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早就晓得他的本性了,如今她究竟还在期盼着什么?
难不成因为他曾为她吹凉了粥,照顾生病的她,或是处处宠顺着她、慷慨的关照她,她就以为他的温柔只属于她?
她真是愚蠢!
“喜儿?你怎么了?”深雪揩去泪水,总算发现印喜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印喜迅速摇头,刻意忽略满腔的惆怅和心疼,定下心神,设定先把事情完完整整的问清楚,待她了解整桩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马上就带着深雪到姐夫家去。
饶是姐夫和上官倾云的关系再好,相信姐夫也会公事公办,替深雪主持公道!
到时她管他是不是流年不利、是不是又要大难临头,她都再也不管他了!
“深雪,那个王八——我是说上官倾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深雪泪眼汪汪道:“相爷他抓了我的——我的——”
“抓了你的什么?”印喜的一颗心,简直是悬在半空中。
“相爷抓了我的好朋友。”一颗晶莹的泪珠,又自眼眶滚出,“我真的不晓得虎哥会为了我去劫船,要是我早知道他会做那种事,我一定会阻止他的!”
“虎哥?”印喜实在一头雾水,不懂这中间怎会又扯出另一个男人?
“虎哥是、是我的青梅竹马,从小就非常照顾我,甚至为了救我赎身,还当起了海盗,呜呜……可、可是他说他只抢奸商,从来不杀人的。”深雪哭哭啼啼地说着。“后来相爷找到了我,还替我赎了身,我联络不到虎哥,所以……呜呜,虎哥一定是误会了什么,那日才会带人去劫船。”
什么?原来那日的那批盗匪,竟然是为了深雪而来?
摸清了他的底细,要是那些人将这秘密传了出去,那他——
心思一顿,印喜立刻在心里斥责自己没用。
才说好不管他,他这时候还替他担心什么!
抿紧朱唇,她懊恼的甩开心里那多余的担忧,连忙又问:“你怎么晓得那件事?”
“因、因为画像。”深雪颤抖的继续说着。“那日你染了风寒躺在床上,我去探望的时候,无意间在桌上看到了三幅画像,我一眼就瞧出那三人是虎哥身边的人,于是我连忙问了相爷,相爷却说那三人与他人结伙,公然在湖上放火劫船,被捉拿之后,又不肯乖乖吐实,所以他才会绘了画像,打算让刑部的人依着画像去调查那三人的出身来历,好缉捕其他同伙……”深雪绝望的哭泣。
印喜一脸错愕。
“所以今日在书房,你就是问上官倾云这些事?”
深雪悲伤的点头。“虎哥的性子我是晓得的,他向来重义气,决不会丢下自己的兄弟不管,要是虎哥又做出傻事,那我、我……呜呜,所以我才会求相爷放了那三个人,可相爷却说此事他自有定夺,要我别管这事,还交代我谁也不准说,否则事情只会越难办。”
她晓得现在绝对不是开心的时候,但印喜发现自己就是无法控制。
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她误会了!事实上,上官倾云压根儿就不是披着羊皮的狼,更没有对深雪伸出魔爪,一切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只是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没对深雪胡来,那他怎么可以对她……呃,对她“那样”!
他该一视同仁才对啊。
“所以他真的没对你——呃,对你——失礼?”轻咬着粉唇,印喜支支吾吾地问着,心里头像是突然闯进了一头小鹿,扑通跳个不停。
“怎么会?相爷对人一向谦和有礼。”深雪一脸茫然,眼角还挂着泪珠。
才不呢,他对她就不一样啊。
在她面前,他不只是谦和有礼而已,该霸道严厉的时候,他可是一点也不懂得谦和,有时候,他甚至还会无礼的对她“动手动脚”……
噢!老天!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每次一想到他对她做的“好事”,她就觉得身子发热,整个人飘飘然的?该不是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捂着发烫的小脸,印喜摇摇头,决定将自己的事撇在一旁,先解决深雪的事要紧。
“总而言之,你就去找上官倾云问清楚,看他究竟是打算怎么做,咱们再来个先发制人!”
“啊?可、可相爷说要我别多问——”
“管他说什么,你是公主,你最大啊,你怕他做什么!”真是的,这相爷府里的人都被他洗脑了吗?为什么每个人总是以他为尊、唯他是从?就连皇上也被他的假面具骗得团团转。
“可是——”
“别可是了。”印喜没好气的断话,将深雪自床榻上拉了起来,“你也不想让那个虎——虎——”
“虎哥。”深雪小声提醒。
“对,那个姓虎的惹出麻烦吧?”
深雪迅速摇头,却忍不住再次提醒:“呃,虎哥不姓虎的。”
印喜忍下翻白眼的冲动,直接就拉着人往门外走。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救人要紧!”
