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热公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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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热公爵夫人-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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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公爵夫人值得花这么大的力气么?咱们说句悄悄话,她可能需要一个象我这样的人将她预先培养造就一下,我会叫她成为一个动人的女子,她是纯种的女人。可是让你们两人去搞,就只会停留在男女关系的最初步阶段上。你已经钟情于她,此刻你当然不会同意我这个想法。孩子们,祝你们愉快!”龙克罗尔停顿了一下,笑着加了一句,
  “我是比较倾向于轻佻女人的。至少她们很温柔,爱得自然,不带交际的调料。我可怜的小伙子,一个唧唧喳喳、一心只想挽起情爱的女人怎么样?哎,应该有一个,就象应该有一匹高级马一样。将忏悔室与长沙发之间、或者说清白与黑暗之间、王后与疯子之间、廉耻之心与享乐之间的争斗,看作是下一盘让人消愁解闷的棋好了。再不精明的人,只要会下棋,保证能随心所欲,三着就将死。假使我供养一个这类的女人,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
  他向阿尔芒耳边说了一个字,立刻就离开了他,以免听到回答。
  再说蒙特里沃,他纵身一跃,奔到德·朗热公馆的庭院中,上楼找公爵夫人去了。他不要仆人禀报,径直闯入她的卧室。
  “阿尔芒,不可以这样,”她急急忙忙抿上晨衣的衣襟,说道,“你这个人可恶透了。去,请你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出去,出去吧!到客厅等我。去!”
  “亲爱的天使,”他对她说道,“配偶难道没有任何特权么?”
  “先生,不管是配偶,还是丈夫,这般闯入他妻子的卧室,太没有教养了!”
  他走到她身边,搂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亲爱的安东奈特,原谅我吧!千种令人不快的疑虑撕裂了我的心。”
  “怀疑,吓!啊!呸!呸!”
  “这怀疑有道理。假使你爱我,难道你会这样跟我吵么?难道你见了我,不会喜出望外么?难道你不会心潮激荡么?我不是女人,可是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内心就震颤不已。常常舞会正在进行时,我都想搂住你的脖颈。”
  “啊!如果只要我没有在众人面前搂住你的脖颈,你就一直怀疑的话,那我想我要一辈子都受怀疑了。与你相比,奥赛罗也不过是黄口小儿呢!”
  “啊!”他痛心地说,“你不爱我。”
  “至少,此时此刻,你得承认,你并不可爱。”
  “这么说,我还能讨你喜欢了?”
  “啊,当然了。好啦!”她用小小的命令语气说道,“出去吧,让我一个人留下。我呀,我可不象你:我总想讨你喜欢呢……”
  德·朗热夫人善于在其放肆无礼中加进百般娇媚,在这方面,从未有哪个女子能够胜过她。这岂不是效果倍增么?这岂不要使最冷漠的男子也疯狂起来么?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她的嗓音,她的态度,都表现出无以复加的放肆无礼。一个钟情的女子,置身于只要看见他就会心跳不已的男子面前,是从不会如此的。尤克罗尔的见解已使阿尔芒稍微聪明了一些。往往在某一瞬间,激情也会使最迟钝的男子获得快速的内滋;在坚强的人身上,这种内滋可以非常完满。这也帮了阿尔芒的忙。公爵夫人悠然自得的态度所表露出来的可怕事实真象,他已完全猜透。他顿觉一场狂风暴雨充塞心间,正如即将掀起波澜的一湾湖水。
  “如果你昨天说的是真话,就依了我吧,我亲爱的安东奈特,”他失声叫道,“我要……”
  “首先,”见他向前走来,她用力却很镇静地推开他,说道,“不要站污我的声誉吧。我的贴身女仆可能听到你说的话。我请你尊重我。晚上,在我的小客厅里,你随随便便,那很好。可是在这里,绝对不行。其次,你说的‘我要’是什么意思?‘我要’!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向我说过这两个字!我觉得这很可笑,太可笑了!”
  “这么说,在这一点上,你丝毫也不向我让步了?”他说。
  “啊!你把自由支配我们的肉体叫做‘一点’:这确实是很关紧要的一点呢!请你允许我在这一点上完全自主。”
  “如果我相信了你的诺言,非要不可呢?”
