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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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轻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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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丫头懂得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他喃喃地道,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你不要睡啊!”曳儿恼叫,捏住他的耳垂拉呀拉地。
  “可是我好困!”尚轻风哀怨地将脸埋进枕中。
  “那你要是不醒怎么办?”用力把他的头从枕中挖出来,干脆抱进自己怀里,曳儿有些害怕地不肯放手。
  “怎么会?你这丫头干什么咒我?”好幸福!尚轻风满足地嗅着她身上还未完全褪去的乳香。
  “真的?”
  “真的!真的!”他哀叫,“好曳儿,你让我睡觉好不好?”
  “不嘛!不嘛!”曳儿学他,软软的声音好听至极,“好干爹,你陪我说话好不好?”
  “小夜猫,你不睡也别拖着我啊,明天我起晚了,谁煮饭给你吃?”
  “我煮好了。”
  “天哪,那我不如现在就死掉算了!”
  “干爹,你好可恶哦!”
  “曳儿,你都不乖……”
  小小的山间木屋里,一缕温暖的灯光透出门外,映得沁凉的夜色也暖意融融起来。两个声音,一个无奈,一个娇软,伴着偶尔响起的笑声,在山中的深夜里,悠悠不绝。
  江苏吴县西郊树林。
  狩猎用的小屋内,传出小女孩哀求的声音:“干爹,你开门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长衫广袖的年轻人站在门外,柔声道:“曳儿,你乖,好好练功,我等着你救命哪!”
  “可是,练这套武功为什么不能见你?”小女孩的哭意越来越浓,“干爹,我好想你!”
  尚轻风努力抑住心软,这半年多来,为躲避阎氏兄弟,他带着曳儿大江南北地到处走,如今阎小弟已死,阎大哥被六扇门的捕头捉了去,终于可以安下心给曳儿施摄魂术了。
  本来半年前,他就要送曳儿回风家,没想到小丫头坚决不肯,说就算回去,她也要溜出来寻他。他哄也哄不住,骂又舍不得,只得干脆一了百了,决定在她身上施用摄魂术。
  “摄魂术”名虽像是一种巫术,实际却属医学,以药物结合,施以针灸麻醉,令人脑中产生影像或遗忘某些人事。
  他将风老爷子、兰氏夫妇、兰瑶及其师兄弟一一绘制成像,挂在屋内,让曳儿每日观瞧,令她脑中逐渐有了这些人的影像,再以教她武功助自己驱毒为名,将她与自己隔绝,渐渐疏远,避不见面,请附近农家大婶每日送来饭菜,在饮食中施以药物,令她逐渐遗忘过去,自己则只偶尔来一次,哄她安心,以后会更加少来,仅在她睡着时才忍不住偷偷进去瞧上一瞧,再运以针灸。施此摄魂术,使她对家人印象日深,而把过去这七年的一点一滴忘掉。
  他知道这种做法不易,但也别无他法。谁叫他当初年少轻狂,做事不思后果,以后又犹犹豫豫,不立下决心,弄得他现在每听到小丫头一声哀求,心里都痛如刀割。
  “曳儿,练这套武功绝不可分心动念,所以我不能见你,如果你不练,我就死定啦!你是要想我一时还是要想我一世?”他几乎是咬着牙在骗她了。
  最好……她一生一世也想不起他这个人!
  “我练!我练!”小屋里,年幼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屋外,年轻人紧握着拳,几乎不能自抑。
  “好乖,我最喜欢曳儿了,一辈子都不变……”
  一辈子不变!
  就算她忘得一干二净、完完全全,只当从来不曾遇见、不曾依恋,他也不改变……
  三个月后——
  美丽的妇人晨起梳妆,挚爱的夫君站在她身后,笨手笨脚地为她整理发饰,她对着镜子中的人影婿然一笑,忽然想起她多年未见的小女儿,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又想曳儿了?”
  “嗯。”她回身握住夫君的手,轻声道:“不过也不要紧,轻风那孩子很疼曳儿,绝不会亏待她。”
  “可是,好歹来个信儿啊,都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兰豪杰有些抱怨地咕哝着。
  兰夫人又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听得窗棂被轻叩两下,不禁有些疑惑。瑶儿新寡,心情不好,绝不会这么早起床,其余弟子恐怕也还在练武场习武,她又不用下人早晨来服侍,那么,会是何人?况且不是敲门而是敲窗?
  与夫君对视一眼,她轻移莲步来到门前,刚打开房门,就吃了一惊:一个身裹棉被的小小女孩躺在阶前,睡得极熟,旁边有个小包袱,上用石块压着张字条。她又惊又疑地拾起字条迅速扫了一遍,双手立刻轻颤起来,又赶紧解开小包袱。里边是一套幼童旧衣,正是当年小女儿离家时穿的那一套。
  “怎么了?”兰豪杰跟出门,站到她身边,奇道:“这小女娃是哪儿来的?”
  “天哪天哪!”兰夫人喃喃地道,泪水夺眶而出,“轻风把曳儿送回来了!”
