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什么?”张易之的眼,也红红的,只是这黑夜里看不清楚罢了,“是为兄我自愿的。”
这么一句,让张昌宗更加地愧疚。
“我后悔了,如果当初进宫的是我……也许,我有的只是不甘与痛苦。而不会有这么深深的愧疚……我真的很自责……”张昌宗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张易之在黑夜中凄楚地笑了下,便用纤手慢慢地拭去了张昌宗脸上的泪。
“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张易之安慰着张昌宗。
张昌宗稍稍平稳了下自己的情绪:“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张易之面对张昌宗这样的认真,稍稍愣了一下,随后,他便温笑着说:“为兄真的过的很好,切勿挂念。倒是你,不要再这么自责了。”
不知道是相信了张易之的话,还是真的放下了心里的结,张昌宗释然一笑:“只要你过得好就好,就怕你骗我……”
“好了,别谈论这个了。你看,你的丫鬟已经点好了灯,我们进去吧。”张易之指着竹屋说道。
走的时候,他又对着张昌宗说:“怎么不叫掬莲和掬月伺候着,这个叫郁蝶的丫鬟,我从来没见过。”
张昌宗这才扬起嘴角笑了一笑:“本来不想叫丫鬟在身边伺候的,但是她比较特别,所以就叫上了。”
“特别?”张易之若有所思地说了句。
“等下你就知道了。”张昌宗和他说着,便来到了绿菊斋内。
绿菊斋内早就点上了明亮的烛火,萧郁蝶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案几旁边。
看着萧郁蝶少有的乖巧,张昌宗忍俊不禁。
萧郁蝶则在心中鄙视他,要不是看在今天他这么伤感,她才不会乖乖的呢。
“绿菊斋还是跟以前一样……”张易之轻轻地叹了句。
张昌宗则示意萧郁蝶将他的古琴取下来。
张易之见状,便笑着将手里的管箫轻轻地擦拭着。
“我们是好久没有合奏了。”张易之轻轻地吹响管箫试音。
“这是我新作的诗,我用它作词,配了首曲子,我先弹给你听听。”张昌宗随手从案几上拿起几页雪浪笺,递到张易之的手里,张易之含笑接过。
那首诗萧郁蝶看过了,是张昌宗的《少年行》,没想到,他还作了首曲子。
只见张昌宗笑着看了萧郁蝶一眼,便端坐在古琴面前。
调弦,拨弦,勾弦。
几个轻巧的动作,便让屋内响起了天籁之音。
张易之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仿若在赞叹张昌宗的琴技进步了。
而萧郁蝶,沉浸在张昌宗低低柔柔的琴声中,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少年不识事,落魄游韩魏。”随着一个双指摇之后,张昌宗用他柔软中透着刚毅浑厚的声音,唱起了他新作的曲子。
“珠轩流水车,玉勒浮云骑。纵横意不一,然诺心无二。”这句之后,是一个多指扫摇,将琴音推入了一个小高峰。
萧郁蝶惊叹张昌宗的音乐天赋,她记得张昌宗向自己询问过多指扫摇的指法,仅仅短短一下午的时间,他就学会了……怪不得,整整一天了,到了晚上才见着他……
张昌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告诉了她,心中的猜想是正确的。
而张易之,也惊叹着张昌宗琴艺的变化飞速。
紧接着,张昌宗用了一系列的华丽修饰,将词曲融合得很完美。
“依倚孟尝君,自知能市义……”随着几声扣摇和拨弦,琴弦乖巧地安静了下来,一曲《少年行》便在张昌宗的手中终了。
张易之随即便鼓起了响亮的掌声:“昌宗的琴技进展飞速,为兄惊叹不已。”
张昌宗笑着看着萧郁蝶:“这个,还是郁蝶的功劳呢。”
萧郁蝶震惊,好端端的,提自己干嘛……难道要说那个多指扫摇……
“哦?真是没想到,你身边的这个小丫头,有这么大的本事……”张易之更是惊讶。
萧郁蝶这下子,背后早就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她不想再被叫出来演奏一遍。
上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可以肆意地唱歌弹琴。这次,当然不一样了,而且,上次唱《天下》,唱到一半,是真的忘词了呀……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张昌宗笑着对张易之说:“不如,我们合奏一曲我刚才奏的曲子?”
