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洋:“你就不能换个叫法?”
林宴从善如流:“那你见到你的‘老小’弟弟了吧。”
郑海洋心里靠了一声,听到这个外号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余冬瓜,死胖子,竟然把外号叫道林宴这里来了。
郑海洋道:“见到了。”又道:“还成,本来以为完全不记得了,应该还有点印象。”
林宴觉得新奇,竟然有印象?他道:“什么印象,难不成你身上有奶味,他个小奶狗还记得你的味道呢?”
郑海洋诚心实意的诅咒他:“你爸今天肯定会削你。”
林宴顽劣地笑:“哎呦哎呦,我觉得你这样,怎么像是你那个宝贝弟弟没认出你不记得你了,你伤心悲愤了呢?”
郑海洋抬手摸了一下胸口,心想昨天咬他胸口那一口今天还疼呢,他能不悲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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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海洋离开的那年是93年,93年的北京是什么样他还记得,可一晃四年,97年的北京已经完全让他咋舌了,很多路他已经印象模糊了,建起的大厦高楼他也没见过,有些他熟悉的老新村也拆掉了。
而郑平他们的“一洋集团”坐落在海淀,是个独栋大厦,后面还有个占地不小的太阳能实验场地。
坐在车上远远看到“一洋集团”四个大字的时候郑海洋恍惚了好一下,他走的时候家里还只有一个“一洋基”,他本来以为他爸和韩治军他们搞不好会做一辈子餐饮,谁能想到如今已经做到了集团的水平。
这四年对回国的郑海洋来说就是一个断层,和记忆力完全拼接不到一起,人还是些人,但似乎已经没法和他记忆里的那些人重合在一起了。
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一洋集团”,更是叫他咋舌。
林宴不敢把车开进公司的停车场,而是停在了附近一个小店的门口,带着郑海洋走公司侧门进去。
一边进去一边对郑海洋道:“现在集团下面就‘一洋基’‘原生液’‘日化’三个是我们自主的,你姑最近准备把化妆品从日化里面分割出去,自己开公司自己做专业的化妆品,其他的话,我们还投资一些房地产,进口家电代理,你爸最近在弄饲料,我老子最近在搞‘太阳能’发电。”
郑海洋已经彻底无语了,他们这个集团简直就是什么都干什么都要捞一把,这方面倒是秉承了林钧过去的一贯原则:“韩叔叔最近在干吗?”
林宴老气横秋道:“老韩啊?他不干吗,他老婆不是怀二胎么?忙着生二胎,造福卫生所的超生罚款财政呢!”
郑海洋:“……”
林宴现在在集团下面的“原生液”分部工作,公司分派明确,每个部门基本都没有交叉的责任,分部下面再设立各个职能部门。
林宴才十四岁,靠着他老子进公司,如今在公司就混了个广告部的小头头,郑海洋问他手里管着几个人,林宴笑得阴测测的:“屁的人,老子自己管自己。”说着已经拿钥匙打开了办公室门,一进去,果然是个只有一张办公桌的小办公室,里面有写杂乱,但东西归置得还算整齐。
林宴开了窗户透气,又开了饮水机烧水,一边开电脑一点给郑海洋踢了一把椅子:“坐。”
郑海洋腿一伸坐下,林宴屁股沾上椅子,道:“原生液现在在电视台搞广告,我就搞这一块,反正我以前就认识电视台的人。其他什么乡镇宣传活动和我没关系,有隔壁企划部门,我就负责电视台的广告。”
郑海洋看他一副拽拽的样子,道:“广告你做的?”
林宴:“不就请个人拿着原生液的罐子说几句台词么?拍广告也有专门的外包,不用我。”
郑海洋算是懂了,林宴负责的主要工作就是和电视台那边对接,什么时候播放播放几条播什么广告。这活儿说容易也不容易,电视台的人从来没有哪个是好糊弄的。
林宴给郑海洋倒水的工夫问他回来干嘛,郑海洋就随口说回来上学,但其实根本没说实话,他回来就是冲着“一洋”回来的,大半年之前程宝丽郑平去学校看他,无意中他们聊起集团如今的状况,他就觉得要糟糕。
上辈子是没有一洋集团的,但是有哪家公司这年头做“多元化”能撑到二十年之后的?放眼上辈子的2013年,站稳脚跟的非国有背景的集团公司,有多少敢做“多元化”的?
