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到这些话,他不变的忧郁眼神更加黯淡。“不了!”月无愁冷淡地说,若尘说再一回他的毒就可以全部发出来,但也表示服了这一帖药后,他还要再发狂地攻击若尘,直到见血封喉为止。
“懦弱,眼前怕伤人,毒没医好,发作时,你会伤到更多无辜的人。”上官芸不以为然地瞪他。
“若尘说,我目前的情形,只要不行气就不会发狂到杀人了。”
“但要不了几年你就会肌骨萎缩而死吧!拜托你选好看点的死相成不成?既然想死,我让你留个全尸好了。”上官芸二话不说地抽剑,击向他的胸膛。
月无愁并没有闪躲,上官芸很快就见他胸前一块湿渍,“你以为我像那笨蛋吗?我不会留情的,如果你不出手,我会在你死后告诉天下人,靖南大将军是女的,她会因欺君之罪被抄家斩首。”见他没反应,她转手击打他手臂,“我还会告诉天下人,她和你有私情,我看见她衣衫不整地和你在花房嬉戏,别以为我不会!龙若尘喜欢她,所以我嫉妒她,我要破坏她的名声。”
看他有点怒容了,居然仍然定住不动,真有定性,她跃到他身后,砍他右膀,“然后我会告诉她,龙若尘因为喜欢她,所以没尽力医你,让你痛苦自残,毒发而死,我得不到的,绝对不让别人得到。
“别不相信,我从不在乎后果,只要你现在不顺我的意,我就这么做,反正我喜欢龙若尘,不乐于他人见人爱,我要他只对我好,所有人唾弃他,他就只能对我好了。”她刁蛮而任性地说,并邪魅地笑着,“而你正好可以让我利用。”
“你过分!喜欢他为何要伤害他?”月无愁终于还手了。
上官芸现出满意的笑容,终于激怒他了,果然利用他厌恶由爱生恨,不择手段的心理是有效的,有高明剑法可以见识了!
龙若尘煎好药,看见的是上官芸得意地四处闪躲,还不忘用言语刺激月无愁,她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伤痕累累。
疯丫头!不多看着点,只怕她会把自己的命玩掉。他把药先搁在门外,拿起身上的短笛,吹出柔和的旋律,借律音调匀月无愁的血气,渐渐的,月无愁失控的情绪就平复了。
“芸儿!你这样不但伤了自己,也害了月大哥。”龙若尘没想到她会玩过火。
上官芸吐了一下舌头,低下头一脸愧色,“我哪知道月无愁的剑法这么好,看着看着,就想试试他失控时的忘我境界嘛!上回在花房,我去迟了只看见一招。”
龙若尘把药给月无愁喝了,“芸儿,你先去外头找大夫包扎伤口,顺便麻烦你帮我们选三匹好马,再准备路上干粮杂货,照这单子补充我的药材,明天就要直接赶去京城了。”
“喂!我一身是伤耶!替你省去皮肉伤,还得做跑腿,你有没有良心啊?”
“麻烦你!”龙若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她白他一眼,“哼!就只会要我跑来跑去,你的温柔体贴都上哪去了?”
见上官芸走后,龙若尘松口气,他是故意支开她的,一刻钟后,月大哥必须行药,到时又是一阵天翻地覆,他不想波及她。
“若尘,你快走。”月无愁知道他的用意,心中非常不安。
“月大哥,我应付得来,不要放弃我们这一个多月来的努力,也不要辜负习夫人多年的苦心。”
他笃定而诚恳的眼神,让月无愁深深感动,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他却如此牺牲奉献。
今后月无愁会为你做任何牺牲!一个眼神,月无愁许下交付生命的承诺。
当天,上官芸发觉不对后,赶回客栈,只见龙若尘一身剑伤地看顾着力竭昏迷在床上的月无愁。
“我没想到,你对我是如此见外!”丢下这么一句话,上官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反正月无愁毒已解清了,他一定会用性命保护那笨蛋的,笨蛋已不需要她了。
见她离去前的失望眼神,龙若尘难过了许久,不想伤她的身,却伤到她的心,他无奈地目送她离去。
一进京城,龙若尘拿着父亲的印信到驿馆,马上通过层层的上报程序,驿馆中正好有前来接洽事情的礼部尚书,一听龙若尘来到,立刻与他接洽,热情地想接他进府,第二天带他进宫。
“小殿下,皇上想您想得紧哪!-进宫,下官要再见到您,就不那么容易了,当年下官和云名殿下多年至交,一直等着小殿下回京,您就让下官尽些心,了一番心愿吧!”高志成说得辞恳意切。
龙若尘不想打扰人,但对于父亲的至交也不好拒绝,只是父亲不曾向他提过与袍泽之间的交情,他实在无从应对。
“高世伯,那就打扰了。”虽然为难,龙若尘仍是接受对方的好意。
离开驿馆没多久,又有另一方人马前来,也说是父亲生前的至友,非他前往相府作客不可,高志成正和对方交涉时,又来了几方人马。
事实上,当皇上下旨,找寻云名皇孙后,朝中大臣无不派人寻找,云名皇子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找到云名皇孙自然是大功一件,所以人人争功。
龙若尘看着这一团乱,他再怎么单纯也明白情况了,难怪爹不喜欢留在宫中。
趁多方人马客客气气地在打官腔时,他趁人不注意自行离开。
“月大哥,我不想进宫了。”在客栈安顿后,龙若尘心情低落地说。
“何必在意那些明争暗斗?”月无愁第一回见他受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
“师父要我进宫问候爷爷,但看样子,我进宫会给爷爷带来困扰。”他虽然单纯,不知人心险恶,但强烈地不喜欢刚刚那些人的争夺之心。
“我带你进去。”
“见到爷爷还是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当年爹回宫,就引起更换太子的臆测,现在爷爷直接称我为云名皇孙,一定也会引来不必要的臆测,这对爷爷和其他叔叔伯伯们都是困扰。”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出现影响到别人。
“若尘,亲情的牵绊要比任何麻烦来得大,如果能断,我娘不必苦那么多年。”月无愁不希望他因一时困扰而产生遗憾。
“谢谢大哥提醒。”龙若尘终于绽出开心的笑容。
“你知道皇上寝宫在哪吗?”