  “啊!那你就会向我证明,我向你轻易许诺真是大错特错了。我不会那么傻,非要履行我的诺言不可的。那我就要请你让我安静一些了。”
  蒙特里沃顿时脸色发青,真想猛扑上去。公爵夫人拉铃,她的贴身女仆立刻出现。公爵夫人带着嘲讽的妩媚微微一笑,对他说道:“劳驾,请您等我能见客的时候再来。”
  阿尔芒·德·蒙特里沃此时完全感觉到了这个女人如钢铁一般冰冷刺人,冷酷无情,以蔑视压人。转瞬之间,她便把两人之间的联系砸个粉碎。恐怕只有在她的情人眼中,这种联系才是紧密不可分的。公爵夫人早已从阿尔芒的前额上猜透了他此行的秘密索求,并且断定时机已到,必须让这个帝政时代的大兵清楚意识到,公爵夫人们完全可以同意来点男女私情,但却不能委身;征服她们,比起征服整个欧洲来,还要难上加难。
  “夫人,”阿尔芒说道,“我没有时间,不等了。你亲口说过,我是一个倍受宠爱的孩子。当我郑重其事地要得到我们刚才谈到的东西时,我是一定会得到的。”
  “你一定会得到?”她说道,神情高傲,其中又夹杂着些许惊异。
  “我一定会得到的。”
  “啊,那就请你要得到它好了!这件奇事,我倒很高兴看看你怎么下手……”
  “我很高兴,”蒙特里沃笑着回答,笑得使公爵夫人害怕,“能在您的生活中加进一点乐趣。今天晚上,您还允许我来接您去参加舞会么?”
  “非常感谢,德·玛赛先生已经抢在您前面,我已经答应他了。”
  蒙特里沃庄重施礼,就此告辞。
  “看来,龙克罗尔言之有理,”他心中暗想,“现在我们要下一盘棋了。”
  从此,他用完全平静的外表将自己的激情掩盖起来。这种转眼之间从最幸福的心灵转到大灾大难的变化,任何男子都没有如此坚强的毅力来忍受。看到幸福的生活一闪而过,难道不是只会使他更强烈地意识到原来生活的空虚么?这是一场极为猛烈的狂风暴雨。然而他善于忍受痛苦,犹如一块巨大的花岗岩接受咆哮的大西洋卷起的巨浪,他接受了翻腾的万千思绪的袭击。
  “我什么话也没对她说。在她面前,我的脑子都不会转了。她真不知道她是多么卑鄙无耻。谁也不敢让这个女人正视一下自己。她肯定耍过不少男人了,我要为所有这些人报仇雪恨。”
  爱情和复仇如此等量地混杂在一起,以至二者到底哪个占优势,连蒙特里沃自己都分不清。这种情形,在男子汉的心中,恐怕还是首次。当天晚上,他到德·朗热公爵夫人应该露面的舞会上去,悲观绝望,几乎要去伤害这个女人,他已想将她列为某种恶魔式的人物了:在他面前,她表现得风雅妩媚,脸上堆着令人愉快的微笑,她当然不愿意让人们猜度她已失身于德·蒙特里沃先生。相互赌气倒会泄露两人的关系。可是,公爵夫人姿态丝毫不变,而侯爵满脸阴云,郁郁寡欢,这难道不会使人看出,阿尔芒在她那里一无所获么?
  交际场上很会猜度受人怠慢的男子的不幸。某些女人为遮掩男女双方关系,令其情夫假作二人不睦的样子,交际场也绝不会将这两种情况混同起来。于是每个人都对德·蒙特里沃冷嘲热讽。德·蒙特里沃也不找给他帮衬吹嘘的人拿个主意,只是呆呆站在那里出神、痛苦。若是他向德·龙克罗尔先生讨教,龙克罗尔就会教他一个办法,即用感情外露的表演来回敬公爵夫人的虚请假意,以此来玷污她的声誉。阿尔芒·德·蒙特里沃对人的这种本性厌恶极了,他愤然离开舞会,几乎不敢相信人心竟然如此奸诈邪恶。
  “如果对此类罪行没有人进行惩罚,”他眼望着沙龙中五光十色门闪烁烁的光束,巴黎最动人的女子在沙龙中跳舞、谈笑,说道,“公爵夫人,我就要揪住你脖颈上的发髻,让你尝尝比沙滩广场(以前经常在这里处死犯人,后改名为市政府广场)的钢刀还要锋利的铁器滋味。钢对钢来刀对刀,咱们看看谁的心肠更狠!”
