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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扯嘴角,或者应该说他以为她没了眼泪,其实她是跑去躲起来偷哭。
现在一回想起来,他才惊觉难怪有时候她会突然消失个几刻钟,原来是不敢在他面前掉泪……一想到这里,他的下巴就不由得绷紧。
他不喜欢这个样子,他也不喜欢她老是一副小媳妇逆来顺受的模样,好似欠了他几百条人命似的。可是他虽然不愿意她这样,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
赫连傲不安的动了一下,手肘抵着椅把用手掌撑着下巴,胸前衣里的东西因这个动作而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忙伸手压住,以免它再碰撞发出声音,两眼则紧张的看着她,怕她会因此清醒。
过了一会儿,他见她没动静,才暗暗松了口气。
见鬼的,真不知道他当初买这东西干嘛,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赫连傲在心底兀自叨念几句,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但买都买了,现在这情况也不适合给出去,丢掉好象也不是很好,但他一个大男人带着这个……真他XX的!
桌上的灯油烧尽,屋内登时陷入黑暗。他在沉静的夜里,继续瞪着那个仍然不省人事的人儿,守护着她直到天明。
翌日清晨,兰儿及赫连傲偕同陈大夫一起为那不知名的小姑娘举行了简单的葬礼,将她葬在后山。
兰儿烧了些冥纸给她,那一片片黄纸在火焰中迅速燃尽,成为片片黑色的烟灰,被风吹扬至半空又缓缓落下,更添几许凄凉,引得兰儿又是一阵鼻酸。
“你无能为力的。”赫连傲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在她身后开口。
“她……”兰儿低着头哽咽的说:“她以为是在作噩梦……”她双手在身前紧紧绞握着,一滴珠泪滴落其上,而后散开。
她身前燃着黄纸的火舌攀升盘旋,倏忽吞噬随着气流逃逸的纸片。赫连傲看着晕在一片火光中的兰儿,清楚的见到她那微微颤抖的细瘦肩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他张口欲言,又怕自己说出伤人的话,只能又躁郁的闭上,管好自己的舌头。
“她还那么小,我……想要救她……”她忍着泪低喃,“我把真气灌给她,可是她”
兰儿咬住了唇,再也说不下去,泪水直落。
“她的遭遇不是你的错!”他终于受不了的一把将她扳过身来,暴躁的道:“就算我们不经过,她也是会死的!”
“我知道,我只是……”她越说越小声,话语几乎淹没在啜泣之中。她伸手拭去泪水,吸口气想镇定下来,但声音依然破碎,“你不知道……她叫我仙女姐姐!而我……
不是……“她说到一半,泪水便又逃出眼眶,滑下苍白的容颜。
感觉到滚烫的热泪,她慌张的想擦掉它,下一瞬却发现她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渗进他胸前的衣衫,耳中甚至听得到他稳定的心跳,感觉得到那温暖的震动。
“对,你不是。你已经尽力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他嘎哑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心里隐藏着些许愤怒,对那小姑娘的死亡所感到的愤怒,对兰儿的伤心所感到的愤怒,还有……对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所感到的愤怒。
兰儿听着他压抑的声音,知道他和她有相同的感受。她小手缓缓地爬上他的背,将脸埋在他胸膛,紧紧回抱着他。多年来的第一次,她在他面前泣不成声,任泪水放肆奔流,释放伤痛。
感觉到胸前的湿意,他没来由的松了口气。这时他才发觉他从刚刚就一直怕她会跑走,躲开他偷偷哭泣。
虽然她的泪仍让他烦躁,但他却更加收紧有力的臂膀,宁愿她在他怀中掉泪,也不想见她躲开他……
两人身前的冥纸已经烧尽,火焰也渐渐熄灭,只留残余的灰烬仍在冒着缕缕白烟缓缓向上,爬升至万里无云的蓝天。
同一时刻,在蓝天下的另一个山头上,一名发粗如钢、身长八尺的彪形大汉正火冒三丈的瞪视着横躺在板车上,他那已是身首异处的儿子。
他唯一的儿子竟然死了?!断首上的双眼瞪得老大,像是心有不甘啊!他手一抓,便将那名带着尸首回来的手下跩到身前,勒着他的脖子,怒发冲冠的狂吼:“是谁干的?
谁干的川二“
“一……一个……使……使长鞭的外地人,他……还带着一名女子。”那名手下黄牙打颤,脸色因窒息而发青,呼吸困难的回答。
“格老子的,你讲啥屁话!那个杀了咱儿子的王八蛋呢?”粗硬如钢的髭髯皆张,他双目通红,气愤的收紧了力道。
“回……回大当家的,小的……小的见他们往北村去了。”
“使鞭,带着一名女子?站在”旁一位小头锐面、尖嘴猴腮、面色泛黄、大约四十多岁瘦小的汉子稀疏的眉一排,想到了一个可能的人物。“小子,那两人出现时,可普见到天上有只大鹰?”
