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王府侍卫知道来者不善,立刻有四五个人影冲了出来,拔剑挡在朱宸濠前面,当众多侍卫们像潮水一样冲着冷霜迟涌过来时,他的右手玉箫忽然被一束红绫缠住,止住了他大开杀戒的势头。
苏挽月和夏绯檀冲进王府别苑之时,恰好看到冷霜迟欺近朱宸濠身边,与他的亲随侍卫们爆发直接冲突的一幕。
冷霜迟回头一望,他看到苏挽月仍有些不太方便的左腿,立刻微微皱眉,说道:“你怎么来了?”
苏挽月脸上毫无惧怕之色,她一手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小瓶,一手拿着一个淡紫色的小瓶,面向着众人说:“我手里拿的是毒药,你们谁敢靠近我,我不惜和你们玉石俱焚。”
夏绯檀扬了扬头,说道:“师兄,你不必猜疑,毒药是我给她的,足以让她自保。”
冷霜迟远远地看着夏绯檀,见她仍是一袭红衣,惊艳四座的倾城容貌,她根本不看任何人,径直地朝朱宸濠走过去,他立刻飞身挡在她身前,伸出玉箫拦住她的去路,低声说:“你要做什么?”
“你还会关心我么?”夏绯檀反问一句,她眼底里并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曾经有过的希望和失望都已被无尽的苍凉掩盖,这句关切的话,她曾经是那样期盼他能够对她说出来,然而等得太久,等得她整个人都死了几遍一样,现在听来竟然毫无感觉了。
“我一直都关心你,但不是你所想的那一种。”冷霜迟迟疑片刻,终于收回了手,脸上毫不动容。
夏绯檀甩开了红绫,她根本不看他,依旧向前走过去。
她内心的悲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所有人也许只看得到她张扬的个性和美丽的面貌,却看不到她妆容之下颓然哀愁的心灵,她一如既往的孤傲着,不肯让别人有一丝同情或者怜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这份绝望的感情早已耗尽了她半生的时光。
夏绯檀直直朝着朱宸濠走去,王府侍卫们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了道。
朱宸濠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似乎准备迎接她,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微笑,向着她伸出手,语气柔情似水地说:“你回来了?”
夏绯檀很平静地走过去,仿佛寻常夫妻小别之后的模样,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之内,很乖顺地点了一下头。
朱宸濠抬手碰了她的脸颊,低声说:“我就知道,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你肯定会回来我身边的。”
夏绯檀带着一丝柔媚的笑,她昂着头靠近他半步,忽然抬手搂着朱宸濠的脖颈,十分妖娆的模样,“我回来了,把霍离樱交给我师兄吧?”她的语气虽然极具诱惑力,但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交易,而非心甘情愿的亲密。
朱宸濠一时没说话,他任由夏绯檀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如此很暧昧,他凝望着她如妖精一样闪烁的眼睛,忽然笑了出来,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说:“你师兄今日在我府中如此大闹,还重伤了我的得力下属,我若是就这么遂了他的心,岂不是让人笑话?要知道,你们师兄妹都是不听差遣的人,我把霍离樱留在这里,当然更胜过放虎归山。你说对不对?”
206。 第206章 同归于尽(2)
夏绯檀闻言立刻笑了,她早猜到朱宸濠会拒绝。他早已习惯了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搂着他的脖颈稍稍用力了些,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对着他迎了过去。
照理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朱宸濠身为大明皇裔、宁王府世子,是绝对不会如此放肆的。但夏绯檀毕竟是他的枕边人,她了解朱宸濠的性情,他是那种野心勃勃、敢于挑战一切约束和规范的人。今日虽然人多,但毕竟是在他的王府别苑之内,围观者众,也全都是他的心腹和下属。
昔日两人枕席缠绵之际,夏绯檀经常有“出格”之举,让他心动不已。
所以,当她将水漾娇嫩的唇瓣贴过去的时候,朱宸濠身体明显僵硬了下,但他并没有拒绝,反而很受用地托起了她的脸,低头亲吻着她,肆无忌惮地当众缠绵。
苏挽月远远地看着这一幕,顿时面红耳赤。
——这个夏绯檀,未免也太大胆了吧?即使是在风气开放的现代中国,也没有几个女孩子敢这样当众去主动亲吻一个男人的!不知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热恋中的一对情人呢!
