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得将那些脓血放出来,这疮才会收口,你忍著点儿。”
乌依挥开她的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既己认出我来,还会不知道外头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吗?你应当也发现了,是我对你下的蛊,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是知道。”敖寒并不规避她的问题,直接点头道。“但他的身分,和你对我做过什么事都与我治病无关,救人是我身为大夫的天职。”
对于敖寒的冷沈,乌依直忍不住发火。[救人、救人!你满口都是大夫的天职,你这个人就没有自己的情绪、感觉吗?“
敖寒停下手中的动作,愕然地望向她。“这是你对我的感觉吗?我像个没感情的人?”莫非在以前的谷仲臣眼里,她也是个没感情的人?
“你有感情吗?”乌依愤然吼道。“对于害你的人,你也不气;面对爱你的人,你还是满脑子想著做大夫的天职;你没有喜怒哀乐,像你这样的人活著有什么乐趣?”
敖寒低下头,沈思半晌。“可我无法气你啊!你虽害我,但你勇于追爱,连命都不要的魄势又令我十分地钦佩,这样叫我怎么气你?”
这回换乌依瞠目结舌了。
敖寒趁著她发呆的时候,迅速处理她身上的疮口;大部分都弄好了,只剩她腹部那拳头大的脓疮,她的手才稍微一碰,乌依就回过神发出一声凄然的惨叫!
“住手,快住手,求求你……”这回她连眼泪都流出来。
敖寒苦恼地看著乌依泪痕满布的小脸,这样倨傲的姑娘却舍下自尊求她,可见那已非常人所人忍受,她也不忍心再叫她受苦了,可脓血不出又不行。她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忽然灵光一闪,或许,可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民她忘了痛。
迅雷不及掩耳地,敖寒俯下头,以嘴吸出她腹部脓疮里的脓血。
再一次,乌依目瞪口呆,果然把痛楚都给忘了。她身上的疮是连自己瞧了都觉得恶心的东西啊,敖寒却……她为什么能为一个病人做到如此地步?
乌依着实迷惑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女人,说她有情、却无情;说她无情、更多情。
她忍不住好奇:敖寒,人称『女神医』,认识她的人都赞扬她是慈悲善良的活菩萨,可她的真心呢?这平等对待每一位病人的大夫,心里究竟藏了怎样一番思绪?
谷仲臣是否也是受到敖寒这样令人费解的个性所吸引,所以才会舍弃自己,千方百计追寻探索敖寒的心?
若果真是如此,那她要用什么来跟敖寒拼?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绪在乌依心里翻腾汹涌。隐隐约约有一种觉悟,这一场仗她是败定了……
第十章
谷仲臣直在帐篷外等到日落时分,才瞧见神情疲惫的敖寒颤巍巍地掀帘走了出来。
“寒儿!”他快步上前扶住她虚软的身子。“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他怕死了乌依又加害于她。
她倦极偎进他胸怀,长吁口气。“我还好,只是有点儿累。”
“我送你回去休息。”他弯腰,打横儿抱起她。
难得敖寒不以在外头发生亲密行为有失礼教的教条训示他,她的手臂慵懒地勾上他的脖颈,双眼疲累地闭起。
谷仲臣一方面为她的温驯窃喜不已,另一方面又深觉不安。守礼甚严的她怎可能不斥责他失态的举止,反而安心地将自己交托给他?
将她抱回了另一座休憩的帐篷,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倒在床铺上。
“我不想躺,坐一下就好。”她亲昵地拍拍他的臂。
谷仲臣立刻卷起棉被,置于她的背后,以便她坐卧得舒服。
靠在绵软的被上,敖寒满足地勾起一抹笑弧。“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吗?”他下了床榻,走过去倒了杯水送到她面前。“喝杯水,喘口气吧!”
敖寒睁开眼,接过水,对他绽出一朵柔若春水的笑花。“我说谢谢不是在跟你客套,是真心感激你的体贴。”
“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了解我的心意似的?”他眨眨眼与她打趣道。
她歪著头,困惑地望向他。
他心脏猛地一撞,为她似天真、又无邪的神情勾去了心魂,忍不住倾过身,轻吻她的红唇。
敖寒没有闪避,甚至没有合眼,只是睁大秋水也似的眸子仔细瞧著他。这举止、这模样儿,分明写满了爱,可为何他就是不肯告诉她实话呢?
