口中这样说,但她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安久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安久对梅久一直如此,假如梅久中毒濒死,她肯定会说“你现在脸是青的,特别丑”或者“你还有什么遗言”,但她说归说,还是会想尽办法救人。
有一种人,就是帮助别人时候也依旧讨人嫌。
“实际上我来这里之前回了梅花里一趟,盛长缨有办法联系莫思归,他在大名府,距离这里不远,以他的速度,最迟十日可归。”安久斜靠在扶手上,一手托着下巴,“再加上解蛊很复杂,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呢。”
得亏梅久好脾气,若是华容简,非得跟她掐起来不行。
“我走了。”安久站起来,“下次给你解药的时候,最好能留下一点,方便莫思归分析蛊毒。”
“好。”梅久跟着起身,正想开口留她,忽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心中一紧,转头看过去。
院中点了灯笼,一个淡淡的身影投在门上。
那人在门前驻足,梅久认出那是华容添,连忙回头想让安久从后窗离开,却发现屋内早已没有她的身影。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华容添见梅久呆呆看着屋子中央,余光飞快在屋内扫了一圈,并未发现异状。
梅久努力收敛了所有情绪,转身道,“夫君怎么来了?”
华容添以前入夜之后从不踏足这里,今日突然过来,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人走了?”华容添淡淡道。
经常有控鹤军的人来,华容添一直都知道,所以梅久并不遮掩,“嗯。”
他没有继续追问。
屋内一阵沉默。
梅久道,“他们要我刺杀你。”
华容添目光微沉,“为何告诉我?”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梅久缓缓坐到榻沿上,以前面对华容添的时候很心虚,然而就在说穿的时候,她突然踏实了,面上不觉带了浅浅的笑意,“在梅花里时我就听说过你,那时你去提亲……没想到,最终我真的嫁给你了,这是天赐的缘分,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
她清透的眼眸中渐渐布满雾气,汇聚成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她微扬起的嘴角,将那浅淡的笑晕染的凄楚又决然。
华容添心中钝痛,无处宣泄的压抑和悲愤令整个身体都绷紧。这种滋味,他已经尝过一次,那次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一名杀手。几乎倾尽了全部的感情去爱她,而这一次他认为自己一直紧守着心。没有动分毫感情,可是眼前这个女子还是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心里。并且占据的分量令他吃惊。
这时他才想明白,今天找了诸多不得不来的借口,实际上,他只是想见她而已。想见她垂眸浅笑的不胜娇羞,想见她高兴时如一只极力压抑着兴奋的小兔子,想见她谈诗论书时熠熠生辉的眼眸,想见她下棋时皱眉沉思……
原来,他已经这么想她。
“十娘……”华容添声音低哑。
她很想告诉华容添,自己不是梅如晗。也不是控鹤军中冒名顶替梅如焰嫁过来的杀手,她是梅久。然而沉默了一会儿,她回应道,“夫君。”
梅久没有忘记,华容添除了是她的夫君,还是一名出色的政客。
华容添怔了一下,恢复平日的冷静睿智,想起梅久方才说过的话,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