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之气的大伯父对着这个嫡妻也多有尊重之情。若袁氏这边不能成事,她也自会想办法让谢贾两家对立。
怪力乱神的事,袁氏也听说过一些,以往只当成笑话来听,现在对她说这话的却是谢芙,尤其她的样子不像是随口胡诌说出来的,“阿芙,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若没有直凭实据,那就会冤枉了好人。再说,这件事牵连甚广,你一人的荣辱反倒是其次了。”
不愧是谢氏的族长夫人,颇有些真知灼见,谢芙心里有着佩服之意,一针见血的就说出了本质来,个人的荣辱兴衰确实不及一族的兴衰来得重要,“大伯母所言甚是,阿芙也是这样想的,想我谢氏从高祖在这洛阳城建立下功勋之日起,就是士族当中的领头人物,虽然略逊于王氏,但对于贾氏、桓氏之流来说,却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阿芙又岂能不知道其中的意义重大?”她的眸子突然精光大放,声调也从那平缓变为凌利,“阿芙即使是女子之身,但身上却是流着谢氏的血液,他们意图算计阿芙,可又有把谢氏看在眼里?他日,贾氏骑在谢氏的头上,谢氏还有何脸面在洛阳城立足?”
这话既快又凌利,难免刺痛袁氏的神经,袁氏下意识地就大喝一声,“住口。”
这大喝之声让前方说笑的三个少女都回头朝身后的两人看去,面面相觑,谢蔷与谢英看到袁氏的表情严肃,暗暗为谢芙捏了一把冷汗,而袁珏却暗暗地兴灾乐祸,看来这回有好戏看了,真希望姑姑狠狠地骂一顿那个眼高于顶的谢芙。
“娘……”谢蔷与谢英喊出声,举步就要向两人走去。
袁氏朝三人道:“我与阿芙有话相商,你们不用过来。”
谢芙转头朝那两个面露担心之色的少女微微一笑,示意她们不用担心,然后又转脸一派悠闲地摇着团扇笑道:“阿芙知道大伯母不爱听这些话,但这却是实情,阿芙是谢氏的嫡女,又岂会望自家的靠山垮台?就算是最隐密的行事也会有珠丝马迹可寻,阿芙所言是真是假凭我们谢家的探子就一点儿也寻不出?大伯母以为阿芙为什么要清内宅?无非就是我早已查出二娘对我不怀好意了。”
“所以你把阿英与温健扯在一起?”袁氏原本想不明白她缘何要这么做?仅仅只为了要讨好她,这理由明显不够充分,可现在谢芙这样一说,她倒是全想明白了。
“大伯母果然是聪明人,阿芙也不瞒您,仅凭阿芙一人的力量,不足以力挽狂澜,但是阿芙也不是一个人,阿芙的背后不是还有谢氏一族吗?”谢芙一脸诚恳地道。
袁氏定定地盯着谢芙看了半晌,她带给她极大的震憾,谢家的嫡女有不少,譬如她的女儿当中就没有一个人有谢芙此刻的胆色与睿智,然后突然道:“阿芙,你还没说出你要求什么?”
谢芙看到袁氏那和缓的神情,这是她第三次发问了,时机已然成熟,她这才笑得温和地把所求之事和盘托出,然后才又道:“大伯母可愿助阿芙一臂之力吗?”
袁氏略微思忖了片刻,才道:“这件事最难办的就是贾家之事,阿芙,大伯母不能现在就答覆你,这需要你大伯父才能裁决,况且此事疑点甚多,尚需各方求证,你也知道这关系到谢氏一族的大事,可不能马虎的。”
谢芙轻挽着袁氏的手臂,笑道:“阿芙自然知道,若不是此事关系重大,阿芙又岂会做那么多事?无非就是要告诉大伯母阿芙并不是一个蠢笨无知的少女,也是希望阿芙的话更能取信于大伯母。至于阿芙的私事,阿芙心中早有计划,不过尚需大伯母鼎力支持。”
袁氏难得笑得甚是开怀地拍拍她的手,感慨地道:“你娘若能见到你能如此懂事该有多好?阿芙放心,关键时刻自有我出面替你顶着,你尽管放手去做就行了。”
“阿芙谢过大伯母。”谢芙笑得有如小女儿般,这趟主宅之行收获颇丰确出乎她意料之外,原本以为还要做更多的事情才能达到目的。
“你这孩子。”袁氏状似不满地道,其实心里也颇酸,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啊,也罢,往后她就多照顾一下她,“对了,府里之事都安排妥当了?你没当过家,很多事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这个大伯母就不用忧心了,我已经把我娘昔日的旧人都唤了回来,有他们在内宅为我守着,我起码也能睡个安稳觉,只有舅舅一事让我操心。”谢芙叹了一口气。
“若贾家真的图谋不轨,我们谢家也不会袖手旁观。”袁氏说这话时眼中的狠辣之色尽现,谢氏不如王氏底蕴深厚,贾家做大对谢家是最为不利的,这也不是谢家希望看大的场面。
谢芙微微眯着眼看着袁氏,这才是一个世家大族合格的主母,他日她不管嫁给什么样的男子,袁氏也会是她学习的榜样,不期然冉溥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她微红着脸暗暗摇了摇头。
谢蔷看到母亲与谢芙两人有说有笑地挽着向她们走来,看到没有一场暴风雨,她这才安下心来,“娘,阿芙,你们刚刚可是吓死人了?”
