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听闻,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只是直起身子来看女儿的反应。葳蕤想了想,终于还是点点头:“好吧,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十一点过去来得及么?”
章孜岩点头:“差不多,要不要吃个午饭?”
“在家里吃就好。”叶母微笑,“那就麻烦你了!”真是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意味。
第二日,章孜岩果然准点赶了过来,葳蕤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匆匆忙擦了手出来,帮着老妈把行李拉了出来。章孜岩拍拍她的手,自己接过那只大箱子,一鼓气提了下楼,放在后座上。葳蕤和老妈相视一眼,葳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到了航站楼,葳蕤忙着帮老妈去换登机牌,剩下章孜岩和叶母站在外头,安静地交谈。
“小章,谢谢你了。”叶母说。
“别客气,阿姨。”章孜岩笑,“我挺情愿的。”
“呵呵!”叶母也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就多关照葳蕤,我能放心一些!”
“嗯。”章孜岩点头,又问:“阿姨,你这是……”
叶母笑了声,却明智地没有回答,表情倒是明确地回答了章孜岩的问题:我这不就是把女儿托付给你了!
看到葳蕤低头仔细查看登机牌上的身份证号码,脚下一没留意,差点和一个匆匆跑过的小孩来个亲密接触,好在章孜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过来。
“走路也不小心……”
葳蕤站直了,偷偷看了眼老妈,难得的,她居然对女儿的马虎行为不发一言,只安静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又看得葳蕤浑身不自在,清了清喉咙推开章孜岩的手。
“好了,我要过安检了。”叶母拿过女儿手里的登机牌,对她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
葳蕤点头,心情突然郁闷起来,说不出话,只能朝母亲摆摆手。
叶母叹一口气,又看了女儿一眼:“你们快回去吧,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好。”葳蕤仍旧站着,目送母亲过了安检,走进候机厅前,还转身给他们招了招手。
回去的路上,葳蕤情绪一直不高。章孜岩看看她,开了CD,放她喜欢的歌。
“章孜岩,多谢你啊!”葳蕤反应到他的体贴,不由得说道。
“心甘情愿!”章孜岩抽空伸出手,拍了拍她。
她迟疑了一下,有些支支唔唔地问出口:“章孜岩,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有些得意的笑,“你不必知道!”
葳蕤瞪他一眼:“不说拉倒!”
Chapter 31
周荇要离开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些天,凡是有课到教研室报道的老师见到她,总要或多或少问两句,有寒暄的,更多的是理解。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一张薄薄的博士文凭意味的总比纸上写的要多得多。
“不过,没必要辞职吧?”一位年纪稍长的老师说,“毕业了还可以回来,二年级的时候,有时间也是可以回来代课的嘛!”
周荇笑而不语。
“也是,毕业了也许有更好的发展……”那位老师看看周荇,有些理解有些不舍地端着杯子去上课了。
葳蕤盯着那位老师的背影直到拐角,然后转过脸来看周荇:“张老师舍不得你呢,他是你第二导师吧!”
周荇点点头,又说:“从本科到现在,快十年了呢!”
葳蕤扶着她的肩膀,小声说道:“怎么了?立场要坚定哦!”
“呵,”周荇笑,“我比你好一些,我知道什么最重要!”
葳蕤撇嘴,低头无语。跟章孜岩还是这么不温不火,送过花,吃过饭,聊天可以聊得兴致勃勃,但是一牵扯到感情,她就有些不自然。章孜岩有些无奈,有些生气,更多的只能忍气吞声,时不时瞪她一眼,偷亲一口当作报复而已。
“我?”叶葳蕤眨了眨眼睛,“就那样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是是是!”周荇看了看手表:“叶老师,这个点上你应该去教室了。”
“呀!”叶葳蕤连忙从桌上跳下来,“跟你插科打诨,害我都忘了正事!李老师要是扣我工资,你请我吃饭!”
“干嘛要我请?”周荇提起包,在后头悠悠地说:“你不是每天都有白吃的饭……”
葳蕤上课又走偏题了,正题是在讨论柏拉图的自然法观点,说着说着,她就把学生带到了羊肠小道上。
“嗯,你们知道,古代斯巴达人最基本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或者说,他们平常做的三件事是什么?”
葳蕤抛了个问题出来,底下的学生便开始蠢蠢欲动,有几个男生摩拳擦掌的要站起来回答。葳蕤笑笑,点了一位男生。
“呃,那个,吃饭、睡觉、泡美女!”
那位男生的答案一出喉咙,就引来哄堂大笑。葳蕤也低着头偷笑,然后抬头起来故作镇定地说:“嗯,差了一点。刚才不是说过,斯巴达人过的是男女群体分居生活,男人女人住在不同的大营里面,相互沟通就 有些困难了。所以他们平时最常干的三件事其实是:打猎、军训、同性恋……”
此话一出,底下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别不信啊!”葳蕤故作镇定,“有一定根据的啊!有没有看过希腊神话?里头那么多同性恋范例,不刚好是古希腊人的模范?”
