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关他什么事?”重复着话,袁充眼露凶光。
钟怀放下双腿,看着袁充的脸一吋吋变青。
终于,袁充忍不住一掌劈了木桌,引来震天嘎响。
“客……客倌,里头发生什么事了?”门外,客栈小二闻声而来。
闻言,已然面目狰狞的袁充,竟朝门口挥出一道泄愤的掌风。
“给我滚远一点!再吵,小心我砍得你皮肉不剩!”
门外,被掌风擦顶而过的店小二,虽然掉了头上的一撮毛,可也不敢再出声,识相地扭头就跑。
“你这是?”钟怀恐生出是非,他开了门,就跟在小二的后头去。
半刻后,他回到客房,坐在榻上的袁充火气似乎已平定许多。
“你晓不晓得我们现在已经后无退路,要再生出一点事端,就会死得很难看?”花了一点钱才堵住人口的钟怀,面色惨败。
“用不着你提醒!”两臂交抱,袁充状若无事。
“既然清楚,麻烦你替我,也替你自己留一条生路,行否?”自从在京里干下那事以后,他俩便也成了同命体。
“这话你该和寒琰那家伙讲去。”
两个月前,他那“花心”的毛病又犯,本来想换个口味,找个良家妇女解解馋,怎知好死不死,居然让他碰上作平民打扮溜出府的尚书府千金。
理所当然的,他玩了她,而该死的,她居然怀了身孕!
以他“要过不留”的惯例,他自然是将她当成了一般女子,拿了一笔钱要她打胎,哪知她竟硬撵不走,最后还来个以死明志。
一切等到东窗事发,他晓得自己玩上了火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还记得他被迫逃出京城的那一夜,尚书府的众多家丁连同大内禁军,是如何将他当落水狗打的!
幸好,他身边还有个垫底,每回他偷腥都为他把风的副将钟怀,一个要钱不要命的粗汉;更幸好,他手上有着十天前,来自狼族的秘密请柬。
要不然单凭一己之力,他是绝对无法逃出京城,又来到这边境小镇来避风头。
可天杀的就在他盘缠所剩无几,正准备上狼族好好搜刮一番的持侯,寒琰居然就这么蹦了出来,不费吹灰之力,戳破了他东山再起的美梦。
他该死的毁了他全盘的计画呀!
“他赢了你?”钟怀愕然。
袁充咬牙切齿,不作声。
“他赢走了狼族巫女,赢走了我们逃命的钱?”两鬓青筋浮露,钟怀转眼成了狂爆的野兽。
袁充的怨怼和愤恨,眨眼全跑到了他身上。
“要不是他半路杀出来,我早通过了‘天定’,赢得一笔三辈子吃穿不愁的金银财宝了。”除了钱,袁充的脑子里更浮现了娘爱美好的身段。
她不该是寒琰的,即使她的眼睛长得……“倒胃口”了点,她仍是该属于他的!
他一定要得到她!
顿时,一场不可预料的阴谋,悄悄在两人之间形成。
春暖花开,地处北境的银狼山,难得一片生气盎然。
招亲结束后,狼族村庄又回复了原先的寂静。
灶房里,娘爱正将刚劈好的材薪一根根往炉灶里头送,散发着热气的火簇,如往常地将她蜜色的两颊烘烤得红通。
眼前平静的景象,虽然看似无异,但,却不是平空得来。
挑起了木桶,娘爱正准备出门汲水……
怎知那天天令她困扰不已的声音,又准时出现。
“娘爱,瞧瞧我替你带来什么?”
挡在门边,寒琰手里晃荡着一只小包,嘴里笑得灿烂。
“别再来烦我。”
这么黏着她三四天了,他自己不烦吗?闪过了一身雪白的寒琰,她面无表情地往外头走。
“不烦,不烦!晓不晓得这里头是什么?”他自纸包中拿出一只瓷盒。“是胭脂,虽然你的唇儿不上胭脂就已红不隆咚,但擦上一定更美。”
“……”
为什么他非得这么缠着她不可!娘爱脚步不停,但眉头却已明显紧锁。
几天来,他每回出现身边必定带着一些姑娘喜欢的玩意儿,而那些,也都让她当成了废物,丢弃在灶房的一角。
她这么彻底地排斥,难道他一点也不受影响吗?
走到村尾的井边,她将肩头的木桶搁下,然后探手转动井口的辘轳把,让取水的小桶掉进井水里。
一会儿,她慢慢拉起沉重的水桶。
寒琰站在她身后,笑道:
“这样好了,以后我替你带来的东西,都帮你放在灶房的那个角落里,得空别忘了去翻一翻。”
闻言,娘爱再也按耐不住,她手上一松,扭头就望向寒琰。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听得懂,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你可以走人了。”她固然语气平淡,但身后木桶坠回井底发出的巨大声响,却替她传达了情绪。
她气,气他的无所不在,更气他的装疯卖傻!