张易之听了,立刻同意了。
萧郁蝶这才放了心,舒了口气。
于是,一阵低柔的箫声,在这有些伤感的夜里,断断续续地随着古筝的声音响起。
萧郁蝶从来都没有想过,管箫和古筝这两件乐器可以配合得这么默契。
张易之的萧,带着缠mian,带着温柔。相比之下,张昌宗的琴,却带着刚毅和华丽。
萧郁蝶沉浸在这唯美的乐声中,如痴如醉,早就将任务一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张昌宗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撩动着,音符顺着他的指尖一个接着一个瞬发出来。窗外暗影浮动,是风吹动了竹叶,投映下来的影子。
叶子的沙沙声,张易之的管箫声,张昌宗的琴声,萧郁蝶听了赞叹不已。
喉间,醉花香浓郁的香味这在慢慢扩散,萧郁蝶正慢慢地品味着这美好的一刻。
过了好一会儿,乐声终于止住。唯独留下了叶子的沙沙声,和张昌宗指下久久未能平息的琴弦的嗡鸣声。
萧郁蝶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曲终了,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待她恍过神来之后,却看见了张昌宗饶有趣味的眼神。
由于被戏弄,以及酒精的作用,萧郁蝶的脸,犹如落地的花瓣一样,红香散乱。
“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了。”张昌宗不再看萧郁蝶,而是看着张易之笑着说。
张易之则走到了张昌宗的身边,随手拨了几下他的琴弦说:“是啊,虽然日子上算着不久,但是想想这种感觉,还真是令人怀念呐。”
随即,张昌宗就说了句令萧郁蝶冒汗的话:“我这个丫鬟也很会弹琴,不如让她来一曲?”
张易之听了,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萧郁蝶暗暗叫苦,她能够完完整整地弹出来的曲子,就只有那首《天下》,而且唱到一半会忘词……而且,今天她放不开来唱……而且,真的有好多的而且……
萧郁蝶心中的滋味,张昌宗是不会了解的。他还真以为萧郁蝶是个古筝高手了……
正当萧郁蝶别扭的时候,绿菊斋外响起了一个宫人的声音:“时辰已到,还请司卫少卿速速回宫。”
呼……萧郁蝶心中大呼一口气,终于得救了。
再看张易之和张昌宗两个,眼里尽是留恋,哪里还想得到萧郁蝶的琴声。萧郁蝶都怀疑,他们俩个是不是同性恋……
“时间过得好快,为兄去了,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张易之叹道。
张昌宗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他那明澈的眼眸,里面盛满了忧伤。
萧郁蝶也是静静的,她尾随在张昌宗的身后,不敢出声。
这恐怖压抑的气氛让屋里的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良久,张昌宗抬起了头,眼睛里亮晶晶的:“那就让我送送你吧。”
张易之随之点点头,转而他又对萧郁蝶说:“好好伺候二公子,”随后又贴近萧郁蝶小声说,“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的,好好照顾他。”
这一句,萧郁蝶的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就这样,一行人又如来时一般,排好了长队。
张易之已经坐上了步辇,张昌宗望着他出神。
“进去吧,这外面还是有些冷的。”张易之示意张昌宗送到门口就好。
于是,为首的宫人发布了一声号令:“起驾回宫!”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就那么一瞬间,张府的炫彩灯光,张府的烟火,都变成了悲凉。
张昌宗转身对着一行人说:“都散了吧。”
萧郁蝶在那一刻看见了他眼中彻底的冰冷与内疚。
第一卷 芙蓉殇 第十六章 诉说心上人
距离张易之回张府省亲,已经好几天了。
张昌宗在这几天里,都是闷闷不乐的。
他成天呆在绿菊斋里,没有见过任何人,包括萧郁蝶。
萧郁蝶也纳闷,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好在她的手里已经分配了一些活,而且是件好差事,对于萧郁蝶来说。
这会的她,已经投身她的差事当中了……
只见萧郁蝶带着水果和沙拉,以及两个采购家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大街上。
这是条繁华的街市,自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她还没有好好地逛过。
不过,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懊悔没有杀张易之的缘故吧,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这会又显得神采奕奕的,有些奇怪。
“郁蝶姐……”水果拖着长音地叫着,经过萧郁蝶的培养,水果和沙拉这两个单纯的小屁孩已经跟她打成了一片。
“什么事呀?”萧郁蝶顶着黑眼圈兴奋地回答水果。
水果郁闷地摇了摇头,一直很直率的沙拉倒是开口了:“看看我们郁蝶姐,这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呢,精神还是这么好的!”
萧郁蝶转过头去看沙拉,突然间哈哈大笑:“一个晚上不睡觉有什么的,老子精神就是好。”萧郁蝶一下子忘了形。
水果和沙拉两个听得莫名其妙的,倒是沙拉开了口:“郁蝶姐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自称自己‘老子’那么难听……”
萧郁蝶愣住了,她在心里又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这现世的语言啊,就是改不过来。看来还是跟夏若希呆久了的缘故,说到夏若希,萧郁蝶就顺藤摸瓜地想到了刘妍。她难得出来一趟,上次她们说好了的,哪天萧郁蝶出来采购了,就帮她稍些胭脂水粉的。
于是,萧郁蝶便走到了胭脂摊上面,询问起胭脂的事情来。
“郁蝶姐不是成天素面朝天的么?怎么这会想起来要买胭脂水粉来了?”水果打趣着萧郁蝶说。
萧郁蝶笑嘻嘻地看着水果来了句:“不告诉你,要不要我买个香囊给你呀?”