“姑姑有给我皇城图。”龙若尘从药箱暗格中拿出一张图。
月无愁就着月光看清那张图,“看来公主算准你需要夜访了。”
第二天退朝后,朝中重要文武大臣和后宫妃嫔即在静心园见到云名皇孙,换下一身白衣身着皇家礼服的云名皇孙,虽不如当年云名皇子俊美,却让人想亲近。
云名皇子俊美得不像人间所有,同时那眼中的忧郁也时时让人心碎,但皇孙则不然,神似的外貌却多了分天真无愁,眉宇间的沉毅取代了皇子的忧郁。
皇上自从昨日深夜见到爱子的遗爱第一眼就放心了,这孩子是人间瑰宝,不再是人间留不住的天人,他庆幸爱子娶了坚毅的平民女子,生下由这属于人间的爱孙。
“众位卿家,若尘承袭云名皇子之爵,位尊如皇太孙,但无实权,我朝皇位之继承,乃依宗法而制,朕绝不可能悖乱宗法,往后再不可有任何臆测,别让朕连个爱孙都无法留在身边。”皇上一开始就把话说明白,严正地看着几个儿子和皇孙及后宫妃嫔。月无愁昨天已经把若尘的顾忌告诉他了,他绝不让往事重演。
这话一出,安了许多人的心,自然众人也乐得配合,讨皇上欢心,“臣等拜见皇孙殿下千岁!”
留在皇宫的龙若尘很快地成为后宫的宠儿,公主妃嫔喜欢和他合奏音乐,皇子皇孙喜欢同他谈论书画,皇上更是每天要他伴驾奕棋,再没人担心他会对宫廷势力有所影响,因他对政事全然无心。
虽然找回爱孙,日日相伴,皇上感到宽慰不已,但对于他不肯认祖归宗,执意继承龙家香火,隐隐感到忧心,他自幼在民间,不留恋荣华富贵,淡泊宁静就像他爹一样,善良得不分善恶、热爱医理、一心想行医四方采药游历,这些全像他爹。
皇上深深叹一口气,深知爱孙是无法留在宫中的。
“皇上可是在烦恼留不住小殿下的心?”内侍大胆猜测道。
“喜福,你跟朕大半辈子了,你说句实话,朕若强留他,留得住吗?”
“陛下,小殿下虽然温顺,但有为有守,终是无法强留,陛下也不想见他失去笑容不是吗?”内侍已看出皇上清楚感觉到,小殿下从没有留下的打算。
“他是不会弱不禁风,但不会武功,尘儿当年在江湖名气太盛,若尘即使不涉足江湖,却难免受尘儿盛名之累,月无愁虽然武功高强,但我探过他的口风,他不愿仕宦,虽然若尘对他有恩,他誓死追从,但若尘敬他为兄长,不可能让他终生跟随,你想哪里可以找个可信的人,又有顶尖武艺可以终生护卫若尘?”留不住的,他不再强留,当年他的执情害了爱妻、爱子,现今他只求所爱的孙子平安顺心。
“陛下,护卫再怎么忠诚毕竟也是有限,不如替小殿下选个武艺高强的妻子,不仅是终生护卫,而且可以日夜不离。”内侍进言道。
“高啊!朕倒没想过可以这么做,听若尘的口气,好像对苏州上官世家的小姐很有好感,不知那姑娘人品如何,喜福,派人打探一番。”皇上欣喜地说。
“陛下,江湖人士良莠不齐,不如在皇亲国戚之中挑选。”喜福谨慎地说出心中预藏的话。
“皇家亲属的女眷中,就晓仪这孩子武艺好,但那性子和她娘太像了,若尘会被欺负。”皇上摇摇头,“喜福,你看皇亲国戚中可还有适当人选?”
