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曦曦点头，垂着眸子没再多话。
小七见她不欲再说，便是伺候了她上了榻，撤下了珠帐，将她搁在了那片小间儿之中。
外头烛光摇曳，还有小七轻微的呼吸声，慕曦曦静静的躺着，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如今，自己只待等着小宝大些，便是能带着他离开这里了。
想的出神儿，竟然是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也是不知道的。
第二日，慕曦曦等到午时的时候，提前用了饭，便是乘了马车离了府。
到了宫门口，没等了一会儿，苏辰便是着着一身深蓝色的官服走了出来。
朝着宫墙下头走了走，两人才开始答了话儿。
苏辰面容上是掩不住的倦色，慕曦曦瞧着心下觉得他大约这几日都是没有睡足的。
“我早先就听说了你在外头捡了个孩子？”
见慕曦曦点头，苏辰有些泛黑的眼眯了起来，“小宝还小呢，你何以又领回来一个孩子。”
眸色微讶，却是想不通他的逻辑，摇头解释道：“这与小宝无关，你权当我是个善人罢了。”
说罢，苏辰便是不掩饰的笑出了声儿。
慕曦曦蹙眉说道：“楚雨到底是个极不错的孩子，放任到市野里头，我总是觉得可惜了。”
苏辰这一次到是没再反驳，点头说道：“你看中的就好。”
“对了，我此番过来便是与你亲自说声抱歉的，早先安排的急了，只待你回了话儿，我才知道那孩子有心入营当兵，所以，前头央你的事儿，便是不作数了。”
苏辰倒是不在意这个，只是讶声说道：“是志于当将军吗？”
慕曦曦轻笑：“当不当将军的，还须带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事儿说完了，苏辰仍旧没意要离去，只是赶着这个空问了早先便是想问的话儿：“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在祁府……”
苏辰不欲说破，便是怕慕曦曦尴尬。
慕曦曦到是不大在意，摇头说道：“无妨，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听她这样答了，苏辰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两人无话，慕曦曦便是想开口离去了，但是话儿还说出口的时候，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耳侧响了起来：“苏御医。”
慕曦曦下意识的扭头，落眼的却是个从未见过的生脸儿。
蹙眉细细打量，为何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女子声音却是如此的熟悉。
一席淡蓝色宫装的女子停到了慕曦曦面前不远的地方，先是朝着苏辰福了福，起身儿离开的时候眸光却是有意无意的停在了慕曦曦身上一会儿。
待她走远的时候，苏辰才发觉身侧的女子盯着那宫装女子的背影愣神。
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引得她回神儿才问道：“夫人认得她？”
慕曦曦摇头，“只是觉得眼熟，却是想不起她是谁了？”
苏辰轻笑：“你该是认得她的，她姓楚，是皇后娘娘身边儿的最得力的女官。”
楚氏的人？
楚氏是大周朝的世家大族，当今中宫便是出自楚氏，更是有大将楚桓。
冠以楚姓，怕也是楚氏里头庶系里头的。
可是自己该是从未见过她的，但是为何却又一股子熟悉的感觉呢。
由着心中有事儿，便是没再多留，和苏辰又寒暄了几句，便是作罢了。
马车辘辘，慕曦曦蹙着眉头，偏却是想不起，自己何时何地与她有过见面。
想的入神儿，连带着马车停下都浑然不知，外头的马夫侯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却是久久没等到夫人下车。
想了想，便是倾着身子凑到马车旁边，轻声唤道：“夫人，到了。”
慕曦曦被他惊得猛然回了神儿，心中却是突然清明了起来。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她是……那个夜探柴房的黑衣女子……
那声音，还有身形，自己觉不会认错的，定然是她才是。
可是……
她又怎么会是楚氏的人？而且还是中宫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呢？
第八十六章 生父
晃着神儿进了府，心中仍旧是乱糟糟的虚泛的很。
回神儿的时候，步子已经是停到了云逸的书房前头。
招手新兵入营的事儿大致上算是结束了，所以云逸这两日便是闲了下来。
步子顿了顿，想着这事儿问他好似不大合适吧。
身子还未转开，便是被唤住了。
“萱儿。”
扭身，见礼，“将军。”
摆手走到面色有异的女子身旁，执着她的手便是拉着她走上了小道，“随为夫走走吧。”
