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在空中盘旋的轰炸机,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这萧索间行走,万木凋零,天寒地冻,饥寒交迫,白雪纵横千里,好像从童山出来后这声雪就没有停过。狄杀这几天唯一的食物就是荒野上的积雪,他的酒壶已经空了。战乱下的土地,他连酒也买不到。
这天他终于走着来到一个看起来应该有酒的地方。这是一座古城,城墙上插着一面白色的旗帜,上面有一颗红色的圆球。狄杀看到城门外的关卡时停下了脚步。他想等天黑的时候才进这个古城,打点酒喝。
狄杀在冷冷清清的街上走了很久,也没发现一个开着的酒馆,他是从一个窗户爬进去偷出酒来的。他忘了黑夜所有的商店要关门。他喝光酒,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他想先找一个客栈,先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风吹动着客栈厚厚的门帘,他跨进去的时候才后悔跨进来,因为他看到了几把他在路上看到过的长刀,这些刀有很深的血槽,方便刺进人身体的时候能很容易拨出来。狄杀愣在那里看了他们很久,才让小二给自己拿一酝好酒。
好酒没有下肚,酒坛已被一把刀给劈碎了。狄杀没有看劈碎他酒坛的人一眼,只让小二再给他弄一坛。那个人本来要冲上来教训他,可是却有一个黑衣男子伸出手将他拦了下来。
狄杀迷着眼睛看着他那坛好酒,耳朵却听着外面。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狄杀抬起头,那些人已走进了屋里。他们看到狄杀忍不住“咦”了一声,狄杀看到他们却一点也没有吃惊。他们都是白天在雪地里要杀他的那些人。
现在看来他们倒挺狼狈,身上点点的血迹。本来是八个人,现在只剩下五个人,而且看起来很疲惫。刚才用刀劈碎狄杀酒坛的人站起来,奇怪地看着那些穿白衣服的人,然后大骂道:“是哪个混蛋干的?”
最前端的那个白衣人道:“如果是混蛋我们就不必一起出动了。”
门外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和一个人的爽朗笑声,道:“如果你们不是混蛋早就把我给杀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人已经站在了屋里——应该说是一匹马站在了屋里,马背上那具尸体忽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狄杀没有抬头,却也知道是谁来了。那个脾气的暴躁的已经直劈了过来,那具“尸体”的身体只是向左轻轻一闪,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一把黑漆漆的刀,人们只是看到一道残影,然后那个脾气暴躁的人站在那里就不再动了,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痕。他的眼睛睁的很大,似乎不相信世上这么快的刀。霍忌道:“最冲动的人往往死的最早。”
“死的最早的人也是我们不再需要的人。”一名黑衣人道,“我们能看看阁下的脸么?”
霍忌道:“当然可以。”他的话声刚完,他的头罩已经扔向左面一个人的脸,他身上的衣服竟然也脱了下来,甩向那个双手握着刀不停发抖的武士。霍忌像箭一样向门外奔去,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可是他再快也快不过子弹,霍忌身体一滞,向前面倒去。里面传来一个哈哈的狞笑,大声道:“收尸的时候到了。”
他们向倒在地上的霍忌走去,他们觉得已经大功告成。
这时里面的灯忽然都灭了,屋里的笑声也变成一声惨叫。店小二哆嗦着掌灯出来时,那个一直喝酒的人不见了,那个中弹的人也不见了,只是在冷冰冰的街上有点点的血迹,开枪的人脸色苍白,他的手竟然不在他的胳膊上,而是在地上。他狠狠地说道:“抓住他们一定要碎尸万断。”
霍忌咬着牙,狄杀用一根烧红的铁丝正在替霍忌止血,取肩膀上的弹头。霍忌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忍不住还是大声叫了出来。那声音在旷野久久地飘荡。霍忌身子一挺躺在了草席上,冲狄杀点点头,轻轻地说道:“谢谢。”
黑暗中有人说道:“他好像在远处的那座破庙里。”
狄杀替霍忌穿好衣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日本人会追杀你?”霍忌苦笑道:“我是一个中国人,这些人也不是日本人。”
狄杀感到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这些人不是日本人?”霍忌摇摇头道:“不是。”
狄杀道:“他们为什么杀你?”霍忌道:“在童山他们就计划杀我了,只不过在童山杀我的人一直没有下手。”
狄杀迷着眼睛回忆童山的那些事,道:“你是说酒井也是杀你的人。”霍忌点点头,道:“酒井她是日本人。”
“他们追杀我是因为这个东西。”霍忌从背上抽出那把黑漆漆的刀。狄杀看着刀,不明所以。霍忌有气无力道:“你认识这把刀么?”狄杀摇摇头。
霍忌抚摸着黑漆漆的刀,像在抚摸那个他曾经强暴过的女人,道:“这把刀,应该说这把剑,他叫做隋刃,有人也叫他浪剑。这是一把名剑,《新唐书&;#8226;南诏传》:隋刃,铸时以毒药并冶,取迎曜如星者,凡十年用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浪人所铸故亦名浪剑。这也正是这把剑是黑色的原因,因为他上面有毒药。”
狄杀盯着那把剑,忽然问道:“你知道谁在杀你么?”霍忌道:“如果知道的话我还会让他们来杀么,我早就登门拜访了。”狄杀道:“那你听说过‘八大金刚’么?”