“咯咯……有……”那手下满脸涨成青紫,因为咽喉被勒住几乎无法再出声了,双眼已然惊恐的暴凸而出,怕老大一个不爽,他就得去见阎王。
“老二?”那强盗头干手里仍抓着手下的脖子,玻鹚圩放缱糯种氐谋窍⒀式岚莸亩堋
“应该是咱们三天前接下的那桩买卖。”瘦小的汉子用他那双细长干涩的小眼检视着那具尸身的切痕,思前想后,确定道附近就只有那一个人才有如此高明的使鞭功夫。
三天前,有一名神秘人突然来到山寨中,出价万两黄金,要买一名女子的人头,当时他曾去敦煌城查采,没想到在客栈窗外探头时被那女人发现了;她身边的那名男子武功高强,轻身功夫更是出神入化,若不是他无影朱可反应快速的躲藏起来,只怕便会被他逮到了。
会知道那小子使得一手好鞭也是因为第二天他带了另一名手下,因为跟踪他被他逮到,两人同他打了起来,他只使了一鞭便将那手下整只手臂打断,那上头的切痕,便与世侄颈上的相同。
冷汗在他额上冒出,那家伙不好惹啊!他原来是想劝大哥放弃这桩买卖,没想到如今却出了这事儿。
他暗自叹口气,大哥的儿子虽然贪好女色,且武功不济又无用,但总也唤过他二叔,谁知这次下山会惹到猛虎还因此丢了性命。看样子不和那人对上是不行了。
“我要宰了他!我要宰了他——”那名强盗头子愤怒地涨红了脸,突然他转向那早快气绝的手下,“你的主子死了,你为何还活着?这般废物,留你何用!”
“老大,饶——”他吓得屁滚尿流,想求饶,但话还没说完,当家的手一用力,他便被捏断了颈骨,嘴角淌着鲜血,脑袋无力的垂下。
强盗头子随随便便将软趴趴的手下一拋,如雷的声音咆哮着:“把他拖出去喂狗!”
“是!”两名汉子忙上前将尸身拖出去。
“兄弟们,抄家伙:”他瞪着铜钤大眼,粗发根根竖起,愤然暴吼一声,右手一拍厚重的木桌,发出巨大的声响。“老子要血洗北村,一个活口都不准留!”
底下众人暴出一声应喝,个个双眼都映着残暴的神色。
血腥的气息渐从山头弥漫至天际。
一片乌云随风而来,天色阴沉,不久,开始下起倾盆大雨……
第四章
突然下起的大雨,延缓了他们出发的行程。
“这儿难得下这么大的雨,应该明天便会停了。现在外头泥泞不堪,况且今已过午,你们俩就算此刻出发也无法走多远。下一个村镇离这儿尚有一段距离,若今晚上赶不及,或许得露宿荒野。这么大的雨,露宿荒野怕是会染上风寒的,还是明天再走吧。”陈大夫开口挽留。
陈大夫的妻子陈大娘也劝着赫连傲,“是啊,雨下那么大,咱们女人家可不像你们这些汉子,经得起外头的风吹雨打。”
“不,我没关系的。”兰儿忙柔声开口。
“谁说的,瞧你身子骨如此瘦弱,真不该如此在外奔波。”陈大娘见兰儿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性情又温柔善良,实在让人喜爱。若她有儿子,可要想尽办法讨她这门媳妇了;可惜她只生了个女儿,又早在多年前嫁到南方去了,所以见到兰儿就忍不住把她当自口个儿女儿看待,因此心里不免就有些责怪赫连傲不知疼惜这样一位可人的姑娘,还带着她四处跑。
兰儿见陈大娘竟像是误会了石头,窘迫的赶忙解释,“夫人误会了,是我——”
兰儿话还没说完,站在兰儿身后的赫连傲突然伸手搭住她的肩头,打断她的话,“既然如此,我们就再打优两位”晚。“
呃?兰儿诧异的回头看他。平常他不是这样的,通常他都会忙着赶路不是吗?
“如此是最好。”陈大夫回以慈祥的微笑。
“打扰了。”他微一点头,和陈氏夫妇道谢。见到兰儿惊讶的神色,他眼睛不悦地微微玻Я讼隆
这女人那是什么表情?好象他真的就是那种没良心的家伙,只会顾自己而已。就算真是如此,当初硬要跟的是她,他可没强迫她跟着他横越沙漠,经历那些风吹日晒雨淋!