  “什么?”兰豪杰大吼一声,引得恰好经过院门的众弟子纷纷奔了进来。
  “师父,师娘,出了什么事?”
  各弟子瞧见阶前的小女孩,不由得七嘴八舌起来。
  “咦,长得好可爱,好像瑶师妹小时候一样。”
  “去!她哪有瑶师妹好看,不过……呃,是很可爱啦!”
  “别吵了,没看师娘这么难过?不会是师父偷偷在外头……哎哟,谁打我?”
  “呸,你少胡说八道!”
  小女娃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慢慢坐起来,小手揉了揉眼睛,瞧见兰夫人,不由脱口而出:“娘?”
  兰夫人又是一阵惊讶,她止了泪,蹲下身看着小女孩,“曳儿,你认得娘?”
  小女孩有些糊涂地搔了搔头,咕哝着:“我认得啊,不过,好像又有点生,是哪里不对呢?”
  “那我呢?”兰豪杰也蹲下身。
  “爹!”仍是脱口而出。
  兰豪杰立刻感动得一塌糊涂,“对对,我是你爹!”
  “是曳儿?不会吧!”
  “呃……她都这么大了?”
  “是尚大哥把她送回来的吗?”
  “哼,他会那么好心……哎哟,谁又打我?岳师妹,你成了亲后怎么变得凶了?唉,江师兄要吃苦喽!哎哎哎,别打了,我不说了还不成?”
  “曳儿,你认不认得我们?”
  小女孩歪着小脸,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一个一个地数过去:“江师兄、余师兄、岳师姐、郑师兄,奇怪,怎么好像跟我记的不大一样?”
  “我们才奇怪咧,你又没见过我们,怎么会认得这么清?”
  小女孩蹙着小眉头,脑子里有些糊里糊涂的,似乎应该记得什么,偏生在脑里一闪即逝,却捉不到头绪。
  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她拼命要回想起,却终是失败。
  “我不要忘啊!”
  她苦恼地敲敲头,知道那是在她心里极重要的,绝对绝对不可以失去的,可是偏偏模糊得记不清。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高墙的某一处,那里有一双凝视的眼,静静地望着她,眸光凝止不动,好像有什么正款款流泻出,让她感受到一片如海般深的疼爱与宠溺。
  她张了张口,却叫不出声。
  那双眼中泛起不舍与怜惜的波澜,最终被释怀与洒脱的笑意取代,然后,她只眨了一下眼,那眸光就消失不见了,像是一抹划过夜空的流光,才想铭记于心,却转眼就错失了。
  一滴眼泪落在她的小手上,她有些疑惑,是谁的泪滴下来?可是,没有多想,更多更大颗的泪珠已经滚落上衣襟,嗓子又胀又疼,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一咧嘴——
  “喂喂,她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凶?刚才是谁手不老实,偷偷捏她,是你?还是你?”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围着小女娃团团转,无奈且无措地看她哇哇大哭,直到她哭得抽气,哭得哑嗓,却还是哄不停。
  “你们—大早吵什么?”怒气冲冲的少妇冲进院内,即使戴着孝,仍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瑶师姐,你来得正好,尚大哥把曳儿送回来了!”
  “什么?”少妇心头一震,立刻拨开人群,看见坐在台阶前哭得泣不成声的小女孩。下一瞬间,她立即跃上房顶,尖声高呼:“尚轻风,你在哪里,快给我滚出来!”
  没有人回应。
  她心头怦怦急跳,一张娇美的脸涨得通红,顺手用衣袖抹了下眼,奇怪,哪里来的水?
  “尚轻风,你快给我滚出来!”她嘶声叫道。晨风呼啸而过,将她的声音湮没在风声里,飘散无踪。
  “尚轻风——”
  悠悠飘过耳际的,是谁的笑?开怀而爽朗,依稀在多年前听过?还是梦里似曾相逢?
