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奉三默然不语,当刘裕回过神来,目光投往他时,屠奉三淡淡道:「刘帅想听我的意见吗?」
刘裕颓然道:「说罢!」
层奉三微笑道:「我只有一个意见,就是当刘帅想做任何一件事,都要先想想此事的后果是不是对你统一南方有利,再凭刘帅的判断决定。」
刘裕点头道:「我会记着奉三这番话。」
接着发出起航的命令。
燕飞立在颖水西岸的一个山头上,凝望卜游处的边荒集,雪愈下愈大,对岸的景物已变得模糊不清,在这样的情况下,纵然他轻功胜过鬼影,要追上他仍很不容易,何况根本不可能跑得比鬼影快。
此刻他心中全无杂念,鬼影早在他的感应网上消失,可见当鬼影施展他遁术中蛰伏敛藏一类功法时,的确可以避过他精神的搜索,感觉上向雨田的存在,却变得更清晰了。
他与向雨田并不能像他与纪千千可透过心灵来说话,燕飞亦没法透过心灵的感应去掌握向雨田的虚实,例如精神状态或喜怒哀乐,但他可清楚把握向雨田的位置,感到他在不住地移动。
向雨田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像鬼影般在他的感应网上消失。
燕飞不以为意,晓得向雨田抵达梁氏废院附近,正准备发动突袭。鬼影既是精通遁法的高手,自然有种种功法防止敌人偷袭,向雨田正在施展浑身解数,务要在潜至最佳的攻击位置前,不让鬼影抢得逃跑的先机。
以燕飞的镇定功夫,也不由紧张起来。
成败只是一线之差,如果燕飞的感应出错,鬼影根本不在废院内,他们的杀影计划当然惨淡收场,还要承受苦果。但尽管鬼影确实躲在废院内,可是只要鬼影先一步生出警觉,向雨田将功亏一篑,徒劳无功,结果仍是一样。
蓦地向雨田重现在他的感应网上,且比先前强烈数倍,也和他先前的感应完全不同,清晰浓烈至他几可透过心灵的联系,生出身在现场的感觉,那是不能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
燕飞闭上双目,就在这…刻,他看到…个全身裹着黑布,只露出眼睛的人从地上弹起来,手上提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弯刀,往他直斩过来。
影像一闪即逝,随之而来是强大的冲击力,燕飞生出感同身受的感觉,耳鼓内还似听到刀剑交击的清音。
向雨田和鬼影硬拼了一招。
亦在同一刻,鬼影被他感应到了。
燕飞在心中大赞向雨田,他这突袭正盘膝在废屋内打坐的鬼影的一剑,有强大的吸摄力,令鬼影无法施展拿手卸劲借力的功夫。
另一个景像闪过脑海,鬼影破窗而去,接着是一片白茫。
燕飞感觉到向雨田浑身充满爆炸性的能量,如果不能加以疏导渲泄,将会反伤自身。就在此时燕飞像给暴雷照顶轰了一下,一时间甚么都感应不到,全身虚虚荡荡,难受得要命。
燕飞猛地睁开眼睛,天地仍是以前那个天地,可是他原本通过灵觉至无限的感觉却缩窄至眼前能见的空间内,视野所及的地方,就是他的全部。
那感觉令他生出窝囊的感觉。
然后他又回复「正常」了,鬼影和向雨田重新出现在他的感应网上,但他与向雨田的心灵接连已告中断。
燕飞展开内视之法,发觉自己并没有受伤,心中涌起明悟,晓得这是向雨田催动魔种潜能的后果。由于魔种和金丹天性互不兼容,所以当魔种「魔性」大增,便天然而然地排斥他的金丹。
燕飞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但此时已无暇分神去想个明白,因为向雨田追杀鬼影的行动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两人正在你追我逐,躐高跃下,而鬼影始终没法撇掉向雨田。他们的速度只可以迅雷激电来形容。
这一刻他们仍在集内东北角的废墟移动,下一刻已到了东南角,显示向雨田诈作逼鬼影逃往南方的战略奏效。
倏地两个本是分隔的个体合而为一,接着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下一刻两人迅速分开,鬼影移动的速度蓦然倍增,迅若流星地沿颖水朝燕飞的方向奔飞而来。向雨田虽仍穷追不舍,但明显被抛离,两人的分隔更不住拉远。
成功了!