  第六章
  女子露出真面目
  差不多有一个星期,德·朗热夫人每天希望能与德·蒙特里沃侯爵相见。阿尔芒只是每天早晨遣人将自己名片送至德·朗热公馆,如此而已。每逢这张名片交到公爵夫人手里时,她都情不自禁地全身发抖,不祥的思绪猛烈袭来。这思绪却又象大祸临头的预感一般,模模糊糊。看到这个名字时,忽而她仿佛感觉到这毫不留情的男子正用强有力的手抚摩着她的秀发,忽而这个名字向她预示着复仇,她的思想瞬息万变,更使这复仇显得阴森可怕。
  她充分研究过他的性格,对他十分熟悉,不能不对他心怀恐惧。会暗杀她么?这个脖颈粗壮有如公牛的男人,会将她抛至头顶,将她剖腹杀害么?会将她踩在脚下,百般践踏么?他将何时,何地,又怎样将她捉住呢?会让她遭很多罪么?准备让她受的又是什么样的罪呢?她后悔不迭了。某些时候,如果他真的前来,她会扑到他的怀中,完全听凭他的旨意的。
  每天晚上她入睡时,都仿佛看见蒙特里沃的面容,每天又都是不同的模样。时而他在苦笑,时而如朱庇特一般蹙起双眉,目光如猛狮一般,或者是高傲地耸耸肩膀,叫她觉得狰狞可怕。第二天,她仿佛觉得那名片上血迹斑斑。现在这个名字使她坐卧不安,比起他作为充满激情、坚韧不拔、索求甚多的情人使她坐卧不安的情形来,有过之无不及。
  对方毫无信息,她的恐惧更加增长,不得不在没有任何外援的境况中,准备进行一场可怕的搏斗,因为这件事不容她向别人谈及。这高傲而冷酷的灵魂,往日对爱的抚摩似乎感受不深,如今对仇恨的触动则相当敏感。嘿!在将军饱尝过欢乐的小客厅尽头,她双眉紧蹙,额头皱纹密集,沉浸在痛苦思绪中的时刻,如果将军得以看见,说不定又会满怀希望了。人类的某些情感只会产生高尚的行为,自负不就是其一么?虽然德·朗热夫人绝不透露半点自己的心思,人们却可以猜测到,她对德·蒙特里沃已不再无动于衷。对一个男子来说,能占据一个女子的心,岂不是了不起的胜利么?毫无疑问,在她心中,从好的方面也好,从坏的方面也好,他已进了一步。
  请你将一个女性置于惊马的脚下,或凶猛的野兽面前,她肯定跪在地上,束手待毙。这兽类如果宽宏大量,不完全送掉她的性命,她就会爱上奔马、雄狮、公牛,而且会侃侃而谈。公爵夫人此刻感到自己就处于雄狮的利爪之下。她全身颤抖,并没有仇恨。相互关系如此奇特的这两个人,这一星期中在社交场合三次相遇。每一次,公爵夫人都卖弄风骚地向他问询,阿尔芒则以恭恭敬敬的施礼和饱含讥刺的微笑作答。这一切都使早晨看到名片时激起的全部预感得到了证实。生活无非是情感为我们造成的影象而已,情感已在这两人之间掘起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德·龙克罗尔侯爵的妹妹德·赛里齐伯爵夫人下星期初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德·朗热夫人应该到场。公爵夫人走进门来,看到的第一张面孔,便是阿尔芒。这次是阿尔芒在等她了,至少她自己心里这样想。两人目光相遇。顿时这位女子出了一身冷汗。她早就认为,疯狂的报复,与他们的地位相称的报复形式,蒙特里沃是干得出来的。现在,这种报复的方法已经找到,万事已经俱备,已经火热,已经沸腾了。这位蒙受欺骗的情人,双眼向她射出霹雳的闪电,面孔预示着报仇雪恨成功而闪闪发光。尽管公爵夫人有意要表现出冷若冰霜、傲慢无礼,她的目光却黯淡忧伤起来。她走到德·赛里齐伯爵夫人身旁坐下。德·赛里齐伯爵夫人不由得对她说道:“你怎么啦,我亲爱的安东奈特?你的脸色真吓人!”
  “跳一场四组舞就会恢复正常,”她回答道、这时正好一个年轻人上前邀请,她便伸出手去。
  德·朗热夫人跳起华尔兹,蒙特里沃沉重的目光使她更加激动,更加疯狂地飞舞起来。他一直站在那里,比围观跳华尔兹的人更往前一些。每当他的情妇从他面前经过,他的双眼,有如确有把握捕捉猎物的猛虎,死死盯住她那飞快旋转的头颅。华尔兹完毕,公爵夫人走过来坐在伯爵夫人身旁。侯爵则一面与一个陌生人谈话,一面不停地注视着她。
  “先生,”他对那位陌生人说道,“这次旅行中,最使我震惊的一件事情……”
  公爵夫人正在侧耳细听。
  “是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看守将一把斧头指给人看时说的那句话。据说,一个蒙面人正是用这把斧子砍下了查理一世的头颅。看守记起这位国王曾向一个看热闹的人说过这句话。”
  “他怎么说的?”德·赛里齐夫人问道。
  “‘切勿触摸刀斧’,”蒙特里沃回答道,语气中颇具威胁意味。
  “说真的,侯爵先生,”德·朗热公爵夫人说,“这个老掉牙的故事,凡是到过伦敦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在这儿老调重弹,一面这样用戏剧性的表情注视着我的脖子,我真仿佛觉得您手中握着刀斧呢!”
  尽管公爵夫人直冒冷汗,说到最后几个字却大笑起来。
  “可是,就场合而论,这个故事倒颇具新意呢!”他回答道。
  “为什么?对不起,这怎么讲?”
  “因为,夫人,您触摸了刀斧,”蒙特里沃压低嗓门对她说道。
  “多么有趣的预言!”她故作风雅地微微一笑,接口说道,“那么什么时候我的头颅应该落地呢?”
  “我并不希望看到您美丽的头颅落地,夫人。我只是担心您会有什么大灾大难。如果给您削了发,这使您受益匪浅的如此金黄秀美的头发,您不会惋惜么?……”
  “对有些男人,甚至常常是不懂得原谅她们一时冲动发点脾气的男人,女子是高兴作出这种牺牲的。”
  “这我同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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