还拖慢他的速度。今天如果她真的因此而冷着了、饿着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脑袋里是这样想,但这种想法一点也没让他觉得好过点,只是让他一一亿起这些年来她跟着他与商队四处奔走!在丝路上因日晒而挥汗如雨,在天山上因寒冷而脸色发青,甚至因为过度疲惫或是吃到不干净的东西而几次卧病。
他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兀自在心底生着闷气。
“别这么客气,这年头像你们这般有良心的人可少见了。”陈大夫感慨地道:“这些年世道不好,税赋劳役加重了,有人过不下去便上山做强盗。若是有点良心的,只是抢钱越货不会杀人;但自从两年前来了个残暴的杀人犯薛五,一些罪犯就渐渐聚集起来,推举薛五为大王,立了山寨,抢钱杀人无所不干。原本有点良心的,不是被杀了,就是加入他们。咱们这些安分守己的百姓日子就更难过了。”
“是啊是啊,那薛五有个儿子好色成性,常常到附近城镇强抢民女,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弄得附近的人家能搬的都搬走了,剩下一些没能力迁往他处的,也把女儿早早嫁去远地。”陈大娘无奈地摇摇头,“再这样下去,这儿咱们也住不下去了;这北村目前也只剩几户人家而已,过不久大概便要废村了吧。”
啊,难怪她没在村里看到多少人,原来村里大部分的屋子都已是主屋了。
兰儿忍不住疑惑地问:“难道官府不管吗?”
“官府?呵,咱们这儿是天高皇帝远,就连衙门也在好几十里外,而且也只有十名左右的官差。是曾有人报过官,但那小小的县太爷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何去逮捕那几十名占山为王,有如豺狼虎豹的贼寇强盗?”陈大娘苦笑着,“老实说,你们昨儿个满身是血的闯进来,咱俩还以为是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呢。”
“那你们……”兰儿担心的望着他们。
陈大夫握住身旁老伴的手轻轻拍抚,回以兰儿无奈的微笑,“咱们夫妻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舍不得走啊!再且我是个大夫,我要是走了,这儿剩下的村民要是有个什么病痛,势必要走上几十里才能找到其它的大夫看病。若不是时势所迫,咱们还真不想离开这儿,但现在这里的情况已经失控,所以下个月咱俩便打算去南方看女儿,听说南方较为安定,也许会在那儿定居吧。”
没人想离乡背井的,她知道。也就因为如此,更让兰儿的心情沉重起来。
天高皇帝远……那位远在天边的当今皇上是她的兄长啊,是否他也如她一般,不出深宫万事不知,抑或是他明知却不为呢?
不管真相如何,那都不是她所能改变的;无论她是从前那位养在深宫的李兰公主。
或是如今重生的秦若兰,都没有她发言的余地。
但是,她仍因此地百姓的遭遇而有着深深的愧疚感……兰儿幽幽的垂下眼帘,不知该说什么。
黄昏时分,因为大雨未停,所以天色很早便暗了下来。
当兰儿正在厨房帮着陈大娘炊煮晚饭时,外头忽然有人又急又慌的大力拍着木门。
陈大夫开了门,只见隔壁的老王满脸苍白慌张,虽然身着蓑衣,但在这样的大雨下,蓑衣里也早湿透了。
“陈大夫,我家阿宏在后山被倒下的大树压住了!”
“怎么会这样?”陈大夫闻言吓了一跳,忙回身拿药箱,“阿宏现在人呢?”
还在后山,我一个人无法移动那棵树……。:拜托你救救他,咱们王家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老王老泪纵横地抓着陈大夫的手。
“别急别急,咱们立刻过去。”陈大夫安抚他。
“我也去。”赫连傲在屋里听到状况,无声无息的便到了陈大夫身后,他突然发声可把两老吓了一跳。
陈大夫缜定了心神,想想有年轻人帮忙动作快些,便道:“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兰儿从厨房出来,她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本想跟去,但知道她要是跟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想开口向石头说些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担心的杵在厨房门口望着他。
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赫连傲回头看她。
“呃,你……”见他回头,兰儿忽然有些心悸,莫名有种不徉的感觉,原本紧闭的小嘴不受控制地发出微弱的声音,“你……小心点。”
赫连傲没说什么,只微微点了下头,便同两位老人家一同去后山救人了。
“舍不得你家相公啊?”陈大娘见兰儿久久没回神,不禁调侃她。
兰儿蓦地回过神,红了脸。“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啊?”陈大娘有些错愕,“你和他没成亲?”
“没有。”兰儿红着脸,尴尬地摇头。
“是兄妹?”
她脸更红,“不是,我……比他大。”
“那是姐弟啰?”陈大娘狐疑的问。
“也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兰儿头低低的小声回答。
“那……”陈大娘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忍不住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