品味著她柔软湿润的芳唇,像饮进一杯美酒,沈醉的芬芳直由口唇窜进心坎里;谷仲臣情不自禁地越吻越深入,舌头挑开她的唇瓣,闯入她的唇腔中,化成一只采蜜的蜂,贪婪地啜饮著她口里的津蜜。
敖寒也不反抗,徐缓地配合他。当两舌交触时,她身子再也受不住激情煽动,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这副唇是“谷仲臣”的,那曾经小小的、在她怀中亲亲爱爱喊著她“姐姐”的小仲臣的。
小时候她还帮他洗过身子呢!可现在,他一只手臂就可以将她整个搂抱起来,当她偎在他胸膛时,像是依在一面墙上,感觉坚实、又可靠;不同的是,墙没有温度,而他却拥有满腔满怀的热情与激爱。
这样的吻是奇怪、甜蜜、而且扭曲的,因为在吻他的同时,童年时他纯真的表情总是不断闪过她脑海,叫她对这次的吻既想陶醉、又不敢太投入。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两片同样的唇啊!为何在她还不清楚他的真实身分,还当他是“陈任忪”时,她就能用对待男人的态度待他,而一旦角色换成谷仲臣……很难……
纠结的情绪搧扬得这吻,变得又甜又涩。
“不——”闷哼一声,她用力推开他。
“寒儿!”谷仲臣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们之间已经两情相悦了呢,怎么她又变了?“你怎么了?”
瞧著他,她心里百味杂陈。莫非一直以来导致他们婚姻失败的主因在她、而非因于他?是她抛弃不了童年时的相处形态,而他看出来了,所以他主动求去?
谷仲臣捉住她游移在他脸上的柔荑,深情的眸注视若她。“寒儿,你有话想跟我说是不?”
她点头、又摇头。“我……你说你喜欢我是不?”
他拉过她的手凑近唇下一吻。“我爱你。”
“你以前从来不曾爱过其他女子吗?不……我应该说……你有没有成过亲?也不对……我是想问……你是否有过妻子?”
他两道浓眉蹙成一座小山。怎么有种感觉,她似乎勘破他的伪装了?
但是,这有可能吗?以她耿直的个性是从不会怀疑人的,除非他自露马脚、或有人告诉了她……乌依!对了,也许是那女人说的。
可她知道真相后为何不吵不闹?一般女人不都会来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吗?
偏偏她不凡得紧,叫他费尽心思也不晓得该如何捉住她的心。
不过也正因她如此特殊,才能完全吸引住他的目光不是吗?他该庆幸的,在四岁那年,父母就为他订下了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
“寒儿,我这辈子还没与任何女人拜过堂。”
敖寒闻言目光一黯,听他的语气像似全盘否认掉过往两小无猜的情谊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话又完全勾住她的注意力了。“但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他好笑地轻吻她微启的唇,乐见两朵红云在她双颊渲染出夺目的艳光。“我曾经错过一个女人,我以为我们并不相爱、也不适合,所以自作主张地放我们两个自由。结果我错了,我们其实很合适,在心里也是彼此相爱的,只可惜当时我们都太年轻了,不懂得把『爱』说出口,以至于错过了那段缘。所以这一回我发誓:心中有爱,我就要大声说出来。寒儿,我爱你,你呢?”
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错愕、惊喜、难以置信……万种情绪,微启的檀口只能发出微弱的哼声,却说不全一句完整的话。
谷仲臣叹了口气。看来她的心还没准备好,他该再多等一段时间吗?
敖寒的手又抚上了他的脸。好几回,她都想撕下他的人皮面具瞧清他的真面目,但又下不了手,她想等待他自己坦白。
“我……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她又来回摸著他的脸。“虽然我还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确实喜欢你。”
“爱呢?你爱不爱我?”他渴望地问著。只待她一点头,他脸上的面具就可以撕下了。
“这一点得等我将事情全部想通后才能回答你。”
他定定地瞧著她好一会儿,轻吁口气。“好吧!我等你。”他摆摆手,离开了帐篷,剩下的时间就留给她独思了。
清晨,天才亮,谷仲臣就卸下了易容,神清气爽地来到敖寒休憩的帐篷。
离她说要思考他们之间的问题、请他给她时间的那日,已过了三天。这期间,她就只专心地顾著乌依身上的疮,连见他一面都不曾。
他受够了!耐性宣告耗尽,决定恢复真面目来找她摊牌。
“寒儿,你起来了吗?”掀开帐帘,简陋的床榻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哪有敖寒的身影?
难道她这么早就去给乌依换药了?他脚步一转,走向义诊的帐篷。“寒儿!”照例,他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掀帘走了进去。
“啊!”自睡梦中被惊醒的乌依,随手抓过一个枕头就朝他丢了过去。“你想干什么?”由于她身上的疮口正在结疤之际,敖寒要她尽量穿得清凉,以免衣物磨破了新生的肌肤,会留下无可抹灭的痕迹。
女孩子嘛!谁想在身上造几个疤?当然是越小越好喽!仗著敖寒下的禁令,没人敢随便靠近这座帐篷,她索性全裸入睡。前几天也都好好的,谁料得到今儿个一大早谷仲臣会突然闯进来,吓得她连找衣服遮身子的时间都没有。
谷仲臣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大胆裸睡,微显尴尬地转过身去。“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是来问你,寒儿呢?”