向雨田终于逼得鬼影施展金蝉脱壳的遁术奇招,现在就看他燕飞的手段。
燕飞的心神进入无成无败、不喜不怒、心如无物的至境。
鬼影不住接近,他的心灵亦不住收敛,便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一点火光正逐渐熄灭,如让鬼影把心灵之光完全敛藏起来,燕飞势将没法锁紧他的心灵,没法攻出令鬼影魂断边荒的一剑,他和向雨田的减影行动,将完蛋大吉。
就在即将失去对鬼影感应前的剎那,蝶恋花离鞘,燕飞腾空而起,朝颖水河岸斜掠而去。
全身包裹黑布的鬼影鬼魅似的现身在茫茫大雪里,双目如电光般往燕飞投去,充满了仇恨和怨毒,更有惊惶的神色。
双方像电光般接近,三十多丈的距离倏忽间缩短至十丈。
鬼影厉叱一声,竞张口喷出一股血箭,朝燕飞面门刺去,人却往右翻腾,改变了方向,投往颖河去。
此着完全出乎燕飞料外,施展金蝉脱壳时,不是不能跳水或攀山吗?如让鬼影逃进河水里,加上他又有能敛闭心灵的异术,恐怕出动整集的荒人兄弟也没法寻得着他。
此时向雨田出现在后方四十丈许处,目睹了鬼影出入意表的应变逃生法,登时惊骇欲绝。
燕飞无暇多想,倏地移开,避过迎面射至充盈劲气的血箭。
鬼影此时到了颖水中央处,离燕飞足有三十丈的距离,正笔直往河中跳下去。
燕飞想也不想,两手持剑,隔空刺向逃生有望的鬼影。
燕飞心中再无他念,只知如不能立即使出小三合的绝艺,他和向雨田都要输个一败涂地。
就在此胜败悬于一线的关键时刻,燕飞生出一分为二的感觉,严格来说是半边身子在发热,另一边身体却是寒气浸体,然后左边起自脚心涌泉穴的纯阴真气,左边来自头顶的阳气,以电光石火的高速先在丹田卜气海处集合,然后两气分流沿督脉逆上脊椎,再分左右手注入蝶恋花占;「铮!」
蝶恋花发出清响。
连燕飞也不相信的事发生了,蝶恋花的尖锋刺射出一道使人睁日如盲的强烈电光,划破撕裂了河面上的飘雪,直击鬼影。
鬼影发出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惨嘶,全身被电光缠绕,自然蜷曲了起来,然后没入水里去。
「当!」
蝶恋花脱手坠地。
燕飞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地上。
向雨田此时赶到燕飞身旁,亦是浑体乏力,呻吟一声,跪倒地上,全赖以剑支地,这才没有倒下。
鬼影此时浮上河面,两人目光投去,看着鬼影尸身被河水带得流往下游,心中都说不出是何滋味。
【 BBS 精心收藏:黄易大师小说】第 三十七 卷 第六章 海南之恋
第 三十七 卷 第六章 海南之恋
刘裕独坐房内,心中思潮起伏,想着屠奉三刚才说的话。
屠奉三指出当他想做任何…件事前,都该先想想此事对他欲图统一南方的大业是不是有好处,正点出了他现在的处境。
正如他要去和刘毅作交易,并不因他喜欢刘毅,更不表示他爱和刘毅打交道,只因刘毅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事实上自他与司马道子妥协以来,他一直在这样的一条路上走着,把个人的好恶抛在一旁,凡事只看利害关系,否则他早巳没命。
这算否是失去了自我呢?他不知道,更害怕循此线路深思下去。这种为求成功,须用尽一切手段的行事作风,并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也使他感到冲击和战栗。他是有原则和底线的,这个想法令他舒服了一点。
另一个想法在他心中升起。他刘裕再不是孑然一身,他的成败不但关系到众多追随他的兄弟的生死荣辱,更直接影响荒人的命运、北府兵的命运,至乎南方民众的福祉。在这样的处境下,个人的好恶得失又算甚么呢?
他想到江文清。
屠奉三再没有劝他与江文清保持距离,但他的话却提醒了他,必须想清楚在如此时刻,是不是仍要分神沉迷于男女关系、儿女私情,这对大局是否有利?
唉!