“我知道了!”沙拉在一旁理直气壮地说着,突然,她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郁蝶姐是有心上人啦!”
“有你个头啦。”萧郁蝶轻轻地拍了沙拉的头一下,“我这是帮刘妍带的,你们也帮我挑挑,我不是很在行。”
沙拉这才吐了吐舌头,和水果帮着萧郁蝶一起挑着胭脂。
最终,她们挑了一盒粉红色的胭脂膏子,一包蔷薇硝,据说是治春天脸上长的微癣的。还有就是一对鸳鸯戏水的香囊,这是萧郁蝶自己挑的,送给刘妍和她的最爱。最后,萧郁蝶还秘密地在隔壁摊上挑了个玲珑的小扇坠子,送给张昌宗的。
付完钱之后,水果和沙拉都下决心以后就跟着萧郁蝶上街了,因为实在是佩服她讲价的能力。
其实,那也是她跟夏若希学的,想想,夏若希还真是教会了自己怎么做人呢。
于是,一行人便开始执行出府的任务去了。
好不容易回了府,萧郁蝶便听掬莲说张昌宗要见自己,让她去桃源。
有些疲倦的萧郁蝶还真是鄙视张昌宗的主子架子,根本就不体恤下人的……没有了这帮子下人,看他怎么活……
可是说归说,萧郁蝶还是放好了今天买给刘妍的东西,带上了那个玉扇坠便往桃源走去。没有带上水果和沙拉,因为张昌宗指明让她一个人去。
萧郁蝶叹息,这样子下去,在外人眼里看来,是真的暧mei不清了……自己想要在张府混下去都不行了……
才刚踏进桃源,萧郁蝶便看见了桃林深处那处醒目的秋千,以及秋千上的白衣。
萧郁蝶这才想起了上次自己随口说说的那件关于秋千的事情,当时她只是想到了落花,秋千,美人。觉得那样子的场景,真的很唯美,却不想,张昌宗还真的记了下来……
一阵暖流顺着萧郁蝶的心口处遍布全身。
萧郁蝶顿了顿,便朝着张昌宗的方向走去。
意识到有人来了,张昌宗睁开了微闭的双眸,见是萧郁蝶,便理所应当似的微笑着。
“今天去采购了?”张昌宗明知故问了一句。
但是萧郁蝶还是点了点头,随即,她的眼珠子一动,便对着张昌宗神秘地说:“我带了件礼物给你,你闭上眼睛,我就给你。”
张昌宗挑眉一笑,便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萧郁蝶看着他秀美的脸庞,已经微微曲卷的睫毛,竟然出了神。
“好了没有?我要睁开眼睛偷看了哦。”张昌宗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不准睁开眼睛!”萧郁蝶恍过神来,“好了。”
张昌宗这才睁开了双眼,桃林里稀疏的阳光散落在这块玲珑小巧的玉坠上,让玉坠更添几分剔透。
“眼看夏天就要到了,我正缺个扇坠呢。”张昌宗一把拿过扇坠,笑着看着萧郁蝶。
萧郁蝶被他看得极其不自然,便推脱说:“你是不是要说,啊,真是想不到,郁蝶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呀?这些话就不必说了。”萧郁蝶摆摆手说。
张昌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萧郁蝶没好气地问。
“我从来从来,就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自恋”这个词,是张昌宗在萧郁蝶那里学来的,现在可谓是就地取材了。
见张昌宗这样说自己,萧郁蝶便将他从秋千上赶了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张昌宗不示弱,顺着秋千上空着的位置,挨着萧郁蝶坐了下来,幸好秋千做得够大。
萧郁蝶的脸微微地红了。
“你的脸红了?”张昌宗顺着萧郁蝶的变化问了句。
谁知道萧郁蝶竟然真的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样,张昌宗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萧郁蝶用力地朝着张昌宗的肩膀咬了下去,张昌宗轻微地叫了句。
“你想过咬我之后有什么后果么?”张昌宗也不恼,只是揉着自己的肩膀问萧郁蝶。
萧郁蝶没有说话。
几瓣桃花落在萧郁蝶的衣襟上,张昌宗照旧拂去,然后他柔声说道:“好了,看在扇坠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我找你来,是有事情跟你说的。”
萧郁蝶这才回过头来看张昌宗,眼睛的期待示意张昌宗说下去。
“嗯……”张昌宗顿了顿,终于开口了,“太平公主下请柬来了。”
萧郁蝶莫名,不过,历史上是有说过,张昌宗是太平公主的男宠。难道……
“我的心里是很高兴的,但是,一想到哥哥,我还是很自责……虽然,他说自己过得很好,而且已经荣升控鹤监内供奉……”张昌宗毫不保留地说着。
萧郁蝶也只是细细揣测,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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