虽然她无法否认,因为有他跟着的关系,所以自回村的那一天开始,破天和毁地便再没有为难她;可他的存在,却活像是莫名其妙蹦出来的拍子,乱了她的头绪,也彻底捣混了她独来独往的生活。
“嘘!”瞬时,寒琰朝她做了个噤声动作,更煞有其事地往四下探了探,半晌,他盯住绷紧腮帮子的娘爱。“小心隔墙有耳,我可不想前功尽弃。”
“我的忙你帮完了,现在不走是反悔了,还是想要那笔钱?”
“帮完了?我可不这么觉得。”他挑起眉。
她寒下脸。
“她们没有为难我是事实,如果你巴着我是为了那笔钱,那么你那些花样,恕我不奉陪。”转过身,她将桶子自井底捞了起来。
“这么听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是为了钱,就可以巴着你不放。”他上前,欲帮她拿过于沉重的桶子。
“你?”他居然挑她的语病!
拒绝寒琰的帮忙,娘爱忿忿地扯回木桶,不料却被桶里的水溅湿了衣摆,灰旧的布料,转眼黑糊一片。
“糟糕!”寒琰讶喊,他忙不迭蹲下身,揩起了娘爱的灰袍就拧。“这么不小心,幸好只泼湿了一小角。”
“别碰我,听见没?”愕然地,她往后退了一大步,手里硬是抽着被他抓住的衣摆子。
见状,寒琰连忙出声制止:
“别退!小心后头的……”
“乒乓!”
寒琰话声未落,娘爱就已被身后的另一只木桶绊了个四脚朝天。
“完了!”摇摇头,他倾过身,伸手便往她支住上半身的双臂一抓。
“我说过,别碰我……”
“我也说过,隔墙有耳的。”不待她说完,他在她耳畔提醒一句,跟着拉起了身后一片狼狈的她。
什么意思?瞪住满脸笑意的他,她木然地任他掸着她的衣袍。
片刻,他没事人似地宣布:
“衣服完了,又脏又湿,得换下来。”跟着,他又伸手拂向她的颊畔。
“别碰……”挡下他目的不明的举动,她瞠大两只异色眼珠警告着他。
凝望着娘爱不同于一般人,仿佛来自天外的绝美容颜,寒琰竟不由地一时失神。
“你的头发乱了,我只是想……帮你拨拨。”他一瞬不瞬地睇着她因不知所措而微微赧红的双颊,许久不能移开眼。
直到娘爱不明所以地哼了一声,他才发觉,自己居然紧紧抓着她方才挡下自己的那只手,还用力过了头。
该死!低咒一声,他放开了她。
“对不住,我有没有弄疼你?”这下她铁定翻脸,他猜。
可冷下脸,娘爱竟不再搭理,她挑起了水桶就朝回头路走。
背对着寒琰的她,表情固然僵硬,实际上一颗心却因为他异常热切的眼神,和过于亲匿的碰触而慌乱。
她是怎么了?她扪心自问。
为何他近来一次次的戏弄,总会惹得她心慌阵阵,手心沁汗?
虽然她也一次次若无其事地忍了下来,但那始终是她这个“无心之人”不该有的反应呀!
难道她怕他,不……不该呀?
“娘爱等等──”
奇怪,面对她翻脸不理人的冷淡态度,他不是早该习惯的吗?但这回,为什么她才一沉下脸,他却有着些微奇异的感觉。
跟上娘爱,寒琰撇撇嘴,将那莫名其妙的失落抛到脑后。
霍地,娘爱停下脚步,寒琰也跟着收住脚,他抬头一望,原来是打一路上都跟着他俩的人终于现了身。
“鱼姑娘,好兴致,出来逛逛吗?”他朝面带笑意的瑾鱼咧咧嘴。
一旁,娘爱这才意会寒琰所说的“隔墙有耳”,虽然察觉有人跟踪对她而言并不困难,可方才的情况却让她连这一点警觉都荡然无存。
禁不住,她又是咒着身旁的“始作俑者”。
搔搔发痒的耳朵,寒琰睨了依然面如寒冰的娘爱一眼,才又将目光移到了瑾鱼身上。
瑾鱼眼泛柔光,焦距一直停驻在卓尔不凡的寒琰身上。
“是啊!今儿个天气暖和,待在屋里可惜了,怎么知道一出门竟碰上寒公子,好巧的,不是吗?”她巧笑倩兮,视线尽量不去碰着那令她觉得碍眼的“鬼物”。
一想起丑娘爱刚才居然还和寒琰有一搭没一搭的,她的妒意就克制不住要喷发!
“不巧不巧,寒某就知道会碰上鱼姑娘,所以还特地替你带来了胭脂。来!瞧瞧喜不喜欢这色泽?”不知怎地,他突地话锋一转,就想试试娘爱的反应。
“胭脂?寒公子,这怎么可以,娘爱在这儿,瑾鱼怎好意思收你的东西!”