而公司现在什么都做,就是因为他们三个男人如今的野心特别大,林钧和中国现在狂热赚钱的商圈环境都影响着韩治军和郑平,把他们都给带疯癫了。
郑海洋也承认这个年代是最好赚钱的时代,敢想敢做很多人都能成功,林钧这个暴发户前年还成了中国第二富,身价五六亿。
人生轨迹已经完全脱离了,只是脱离得这么远郑海洋也没有料到,但是谁都不能保证未来“一洋”会在哪里,也许今天他们还捏着千万资产和手里的股份,下一秒资金链断裂他们就破产了。
尤其当郑海洋听说林钧投了大笔钱,从学校里甚至研究所挖人来搞什么“太阳能发电”,他就觉得几个长辈大人如今赚钱赚得都找不着北了。
几年前,保健品市场火热的时候郑平做了尾草原生液,赚钱了,销售额搞了多少多少亿,膨胀了;在资本积累过了最初期的阶段,在国家鼓励个体经济放宽各项政策之后,赚钱的没赚钱的人都在蠢蠢欲动。五百强、千万亿万富豪、迈出国门冲向大洋彼岸的中国梦似乎都成了如今商圈里热门的话题,纽约曼哈顿时代广场上甚至都挂起了中国人的广告牌。
如果时代能就这样一帆风顺的发展下去,郑海洋也乐得开心,可问题是历史的发展永远都是一步步推进的。
97年亚洲金融风暴,郑海洋还记得一清二楚,有些梦注定是要敲碎的。
林宴开了电脑,吊儿郎当一坐,一大早过来先喝茶,和郑海洋喝完了茶带着他在大楼里晃悠,从一层走到九层,挨个部门看一圈,最后又把他领到了后面一栋独立的小楼,从天桥通道过去的时候对他道:“我感觉我老子就是在瞎做梦,被人忽悠的,太阳能发电?呵呵,投个千万,我看最后能弄个什么屁出来。”
郑海洋转头看下面一场地的太阳能板,心里想确实什么屁都能不出来,就是白花钱。
进那栋独立的楼要门禁卡还要换白大褂,门口专门有人指引换衣服换鞋,林宴带着郑海洋过去的时候那人客客气气道:“林少,要换衣服的。”
林宴拿他的门禁卡开门,拽拽进去了,头也不回一个。
林宴带着郑海洋进去,从长廊上穿过,一点不客气也没压低声音,显然对这个什么发电项目诸多不满,甚至对郑海洋嚷嚷道:“狗屎的研究所,就知道忽悠我老子掏钱,你瞧着一个个部门,比前面的部门分的还细。”
楼里很安静,偶尔有人穿着白大褂从长廊走过,对林宴都是绕路的,显然对这位大公子颇多忌讳,林宴嚷嚷了一路,也没个人敢出来吱一声。
终于,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大腹便便带着眼睛的男人从一间办公室走了出来,没绕路,远远地就皱了眉头,走近之后朝林宴招手道:“小林啊,你声音小一点,影响到同事研发了。”
林宴嘴里嘟囔了一句:“屁的研发。”
那人看看林宴又看看郑海洋,语气慢吞吞的,似乎十分不满,道:“怎么又不换衣服,研究所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不穿衣服就出去,还有以后不相干的人不要带进来。”
郑海洋对于这种不揶揄奉承,不因为林宴身份特殊就谄媚的气性还是很佩服的,但他知道“太阳能发电普及全国”简直就是胡扯,科技要能发展到这个速度,真是造福全人类了。
郑海洋不预和眼前这人冲突,拽了一下林宴,打算出去,结果这时候林钧从刚刚那个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脸不愉瞪了一眼儿子,道:“没事转悠什么?你没事干是么?!要不要我找点事给你干?”
林宴翻了个白眼儿,林钧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对郑海洋道:“洋洋你别跟着林宴,这小子整天瞎胡闹。”
林宴吐一口浊气,显然在忍,但似乎不想和林钧吵架,于是转头就走,郑海洋朝林钧笑笑,也转身跟上,道:“那叔叔我先走了。”
林钧对他点了点头,却叫郑海洋意外的是,他竟然对刚刚那个胖子道:“是郑二的儿子,之前在国外上学,今年回来的。”
林钧这人拽得二五八万的,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客气过了?能客气到这种程度,看来刚刚那胖子的来头不简单了,郑海洋心里默默记住了那个男人,打算回头就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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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平来公司之后郑海洋就过去了,在他爸办公室坐了坐,随便翻了点东西看看,果然看到了之前郑海洋说的什么饲料,他随便扫了扫就放了回去,没吱声多问什么,又看到他爸办公室里刚刚秘书送过来的要签字的文件。
他拿过去翻了翻,发现是那个什么“原生液”的下半年计划目标销售额,郑海洋略过一大段废话,扫到了那个数字,默默把文件又放了回去。
他在郑平办公室里左摸一下右摸一下坐翻翻右翻翻,郑平终于抬眼问他:“你翻什么呢?”
郑海洋道:“没什么,就随便翻翻,看爸爸你这几年都干的什么。”
儿子再大在老子心里都是孩子,郑平忍不住笑起来,在儿子面前吹嘘道:“你爸我在你走的那年弄了个‘尾草原生液’出来,这两年一直卖得不错,比一洋基赚钱多了。”
郑海洋拖了凳子坐过去问他:“那个原生液到底搞什么的?”
