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奉三凝目远方,沉声道:“讯号来哩!老卓他们开始生火造饭,显示布署完成,他们已设置了以车阵为主、防御力强的战阵。”
慕容战道:“我们回去准备。”
荒人设阵处东北方三里许的疏林区,崔宏从树顶跃下来,向丁宣道:“镇恶兄他们开始生火造饭。”
后方是分作两队,每队二千五百人的拓跋族精锐战士,人人体型彪悍,精神抖擞,此时所有人都为座骑解下马鞍,自己则坐在地上,与座骑一起休息,养精蓄锐好上战场与敌人拚个死活。
他们全是拓跋珪的奉族战士,忠诚上绝对无可怀疑,每个人都肯为拓跋族的兴衰献上性命。
崔宏叮嘱丁宣道:“记着!是第二轮鼓响我们才出击,千万别弄错。”
丁宣答道:“我不会弄错的。”
崔宏转身过去,先环目扫视手下儿郎,然后打出装上马鞍的手势。
众战士如响雷应电火般跳将起来,敏捷地抓起放在地面的鞍子,送往马背上去,没有人表露出丝毫犹豫,令人感到他们是热切期待这-刻的来临。
崔宏心中一阵激动。
眼前的战士,正是他梦想中的部队,他深信他们将是继燕人之后,纵横天下的无敌雄师,而拓跋珪会是另一个统一北方的霸主。
到这一刻,他深切体会到拓跋珪派遣他率领眼前这五千精锐,以支持边荒劲旅的关键性,否则荒人纵能取胜,其军力亦不足以歼灭兵力逾三万之众的龙城军团,那与失败并没有分别。
他自身的计谋与荒人结合后,龙城军团便注定了全军覆没的命运,打败慕容垂的可能性终于出现。
崔宏沉着气向仍朝战场方向眺望的丁宣道:“荒人会在敌人呈现败象之时,敲起第二轮鼓响,切记在鼓声停下之际方可进击,那时敌人将往雾乡败退,而你的任务是把敌人冲断为两截,再与从阵地冲杀出来的荒人夹击燕军,其它退往雾乡的敌人由我来招呼。”
丁宣转过身来,沉声道:“得令!”
此时众战士完成装鞍,立在座骑旁候命。
崔宏喝道:“登马!”
战士们纷纷翻上马背。
崔宏和丁宣跳上座骑,同时掉转马头,往战场推进。
后方分成两队的战士,一队追在丁宣马后,笔直的朝战场方向缓驰而去;另一队跟着崔宏,偏往雾乡的方向。
此时东方天际现出曙光,丘陵山野蒙上一重薄薄的雾气,战争的时刻终于来临。
向雨田正研玩手上的火器,道:“在这样雾浓湿重的天气下,这玩意仍会生效吗?”
燕飞正用神观看下方五十丈处敌人的营寨,不过即使是他的锐目,亦只能看到二十丈许内的东西,视野便被浓雾隔绝,闻言道:“这是姬大少特别针对春湿的情况而特制的神火飞鸦,可飞行百多丈,命中目标时,鸦内火药爆发,火油会附上对方的营帐和房舍,保准可燃着任何东西,对姬大少我们要有信心。”
向雨田仰望天空,叹道:“天亮了!刚过去的一夜似乎特别漫长。”接着一拍背囊,道:“神火飞鸦外尚有十颗毒烟榴火炮,不过看来于今仗派不上用场,可留待后用。”
见燕飞没有答他,问道:“你紧张吗?”
燕飞道:“说不紧张就是骗你。我们在这裹等若与世隔绝,完全不清楚雾乡外的情况,也不知道老卓他们是否依时到达设阵拒敌的地点,要到第一轮鼓响,我们方晓得一切是否顺利。”
向雨田道:“对你这番话,我深有同感。过去我总是独来独往,一切事控制在自己手上,明白自己的能力。但战争却属体的事,只要有一方面配合不来,便成致败的因由,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忽然双目亮起来,道:“你听到吗?”
燕飞沉声道:“敌人发动了!”
远方隐隐传来万骑奔腾的蹄音。
天色渐明。
两列长车阵旁的荒人正默默的等待着。
卓狂生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向身旁的红子春道:“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最怕敌人忽然察觉是个陷阱,我们便要完蛋大吉。”
红子春道:“放心好了!你害怕的情况,可在天明前任何一刻发生,却绝不会在这刻发生。直到此时敌人仍没有任何动静,正代表敌人已上了我们的大当。可以多点耐性吗?”
在红子春另一边的姬别正瞪着西面的长丘,长吁一口气道:“我的心儿真不争气,自我们的‘生火造饭’开始,便不安定的跳个不停,我这个人肯定不是上战场的好材料,如果可以有选择,我会当逃兵。”
卓狂生骂道:“不要说泄气的话,那你又为甚么来呢?没有人逼你的。”
姬别道:“我是为千千小姐而来,为了她我再不愿做的事也会去做。千千小姐被掳北去,是我们荒人最大的耻辱,只有把她救回来,我们荒人才可以快乐起来。”
红子春笑道:“现在姬大少后悔了吗?”