拿过寒琰递上的胭脂盒,瑾鱼就像个被临幸的嫔妃,嘴上笑得合不拢。
“不会不会,她是不会介意的。”他笑着觑向身旁的人。
而将胭脂盒如同宝贝儿捧在手心的瑾鱼,也对着娘爱抛出了一眼轻鄙。
“丑丫……呃!娘爱,你说呢?”她心中暗笑,等着看人出糗。
面对两人目的不一的热切目光,娘爱心头虽有着一丝异样的波动,可还是咬着牙,吞忍了下来。
她劈头一句:
“不干我的事,随便你们。”
旋即,她挑起了两只沉甸甸的肩头物,闭紧蚌壳般的唇,又打算逃离那无法自主的情绪。
“爱爱。”
“丑丫头!”
但其余两人却喊住。
寒琰望住同时出声的瑾鱼。
“呃……我是说娘爱你等等!”瑾鱼难得面露尴尬,她斜瞟了眼,又说:“瞧我记性差的,姥姥们才交代了我,让我遇上了你,便要你一同上食堂去用膳的。”
“用膳?”
盯着娘爱,瑾鱼撇撇嘴。
“对!还有,她们说万一也遇上寒公子,就也邀请他一同用膳。”
转向寒琰,她立刻又换上一副笑眼。
“我?”寒琰狐疑。
虽然他已赢得天定,但因为暗门同处银狼山,而狼族方面又无特别要求,所以他都只是随意来去。
像今天这般,还是头一遭。
“姥姥们应有事告知,如果方便,麻烦请和瑾鱼走上一趟。”
第五章
食堂内虽然充斥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但娘爱却完全没有动筷的欲望。
她看着破天和毁地慢条斯理地将盘里的东西吃完,又看着瑾鱼拿筷搅着她的午膳,两只眼珠眼角却始终偷觑着寒琰。
而寒琰……竟然还在目光不经意交会之际,若无其事地对她咧笑!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餐饭?
荒唐难耐,娘爱抛下原封不动的食物,准备离去。
“坐下!”破天开口,接着她又瞟向魂不附体的瑾鱼。“瑾鱼,吃完你的东西,然后放下你的筷子。”
“噢……是,姥姥!”一句提醒,让她意识到该收回丑态。
这时,填饱了肚皮的寒琰也搁下了碗筷。
“嗯……饱了,该谈正事了,是不?”
半个时辰前,打一进门就没人吭声,这免费的午膳,他却吃得比任何一餐都难受!伸伸懒腰,他撑起下巴等回话。
让人撤下桌上物,两妪又端回原来的架子。
“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既然寒公子这么问,我们也就直言无隐了。”破天擦着嘴。
这些人的古怪还不是随便能懂的,有话想说,还得用一餐饭来酝酿!还是娘爱好,冰块就像冰块,寒琰朝她眨眨眼。
不用多想,娘爱当然是视若无睹。
“咳!”毁地轻咳一声,拉回了寒琰的注意力。“寒公子,这几天,你和娘爱相处得可好?”
“好。”
“那么‘天定’之后你该履行的义务……”
“什么义务?”
“这……还需老身多说吗?”
“好的,麻烦。”他顺着她的话尾下。
“这……”没料到寒琰会这么回应,人老却还有点矜持的毁地,霎时一脸窘迫。
见妹子踢了铁,破天接着说了:
“依照狼族的规定,通过‘天定’,巫女就是你的人,而你……若想得到报偿,就必须让巫女产下子嗣。”
“这个寒某清楚。”
“那么……你做了你该做的事了吗?”
“你是说圆房?”
“是,做了吗?”寒琰直接,她堂堂一个狼族长老也没什么不好启口的。
“没。”
“什么?”破天瞪大老皮垂垂的双眼。
盯住娘爱,寒琰又露出代表性的狎笑。
“这种事得培养情绪,我和娘爱正在努力。”
他的答案令人喷饭,除了娘爱脸色铁青,其余人皆一副难以置信,虽然他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只是钱,但也不可能“守身如玉”到这种地步。
他暗门二领主,寒琰是怎么样的人,同处于银狼山的狼族岂会没有听闻?
热呼呼的闺女她们亲手奉上,整日流连于女人香中的他怎会不心动?除非是……破天冷下脸,锐利的眸光立即飘向娘爱:
“是你在搞鬼,对不对?”
这种事不是一就是二,寒琰不做,原因只可能是她从中捣乱,抵死不从。
破天凌厉的眼神与指控,虽然没让娘爱面露惧色,可却狠狠地在她心口割出一道难以抹灭的伤痕。
桌面下,她的掌心已被指甲焰得溢出血丝,却毫无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得坐在这儿,让人像货物一样地讨论?难道只因为她身体里流着那股“神圣”的血液?
然而她们又怎会不知,自己正随口回应的,是她的身体、她的清白、她微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