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嫂惊呼:“养着他们兄弟?你谁啊?这都哪里来的疯子?没毛病吧?冬生,我刚刚好像看到王捕头他们在前面一条街上,你快去把他找来,就说有疯子到夏捕头家捣乱了。”
老百姓,尤其像张大山这些乡下来的人最怕听到的就是官衙、捕快这类词,惹上官非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了。
“没有没有,”张大山赶紧跳出来想拉住冬生,可惜冬生这样六七岁的皮小子最滑溜了,早跑出了院子,“我们是秀桃的亲祖母、亲大伯,都是一家人。”
张老婆子也得意地叫道:“现在我那二媳妇养着他们夏家三个孩子,我们不是恩人是什么?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大家邻里邻居,说话不要那么不客气,谁是疯子?你才有毛病呢。”
大山媳妇好不容易爬起,撑住一把椅子站着,也接着她婆婆的话吼道:“可不是?如果惹急了我们,把那扫把……呃,把那红梅带回去,你们养那仨孩子啊?”
许木匠愣了一下:“梅姨不是夏娘子的丫鬟么?”街坊们还真是没去想过什么放身契的事,而且红梅和秀桃到了夏家院子以后一直都是称呼书杰和书文“大少爷、二少爷”,称书瑶“姑娘”,住的也是之前翠竹住的仆婢房,所以在他们的意识里,这母女俩还就是夏家的丫鬟。
张老婆子又“嗤”了一声:“什么丫鬟?六年前,红梅就脱了奴籍,不再是丫鬟了。如果不是她放下我们张家的事不管,跑到这里来做豆腐赚钱养活夏家的仨孩子,几个兔崽子连饭都吃不上,这院子恐怕早就不知道卖给谁了,还想这么舒舒服服地在这里住着?就红梅养了他们几个月,这院子也该属于我们张家的了吧?”
“谁?谁来闹事?大白天的竟敢擅闯民宅?”王捕头到得还真是快,也是张家人运气不好,冬生刚跑出院子,就看到王捕头在街尾,赶紧大声叫唤。
张大山还欠着人几十两银子的债呢,一看到衙门里的捕快双脚就发软:“误……误会,一……家人,我们就是这家的,没……没有擅闯民宅。”
“你们是这家的?我跟夏捕头共事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号亲戚,你是哪来的一家人?”王捕头一脸嘲讽地看着张大山。
“我们是红梅的家人。”张老婆子还想“声”壮人胆,只是面对官衙公差,底气就提不起来,声音也颤抖起来。
“红梅?谁?哦,梅姨?哈哈,什么时候一个奴婢的亲戚也可以登堂入室,跟主家做起一家人了?”上次梅姨在县衙办身契,王捕头正好在旁边。
“什,什么奴婢?红梅早就脱了奴籍,现在我们是夏家的恩人。”张老婆子心里笃定。当年是张大海亲口告诉她主家放了他和红梅的身契,而且她也看过他们的户籍纸,都不是奴籍。
“我就是奴婢,你们抢去了我所有的积蓄和家当,还把我和秀桃赶出来,不卖身为奴,我们母女怎么活下来?”门口的红梅淡淡地说道,身旁是阿娟嫂,还有庄子上的大石头。下午店里人少,一般只留一个人看店,今天是孙大媳妇留在那。
秀桃哭着扑了上去:“娘,呜呜,坏人又来了,他们又要打桃儿,呜呜呜,还要打姑娘。”
红梅冷眼看着张大山:“现在秀桃是夏家的小丫鬟,主子已经赐了姓夏,可不是你们想打就能打的。至于我们家姑娘,你们敢碰她一个指头,大少爷能把你的骨头给拆了。夏家在京城,在这玉林县都有很多朋友,刚刚得到信,威远侯府的人这两天就要到了。”
大石头也竖起手上的扁担:“哪里来的**,敢打我们家姑娘?”
王捕头一听威远侯府的人要来夏家,更得劲了:“擅闯民宅,还敢打夏姑娘,全给我绑了。”
张大山吓得“噗”地一声坐在地上:“别,别,我们没有打夏家姑娘,没有没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夏家不是就剩下三个孤儿了吗?怎么冒出这些个爱管闲事的邻居?那个拿着扁担的大高个又是谁?还有什么侯……侯府?
“什么擅闯民宅?我家媳妇私自带着我孙女离家出走,我们是来抓她们回去的。”张老婆子一向泼辣,她认定了红梅母女不是奴婢,她记得儿子张大海说过,夏家的太太对红梅亲如姐妹,怎么可能让她再次为奴?而且他们到了玉林县后都打听了,那夏家太太在红梅到之前就死了。
就算不能住在夏家,她也要把红梅带回去为他们家做豆腐挣钱,现在他们没有田地了,一家子吃什么?