跟在他的身侧走了一阵儿，本是焦躁的心便是缓缓的安静了下来。
抬眼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湖边儿，慕曦曦微讶，还没问出口便是听到他先开口问道：“昨晚上，可是在这儿劝的楚雨？”
云逸抬手一指，然后扭头看了过来。
微愣，不解他这是何意。
云逸轻笑：“祖奶奶一大早就把我唤道房里头，说了好一通的话儿，你该是明白楚雨不能留在府中了。”
这才明白了他的话儿，到是正好可以说自己要说的了。
挣了他的手，颔首说道：“将军，萱儿正是要与你说呢，还如将军昨日提的那般，送楚雨入营吧。”
云逸挑眉，“你舍得？”
蹙眉，只觉得这话儿味道有些不对。
还未答话儿，本还倾身朝着自己问话的云逸却是站直了身子，朝着湖边儿走了两步，然后温声说道：“到底是你看重的孩子，你该是明白，楚雨的性子，若是进了军营，定然会有一番造化。日后，也该能帮你些。”
他话儿说的直白，慕曦曦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阵儿，然后朝着他走了过去。
并排站着，面前是一片平静无波。
“将军。可是有话儿要与萱儿说？”
云逸没有扭头，慕曦曦也看不到他的情绪，但是他的声音确实平静无波。
“萱儿，你想知道小宝的身世？”
心中一凛，这话儿为何听起来这么怪，明明说这话的是小宝名义上的生父，而听这话的是小宝的生身母亲，但是谈话内容却是如此的古怪。
沉默不语，便是最好的应对。
不过显然慕曦曦想多了，云逸并非要试探她的反应，而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了。
“慕紫萱已死，你是谁，并不重要了，只要你当自己是慕紫萱就好。”
哄！
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这是何意？
已经确定了吗？那为何还能这么淡然的站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有何打算？
脑子乱作一团，但是面色却是强忍的镇定。
仍旧是沉默。
云逸似乎根本不要慕曦曦的回答，自顾自便是接着说了起来：“你不必狡辩，虽说，连无问道长都没法子拆穿你的真身，但是你该知道，只要熟识你的人都能感受的到，你的不同。”
吐了口气，慕曦曦扯了一抹笑意，“云将军不怕？说不好我是林间修炼的精怪，靠食人肉，吸阳气而保的青春貌美呢。”
早先在祁府所受的一切，怕是云家的老太太和云逸都是有份儿的吧。
似乎又是嗅到了那一身腥气，慕曦曦的眉头不由的轻蹙起来。
云逸扭过头来轻笑：“若是怕了，便是容不得你这么些时候了。”
四目相对，慕曦曦在他眸间瞧见了冷厉之色。
“你不怕？”
这次轮到云逸来问了，他分明瞧着面前女子的眸色仍旧是一片平静。
“本该怕的，可所幸将军方才说了那样的话。既然在得知我的身份之后，还能容下我，便是有我存在的价值，而这个价值便是我不怕的本钱。”
女子对答入流，却是勾的云逸心中不快。
他到底是不喜欢这样张狂的女子的。
见他眸色变冷，慕曦曦抬头问道：“小宝可是将军的亲子？”
被她反问的猝不及防，云逸先是一愣，然后沉默不语。
慕曦曦只是抱着侥幸的一问，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沉默以对，那便是说有可能了？
云逸见她蹙眉不语，便知道她又是乱想了。
只得勾了怒气的说道：“小宝的身世，本将军自会告诉你，这之前更重要的是须带知道你的身份。”
一说这话，慕曦曦心中便是明了了，小宝怕是八成是云逸的亲子了。
可是为何要隐瞒至此？
压住心中的疑问，慕曦曦点头答道：“可以告诉你我的身份，不过我也想先知道，为何将军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了这个时候？”
慕曦曦话落，却是明显感觉到云逸的面色不善起来。
细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话儿，可是他这怒气是哪里来的。
正在思虑，只听见身侧的云逸冷哼一声。
宽大的袖子被他甩的擦擦作响。
“你还敢问，若不是你私下里头的那些小动作，打乱了我全盘的计划，我怎么会拆穿你的身份。”
怒气冲冲的说完这话儿，云逸好似仍旧是不消气，扭头来狠狠的瞪着慕曦曦。
他心中泛恼，原是因为他本就没想过走到这一步的，是想这么和她好好的过下去的。
可是她私下的小动作实在是太多了，若是任由她下去的话，只会殃及她自己和小宝的性命。
甚至是慕云两家满门。
慕曦曦不知他所想，此刻也是心中也是泛恼，毫不示弱的问道：“既然将军知道我非慕紫萱，为何还敢处处冒犯，难道不知男女大防？”
想起上次他对自己所做的事儿，慕曦曦就是恼得很，这人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面上装着一套，心里却是另一套。