“就是,我还以为娘要训斥一顿阿芙呢?”谢英笑道,摊开双手道:“你们看我手里都捏了一把汗。”
袁珏只是笑着,不过眼底却是颇为失望,这么快就雨过天睛了?不过她仍是凑近谢芙笑道:“阿芙又怎么会惹姑姑不高兴呢?我看是你们多想了,阿芙,你说是吧?”
“我与大伯母聊着天,倒吓着你们了?大家还不赶快一点去偏堂,要不然温郎君跑了?我可再也赔不了一个如意郎君给英姐姐了。”谢芙俏皮地道。
谢英一听,脸上就急了,顾不得礼仪,拉着袁氏就快速地前进,“娘,你倒快一点。”
“没见过像你这样恨嫁的女儿家。”谢蔷取笑道。
“阿英,稳重点。”袁氏也板着脸训了一句。
“……”
而在偏堂的温健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脸上敷的一层粉也抖落了不少,他掏出帕子,慢悠悠地擦着鼻子,虽然动作颇优雅,但是那一脸的狞狰愤恨却破坏了不少美感,原本躲在一旁偷看俊俏郎君的侍女们都一哄作鸟兽散。
“阿健,待会儿谢夫人前来,你可要表现得好点,别丢了温家的脸面?这可是你姑姑特意吩咐的。”温父提醒道。
“爹,听说那谢英长相奇丑,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真的不想娶这样一个母夜叉回家。”温健小声地抗议道,原本以为父亲派人让他回洛阳城会有好事,谁知居然派给他的任务就是娶一个丑女人回家。
“住口,阿健,这事情都是你办事不力的后果,若当日你搞定的是谢芙,哪还有今天?别连累了你表妹的声誉。”温父的利眼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你还想在温家立足,就给我乖乖地娶了谢英回家,听说谢夫人极其宠爱她,这对你也是有利的事情。”
这是这桩婚事当中惟一能令人接受的地方,温健闻言闭紧嘴巴,心里却想着只要把人娶了回家,他就再找上几个美艳的侍妾做弥补,谅那个丑妇也拿他没有办法。这样一想,他心中好过了不少,脸上这才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而另一边厢的冉溥却是骑着马在道路上狂奔,而后面的暗梢却是紧追不舍。
突然,不远处有人大喊,“抓小偷了,抓小偷了……”,整个大道顿时都乱了起来,那疑似小偷的人物在不停地东窜西窜,而那追着的人却又好巧不巧地都往那盯梢的人挤去。
那群暗中盯着冉溥的人被这些人一阻挠,那紧追的步伐就被打乱了,等他们愤怒地把那抓小偷的人推开之时,前方的冉溥及他的随从都消失在眼帘了,“该死。”其中有人不禁暗骂出声,正要寻那抓小偷之人来出气,回过神来哪还有人喊着抓小偷,也莫明其妙的消失了,看来他们都中了冉溥的计谋。
“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快找,不然回去郎主怪罪下来,你我都要挨罚。”
而躲在小巷子内的冉溥含笑地看着那群盯梢的人神色匆匆的离开,这才朝阿一道:“消息呢?”
阿一领着一个戴斗笠的男子从暗巷出来,行了一礼,道:“将军,人带来了。”
“找到了?”
