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等人不敢怠慢,立刻纷纷引刀出鞘,向宗御围攻上来,宗御虽然勇猛,无奈群攻之下顾此失彼,一招不慎时,左臂被夜枭的利剑划开一道深及骨头的伤口,鲜血顿时迸流不止。
朱佑樘见此情形,挥手让夜枭退后,向宗御说:“我们不想杀你,你不如放弃追踪,回去复命吧!”
宗御本是蛮夷硬汉,虽然受伤却坚持不退,任凭左臂血如泉涌,咬牙坚持说道:“公子若不留下,我决不回去!公子一行固然手段高强,不过前面还有三位长老等候,即使我丧了命,公子的随从等人也休想活过来!”
朱佑樘眼见他血染当场,眼眸中渐渐显出怜悯之色。
一名东厂侍卫将长剑刺入宗御腰间,想将他掀下马来,猛然听见主人喝止道:“住手!”
宗御缓缓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向马背上的朱佑樘,只觉他背影挺拔,面容在夕阳下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之气,一时说不出话。
朱佑樘将目光转向苍茫群山和澄澈如镜的泸沽湖水,淡然说道:“我们采你们月族的圣花,只是为了救一个人。至于你所说的婚约,我不可能答应你,我们也不杀你,你自己回去吧。”
宗御此时才看清,他手里竟然一直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女,那少女一头乌黑的青丝扎成马尾辫,脸上泛着一种淡淡的奇异红晕,五官清朗明丽,他只看了苏挽月一眼,立刻怔住了,惊讶地说:“她是……她是……”
“她不是你们的阿缇雅。”朱佑樘冷淡而漠然,他端坐在马背上,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无动于衷。
宗御看了苏挽月好半晌,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努力挣扎着从地面上站起来,用未受伤的右手牵住朱佑樘的马匹缰绳,一半哭脸一半笑脸地说:“阿缇雅,我的阿缇雅!……你,你回来了么?”
“放手。”夜枭冷冷地过来,将他的手挑开。
“这位公子,”宗御仿佛突然清醒过来,死死地抓着朱佑樘的马匹缰绳,眼神既执著又凄凉,“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们,也阻止不了你们将阿缇雅带走,但是你们应该知道她现在很危险!她分明是中了妖花之毒,只有月夕花可以帮她解毒,如果你们都不懂得推血过宫的方法,只给她灌下花汁,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朱佑樘听见他说出“妖花之毒”,似乎并不是信口开河,他顿时眼神一凛,问道:“你说什么?”
“你们这样匆忙带走她,只会浪费了月夕花的效用,花毒迟早会复发。不如跟我回去,我会请圣姑帮忙医治她。至于公子你,或走或留,明日一早悉听尊便。”宗御说话之间,眼底隐约可见泪光,舐犊之情溢于言表,摇着头说,“我知道她不是阿缇雅。但阿缇雅是我唯一的女儿,不管这位姑娘是不是阿缇雅,我一定不会害她。”
朱佑樘低头看了一眼苏挽月,心中略有犹豫。
夜枭低声问:“殿下愿意留在此地么?”
他沉吟片刻,重新拉紧了缰绳,对宗御说:“好,我答应你留在这里一夜,但是你们一定要将她治好。”
宗御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挽月,声音浓重地说:“不消公子吩咐,我们必定会努力救她!我们已经失去了阿缇雅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115。第115章 荒唐婚礼(1)
正值月夜花朝,一双双情侣们正在花房内窃窃私语、倾诉相思,群山簇拥下的湖水更加安宁静谧。
湖水中央小岛上有一座香木所制小屋,四面鲜花围绕,两名月族少女划桨乘舟将朱佑樘送至小屋前,双手合十祝祷一番后,对他谦恭说道:“公子请进花房,小姐已在内等候多时了。”
朱佑樘眼看宗御将苏挽月带走,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月族人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只要尊重他们的“习俗”,双方就不会起冲突。之前因为他让夜枭误闯云南月族,才惹下这场麻烦,不得不入“花房”。他迫于无奈才答应这件事,但心中早有打算,无论今夜眼前“月族小姐”如何楚楚动人,决不能对她假以任何辞色,只要安然渡过这一夜,等苏挽月的花毒消尽,明日一早就率领众多侍卫离开云南境内。
他见那两名少女仍伫立在不远处,并未离开,料想她们担任着警戒之职,遂向前一步推开花房门。
房门虚掩,一触即开。
朱佑樘举目四顾,只见这座花房果然布置得美轮美奂,宛如新婚洞房,小屋中央放置着一张很大、看似很舒适的圆床,四周同样布满了各种鲜花,床前石桌上有各种精美点心,藤萝花架旁还并排站立着两名年纪幼小的月族侍女,她们梳着一模一样的垂髫发髻,缠着一模一样的青花头巾,戴着一模一样的银项圈,穿着一模一样的蓝衣紫裙,除了脸蛋不一样之外,几乎让人以为她们是孪生姊妹。
令人奇怪的是,房中物事样样不缺,甚至连小侍女都备齐了,惟独缺了一位新娘子。难道宗御拼死留下他,只是要他“入”这个花房,月族根本没有什么举行婚礼的新娘子,只是有意刁难他而已?