“我怎么知道?”乌依手忙脚乱地找著衣服。
“你会不知道?”谷仲臣霍地又转过身。“最近她每天都跟你泡在一起……呃!”一件肚兜罩上了他的脸。
“转过去!”乌依低吼一声,找不到完整的衣物,她乾脆先捉条棉被裹住身子。“你又没把她卖给我,我怎晓得她去了哪里?”
谷仲臣漠然取下脸上的肚兜,心急骇然的脚步一步步逼向她。[少跟我耍花样,整个疫区只有你跟她有过节,如今她失了踪,你绝难逃干系!“
乌依硬生生咽下一口唾沫。从前只觉谷仲臣伟岸不凡,是难得的好男儿,所以她很喜欢他;怎就没发觉到,其实在他俊挺潇洒的外表下,藏了副可怖到了极点的霸道、狂邪性子?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谷仲臣毫不留情地使劲攫住她的下巴。“要是你敢对我说谎,这一回就算天王老子来说情,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语毕,他用力推开她。
乌依软软地跌回床榻上,身上的棉被滑了下来,露出玲珑有致的少女娇躯。
谷仲臣却连瞄都没瞄一眼,转身冲出了帐篷,他的心里只有敖寒一人,其他女人就算脱光了在他面前裸舞,他也不屑一顾。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了,乌依才重重吁出一口长气,过去她是不是太小看谷仲臣了?那样可怕的男子,她居然当他是好吃的软柿子,还想与他厮守一生!幸亏她现在瞧清现实了,那种男人还是留给别人吧!她无福消受。
不过……敖寒这女神医倒有意思,她不美,却有种叫人想要亲近的吸引力。乌依抓著被子又躺回床上,不晓得敖寒还收不收徒弟?她挺想多与她相处些时候的。
谷仲臣离开义诊帐篷后,就直接找上了吴修和欢介,告诉他们敖寒失踪的消息。三个男人几乎将疫区翻过来一遍,才从一位半夜起床上茅厕的阿婆口里得到一丁点儿有关敖寒的消息。
据说昨夜有一名身穿黑衣、脸罩铁面具的男人骑马突破了封锁网,进了疫区逢人就问敖寒的所在,也不晓得他是不是找到敖寒了,不过今晨敖寒的失踪却是不争的事实。
“难道是那个脸罩铁面具的男人将寒姐姐给掳走了?”欢介脸色发白,凡事一牵扯上敖寒,他所有的理智就灰飞烟灭了。“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绑架寒姐姐?寒姐姐会不会有危险……”
“欢介、欢介!”吴修用力一搂他抖头不停的肩。“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不要先自己吓自己好吗?”
“可是寒姐姐……”欢介眼眶中藏著水雾。在好不容易才将敖寒从鬼门开拉回来后,又突然失去了她,叫他如何承受得了这连续两次的打击?
谷仲臣没时间理会他们的慌张,他来回踱著方步,搜索记忆中有关这附近可疑的人事物。
本来乌依是一大疑点,但根据线索促使敖寒失踪的主因在男性,因此他先排除了乌依这号嫌疑犯。而方圆百里中,有哪一个人是符合线索里所描述:身穿黑衣、脸罩铁面具,有能力突破封锁网,并且无声无息带走敖寒的?
“吴修,我记得疫区北面有座马首山,里头有窝强盗,那个强盗头头外号叫『铁面修罗』是不是?”
吴修眼珠子一转,随即了解谷仲臣所指为何。[你怀疑是『铁面修罗』劫走敖姑娘的?“
“符合线索里所描述的条件,又有这本事的,方圆百里内只有他。”传言“铁面修罗”武艺非凡,是个相当难缠的人物,不过他向来盗亦有道;虽然劫人钱财,但绝不妄伤无辜。所以谷仲臣就不懂了,他劫持敖寒所为何来?
“『铁面修罗』是谁?”欢介紧张地问道。
“一个还算有侠义心的强盗。”吴修解释完,复转向谷仲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又没有把握事情一定是他干的,不能大张旗鼓地带兵去围剿。”
谷仲臣沈思了半晌。“我自己去。”
“等一下,我也要去。”欢介可没耐性在这里俊等,无论如何,救敖寒他一定要出一份力。
“那我也去吧!多个人多份照应。”马首山可不是好玩的,吴修不放心这两个被情迷昏头的男人去胡搞瞎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谷仲臣还不打紧,少了欢介那张漂亮的脸蛋欣赏,往后他的人生会很寂寞的。
谷仲臣想了想,救敖寒,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