戴斗笠的男子行了个半跪礼,“禀将军,属下幸不辱命,他们果然就隐居在洛阳城,住址我们也确定了。”把手中的纸张恭敬地递给了冉溥。
冉溥伸手接过纸张,展开来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道:“办得不错,走。”
几人很快就消失在小巷子里面,而大道也恢复了原样,好像刚刚的骚乱都没有出现一般。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相商
谢芙离开谢氏主宅时已经是繁星点点的时候了,袁氏亲自送她出去,伸手给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外头风大,阿秋,好生侍候你家郡主,可别着凉了。”
阿秋点头应“诺。”
“夜晚寒凉,大伯母还是先回去吧,反正隔得也不是很远,一会儿也就到了。”谢芙忙劝着袁氏回去。
“不碍事,我看着你上马车了,自然就会回去。”袁氏道。
谢芙行了行礼,由阿秋扶着上了马车,吩咐平叟驾车离去,她探头出车窗,看到袁氏还站在原地给她挥着帕子,眼里突然噙着一抹泪水,也伸手挥了挥,袁氏不过是她的伯母,此刻却给了她母亲的感觉,直到出了大门,看不到袁氏的身影,她才缩回头,掏出帕子悄然地按了按眼角。
阿秋拨了拨灯罩内的油灯芯,突然变亮了许多的光线把马车里照得份外光明,“郡主,我现在一想到温郎君看到英女郎时的样子就想发笑。”
阿秋这么一说,若有所思的谢芙这才想起当时她们躲在屏风后头悄悄地通过那小孔偷瞧提亲的场面,而谢英黑黑的皮肤也没能遮住那不断攀升的红晕,看得出她对未来的丈夫是相当喜爱与满意的。
原本若只是躲在屏风后头偷看倒也没什么,只是一直处于出神状态的谢英却被人暗地里绊了一脚,跌出屏风外,若不是谢英反应灵敏,定会摔倒在地瞬间出丑,偏她硬是把摔倒改为屈膝礼,倒也有世家大族的女子风范。
开头温健不知眼前这黑皮肤,五短身材的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脸上一直摆着温和的翩翩佳公子的样貌,略昂着头一副万人嘱目的样子斜睨着长相粗俗的谢英,直到袁氏皱着眉瞥了一眼屏风后头的人,这才抱歉地介绍说这就是新娘子谢英。
而温健一听说这就是他的未婚妻,两眼大张地看着谢英那张黑中有着雀斑的脸,就连潇洒的姿态也忘了摆出来,如石化般重复着,“这……就……是……谢……英……”眼光从把谢英头到脚溜了一遍,一脸的难以接受。
谢英却没看出温健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仍是娇羞地低着头,“阿英拜见温郎君。”即使只是盈盈一拜,她的动作仍与美态差之甚远,与时下流行以纤细为美的女子形态更是不搭边。
温健顿时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这打击太大了,而谢英见到未来丈夫晕倒在地,顾不得娇羞,一脸急切地奔上前扶起他,“温郎君,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坦?”
温健翻起的白眼,更看清楚了他未来妻子的厚嘴唇一张一合,这回就真的是晕死了过去,老天,他不就做错了一件事?怎么就给了他这么大的惩罚?
“温郎君、温郎君……”谢英着急地大喊,伸手拍打着他的脸面。
袁氏急忙派人去把府里的大夫唤来诊脉,然后一脸严肃地问温父,这温健是不是有什么疾病?若是有病,如何能娶她家的阿英?
温父被袁氏的气势所迫,忙说没有,健康得很。
袁氏的将信将疑,谢英的叫唤声,温父略有些尴尬的脸色,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英女郎的长相居然把自家未来夫主吓晕过去了,郡主你说可笑不可笑?”阿秋掩嘴笑道,当时躲在暗处偷瞧的侍女没有一个人不笑的。
谢芙却板着脸道:“阿秋,这事有何可笑的?照我来说,反倒是温健比英姐姐丑陋百倍。”
阿秋看到郡主那不豫的神色,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郡主恕罪,都是奴婢的不是。”片刻后,她又歪着头道:“郡主,你说这英女郎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摔出屏风?”
“她那哪是不小心?是有人暗中故意让她出丑的。”谢芙道,当时她刚好斜眼看到袁珏暗中伸脚去绊谢英,她急忙伸手去拉谢英的时候,谢英已经随着惯性摔了出去。
“会是谁心肠这么歹毒?”阿秋睁大眼睛道,明知谢英的长相不美,还这样害她出丑?
谢芙定定地看着油灯罩内的火花,“这个世上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多了去,所以阿秋,好人坏人不会把字刻在门面上让你认,你往后也别以貌取人了。”若不是怕袁氏左右为难,脸面尽失,她当场就赏那暗暗嘴角翘起来的袁珏一巴掌了,这个少女不讨喜,但也没曾想过她会心思歹毒成这样。
阿秋脸红了红,谁叫当世之人都喜欢那相貌好之人,长得好到处都有人称赞,长得不好被人取笑还是其次,更是连婚嫁也困难。“郡主说得是,奴婢以后会注意的。”
谢氏主宅里,袁氏正把身上的首饰取下来,外头就禀报说是郎主来了,她忙起身相迎,“夫主怎么过来了?”她还以为丈夫今晚要留宿在小妾那儿。
谢怿一脸紧绷地走进来,装作随意地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念夫人了,所以才过来。”
袁氏挥退一旁侍候的侍女,趋身上前给丈夫宽衣,“夫主有何难决之事?也正好,我也有事要与夫主相商。”她的丈夫会过来她这儿过夜,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有了棘手的事情,要不然他岂会舍弃年轻的美妾找她这个已经连半老徐娘也称不上的女人?不过她早就过了在意的年头,况且她的地位稳如泰山,也不是那些年轻的小妾就可以动摇的,再说丈夫对她也还算尊重。
“哦?夫人有何事?”谢怿诧异地道。
袁氏这才把谢芙说的一番话说了出来,皱着眉道:“夫主怎么看待此事?”
“阿芙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她的话岂能尽信?不过贾家的气焰嚣张倒是真的,至于弑君,他们会做得出来吗?”谢怿疑道。
“为了权势,有何做不出?”袁氏严肃地道:“阿芙这孩子,今天我仔细地观察过了,稳重了很多,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她自也能分辩,我这才觉得她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