“禀陛下,永靖郡主是最适当人选。”喜福躬身言道。
“对啊!我怎么忘了小石卿,可这孩子性子冷又强,年纪也大了些,若尘十八,这孩子二十好几了吧!她终年经略在外,朕都忘了她是女儿身了,永靖王妃也真是的,女儿婚期误了也不提醒朕。”皇上这才想起自己疏忽了小石卿的婚事。
“皇上,据奴才所知,郡主芳龄双二,婚期才过,只长四岁,匹配小殿下不算大太多。至于性格强烈正好可辅小殿下过于仁善,有她日夜随侍,就不怕小殿下善恶不分。”
“是吗?我怎么记得她已在外戍守多年?”
面对主子疑惑的眼光,喜福恭谨道:“郡主早建功名,十岁随军,十三岁就立有大功,事实上年岁不大。”
“你对石家郡主倒挺了解的!”皇帝佯怒道,这老奴才,胆敢私下受人好处,还做得如此明显。
“奴才斗胆,奴才虽受永靖王妃之托并奉太后之命,向皇上进言,然石郡主确实是小殿下最好的妃子人选,请皇上明鉴。”喜福很快听出端倪,连忙跪下。
“起身!逗你罢了,能让高傲著称的永靖王妃主动请托,你面子不小啊!·”
“谢皇上。”喜福惶恐地起身。
“传旨兵部,速召靖南大将军回京述职,其职由威南将军暂代。”
喜福连忙遵旨照办。
第六章
对于突然而下的圣旨,石雪如虽然不明所以,仍立时动身回京,很快进宫面圣,依例述职之后,就接到皇上下令她参加春狩的旨意,大老远叫她回来打猎实在令人不解,皇上明知这时天阁寨正忙于春耕。
“皇上也真是的,难道不知道这时天阁寨正忙,居然要将军回来参与无关紧要的田猎。”李菁萍不满地咕哝道。
“萍儿,沉住气。”石雪如轻声地提醒她,虽然她们离其他王公大臣有些距离,但怨怼之词还是不宜直说。
“萍儿知错。”李菁萍立刻噤声。
“如姐!”后头传来朱意的声音。
石雪如回头看,她正加速赶来。
“意妹!你也上京来了?习夫人可好?”石雪如关心问道。
朱意稳住马,“全好了,月大哥也完全恢复了。”朱意高兴地说。
石雪如听了,绽出美丽的笑容,“那就好。”
“意儿!快过来,别让小殿下看见你和老姑娘在一块。”清王妃在另一头不悦地催促,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认同。
石雪如淡然一笑,有礼地和清王妃点个头,策马往前。自幼,她就被排斥于王孙贵族之间,年幼时年纪相仿的公主郡主们,因她不得母亲欢心没有靠山而冷落她;及长,她又因一身战功而被人们视为异类,年纪相近的男子排斥她,因为她抢了他们的光彩,女子疏离她,怕被视为和她同类。难得有像朱意这样有勇气接近她的侯门千金,也会受到她们父兄母姐的阻挡,怕娇娇女被她带坏成为男人婆。
现在多了一层顾忌,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亲事未定的女孩最好别接近她,沾了她的孤鸾气会嫁不出去。
可笑!汉人认为男儿可以志在四方,女人只得死守闺阁和苗人尚女贱男之风同样没道理,却都被当成天经地义之事,容不下例外。但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影响不了她,从她决定了不再依靠任何人的那一刻起,就学会忽略旁人的眼光。
心情大好的石雪如开心地大显身手,身为武将她必须保有敏捷的身手,打猎是最好的训练,她不爱杀生,通常都避开猎物要害,射中了抓下猎物后放生,不以要害为目标练就更精良的技巧,所以她轻松地猎到可观的猎物,早早到一旁休息。
“喜福,若尘被那么多陪衬的姑娘包围得不得脱身,怎看得见那总是离群独处的小石卿?”皇上坐在高台上,轻声地问着老内侍。
“陛下放心,您瞧,小殿下自有他的脱身之道。”喜福笑咪咪地看着前方。
龙若尘跟随着一位小太监走向茅坑处,而后出了茅房,小太监就引龙若尘走向另一方向,而那个方向正好是石雪如特别选中,人少静僻的角落。
石雪如靠着小亭台的廊柱,沐浴着暖暖春阳,连日赶路加上一早出门,感到有些累,主从两人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龙若尘走进亭内,才发现廊柱边有人,还是个姑娘,本来打算退出,意外地瞥见石雪如绝美的侧脸,和另一边的李菁萍。
这儿风大,他轻轻地走上前,解下自己的外衫,温柔地替石雪如盖上,又从小太监手中拿过他的披风替李菁萍盖上,带着小太监以轻灵的身法,飞身离开小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