这一夜,皇甫韬难得的没到掬莲楼探视深雪,而是留在大厅里,和上官倾云详谈国事,当印喜和深雪到来时,两人谈话真好也告一段落,皇甫韬才瞧见两人,便兴高采烈的自黑檀太师椅上起身。
“咱们兄妹是愈来愈有默契了,为兄的才想差人找你过来,你就来了。”
“皇、皇兄。”深雪露出僵硬的微笑,怎样也没料到皇甫韬竟然也在场,要是皇兄知晓虎哥不但劫了画舫,甚至还试图伤害相爷,肯定不会轻饶虎哥的!
皇甫韬接着看向印喜。“喜儿,你能下床走动,身子应该是好多了吧?”
“是,谢皇上关心。”印喜娴雅的福身,眼角余光正好譬见上官倾云不悦的瞪着她看,仿佛是在不高兴她没乖乖待在屋里似的。
若是平常,她一定会不以为然的瞪回去,只是太多的羞怯堆在她心里,让她只能红着脸立即撇开目光。
“既然人都到了,那就一块坐下吧,正巧朕也有件事想和你们商讨商讨,”皇甫韬没注意到两人的“眉来眼去”,笑呵呵的率先入座。
“微臣不敢当。”上官倾云恭敬作揖,待所有人都坐了下来,才跟着入座。
在皇甫韬的招呼下,深雪只好乖乖的做到了他身边,而身为丞相的他和客人的她,自然是面对面而坐,即使她已可以错开目光,却还是能敏锐的感觉到,他正不着痕迹地瞅着她看。
属于初秋的凉风自外头徐徐吹来,大厅里本应是凉爽宜人,可他的目光却莫名地让她的身子发热发烫,唇腔也忽然干涩了起来。
天!若不是碍着有太多人在场,她真想冲到冰窖里,刨些碎冰含在嘴里,看看能不能消退体内那诡异的燥热与干涩——
“在朕将事情说出来之前,朕想先问问深雪两件事。你可喜欢待在相爷府?”
“深雪自然是喜欢的。”深雪强压下内心的混乱,挤出笑容应对。
“那如果皇兄要你即刻入宫认祖归宗呢?”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深雪万万没料到,皇甫韬会在这个时候又提起这事,不禁呆愣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印喜迅速的挪动小臀,估计将身子斜坐,尽可能的躲避着上官倾云似会灼人的目光,接着才开口为深雪解围。
“自古圣贤皆寂寞,看来皇上近来似乎也犯了圣贤病,所以才会急着让深雪进宫呢。”捂着朱唇,她打趣地说着,话语却不是恭敬。
皇甫韬忍不住失笑。
“你啊,就是那张小嘴厉害,怎么?这样帮着深雪说话,莫非是想和朕抢人不成?”
“喜儿怎敢和皇上抢人?喜儿只是以为,深雪就算不认祖归宗,终究是先皇的骨血,就算一辈子不回宫,也注定是皇家的人,只要皇上肯认深雪,那么深雪就是金铉皇朝的公主,这份事实永远不变。”言下之意,就是何必强迫深雪?
印喜说话不见锋锐,却能字字敲入人的心坎,皇甫韬不禁赞赏的加深笑容。
“好!不愧是印老高人的爱徒,该不是你早就卜算过,深雪这辈子都不会入宫吧?”
印喜笑容不变,可眼神却是无辜极了。“喜儿本事不大,有些事可算不出来,何况行事在人,成事在天,您是当今天子,这事应该由您论断,喜儿可是什么都不晓得。”
皇甫韬哪里会听不出来她这是在避重就轻,却也没打算深问,只是笑眯眯的看向上官倾云。“那宰相的意思呢?”
“微臣认为此事宜缓不宜急。”上官倾云姿态恒稳,语气永远是那般的平稳无波。
“唉,朕就料到你们会这么说。”皇甫韬晃头晃脑的叹着气,可神情却是一点也不懊恼,反倒是愉悦得很。“其实朕想法也与你们雷同,深雪性子单纯,若是勉强让她入宫,恐怕反倒会误了她,因此这几日,朕突然有个想法。”
第9章(2)
有问题!
上官倾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察觉到皇甫韬的眼神太过晶亮。
君臣多年,对于他的行事作风、思想谋略,他早已是了如指掌,而这些年来,他的“想法”始终没有太大的长进——
“微臣洗耳恭听。”黑眸一瞬,他依旧是眉目敛垂,不动声色。
皇甫韬掠过波澜不兴的上官倾云,看向一脸狐疑的印喜和深雪,硬是卖足了关子,才得意洋洋的宣布答案——
“成亲!”