他们村的歪嘴可说了,红梅做的豆腐在玉林县上出了名,生意好得不得了,连官家都是整月整月地预订。歪嘴的妹妹妹夫就在玉林县一个富商家里做事,那个富商府里的女人孩子每日都要吃红梅做的豆腐脑。
书瑶跑回屋子,又很快跑了出来,手里拿着红梅母女的身契:“王捕头叔叔,这是梅姨和秀桃的身契,我们一起去衙门。”
张老婆子一见真的有身契,呆怔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个年代,卖身了的奴婢就是主家的私产,就是亲身父母也没有权利带走,别说带走,想见都不是随意可以见的。
大山媳妇也吓到了,瞟了一眼让她心惊的王捕头和他身后的几个官差,眼睛咕噜噜乱转了一会儿,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怜哦,小侄女才这么点大就被亲娘卖做奴婢哦,天打雷劈哦,我那可怜的小叔子,死了都不能安心哦。”
正文 第37章 真想留在这?
张老婆子倒是跟她儿媳妇心有灵犀,立马撒泼开来:“夏家不厚道呀,欺负孤儿寡母强买为奴啊,老天啊,我不活了,我怎么对得住死去的儿子啊?”
红梅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言不语地看着俩人,脸上一片平静,还带着一丝不屑。
张老婆子和大山媳妇嚎了一阵,见没人回应,再看到红梅一脸的嘲讽,恼羞成怒,正要扑过来,只见红梅对着众人福了一礼:“捕头大哥,各位街坊,我红梅对得起天地良心。相公重病离世,张家说是我们母女克死,抢走了我们家所有财物,把我们母女二人逐出家门,连太太给我的嫁妆首饰都被他们偷走了。我手上还有张家族长代写的、张老婆子摁了手印的休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我和秀桃命硬、克害他们张家,驱逐出门,从此与张家无关。我们母女走投无路,多亏少爷和姑娘收留,完全是自愿卖身为奴,还请街坊们在公堂为我们做个证,红梅不胜感激。”
卖身契手续齐全,并经过官府登记,红梅并不怕张家闹事,但她珍惜自家少爷和姑娘的清誉,不能容忍张家人的诋毁。
张家几人被当众揭了短,尤其听到红梅还留着那张休书,顿时没了气焰。张大山瞪了他媳妇一眼,不是说偷到手撕了吗?
大山媳妇讪讪地低头,她是偷了张纸,上面摁着两三个手印,马上撕了,可是她不认字啊,谁能想到红梅那里还有其它摁手印的契纸。
当时他们听说夏家太太要接红梅母女过去,怕以后有了好处捞不着,让大山媳妇溜进红梅母女住的茅草屋偷休书。
那几天红梅身无分文,母女俩一点粮食都没有,正在挣扎着要不要去大海的一个朋友家讨债,那位朋友也是家徒四壁,家里有三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还有一个生病的老娘,红梅实在不好意思上门。
甄子柔托的人找来,她就顺手把借据塞在破草席下面,后来送了人出村,拿着甄子柔送来的银子去买了点吃食,回去整理行装时才发现那张借据没了,不过她也没在意,心想丢了就丢了,反正自己也不忍心去要债。
张老婆子见自己这边一点胜算都没有了,赶紧换了副脸,声泪俱下:“红梅啊,我的好媳妇儿,都怪娘一时伤心,乱了分寸啊。我们这就回去,撕了休书,你还是我们张家的好儿媳。”
九斤嫂抚掌大笑:“梅姨诶,这张家人是唱大戏的吧?我怎么瞧着这变脸,比变天还快?”
众人轰地一下都笑开了,笑声盖过了张老婆子的“哭”声,让她没法再“伤心”下去。
红梅冷冷看着张老婆子:“不敢,我命薄,可不敢再做你们张家的儿媳。我们母女现在已经是夏家的奴婢,拐带别人的家奴,你们张家担得起吗?”
书瑶拉了拉王捕头的袖子:“王捕头叔叔,他们带了好多东西哦,不是要搬来我们家住吧?”
王捕头这才发现张家大包小包带得还不少,真跟搬家似的,心里冷嗤一声,嘴里随口溜了一句:“你们这不是逃债出来的吧?还是被官府通缉了?”
刚从地上爬起的张大山一听这话,双脚一软,又瘫了下去:“没,没,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走?我不走?我们能走哪去?你有银子住客栈吗?我们几天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干粮也吃完了。”大山媳妇赖在地上,他们家里的地都卖掉了,还欠着人家银子,回去怎么还?这夏家除了红梅,都是小孩,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能赖先赖下来再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啊呜”一声,许木匠乐了:“小乖回来了,看他们走不走?”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闪了进来,小乖已经护在书瑶姐弟身前。
“娘啊,哪里来的老虎啊?”张家几人鬼哭狼嚎地撞到一起,又跌了一地。
王捕头带来的人也吓了一跳,不过因为早有耳闻,又看见街坊们都一派镇定,倒是没有太失态,只是往后退了退。
很快,书杰也进来了,肩头还站着火火,火火是“人来疯”,一见到院子里这么多人就手舞足蹈地吱吱吱乱叫。
书杰的视线首先寻找书瑶和书文,见他们没事,正笑眯眯地跟小乖说话,松了口气,对王捕头笑道:“王叔好,我正好打了一些猎物回来,待会儿分给各位街坊,你和几位叔叔也带些回去尝尝鲜。”
王捕头高兴地应了,以前夏捕头也经常分些新鲜野味给他们这些手下兄弟,一人分一点,不多,但心里乐呵。
书瑶轻抚着小乖的脑袋,对张大山笑道:“小乖可不喜欢欺负梅姨和秀桃的人,你们真想留在这?”