霍忌摇了摇头,喃喃道:“八大金刚。”
狄杀道:“咱们走吧,他们快追来了。”
大雪覆盖的夜色有些诡异,狄杀看着静立在那里纹丝不动的树枝像走动的人。霍忌骂他一定是被那些雪地里的日本人吓怕了。狄杀喝着酒,也不想解释什么。
狄杀停了下来,霍忌也看到了雪地中的那具尸体,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具尸体的一只手像是刚被人砍去,还有血在向外流,只不过那些血已经变成黑色的,他的脸已经肿胀,霍忌已忍不住想吐出来,那人的脸像是蟾蜍背上的那些疙瘩。两人同时想到的就是这个人是中毒死的。狄杀不久前砍掉过他的一只手,感觉就像自己砍了他一刀才让他死的这么难看。
在他们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一个人从他们身后走出来,他的脸上挂着让人感到深不可测的笑容。他的脸竟然有些面熟,狄杀一下认出,那是给他倒酒的店小二,狄杀忍不住用手按自己的腹部。店小二笑道:“狄兄弟多虑了,我只是受一位道长之命杀了这个人。”
狄杀听到“道长”两个字,忍不住咳嗽起来,轻声问道:“他还好么?”店小二道:“他不是很好,没有见到故人他很不高兴。”
狄杀低着头,道:“我会很快找到的。”店小二走远,霍忌忍不住问道:“道长是谁?”狄杀冷冷道:“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店小二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远方似有灯光,可那灯光不是指人走那光明的路,走在黑暗之中走向黑暗之处也是有一盏灯在指引你前行的。狄杀的咳嗽越来越厉害,已经抬不起头,霍忌想要扶他,却被他狠狠地推开。
他咳嗽着向黑夜中那盏若有若无的灯一瘸一拐地走去。他还得去寻找他要找的人。
霍忌没有跟着走过去,他坐在白雪中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望着冷冷的月光。他忽然想喝一口酒,醉倒在这萧索的山头。也忽然想起了那个清秀的女子,苦苦地一笑,那女子竟没有杀他。
霍忌在远处看着那汹汹火焰吞噬的客栈,愣在黑暗的一片阴影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装的女子,骑在他原先骑来的马上。霍忌知道只要把这个女人劫持就会知道那个一直在追杀他的人是谁,他很小心地抽出藏在背上的隋刃,准备伺机下手。
霍忌没有把握能捉住这个女子,所以只能等。
可是这世间的所有事都是不能等的,等你等到了时机,时机已经从你眼前消失不见了。
霍忌潜伏了一夜,一夜他也没有等到时机,天明以后他更没有了机会。
天明,隐藏的地方也被阳光照射。
他在看到那些杀手的同时,那些杀手也看到了他。
霍忌感到很倒霉,苦笑着站起,对那些杀手说:“各位趴在这里一夜一定很累吧!”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鼻子上方那个疤痕犹其夺目。
那些杀手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霍忌,他们手上长长的军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左首那人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拨出你的刀砍向你的脑袋,二把你的脑袋伸过来让我们砍掉。”霍忌忍不住大笑起来,道:“我还可以有第三个选择的。”
那人道:“是么,那让我金大先领教一下你那把见不得人的剑。金二、金三,你们伺机下手。”
霍忌肩上的伤口隐隐发痛。两柄长长的军刀已经全力劈向了他的脑袋。霍忌抬剑挡住,金二、金三的刀已经从左右开始招呼他了。霍忌大吼一声,他不想被死在这几个三流的手中。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声让所有的人停下了手,那子弹没有打在任何人身上,打在他们脚下的街道上,溅起一溜火星。
金大僵在那里,问道:“何方高人?”街道的尽头传来一个人轻轻的笑声,霍忌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吃了一惊,他虽然用黑布蒙着脸,可霍忌一下认出,救他的人竟是店小二。
金大冷冷道:“你是什么人?”店小二道:“你想报仇吗?我是郎中。”金大狠狠道:“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店小二笑着摘掉头套。金大咬咬牙道,“撤。”
霍忌拦住要走的店小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店小二回头笑道:“郎中。”
霍忌的剑一下抵上店小二的脖子,半晌,甩甩手,道:“对不起。”店小二看了一眼霍忌,吹吹冒烟的枪口,微微一笑,离开了这条街。
金大在古城外的破庙里双手握着刀向一个清秀女子说道:“任务失败。”
不知她是怕这些人杀了还是怨这些人没有杀掉,她一语不发。