冷霜迟站立在不远之处,他不知道夏绯檀究竟有何居心,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虽然任性狂放,但决不至于对朱宸濠如此痴情,需要在众人面前上演这“小别胜新婚”的一幕好戏。
过了片刻,夏绯檀将头转过来,人也随之离开了朱宸濠的怀抱,她似乎有些喘不过气,脸色绯红,显得很诱人。
“我早就猜到,你会如此回答我。”她仰着高傲的头,唇红齿白,露着有些尖尖的虎牙。
苏挽月蓦然觉得,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夏绯檀,她其实不像是妖媚的狐狸,更像是一只山猫,孤傲又神秘。
“你这是何意?”朱宸濠似乎没有听懂夏绯檀的话。
“你永远都只会为自己打算,自私到不肯给别人留一点退路。”话音刚落,夏绯檀似是抬手擦拭唇侧的那只玉手忽然翻转,掌中袖箭闪着冷锐的光,直直朝着朱宸濠刺过去。
瞬息之间,她手中的暗器已经击中了朱宸濠的前胸。
站立在两侧的王府侍卫们原本不敢盯着刚才的“限制级”场面看,但他们都是风吹草动就能闻声辨影的人,见夏绯檀那一翻掌,就知事情不妙,鹰眼大喝一声,提着那柄大刀直刺而来,夏绯檀根本不理他,也没有回身去挡,依旧死盯着朱宸濠。
她所放的袖箭,虽然击中了朱宸濠的胸口,但他平日里都身穿着护身软甲,护卫着胸腹心脏,那几枚袖箭都被软甲挡了下来,唯有一枚擦过了他的脸,带起了一条血迹。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后背被鹰眼的长刀砍中,深可见骨的一道口子,顿时血如泉涌。
朱宸濠被王府侍卫们簇拥着退到了后方,他似乎很恼怒被夏绯檀如此背叛,一眼都没有看她。
冷霜迟见此情景,立刻冲了过来,他急速用手中玉箫挥退了鹰眼等人,急速赶到夏绯檀身边,单手抱着摇摇欲坠的她,脱了外衫下来裹住她,因为失血的人大都畏寒,夏绯檀已经冷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何苦?”冷霜迟抱着夏绯檀半躺在地上,见她脸色煞白,心里只觉得心痛。
苏挽月手持着两个毒药瓶,众人一时不敢靠近,她趁着机会跑到了他们身边,低头呼唤着她说:“你怎么样?刚才鹰眼砍你那一刀,你为什么不躲?他原本伤不了你的!”
“朱宸濠已中毒了。”夏绯檀淡淡地笑了一笑,像是开在风雪之中的小朵白花,她的脸色十分羸弱苍白,却又触目惊心。
苏挽月抬眼望了下朱宸濠,除了他脸上那道细微的血口之外,其余地方完好无损。她原本不理解夏绯檀为何宁愿拿自己重伤或者死亡的代价,换朱宸濠脸上那轻微的划伤,但这时候她明白了,有些“见血封喉”的毒药,是必须见血才能发挥效力的。
“是什么毒?”冷霜迟看着夏绯檀,眉宇之间带着沉痛之色问她。
“噬心散。”
冷霜迟立刻沉默了,“噬心散”是他从师以来,师傅所叮嘱过的最不能轻易使用的一种毒药。这种毒会随着皮肤上的伤口潜入血管,又随着血液的流动进入到心脏,从此在那里扎根繁衍,但不会立刻让人致命。而那些毒素,会随着岁月更替越来越猛烈,会把人的心脏慢慢摧毁,最后心血耗尽而死,让人受尽痛楚之后才能死去。因为这种手法太过阴毒,所以师傅警告过他们,不可轻易使用。
夏绯檀对朱宸濠竟然使用了这种毒药,可见她心中对他的恨意。
“你即使要对他下毒,也不需要赔上自己性命。”冷霜迟看着夏绯檀,眼里却没有一点喜悦,只有深不见底的担忧。
“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辜负了离樱,更没有面目来见你……”夏绯檀摇摇头,笑得有些疲惫,她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又不肯让冷霜迟为她医治,此时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像是极为吃力,说话断断续续,“……我欠他太多。”
“霍家与宁王府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你何必如此?”冷霜迟皱着眉头,轻声说着。
“你以解药为诱饵,叫朱宸濠……放了他,”夏绯檀抬眼望着朱宸濠,眼睛里带着一种痴迷的神色,他似乎很久很久都没这么认真看过她一眼了,“你们家的往事,我略有耳闻,我了解你的苦衷,也知道你身不由己……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让你的宽容毁了你……我知道你狠不心杀他,那么就让我来做这件事吧……我喜欢看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样子,不喜欢看到现在任人摆布的你……”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鲜血从喉间涌了出来,沾染在冷霜迟的白衣之上。
“师妹!”冷霜迟拦腰抱着夏绯檀在怀里,苏挽月看到他眼底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怆和凄凉之色。
夏绯檀是个无比聪明的女孩子,她这样做表面上是解脱了自己,却捆缚了冷霜迟,只怕他的下半辈子都会活在对她的愧疚与怀念之中。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一定不会让你死。”冷霜迟仿佛起誓一般,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夏绯檀,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谁都走不了,今日此时,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朱宸濠站在后头的广阶上,冷冷地发号施令。
府里本是一片缟素,白绸白花,现在情形,更显肃穆和哀怨。夏绯檀所流的鲜血,早已将冷霜迟的双手都染红了,她陷入了昏迷,眉头却终于舒展了开来。不像以前,连睡着了都是眉头紧皱。
“朱宸濠,你可知道你已中了剧毒?如果我们死了,你一样也活不了。”苏挽月知道事已至此,王府别苑早已是龙潭虎穴,索性将话挑明了,“你如果不想和我们一起死,就放他们走!”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朱宸濠用一块锦帕擦拭着脸颊的血迹,他显然已经感觉到伤口的异样,立刻将一双阴冷的眼睛看向冷霜迟,“速将解药拿来,本世子赐你们全尸。”
“你休想。”苏挽月挡在冷霜迟和夏绯檀的前面,“你先放他们走,再将霍二当家交出来,我就给你解药!否则我们就算死无全尸,你也不会死得很好看,你若不信尽管试一试!”