终于有学生忍不住,一边笑一边站起来大喊:“叶老师,你忽悠我们哪!”
葳蕤掩嘴笑,挥挥手说:“是不是忽悠,自己去图书馆查资料吧!今天就上到这里,下课吧!”
她站在讲台上,慢慢的收拾东西,习惯性的要等学生统统走出教室,才会离开。低头把课本塞进包里,一抬头居然有些晕眩。以为是低血压,于是闭上眼睛扶紧了讲桌,想要等晕眩感过去了再睁开。讲台底下的学生开始有些骚动,加上外头等着进来上接下来的课的学生,吵吵嚷嚷的让她晕得更加厉害。葳蕤忍不住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教室八十多个学生尖叫着涌向唯一的出口,走道上挤满了人,疯狂地向楼梯冲去,夹杂着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紧张时分爆出来的粗口。
“怎么回事!”葳蕤皱了眉,抓住身前一个男生问,头脑还是晕乎乎的。
“……”那男生撇过脑袋,想要拉住身前的女友。葳蕤听不清他的话,凑上去又问了一次,那男生极不耐烦地挣开葳蕤的手,冲上前拽住被人群挤得快要看不见的女友。
这下葳蕤终于听清他的话,居然是地震了。
她的脑子突然间轰的一下,原来不是低血压。她一边拉住身旁的学生,一边大声喊着:“不要挤!大家不要慌!都躲到桌子底下!”
没有人听她的劝告,所有的学生都似乎失去了理智,在天花板和地板统统等于远洋油轮甲板的情况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冲下楼,跑到空地上去。葳蕤喊得大声,一下子居然有些破音,依旧没有人听她在喊什么,全是刚进大学的孩子,平时一副半大人的样子,一到紧要关头,什么风度,什么气质,统统随着理智飘走了,只知道一味地往外冲。
天花板上吊着的日光灯一直在晃动,两只灯管碰撞在一起,砰的一声撞碎了,冒出火花。底下的女生连忙用手护住头,又是一阵尖叫。葳蕤头疼,皱紧了眉大吼:“不要尖叫!一个一个走!”
教室在五楼,已经有些站不稳。旁边终于有一个男生扶住葳蕤:“老师你没事吧?”
葳蕤摇摇头,拽着他的胳膊:“你,喊大声一点!让他们有点素质!不要踩到人!”
那男生有些懵懂地点点头,扯着周围的同学一个一个交代。
持续了快两分钟的摇晃,终于有些慢慢消减的迹象。葳蕤扶着楼梯间的墙壁,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下去,一路上觉得楼梯在左右颠簸,直到下了楼,走到人群聚集的体育场,两条腿还好像在打漂,有些一脚深一脚浅的感觉。日头还在高照,白花花的晒得人头脑越发地难受。葳蕤扶着体育场的围网,回想起刚才的经历,还是有些后怕。再看看周围,偌大一个体育场,十几分钟内已经聚集了全校大部分的学生。女生们抱在一起,有些默默流泪,有的大喊着庆幸劫后余生。更多的情侣们搂在一起,女生们失声痛哭,男生拍着女友的肩膀轻轻哄着。
葳蕤左手扶着胸,心脏跳动的速度依旧没有慢下来。她用仍有些颤抖的手掏出包里的手机,第一时间想到要给家里拨个电话报平安,却怎么也拨不出去。她皱眉,按了重播。就着铁质的围网坐了下去,葳蕤把手机贴在耳边,却总是嘟嘟响了两声便没了下文,屏幕上总是弹出来service limited几个英文。她又皱眉,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更多陌生的学生都在抱怨着通讯的中断。她认命的收起手机,微微闭上眼,盯着远处学校钟楼的大表盘看。
时针转了一圈,校园广播里陆续有校领导在讲话,安抚躁动的学生。学生处一直有同事过来,举着大喇叭告诫大家稍安勿躁,等待学校下一步的安排。葳蕤听得不舒服,扶着围网又站了起来,慢慢地,推开周围的人,朝住宅区走去。
南校区的住宅区也是乌压压一片人。这边大部分住宅区都是七十年代的旧房子,被地震一闹腾,估计里头的人吓得不轻,连平时难得一见的老字辈专家教授们统统都露了面,互相搀扶着,皱着眉头在相对较空旷的地方站着,讨论着刚才的经历。
葳蕤慢慢走到自己的宿舍楼下,站在小花坛前面。周荇正抱着胳膊坐在那里,低着头似乎也吓得不轻。她过去排着她坐下,两个人握着手,葳蕤终于叹出一口气:“终于找到一个熟人了……”
周荇握紧她的手:“刚才吓坏了?”