「笃!笃!」
敲门声起。
江文清的声音在门外道:「文清可以进来吗?」
刘裕再暗叹一口气,跳将起来,把房门拉开。
向雨田喘息着道:「我的娘!小三合就是这样子吗?难怪你敢说是防无可防,挡无可挡了。」
燕飞仍坐在地上,捡起蝶恋花,苦笑道:「暂时你再不用担心甚么小三合,因为鬼影临死前反震的真气,令我也受了内伤,没几天难以复原。今次我伤得比对付卫娥他们三人时更严重。」
向雨田两颊诡异的红晕逐渐褪去,代之而起是不建康的苍白,辛苦的道:「燕飞你在试探我吗?好看看我向雨田是不是会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雪花密密麻麻地漫天降下,像把他们身处的空间分割开去,变成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孤立天地,既开放又封闭,感觉古怪。
燕飞艰难的笑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早看穿你这家伙,肯定是圣门的异种,这就是鬼影反对令师收你为徒的理由。哈!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却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向雨田索性盘膝坐下,把剑回入鞘内,大感兴趣的问道:「竟然有这么一个问题,说罢,我也想知道呢!」
燕飞道:「并非甚么大不了的事。你们自称圣门,可是你们的镇门宝典大多有一个「魔」字,例如《天魔策》,又或《道心种魔》,岂非自认是魔,这该不是赞语而是眨辞,对吗?」
向雨田道:「换了别的圣门中人,会不知该如何答你,幸好我问过你爹,所以晓得答案。事情是这样子的,自汉武帝独尊儒学后,便把其它派系列为邪魔外道,还要赶尽杀绝,于此水深火热的时刻,我圣门……。嘿!那时仍未有圣门这回事,噢!」
燕飞关心的道:「你没事吧!」
向雨田闭上双目,好一会后才睁眼摇头道:「没有甚么事,只是催发魔种的后遗症,须潜修数天方可回复过来。我刚才说到哪里?啊!说到当时圣门尚未存在,被逼害的人仍是…盘散沙,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堪称不世之才的超卓人物,还故意自称为魔,以示与儒门对立。这个人就是我们圣门之祖——「天魔」苍璩,他也是你爹最崇拜的人。苍璩的确有令人倾倒的地方,他不但智慧绝顶、武功盖世,更是个书狂,他搜遍天下寻求奇典异籍,最后去芜存菁,归纳为《天魔策》十卷,也开出我圣门的两派六道,至于为何以「魔」字为名,燕兄现在该明白了。」
燕飞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道:「向兄真的当我是朋友,才肯吐露贵门的秘密。」
向雨田苦笑道:「谁叫你是我师尊的儿子。唉!我师尊对你是有一番苦心,为何你始终不肯唤他一声爹呢?」
燕飞皱眉道:「甚么苦心?我不明白。」
向雨田道:「就是在狂欢节那一个夜晚,他选了我作继承人。燕兄有没有想过为何他不选你呢?只要他露两手给你看,保证可令你视他为神人,心悦诚服的随他习艺。燕兄可有想过,为何他挑我而不选你,还任由你离开?」
燕飞道:「或许他是怕对着我时想起有负于我娘吧!」
向雨田道:「你这样想便大错特错。看看我吧!你认为当圣门之徒是很有趣的事吗?只能够鬼鬼祟祟地做人,练功的过程又危险重重,我师兄便是个例子。」
燕飞沉思片刻,道:「假如过去可重活一次,向兄会否拒绝拜师呢?」
大雪仍像永无休止般继续下着,两人身上铺满雪花,半边身陷进了雪里去。
向雨田苦笑道:「我曾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答案是我仍会毫不犹豫选这条路来走。与其浑浑噩噩地作这人生大梦,不如挑战人生极限似的进军无上武道。现在如果你把魔种从我身上移走,我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燕飞再沉吟片晌,道:「说完闲话,轮到正事了,今晚的决战该如何处理?」
向雨田哑然失笑道:「为了杀鬼影,你和我各有各伤,所以尽管今夜我们全力出手,也使不出平时三、四成的功夫,硬要来一场决战,只会是个笑话,不如干脆以大雪作借口取消决战,反更为干净利落。」
燕飞点头同意道:「这是唯一的处理办法,可是你如何向明瑶交代?」
向雨田道:「真的很古怪,我可以告诉明瑶,燕飞竟然是拓跋汉,令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杀你,所以须向她请示。如此简单的借口,为何我先前想不到呢?这该是我发现你是她的情人拓跋汉最合理的反应。」
燕飞欣然道:「然后你便可以安排我和你当着她决一生死,因为决战权在你手上,我为了荒人兄弟的承诺,是无法拒绝的。」
向雨田拍腿道:「对!就是这样子。唉!我怕自己真的无法向你下杀手,说不定我的魔种可令你形神俱灭,真的弄死了你,那便糟糕极矣。」
燕飞起身拂掉身土的积雪,微笑道:「除非你懂得大三合,否则绝无杀死我的可能。不要想那么多哩!明瑶方面由你去处理,今晚我会坐船北上,很快大家便可以再碰头,我会等待你的消息。」
说罢回集去了。
江文清在刘裕身旁走过,直抵窗前,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我很开心。」接着旋风般转过身来,面向呆立在门旁的刘裕道:「自我爹过世后,我从未试过这开心的。」
一种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喜悦,令她更是艳光照人。
刘裕把门掩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她的话,但整个人放松下来,再没有像先前背负着千斤重担,有点迷失的感觉。江文清的坦白、热情和直接,像日出的太阳驱走了黑夜的寂寞和寒冷,令一切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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