郑平道:“里面有点中药成分,还有一种菌,养胃的,就像你和韩一小时候喝的娃哈哈一样,娃哈哈不是喝了开肠胃的么?我们也差不多,不过他那个是饮料,我们是保健品,市场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四年前,郑平绝对不会和儿子讨论什么市场什么价格,毕竟那时候太小了,但现在不一样了,郑海洋一米六的个子,出了一趟国养得高高大大的,想把他当个小孩子都不可能了。再者郑海洋的十一二岁和普通孩子完全不同,气质神态表情都很沉稳,往那里一站隐约就是成年人的派头,说话口气眼神都不是个孩子的模样。
郑海洋:“爸,你和我老实说,你那个东西有用么?”
郑平挑了下眉头,没想到儿子会这么问:“当然有用,我一开始做保健品的时候就打听过业内的情况,我是想把原生液做长久的,不想用没用的东西打广告忽悠人。我最近还在让人研究调整配方,再出个保健品。”
郑海洋笑:“公司里有么?给我弄盒子喝喝,我还没喝过呢。”
郑平就叫了秘书,让秘书给郑海洋去找原生液去了。
东西拿过来,是个玻璃小瓶子,撕开上面的一层金属片,吸管戳进去就能喝,一点点大,喝两口就没了,确实有点中药味道,口味是甜的,有一点点苦涩。
郑海洋喝完了,拿着瓶子看上面的商标,道:“这原生液的名字谁想的?怎么叫尾草?”
郑平合上手里的文件,道:“你弟的名字啊,咱们这里取名都靠是你们几个孩子的名字,”拨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来:“一洋基,婷婷口红,海洋护肤,一洋日化,之前林钧搞的一个白酒,叫御宴家府。”
郑海洋瞪眼惊讶道:“韩一的名字?什么尾草……”靠,他明白了,是狗尾巴草!林宴之前老是会叫韩一狗尾巴草什么的!!他本来还以为尾草是个什么中药的名字!
“这名字林宴想的吧?”
郑平点头:“是啊。”
郑海洋真想削林宴一顿,正这么想着,韩治军走进了办公室,对郑海洋道:“洋洋你等会儿要是中午回去吃饭,就把韩一带回去。”
郑海洋:“韩一来了?哪呢?”
韩治军:“后面空地踢球去了。”
空地是太阳能板搭建的时候空出来的一块场地,还不小,经常有孩子去那里踢球玩,韩一喜欢踢球,只要天气好来北京的时候都会过来玩儿。只是那场地比较偏斜,从郑平办公室这边看不到,林宴那个旮旯里的小办公室里反而能瞧得一清二楚,郑海洋转头就跑过去了。
郑海洋开了窗,站在那个蹩脚的小窗户边上靠墙朝楼下看,果然能看到那块踢球的场地,是有八九个孩子在踢球。
林宴嘴里叼个棒棒糖,站他对面,也朝那里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穿着一身绿的韩一,指了指道:“就那绿衣服的,最得瑟的那样。”
郑海洋瞧见了,转头看了一眼林宴,他想林宴到底是怎么远远瞧见那一身“得瑟”的,他看到的完全就是个活泼好动踢球很棒的好少年么?!
林宴嘴里叼着棒棒糖,不清不楚道:“就这块场地,原先只有土没有草的,就是你老子看他们踢球,专门叫人种的草,啧啧,踢不出亚洲,那草都白长了。”
郑海洋四年一晃又稳重了不少,已经不会像当初那样和林宴相互斗嘴了,可听了这话愣是没忍住,回道:“棒棒糖塞不住你的嘴么?你老子的车能不能塞住?”言下之意就是再废话就告诉你老子你开车出来的。
林宴成功闭嘴了。
草地上一群孩子跑来跑去踢球,韩一那一身深绿色格外扎眼,郑海洋从头到尾就没挪开过眼,一直盯着那一身绿,看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眼睛都盯得疼了。
而此刻草地上,一群男孩子跑到草地边上拿水喝,韩一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抱着足球坐在地上,旁边一个男孩儿把水递了过来,韩一擦了一把脸上的喊,灌了几口水。
喝完了,突然问那男孩儿:“你说我这一身衣服扎眼么?远处在楼上的话,看得到么?”
那男孩儿道:“扎眼!!格外扎!”
韩一平时没那么多废话,今天废话有点多:“我刚刚踢得还成么?”
那男孩儿喘着气擦汗,他觉得韩一今天踢球踢得特别卖命,以前大家都随便踢踢,韩一今天简直了,就像拼了命在冲锋陷阵似的。他道:“成!特别成!比马拉多纳踢得都好。”
韩一嘴里吐了个“扯”,但那小表情显然十分愉悦,旁边有孩子问:“老小你今天在食堂吃饭么?”
韩一看了他一眼,目光却突然焦距在通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