小乖似乎听懂书瑶的话,很配合地对着张家人吼了一声,让那几人全都像筛子似地不停打抖。
“走……我们就……走……不……不要让……让它过……过来”大山媳妇这会儿是真哭了,吓哭的。她眼下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赶紧离开,就算没吃没住,也好过喂老虎吧?
张大山一家连滚带爬地逃出门,送王捕头等人出院子的书杰一眼看到脚边还有一个破包袱,应该也是张家落下的,右脚轻轻一勾一踢,包袱飞起,准确无误地落在三丈之外正在奔跑的大山媳妇手上抱着的另一个大包袱之上。
王捕头和几个跟班看呆了,杰少爷的功夫似乎不在夏捕头之下!他才15岁吧?
他们不可能知道,自从服用了洗髓果,书杰七经八脉皆通,不但功力翻倍,练功、学新功法也比别人要快上数倍。
而且,为了让自己能够尽快有能力护住弟妹,护住这个家,书杰不论是读书还是练武都分外努力。
众人走后,书瑶拉着默默流泪的红梅的手:“梅姨,你还有秀桃,有我们三个,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不用为那些疯子难过。”
书杰也安慰道:“是啊梅姨,我们是一家人,有我在,不会再让人欺负你和秀桃了。”
梅姨紧紧搂着书瑶和秀桃:“嗯,梅姨不难过,有你们四个,梅姨很开心很幸福。”
正文 第38章 分享皇恩
金喜达离开了一个月,果然送来了一位教养妈妈柳妈妈,是徐府管家亲自带过来的。
柳妈妈三十五岁左右,用一根碧玉簪子挽着简单的发髻,穿一身合体青衣,瘦瘦高高,不苟言笑,却没有丝毫刻薄相,倒是通身散发出一种端正威仪的气派,一看就不是个普通的妈妈。
与柳妈妈同行的还有威远侯夫人身边的宋妈妈、以及宫里来的一位宫嬷刘嬷嬷,她们是来祭拜甄子柔夫妇的,并给书杰三人带了满满两车的各种物品。
其中三个金黄色的精致大木箱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三兄弟姐妹一人一个,里面装的都是适合他们各自年龄的学习、生活用品,当然,都是上上精品。
比如书瑶的箱子中有另外两个箱子里没有的漂亮的珠花和首饰,考虑到她在三年孝期,都是偏素色的,最打眼的是一件粉蓝色雪花锦缎面白狐狸毛里的高领鹤氅,高贵奢华又清雅,孝期也能穿。
因为刘嬷嬷是太后娘娘派来的有品级的宫嬷,皇恩浩荡,不能慢待,书杰在柳妈妈的指导下更衣净手,领着书瑶和书文一起先往京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才带刘嬷嬷和宋妈妈一起到厅堂拜祭。
祭拜完,刘嬷嬷站在院子中央,对门外围观的众多人朗声道:“当今太后娘娘和皇上陛下推崇恩义,推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美好世风,寄望大周处处温情,人人仁义。太后娘娘感念夏府夫人甄氏善良端和,特遣我前来祭拜,并拜托各位近邻对三个失去双亲的孩子多加照顾。”
刚刚赶到的杨县令赶紧跟着院里院外众人跪下,连声高呼“皇上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杨县令心里直呼“险啊”,想想就后背冒汗。
幸好他还没有对这三个孩子做什么,没想到那个总是一脸微笑、云淡风轻的甄子柔后台这么硬,不但与金喜达和威远侯夫人两个贵人交好,还得到太后娘娘高看一眼。真是的,真是的,夏霖轩真是个大笨蛋,换作是他有这么一个夫人,早就飞黄腾达了,哪里会窝在一个小县城里当捕快?
而且这三个孩子的运气好像也太好了,京里虽然有两个大靠山,毕竟距离远了些,可是人家什么秘方都没有,做出的豆腐豆浆愣是美味得不得了,现在几个大酒楼都放弃了自己磨豆腐,直接向夏家订货。听说邻近几个县的大酒楼都在计划着,等天气冷下来,豆腐不容易坏的时候,每日也要派马车过来夏家拉货。
不过夏书杰也真仁义,与几个豆腐坊商量之后,把自家产品的价格提高了两成,给其他同行留下大部分市场。毕竟,一般人家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舍不得天天花多出两成的钱买豆腐豆浆吃,味道再美,偶尔尝尝也就是了。
现在夏家豆腐坊面对的主要是有钱的人家,好在玉林县每日都有络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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