“还行……”葳蕤点点头,“你呢?在宿舍里头,房子没裂开吧?”
“裂了这么宽的缝……”周荇伸出一根小指比划着,“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
葳蕤叹一口气,没再说话。
Chapter 32
叶葳蕤掏了手机出来,试着拨了一个电话回家,还是没有服务。她皱眉,说道:“怎么搞的!手机一直没有信号,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放心,别多想。”周荇安慰着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清瑞和夫人携手从她们前面的小道上走过。院长夫人斜着眼看了她们一眼,吴清瑞有些喏喏的,最后倒也停了下来,问她们:“叶老师、周老师,你们没事吧?”
“没事。”葳蕤见周荇不出声低下头去,便有些讪讪地回答。
院长夫人瞪了一眼自己丈夫,扯了扯他的衣服,蹙着眉督促:“快走!孩子在学校不知道要怕成什么样了!”
吴清瑞连忙点点头,抓紧了手里的车钥匙,跟在老婆后面匆匆地走了去。
葳蕤瞪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
“有什么办法……”周荇笑了笑,“就是这样的人了。遇到学问,就风度翩翩,和老婆在一起,就是个懦夫!”
葳蕤第一次听她抱怨,一时间没有了想象间的义愤填膺,反而觉得有些尴尬。
“你也别想那么多,反正,都打算要离开了。”
“对呀,我都要走了,还管人家怎么其乐融融的不是?”周荇自嘲地笑笑,又说:“说他干嘛?我的腿现在还软着……”
“我也晕着呢。”葳蕤看着花坛里的月季,“刚才还以为是低血压。”
“是真够可怕的。”她指了指生活区另一头的高层,“刚才我跑下来,还看见那两栋楼在晃。不知道住顶楼的人怎么样了。”
其实看一眼楼下聚集的人,脸色苍白,手脚发抖,就知道刚才度过了怎样可怕的经历。微微听到那边的人在同周围的人诉说着颤动那几分钟里经历的恐怖:
“房子来回摆动,饮水机、电视、立柜,全都倒了……吊灯碎了……我一直按按钮等电梯,电梯一直没来。我又想起不能坐电梯,就扶着楼梯扶手冲了下来……二十五楼啊……”
葳蕤和周荇面面相觑:“还好我在五楼,教学楼的地基地盘也比较大,不然的话,心脏病估计都要吓出来了……不过宿舍怎么办?真的不敢再住啊!”
“能有什么办法……今天晚上怎么办?连酒店也不敢去呀!”连很少皱眉的周荇,眉心也挤成了淡淡的川字。
“我有一个睡袋,去年去露营的时候买的。要不,我们挤挤吧!”
“开玩笑!”周荇瞪她,“你以为是帐篷!你那睡袋又不是双人的。”
葳蕤又低头:“也对,要不轮流睡好了,就当守夜吧!”
“干脆都别睡了,随便抓两个人过来,打升级吧!”
“也行……”
葳蕤点头,拿出手机,又说:“不过,手机还是打不通啊!”
“别急,再等等。刚才晃得这么厉害,估计信号塔出问题了。应该有人在抢修的。”周荇安慰到。
葳蕤把手机握得紧紧的,压在胸口,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想给章孜岩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可惜都不能如愿。
薛弋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背着挎包匆匆地回来,眉目紧蹙,头也不抬地就要上楼。葳蕤连忙叫住他:“薛弋!”
他蓦的回头,才发觉楼前坐的是葳蕤,朝她点点头:“我上去取些东西。”
“现在么?”葳蕤站了起来,“现在情况还不稳定吧!会不会有余震?”
“再震也不会有刚才那么大了。”薛弋站在楼梯上,葳蕤看的有些害怕,唯恐楼梯间的墙壁突然间就塌下来。
“刚才那一下子真够厉害的,你没事吧?”他有些关切的问葳蕤。
“还好。”葳蕤点头,“你呢?实验室出什么事了么?”
“嗯。”薛弋又蹙眉,“主机出了点问题,这两天做的数据都没有了。所以我才回来取拷贝,看看能不能恢复。”
“哦……”葳蕤了解,“那你快上去,不要多待了,取了东西就下来吧!这楼太旧了,不安全的!”
“你,要小心!”薛弋看了眼葳蕤,郑重地嘱咐到。
“知道。”葳蕤也认真的点点头。
两个人似乎离得很远,感觉却像是息息相关了。真的沦落成朋友了……葳蕤这么想到,有些尘埃落定的感觉。
周荇用胳膊肘子碰了碰她:“玩完了?”
“没有。”葳蕤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