  “谁在笑?”她怒叫。
  “啊?没有没有,谁也没笑。”黝黑的青年忙仰头回话,  “呃……瑶师妹,你怎么也在哭?曳儿回来,应该高兴才对啊……”
  “你闭嘴!”她看也不看他,只四处张望寻找,  “尚轻风……”仅再叫了一声,就已泪流满面,她腿一软,居然就这么坐在屋顶上失声痛哭起来。
  院里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这一大一小在哭什么,又是为了谁,因何而哭。
  只是,这哭声酸楚凄然,实在令人不忍耳闻。
  兰夫人又禁不住泪下,紧紧抱住思念多年的小女儿,哽咽不能言。
  第四章
  烟波浩渺的太湖上,天水一色,几抹疏淡的纤云闲游碧空。波平浪静的水面上,几艘华丽的画舫悠然徜徉。湖中莲花开得正盛,一群孩童短棹小舟穿梭其间戏水采莲,软语吴歌辗转悠扬。
  十里荷花九里虹,中间一朵白松松。白莲则好摸藕吃,红莲则好结莲蓬。结莲蓬,结莲蓬,莲蓬生得恁玲珑。肚里一团清趣,外头包裹重重。有人吃着滋味,一时劈破难容,只图口甜,那得知我心里苦?开花结子一场空。
  在这吴侬软语中,一个挺拔的身影正飘然立在一艘画舫顶楼,含笑听着舫里人说话。他倒不是贪这画舫顶上风景独特,只是里面一位故人看起来似乎遇到了难处,他一向不介怀看看热闹,只不过这位故人实在是……呃——太老实了些,实在不忍其太过无助。
  此时,俊俏的锦服公子正在“调戏”一位白袍书生,邪气地冲他眨了眨眼,笑唱:“一碗谷子两碗米,面对面睡觉还想你。”
  温文儒雅的书生无奈苦笑,义弟这位堂兄弟沐氏三郎极好捉弄人,他这次恐怕又会很难脱身。
  “啧,我倒忘了,你新婚之夜时,我就应该以一首传唱大江南北的民歌相赠。”沐三俊俏的脸上似笑非笑。
  “南公子已经成婚了?”雅致的小几对面,俏丽的绿绦姑娘讶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另一位轻罗金钗的丽人呵呵轻笑,笑得白袍书生微微赧颜,只得将注意力集中在沐三的话上。
  “现在唱与你知道也不妨。”沐三唇角弯出优美的弧度,噙着一丝坏笑,先咳了一声,接着吟唱道:“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上花一丛,龙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洒花花不红。”
  怔了怔,白袍书生随即恍悟,立刻呛了一下,秀雅的脸上浮起一丝绯色。
  沐三哈哈大笑,干脆坐到他身边不怀好意地促狭道:“还是这么容易害羞,我说书清,你成亲不会是成假的吧?”
  “呃……”南书清不着痕迹地向旁边移了一下。
  “这句歌词既巧妙地道出了男女大礼,又不失大雅,你说是不是?”他偏生凑过去,狭长的眼中闪着晶亮的光芒。
  “真是恶习不改。”燕姬无奈摇头。
  “三郎方才那句歌词怎么了,南公子脸红成那般?”绿绦不解地移身过来轻问。
  “傻妹妹!”燕姬附在她耳边悄语几句,她也红了脸,随燕姬一同吃吃笑起来。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沐三盯着面带窘色的白袍书生喃喃赞叹,轻浮的举动里却有着迷人的优雅气度,“书清,你未免过于迂腐了,我好心送你温柔乡里佳人俏,你却不领情地假醉装睡,你倒是学得滑头了。”
  “没来得及把如画送上书清的床,你很扼腕哪?”燕姬不怎么好心地扯他后腿,“如果不是明夜及时赶到,爬上书清床的恐怕就是三郎自己了。”
  越扯越离谱了!
  南书清明智地刚要起身告辞,却又被沐三扯坐下。
  “你误上贼船啦,哪有那么容易就走的?”绿绦也忍不住取笑道。
  误上贼船?他根本就是被逼上贼船!不然,三郎在岸上死缠烂打,两个男人拉拉扯扯得能看吗?
  “我老少不忌,男女通吃,明夜好像说过这—句吧?”沐三俊俏的脸上漾着邪气的笑。
  危……危险!南书清脑中警钟大作。
  “三郎,你真是好了创疤忘了疼。”燕姬抚额而叹,“你上次灌醉书清,被明夜砸了你的射云楼,这次你还想叫他拆了我这艘不系舟?你的银子多得没处花了是不是?”
  “管他,我眼下开心就好,如此良机,怎能错失,何况明夜不到后天是回不来的,他又怕水,这次可没人救你啦!”沐三扬眉笑道。
  “到底谁是明夜?”绿绦疑惑道,她新来,认的人还不全。
  燕姬含笑瞥了白袍书生一眼,“那是书清的结义兄弟,你日后见了就知道了。”又凉凉地提醒沐三:“你别玩过了火,小心明夜拆了你的骨头!”
  “不过是结义兄弟,他管得未免多了些。”绿绦娇艳的脸上有些不满,私心里希望这温雅似水的清俊公子能多滞留片刻。
  “要是我的义兄被人轻薄,我也会气得蹦蹦跳。”瞥了一眼不明究里的新来姐妹,燕姬慵然一笑。
  轻薄?哪会这么严重?绿绦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尽管姐妹中盛传:天下第一脂粉锦绣楼的沐三公子有个断袖之好,却也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他与哪个男子过于亲近,分明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真是相逢恨晚哪!”沐三笑吟岭地道,见南书清已挣扎起身,快要被吓得落荒而逃,不禁心思一转,“这样,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应了我一件事,我就放你下船,如何?”
  “什么事?”南书清努力想要拽回被他扯住的手臂,和明夜在一起,便多了一大群叔伯兄弟,而这个三郎,别个兄弟不说,偏他总是被戏弄得最惨。
  “听说明夜教你习剑是不是?今日我与你仗剑共舞,以娱佳人,怎样?”
  南书清皱眉而笑,“三郎,你这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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