云逸没料到她突然提了这个，上次，自己也是不知道为何做了那样出格的事儿。
尴尬的轻咳一声，却也是没有要服软的意思，勾唇一笑，声音邪气的说道：“原是你自己要当慕紫萱的，萱儿是我夫人，我如何都是不过分的。”
“你……”慕曦曦被他呛得说不出话，只觉得从前都是看错了，这云逸竟是个无赖至极的人。
见她气的脸颊泛红，云逸才觉得心中舒畅了些。
扭过头去，眸子落在湖水之上，声音稍稍平静了些：“如今新兵入营的事儿一定，我不日便是要离开洛城的，所以，走之前，有些事儿还是须带说明白了才是。”
慕曦曦哼了一声，心中却是也想把这乱糟糟的生活结束掉，所以便是安静下来听着云逸的后话。
第八十七章 各取所需
夏风燥热，所幸染了湖水的清凉，倒是有一股子湿润的感觉。
慕曦曦忍不住吸了口气，才觉得心中舒畅了些。
前头站着的云逸背朝着自己，良久，才开了口，语气冰冰凉凉的，慕曦曦想着许是因为那湿润的夏风罢。
“你从何而来？”
无声，沉默……
狠狠的攥住手，“你叫做什么？”
仍旧是无声，沉默……
拳头又攥的紧了些，“你所做的有何求？”
还是无声，沉默……
前头站着的男人终于是忍不住了，扭身正欲动气，便是听到了身侧的人儿轻恩了一声儿竟是说了话。
“被迫而来，被迫留下，无所欲，无所求。”慕曦曦抬头，竟是被自己所说的话儿弄的心头发闷，顿了顿才抬头盯着面前的背影轻声说道：“若非要问，如今，我唯求小宝一世安。”
身侧的女子浅浅一答，倒是让云逸本欲想好要说的话和憋着的怒气，突然忘了个干净。
微微侧首，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在彼此的清澈的眸光中看到了自己。
扭身，缓步，倾俯到女子面前，挑眉轻问：“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唤什么吧？”
女子抬头，眸色毫不示弱，“慕曦曦，慕氏的慕，晨曦的曦。”
女子泛倔，故意添了慕氏气他。
没想到他竟然是当了真，挑眉轻咦，“慕氏的人？”
慕曦曦偷笑，却是点头肯定。
云逸明显不信，但却也不想深究。
慕曦曦吗……慕曦曦……曦曦
“曦曦。”他竟然是喃喃出口，还直接把姓氏省略了，唤得颇为亲昵。
慕曦曦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蹙着眉问道：“将军问了，我也答了，可该我问了？”
云逸点头，离她两步，站正了身子。
眸光相对，却是都看不透彼此的想法。
见他不语，便是权当他默认了，斟酌了一下，便是挑了关紧的问题问了，“你何时知道我非慕紫萱的？”
云逸微愣，眸子眯了起来，好似在细细的回想，半天，才说道：“宫宴醉酒，你扑到我的书房自己与我说的。”
额……
头懵懵，眼前发黑，慕曦曦没想到那时候自己便是全交代了，真是，笨啊！
攥了攥裙摆，慕曦曦仍旧是不死心的问道：“我说了，你便是信了。”
云逸摇头。
“那为何？”
“起初是不信的，但是后头越来越信了，慕家小姐身子不好，常年守在闺中榻上，虽说性子倔强了些，但是到底是顺从的人，比不得你的性子张狂。”
早知他没好话，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了，白惹他奚落一番。
见慕曦曦眸子垂落下来，云逸便是趁势说道：“可该我问了？”
慕曦曦摆手，不想与他纠缠。
“既然无所求，为何要维护小宝和慕夫人这些不相干的人。”
抬头，轻笑：“你信我无所求？”
云逸摇头。
“那你还问什么。”
“好奇。”
“切。”嗤了一声，慕曦曦不欲理他。
“慕府厅上，你哭的那般伤心可是假的？为慕夫人求得安身之所费劲心思，可是假的？为小七终身，帮了锦夜，可是假的？为求小宝身世，以身犯险，可是假的？”
云逸语气激动的不停气儿的一劲儿问了许多，直直问的慕曦曦发愣。
云逸也是没料到自己失态至此，只是觉得心中憋了许多的话儿想问她，但是面前的女子好似心不在焉。
盯了云逸的那双眸子一瞬便是移开，吐了口气，慕曦曦垂着头竟然有了想坦白从宽的想法。
“你说罢，需要我做些什么？”
面前的女子显然服软了，竟是直直白白的问出了口。
一丝不满在心头掠过，云逸理顺了心思，正色一字一字的说道：“好好当慕紫萱。”
慕曦曦摇头，“说的明白些罢，我书读的少，听不懂。”
心中发笑，这时候她还是有心思玩笑。
“不要再追查小宝的事儿，安心的享着云家夫人的名头就是。”
“哎！”她听了他的话，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云逸不解，“怎么？”
“真好。”她答非所问，莫名的叹了口‘真好’，抬眼见云逸眸色不解，慕曦曦好心笑着解释道：“富贵名利，不费吹灰之力，双双皆是纳入怀中，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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