两名小侍女看见他进房来,迅速相互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地垂下头,丝毫却没有向他请安或问候的表示。
花房左右各有一扇小窗,朱佑樘缓步走到临湖的小窗前,举手将木架支起遥看泸沽湖夜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不禁微微回头,对面的窗户开启又迅速合拢,房中并排站立的小侍女居然只剩下一个,另一个显然刚从窗户处溜了出去。
他移步来到剩下的小侍女面前,询问道:“她到哪里去了?”
小姑娘抬起头,眨了眨灵活的大眼睛,反问道:“公子问谁呢?”
“刚才和你站在一起的同伴。”
小姑娘又眨了眨眼睛说:“她走啦!我以为你要问你的新娘子呢!”
朱佑樘似乎不太喜欢开玩笑,肃了肃脸色冷然道:“这房间内有新娘子吗?”
小姑娘回答说:“当然有。”
“在哪里?”
小姑娘终于抬起头,先向他做一个顽皮的鬼脸,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说:“我就是今天要和你成亲的新娘子,月族圣姑是我妈妈,刚才和我站在一起的同伴是我的丫环阿宝,我现在让她出去啦!”
朱佑樘终于被小姑娘的话所震惊,低头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小姑娘竟然显出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烛光映照着她那张稚气犹存的小脸蛋,她神态自若,全然没有新婚妻子在丈夫面前的羞怯之情,更没有他往日在皇宫内常常见到的小宫女们看见主人时的谦卑之色。
太荒谬了。
他今天在月族所遭遇的事情已不是“惊讶”二字可以形容,莫名其妙被拉郎配,莫名其妙入花房,莫名其妙地得到一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看起来似乎只有十二三岁的小新娘!
无论哪个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此刻一定会哭笑不得。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仰头,准备目睹他的好玩表情,却意外地发现眼前的少年居然毫无反应,既不生气也不激动,更没有任何脱轨的表现,好像根本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她等候了半晌,见他还是那副模样,忍不住说:“喂,你为什么不说话?”
朱佑樘漠然抬头,看着她说:“你想要我说什么?”
小姑娘似乎很仔细想了一想之后,才说:“说你自己啊,比如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摘我家的月夕花,然后被宗御叔叔抓回来?”
他继续漠然以对,似乎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她并不死心,继续死缠烂打地追着他看,不停地问:“你一定不是南方人,你是从京城来的吧?还是从江南来的?想偷摘月夕花的人太多了,我妈妈隔三差五就会打退几个……你的腰带真漂亮,上面绣着云朵,还有小龙……”小姑娘忽然住了口,惊讶不已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的腰带上绣着龙啊!”
她依稀记得月族长老们曾经说过,龙是当今皇帝的象征,只有嫡系的朱家皇子们才能使用龙的图腾,眼前的少年腰带上居然藏有龙纹暗记,他的身份一定相当高贵。她将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覆盖在额前的发丝向两边散落下来,露出眉心一抹宛如新月般的淡红色印记。
朱佑樘今日所系的腰带,之所以绣着龙纹,是因为这是一条特殊的“腰带”,可以当软剑使用,他之前担心上月族会有一场恶斗,所以将它从随身包裹内取了出来,系在腰间,以防不时之需。
小姑娘乘机笑眯眯地凑近他跟前,仰头小声说:“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对不对?我以前也经常偷溜出谷去,然后警告那些发现我的人,不许他们把我的行踪告诉我妈妈。”
她根本毫不顾及他的难看脸色,径自说下去:“你能用龙的图案……如果你不是皇帝,就一定是皇太子;如果你不是皇太子,就一定是皇太孙;如果不是皇太孙,一定是太皇太孙……”
朱佑樘抬头看着她,他第一次遇见这种牛皮糖一样的女孩子。他蓦然发现她的眼睛和苏挽月非常像,一样明亮闪烁,一样清纯无邪,甚至连五官都依稀有些相似。他听着她不停唠唠叨叨,终于忍不住开口截断她的话,以防她继续滔滔不绝地沿着皇族世系一直背下去:“别猜了,我确实姓朱,但跟皇帝家没关系。”
忽然间,小屋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小姑娘听见那声咳嗽暗号,迅速起身丢下朱佑樘飞跑到小屋门口,双手将房门打开,她接过外面递进来的一个沉香木制小托盘,又随手关好门,托着小木盘来到朱佑樘面前,将木盘上的一杯暗红色液体轻轻放置在小石桌上。
她席地坐在石桌另一侧,端起酒杯站起,凑近他说:“妈妈说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们一起吃点心好不好?还有这杯酒,也要喝了才成呢!”