现场一片死寂。
上官倾云恍若劲风中的老松,仍是不动不语,一旁的印喜和深雪,仿佛也像是被人点了哑血似的,一致的望着他,脸上全是错愕。
得不到热烈的回响,皇甫韬可不气馁,依旧兴致高昂的点着鸳鸯谱,套着玉戒的手指,硬是朝深雪和上官倾云各点了一下。
“放眼当今天下,唯有宰相配得上公主,也唯有将公主许配给宰相,朕才能够安心,正巧你们俩也到了适婚年纪,相处得又非常融洽,那就不如成亲了吧!正巧喜儿也在,这场婚礼要是有你在,深雪肯定会相当高兴。”
高、高——高兴个鬼啦!这是什么该死的鬼主意?
印喜好想这样大喊,然而她的声音却硬生生的卡在喉间,怎样都滚不开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在她的心里涌起,几乎就快将她给淹没,她慌得六神无主、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望向上官倾云,下意识的期盼他能做些什么,或是……或是开口说些什么……
上官倾云自然没漏掉她脸上那不容错辨的慌乱,黑眸转为深浓,他不禁意味深长的多瞧了她几眼,那紧抿的薄唇竟缓缓的泛起愉悦的笑意。
“我不要!”
有一瞬间,印喜还以为那句话是自己喊的。
因为,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正巧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实上,出声的却是另有其人。
“深雪?”皇甫韬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错愕的看向一脸苍白的深雪。
“你……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不要!”她又说了一次,小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不要成亲,这桩婚事,我不同意!”向来懦弱得连话都不敢说,只会处处说好,好的深雪,竟然反抗了!
他从来没看过深雪如此坚定的神情,更没看过她如此绝望,她的表情,几乎堪称是视死如归了!
皇甫韬心里重重一震,实在吓得不轻。
“呃——你——呃——你、你为什么不要?”他甚至还结巴!
“因为深雪早已有意中人,除了他,深雪宁死不嫁!”握着双拳,深雪双眼含泪地道,字字铿锵有力,远比皇甫韬还有魄力。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这,这这这这宰相没说过啊!
皇甫韬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不禁朝下座望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求救,上官倾云却径自先开了口。
“皇上,请恕微臣斗胆拒绝这桩婚事。”
“啊?为什么?”皇甫韬再一次受到惊吓。
上官倾云微微一笑,笑得沉定而温柔。“因为微臣的心里,也有了非卿不娶的女子。”
什么?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这、这这这这他也没听说啊!
皇甫韬过度惊愣,整个人不禁像是个木头人似的,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该死!”一道怒咆无预警的响起。
啊,说得对极了!
皇甫韬回过神,颇感心有戚戚焉的点起了头。他可是皇上耶,他们却一个个违抗他的好意,一点也不将他放在眼里,真是该死!
只是话说回来,一个是他血浓于水的亲妹子,一个是他信任的宰相,好像谁都不应该死,所以这个——那、那究竟是谁该死?
皇甫韬不禁困惑的睁大了眼,扭头轮流看向身边的三个人。
“那个——方才是谁说该死来着?”
砰!
印喜忽然一个巴掌拍到了桌上,一脸含怒的自椅子上起身,啊,原来是喜儿啊!
皇甫韬理解的点了点头,接着却又困惑的摇了摇头。“那你说,是谁该死来着?”
咻!
一个杯子无预警的自皇甫韬面前飞过,直击上官倾云门面,若不是他及时伸手接住杯子,恐怕就要被砸得头破血流。
答案很明显,该死的就是上官倾云!
“喜儿——”他连忙丢下杯子起身,作势就要朝她走去。
“你这个王八蛋,有了意中人还敢戏弄我!”她却先发制人,拿起另一个杯子继续朝他扔去。
他再次敏捷地接住。“不是的,你误会——”
“我没有误会!打从见面以来,我就该晓得你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我万万没料到,你竟然会恶劣到这种地步!”印喜发出尖叫,过度的难堪与气愤,让她激动得全身发抖。
这个王八蛋,不该抱的也抱了,不该摸的也摸了,甚至连不该尝的,他也当她的面尝了,如今他却说心里头有了非卿不娶的女子?
那她算什么?
他心血来潮戏弄的对象?
“喜儿——”上官倾云一脸挫败,仿佛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不准你再这样叫我,你混账!我讨厌你!”印喜一边吼着,一边往一旁的茶几上摸索,结果却发现杯子已被她扔完,水眸一抬,她立刻发现皇甫韬手边正巧有个杯子,二话不说,便往他的方向冲。
皇甫韬早已被一桩桩的突发状况给惊得下巴快掉下来,见她突然冲来,吓得立刻将双脚缩到了黑檀椅上。
“喜儿,有话好说——”啊,该死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