朱宸濠的脸色差点要僵掉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怒视着苏挽月,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不是和你谈条件,”苏挽月丝毫不怕他的眼神,冷笑了一声,用一种很坚定的声音说,“我们都不怕死,倒是你,若是还想活下去成就你的‘宏图大业’,就先答应我的条件!”
他们僵持之间,门口忽然马蹄之声大作,声音由远而近,像是万鼓齐鸣的声势,极为壮大,似乎有不少的兵马来到王府门外。
207。 第207章 天降神兵(1)
府外一片嘈杂之声传来,朱宸濠心里一惊,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止他一个人莫名心惊,王府内其余人等均是左顾右盼,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报!兵部尚书马大人到!”门口一名王府侍卫匆忙冲了进来,向朱宸濠禀报。
他们说话之际,只见一名身穿明朝武官服饰的官员大踏步地径直走进前厅,他器宇轩昂地走过,目不斜视,根本无视这硝烟四起的场景,看那身装束,似是千户统领。
“兵部尚书马大人?”朱宸濠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他冷笑着挥了一下手,示意手下的人撤到两边。
朝廷兵部尚书马文升,并不是北京的兵部尚书,而是金陵应天府的兵部尚书。金陵作为明朝陪都,在明成祖朱棣将都城迁到顺天府北京之后,仍然保留了以前的官制,六部九卿的设置也和顺天府完全相同。应天府兵部尚书马文升,是成年二十一年时,在短期总督漕运后被任命的,当时方士出身的继晓要推荐另外的同党来掌管兵部,暗中在宪宗皇帝面前进了谗言,才将马文升调任为应天府兵部尚书,算是半养老半赋闲,这在朝中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朱宸濠身为宁王府世子,对此人的品行早有耳闻,知道他为官清廉,对兵法也有较深造诣。成化元年之时曾平定西北土达的叛乱,成化八年蒙古族叛乱,也是这个马文升督兵追至黑水口,生擒平章铁烈孙,战功显赫,随后他还曾三次赴辽东整治边备,在北方一带声望极高。
朱宸濠盯着那个武将仔细看了看,却并不是马文升,他立刻沉下脸,怒斥一声说:“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充兵部马大人?”
那人顿时呵呵一笑,说道:“小王爷,下官怎敢随随便便冒充马大人?只是马大人暂时不能进府,此刻正在城外迎接太子殿下。除马大人之外,金陵六部九卿都已尽数到此,准备出城迎接殿下。你耐心等一等吧,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不可能!”朱宸濠一口否决,显得极为有信心。
“小王爷何以如此肯定呢?是因为小王爷收到的消息是说太子刚刚从京城启程,大约十日后才会到南昌府?还是因为你在城外几十里之外都设有暗卫哨兵,至今却没有一个人来跟你禀报此事?”那武将倒也胆大,笑得很是肆意悠然,似乎根本没有将朱宸濠这个“皇叔”放在眼里。
朱宸濠本是个识时务的人,他立刻闭嘴不言了,此时说得越多,给人可乘之机也越多,他眼神示意鹰眼,让他出府去看看。
苏挽月看到那武将来到,心中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她微微侧过身,看着冷霜迟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说:“如你所料,太子真的来了。”
冷霜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夏绯檀,整个人仿佛凝滞的石头。
“苏挽月,我放你们走,解药给我。”朱宸濠冷冷看着苏挽月,从台阶上缓步走到她身前。
“我改变主意了,我什么都不会给你。”她微微扬起头,看着那位很威风的武将,“既然兵部尚书马上就要到了,太子也快来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你解药?你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必须放我们走。”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你能够从大火中逃生一次,本世子就没有办法杀了你!”朱宸濠似乎有些急迫了,语气固然阴冷,但毫无底气。
“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吗?”苏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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