姬别笑道:“怎会后悔?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不能活着回边荒集去。”
卓狂生一震道:“来了!”
东西两方,同时蹄音轰鸣。
主持东面战线的王镇恶大喝道:“手足们准备!”
五千荒人战士,全体额上扎上夜窝族标志的巾带,盾手在车阵后竖起盾牌,接着是持着长兵器的战士,后方的三排箭手,人人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战争在敌我双方的热切期待下,全面展开。
【 BBS 精心收藏:黄易大师小说】第 四十四 卷 第十二章 雾乡之战
第 四十四 卷 第十二章 雾乡之战
龙城军团确不负威震塞北的盛名,在黎明的薄雾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出现在四面八方,像龙卷风般直袭荒人的阵地。
如果荒人不是早有预备,又有防御力强大的车阵,肯定会被敌蹄踏成碎粉,片甲难存,现在当然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敌人的主力部队分作四队,每队五千人,分从东西两方越丘下扑,来势凶猛,彷似击岸的怒潮,教人见之胆丧。
另有两队各三千人,分由南北丘陵间的荒野平地,狂攻荒人阵地的两边侧翼。
指挥全局的王镇恶神色冷静,丝毫不为敌人的威势所动,冷然扫视敌方的情况,掌握敌人的强弱虚实。
蓦然从东西两方奔杀而下的前排敌骑人仰马翻,荒人则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原来是绊马索发挥作用。
绊马索设置的位置,是经过精心计算,恰好在坡底之上两丈许处,在薄雾草树的掩饰里,自以为是奇兵突袭、稳操胜券的敌人哪看得真切,立即中招。前数排的战士连人带马滚下斜坡,直坠至坡底,登时令本是气势如虹的敌人,乱成一团,最糟糕的是去势难止,前路虽被己方绊跌的人马所阻,可是却没法在斜坡留步,兼且后方的战友不住越坡而来,情况更是不堪。
王镇恶喝道:“布盾!”
分三排位于车阵和两侧缺口的盾牌手,最前排坐在地上,第二排跪地,最后一排站立,全竖起盾牌,布成无隙可入的盾阵,以保护后方的六排箭手。
就在越丘攻来的敌人阵势大乱、冲势受重挫的时候,两侧的敌骑旋风般攻来,在这一刻,只有这两支敌人骑兵部队,有扭转败势的能力。
这个车阵的摆设,是由王镇恶精心设计,故意让敌人生出错觉,以为仍有机会,不会因攻势受挫立即退却,如此便可令敌人陷于苦战,遂其大幅削弱敌人战力的战略计策。
事实上南北两侧的缺口似虚还实,正是荒人兵力最强大的地方,且不用兼顾左右两方,反击能力高度集中,盾手虽仍只三排,但前排的盾手用的是下有尖锥,能深种入士的重铁盾,力足以抵受敌骑的冲击,箭手有六排,轮番放箭下,敌骑能冲至五十步内的机会真是微乎其微。
王镇恶大喝道:“放箭!”
一排一排的劲箭离弦而去,箭雨无情的投向敌人,最后排的箭手射出弓上之箭时,前排的箭手己装箭上弦,射出另一轮的箭矢。
敌骑纷纷翻跌。
从丘坡冲下来的敌骑情况更是不堪,荒人的车阵令他们欲前无路,但又给后方不住越丘驰来的战友挤得只能向前,投往密集如雨的箭矢中去,其情况之惨,形势的混乱,可以想见。
东面丘顶号角声起。
王镇恶晓得是慕容隆见势不炒,吹起撤退的号角,哪敢犹豫,狂喝道:“擂鼓!”
“咚!咚!咚!咚!”
鼓声响彻北丘。
燕飞和向雨田听到鼓声,登时精神一振,放下心头大石。
按计划,鼓音响起,慕容战和屠奉二指挥的五千荒人战士立即行动,与布车阵的荒人夹击敌人从西面攻打阵地的敌人,务令阵地西面的敌人部队,不能与从东面攻打阵地的敌人会合,没法撤返雾乡。
鼓声倏地急遽起来,接着忽然停止。
鼓响停止的一刻,正是他们进攻的时刻。
向雨田举起神火飞鸦,微笑道:“是时候了!”
燕飞早打着火折子,凑近他手上往下倾斜的四支起飞火箭,对准安装于鸦身的尺许长引信,然后逐一点燃。
“飕!”