金大道:“关键时刻忽然传来了枪声。”清秀女子轻声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助你。”金大擦着头上的冷汗,颤抖道:“请再给金大一次机会。”
那个清秀的女子从腰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外面忽然有人轻声地叹着气,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道:“他们想再有一次机会,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中年人脸上戴着一顶斗篷,好像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刚才他也听到这些人的解释,本来他只喜欢听结果,现在却对结果是什么不太在乎了。他喃喃道:“我想是那个臭道士怕我寂寞。”
第十一章 店小二
古城的街上又修起一家新的客栈,店老板笑眯眯地等待着客人的来临。他那张脸是千万脸孔中最为普通的一张脸,小小的眼睛里透着做生意的精明。战乱年代,没有人愿意像他这样冒险。一颗炸弹可以将一切化为乌有。可是他依然在开了一家酒店。他刚从宪兵队那里出来,给了那里的长官一些好处,希望以后能受到宪兵们的礼待。
霍忌是这个客栈的第一个客人。他的刀在他背上,没有人可以看见。
第二个客人是一个头上没有头发的人,他虽然没有头发,可他并不是和尚。他喝着一碗又一碗酒,他的眼睛在不停地看霍忌,看了好久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世上有许多可笑的人,竟然有在这里等死的人,而且等死的神情还很平静,仿佛等死就是在等待某个漂亮的女人。”
霍忌迷着眼睛看着那在风雪中飘动的厚厚门帘,他看到这个没有头发的人时就感觉到今天他等的那些人应该要来了。霍忌忽然感到可笑,自己被人追杀,却还要在这里等那些来杀他的人。
第三个人是一个戴着野兽皮毛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他一进来就坐在离霍忌不远的桌子旁边。他拿着一根竹子做着的扁担,坐下后一句话也不说,只直直地打量霍忌。霍忌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叔,我什么地方长的不妥么?”
那人哼了一声,道:“一个快死的人长的妥不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霍忌忍不住笑了,道:“为什么今天见到我的所有人都说我要死了。”
“因为你确实要死了。”门外又走进一个人,这个人虽然长得很矮,可他的脚步却很有力,踏在地上发着“蓬蓬”的声音。霍忌看出他的外家功夫很好,尤其是他的下盘功夫,这次他没再问这些人自己为什么要死,因为他已感觉到了那种紧迫的死亡气息。这时他也感觉到刚刚走进来的这些人他们所坐定的座位无一不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那个长得很矮的人坐在了霍忌的右面,霍忌挪挪屁股准备待会儿他们袭击的时候他就翻身从后面躲开他们的功击。霍忌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觉得不可能,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应该还会有一个走进来,然后封死他所有的路。
又走进来一个人,霍忌首先看到的一双精巧的手,他的手之所以精巧并不只是因为他的手很长,而是他那每一根长长的手指上面都戴着一寸多长的铜套——他还能灵活地玩弄着几枚很小的铜钱。霍忌知道这是一个暗器高手,而且绝对是坐在他的后面。
霍忌尽量缩着自己的身子,以便于呆会儿跳跃的时候能够以不可想象的爆发力脱离掉他们全力的一击。霍忌一直在闭着眼等待背后那个人发暗器,在这么短的距离暗器往往比枪更直接,也更有力。
霍忌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不过也值得庆幸,感激的是他绑在背上的隋刃,后面的那个暗器高手为了一击毙命,所有的暗器都打向他的脊椎。
那人忍不住“咦”了一声,以为霍忌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
那个没有头发的人终于喝完了酒,他手里本来是什么也没有的,现在确多了一把刀,是那种霍忌这几天经常看到的那种长长的日本军刀。霍忌伸手在桌子底下一抄,竟然也取出了一把军刀,原来每张桌子下面都藏着一把刀。
霍忌把抽出来的刀扔向那个没有头发的人,身体缩成一团,向大门奔去。可惜的是所有的路已被人封死,他奔向的方向是那个个子很矮的人,矮个子不避不闪直接迎上霍忌撞过来的身体。霍忌中途已不能改变方向,对于现在一改变就是死。“砰”那个矮子被撞到了墙上,霍忌也痛的龇牙咧嘴,捂着发痛的脑袋,才知道这个人的下盘功夫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