石桌上的精美点心和那杯暗红色的酒,必定是月族的“独特之物”。
朱佑樘冷眼看着她的举动,断然拒绝道:“不用。”
小姑娘似乎没料到他竟然滴酒不沾,小嘴微微扁了一扁,赌气将酒杯放下。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将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饶有兴致地以手托腮,凝望着他的优美侧影。
朱佑樘被她看得无比尴尬,不由自主侧过头去。
116。第116章 荒唐婚礼(2)
良久之后,他忽然发觉刚才唧唧喳喳的小姑娘变得悄无声息起来,忍不住转过视线向后看了一眼,却见她双眸紧闭,睡态酣然可掬,似乎已不知不觉进入梦乡。虽然已是春天花朝夜,湖心气候仍有些偏寒,冷风从两扇小窗内对流而过,小姑娘身穿的蓝色布衣似乎并不厚,她环抱着双膝,小小的身躯渐渐蜷缩成一团小球。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起身从圆床上取过一幅棉被,走近小姑娘身边,准备给她盖上。
孰料就在此时,小姑娘突然睁开了眼睛,将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说:“原来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他只觉一阵尴尬,正要丢下棉被向后退开,她早已跳起来紧紧捉住他的衣袖,嘟囔着说:“不许走,妈妈说你今晚既然是我的丈夫,就应该保护我,我可不许你丢下我!”
他被她捉住动弹不得,只得说道:“我不会走,放开我。”
小姑娘得意地看着他,摇头说:“我才不信呢,除非你喝了那盏交杯酒,我再放开你!”
朱佑樘被她纠缠了半晌,耐心已至极限,不再和颜悦色,带着些许愠怒之意道:“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这些磨人的手段?月族圣姑长老们趁人之危逼婚,你所承袭的就是这样的家学渊源吗?”
小姑娘似乎被他冷峻的斥责语气吓到了,她果然放开了他的衣袖,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冷漠表情,眼圈微微泛红,不肯再说一句话。
屋外又传来一声咳嗽,似乎有一名侍女小心翼翼靠近门扉,轻声问道:“小姐与姑爷喝过交杯酒了吗?”
小姑娘迅速抬起头观望了朱佑樘一眼,见他坐在距离石桌较远的另一侧,看都不向自己看一眼,心中虽有无限委屈,仍是强忍着,清了清嗓子对外说道:“我们刚才喝过交杯酒啦,你们走吧!”
那侍女闻言,似乎如释重负一般答道:“是,奴婢告退,这就回复圣姑去。”
小姑娘候着那侍女去远,又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仿佛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走到朱佑樘身旁,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说:“公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朱佑樘刚才万般无奈时出言责备她,随后见她黯然神伤不已,心中本已有些懊悔不该如此粗鲁对待一个小女孩,见她此时若无其事地主动凑过来说话,不好意思再对她言辞恶劣,轻声道:“没有。”
小姑娘听见他原谅之词,小脸漾起开心的笑意,说道:“你知道吗?我今天原本不想听从妈妈的安排嫁给你,所以我才脱下新娘的衣服和阿宝假扮下人呆在花房里,可我第一眼看见你走进来,就觉得你不是一个坏人,于是我就让阿宝出去了。”
朱佑樘见她左一句“嫁人”右一句“新娘”,一派天真烂漫,显然并不知道真正的“新婚”意味着什么,轻咳了一声,神色冷峻地道:“我们之间这场婚约根本没有意义。等你长大了,找到你所喜欢的人,再和他举行真正的婚礼比较好。”
小姑娘似乎不以为然,摇头说:“这场婚礼为什么没有意义?我已经十四岁了!”
朱佑樘终于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语气略微温和了一些说:“可我比你大整整十二岁,像你这样的年纪,和我堂兄的女儿差不多……”
小姑娘看着他如明月升空般的笑容,眨了眨大眼睛,怔怔说道:“原来你的笑容这么好看……只可惜你笑得太少,”她顿了一顿,接着说:“大十二岁又怎样?只要你以后肯收留我,我做你的女儿也行啊!”
太荒谬了!
朱佑樘顿时无话可说,这些南部蛮夷之族的想法当真是惊世骇俗,任凭他再有涵养,此刻的表情也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控制情绪,才说:“你以后要跟着我?”
小姑娘坚定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是啊。妈妈说假如我喜欢今晚的情郎,她可以放我出谷去,让我随你一起行走四方,过几年再回来也没关系!”她说到这里,小脸上立刻显出一副哀恳的表情,楚楚可怜地垂着头说:“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