神火飞鸦从向雨田手上起飞,在浓雾中划出美丽的火痕,往坡下振翼飞翔而去。
百名手足两人一组,同时如法施为,五十只神火飞鸦,穿过浓雾,在雾空里划出五十道闪亮的痕迹,像一幅无所不包,却深具破坏力不住变化的图案,往下罩去。
只要其中有一半飞鸦命中目标,足可令雾乡陷于火焰之中,当烟火冲天而起,慕容隆该晓得撤退无路,只余往北逃窜的唯一生路,那时他们将遇上崔宏的五千拓跋族精锐。
燕飞一声令下,众人齐声吶喊,从山壁跳跃攀援而下,杀往雾乡去。
王镇恶只看敌方形势,便知对方大势已去,两侧的敌人,已随东面的部队潮水般往雾乡的方向撤走。
西丘后却是杀声震天,显示慕容战和屠奉三领导的部队,已依计划从藏兵处出击,截着欲绕往雾乡的敌人。
王镇恶见机不可失,大喝道:“擂鼓!”
第二轮鼓音立时轰天响起。
同时阵内荒人战士齐声欢呼,化守为攻,纷纷上马,一半人由卓狂生、红子春和姬别率领,冲出车阵越丘而去,夹击西面的敌人部队。
另一半人则由王镇恶领军,出阵追击后撤的敌人。
一时蹄声震天,荒人战士踏着敌方人马的尸体,展开全面的反击。
拓跋珪和楚无暇并骑驰上月丘最高点平顶丘,东面广阔的平野尽收眼底,地平远处太行山似已成为大地的终结。
拓跋珪以马鞭遥指远方,道:“那就是慕容垂藏军的猎岭,我真希望能在他身旁,看他晓得我们进军月丘时的表情和反应。”
楚无暇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桑干河从东北方倾泻而来,流过月丘的北面,往西南而去,两岸现出葱绿颜色,一片大地春回的美景,生机勃勃。
拓跋珪感叹道:“若再给我五十年寿命,我必能一统天下,即使南方有刘裕崛起,成为新朝之主,仍非是我拓跋珪的对手。”
楚无暇没有答话。
拓跋珪朝她望去,讶道:“无暇为何不说话,是不同意我吗?”
楚无暇温柔的道:“族主正在兴头上,无暇怎敢扫族主的兴,又不想说违心的话,只好索性不说了。”
拓跋珪显然心情极佳,丝毫不以为忤,哑然笑道:“无暇直言无碍,我绝不会因你说真心话而不高兴。”
楚无暇道:“我只希望族主不要轻视刘裕,此子确是人杰,每能于绝处创造奇迹,看轻他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拓跋珪笑道:“无暇或许仍未晓得我曾和刘裕并肩作战,对他认识深刻,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性格和才干。别的人或会因轻视他而犯错,却绝不会是我拓跋珪。”
楚无暇奇道:“那为何族主对征服南方,仍这么有信心呢?”
拓跋珪仰望长空,吁出一口心中的豪情壮气,油然道:“我是从天下大势着眼,北强南弱,自古已然,以人口论之,北方人口便比南方要多。所以苻坚尽起兵力,可达百万之众,而谢玄仅能以八万人迎之于淝水,由此可见南北人口的对比。”
楚无暇为之哑口无言,没法反驳。人口是经济最重要的因素,男以耕作,女以纺织,正是经济的两大支柱。拓跋珪从人口多寡去比较南北的强弱,是有道理的。
拓跋珪显然谈兴甚浓,续道:“其次在军事上,不论是我们拓跋鲜卑族,又或慕容鲜卑族,至乎羌人,氏人和匈奴人,兵种均以骑兵为主,战斗力强,不论组织之密、骑术之精、斥侯之明,均远在南方汉人之上,只要没有犯上苻坚的错误,汉人哪是我们的对手?”
楚无暇道:“那为何直至今天,北方仍未能征服南方呢?”
拓跋珪欣然道:“无暇问得好!此正为我苦思多年的问题,只有明白前人失败的原因,我拓跋珪方能避免犯上同-错误,以致功败垂成。”
楚无暇动容道:“原来族主早深思过这方面的问题,非是一时兴起,说出壮言。”
拓跋珪傲然道:“我拓跋珪怎似那些狂妄无知之辈。要征服南方,首先要统一北方,如果我能在今仗击垮慕容垂,我有信心在二十年内荡平北方诸雄,再给我三十年时间,南方亦要臣服在我铁蹄之下。以我现在的体魄,活过七十岁是毫不稀奇,所以我绝不是口出狂言,而是根据现实的情况作出推断。”
楚无暇不解道:“为何征服南方,竟需三十年之久呢?”
拓跋珪道:“以武力统一北方并不是最困难的事,我有十足信心可以办到。但接着下来如何统治北方,方为困难所在,否则我只是另一个苻坚,淝水战败,帝国立即瓦解,此正显示了苻坚并未解决治国的问题。”
楚无暇好奇心大起,忍不住的问道:“苻坚究竟在甚么地方出了问题?”
拓跋珪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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