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孤芳面露笑容,心中也在暗笑,她实在不怕赌。像这种只有赢,不会输的睹,谁也不怕赌的,但她如何赢得了?她若是自揭身份,白玉楼便是将府邸输给她,相信她也不敢搬进去,而她红梅盗的身份若是被别人发现,她就得亡命天涯,休说搬进白府去的了。方重生自然也想到这一点,心中实在是奇怪之极,他实在不明白慕容孤芳为什么要跟白玉楼这样赌。
慕容孤芳自己同样不明白。也许她的生活现在过得实在太枯躁,太平淡,太乏味,需要一种强烈的刺激。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倘若自揭身份,白玉楼那种意外的表情,就已经够刺激的了。她实在想放声开怀大笑,可是她始终还是忍耐下来,此时她还不想让白玉楼沈胜衣对她起疑心。
白玉楼当然不知道这许多,他笑顾各人,目光最后又落在慕容孤芳脸上,道:“我若是赢到了这座快活林,也不会将姑娘赶出水云轩,但私邸却必定建在水云轩对岸,整个快活林,最好的却是这附近一带了。”
慕容孤芳道:“白大人言下之意……”白玉楼笑道:“像姑娘这么有意思的人实在不多,有姑娘这种邻居,未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倩。”
慕容孤芳娇笑道:“可惜我未必一定会输给白大人,但无论如何,白大人如此瞧得起我,我实在感激得很。”
白冰这时候忽然道:“爹,什么时候才知道那结果?”
白玉楼道:“难说,也许十年八年……”
慕容孤芳接道:“也许一时半刻之后便有结果。”
白玉楼道:“那必是红梅盗知道这件事情,索性成全我们。”慕容孤芳道:“亦不无可能。”
沈胜衣插口道:“无论迟早,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风入松接道:“天下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秘密,何况红梅盗这一次有个沈兄这样强的对手。”
沈胜衣道:“风兄言重。”风入松道:“盛名之下.必无虚士。”语声陡顿,他目注慕容孤芳,笑道:“所以若是有人接受,我倒想与他赌一赌。”
慕容孤芳道:“赌什么?”风入松道:“赌这一次,红梅盗必败在沈兄手下。”慕容孤芳“哦”的一声,笑问道:“未知风老先生准备拿什么做睹注?”
风入松道:“风某人家非富有,腰间剑亦非旷世难求的名剑,看来。就只有一颗头颅还值钱。”
慕容孤芳道:“很多人想要风老先生的头颅。”风入松道:“相信不少。”
慕容孤芳轻叹道:“可惜老先生就这样已令人心惊胆战,若是只对着老先生一颗头颅,便是我,只怕吓都已给吓一个半死了。”风入松道:“姑娘不像如此胆小之人。”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却非寻常可比万一,大理段王爷怪罪下来,却是没有人承担得起。”
风入松摇头道:“那是老夫个人的事……”慕容孤芳道:“老先生不是大理王朝的臣子。”风入松不禁哑然。慕容孤芳笑接道:“再说,孤芳虽然年纪已不小,与老先生却还有老大一段距离,像我这个年纪,真还不舍得脑袋搬家。”风入松冷然一笑。慕容孤芳接着又道:“所以我就是赌脑袋,也只会跟沈公子赌,何况这不是更直接?”
风入松怔住。沈胜衣却笑道:“可惜我也是仍然活不够,舍不得脑袋现在就搬家。”
慕容孤芳道:“风老先生一言惊醒,我倒想与公子赌一赌。”
沈胜衣道:“就是赌红梅盗与我的胜负?”
慕容孤芳道:“正是。”
沈胜衣道:“赌人头。”
慕容孤芳笑道:“我要公子的人头来干什么?”
沈胜衣笑笑道:“不过正如风老先生所说,除了这条命之外,沈某人亦是一无所有。”
慕容孤芳道:“除了命之外,沈公子还有名。公子名震江湖,正如日中天。”
沈胜衣道:“姑娘的意思,莫非就是要我输了,就退出江湖?”
慕容孤芳道:“这个赌注比我方才与白大人所赌的毫无疑问还要重。”
“重得多!”白玉楼插口道:“却不知姑娘拿什么来与我这位沈老弟相赌?”
慕容孤芳道:“慕容世家珍藏的十九样价值连城的珍宝。那十九样珍宝任何一样都足以与大内失窃的那双碧玉瓜相比。”
白玉楼道:“是么?”慕容孤芳道:“慕容世家人称江湖第一家,总有些江湖第一的名贵东西。”白玉楼点头道:“不错。以我所知,几届武林盟主都是慕容世家的主,单就是慕容世家的武功秘笈,应该都是江湖中人梦寐难求的宝物了。”
慕容孤芳笑笑道:“那些东西虽然并不在这里,几位也无须怀疑我的话。”她说得实在很认真,她也实在也有十九样价值连城、绝世无双的珍宝。风入松却插口道:“若不是慕容世家有这样的背境,现在我倒有些怀疑姑娘就是红梅盗了。”。
白玉楼笑道:“我也有同感。”慕容孤芳道:“若是如此,白大人的私邸现在岂非就得输给我?”白玉楼道:“你要赢我那间屋子真还没有这么容易,有待时日。”说完放声大笑。慕容孤芳娇笑道:“红梅盗若真的是一个女人,现在便应该现身了。”
白玉楼大笑道:“他若是男人也应该现在现身。”慕容孤芳道:“女人一直以来都是弱者,他若是男人,相信也不忍心立即就要我输掉这个快活林。”白玉楼道:“惜玉怜香之心,男人大都有之,就算是女人,也应该立即替你们女人出一口气。”
慕容孤芳笑问白冰道:“小妹子,你若是红梅盗会不会这样?”白冰笑道:“不会。”
慕容孤芳道:“为什么?”
白冰道:“爹人这样好,谁也不忍心要他难过。”
慕容孤芳道:“而且一表人材,红梅盗若是女人,说不定还会喜欢上他。”白冰道:
“不会的。”
慕容孤芳奇怪道:“哦?”白冰道:“因为我爹爹只喜欢我妈妈,别的女人他根本就不会看在眼内,红梅盗若真的是一个女人,也不会喜欢一个不会喜欢自己的人。”
慕容孤芳不禁莞尔一笑。白冰这种孩子的话她当然觉得可笑。
风入松叹息道:“慕容姑娘不愧女中丈夫,可惜这一场惊人豪赌,容不下我这个老头儿。”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大可以给我们做一个见证人。”
风入松抚掌道:“却之不恭,与有荣焉。”他连随举杯,道:“大家干一杯!”
一场豪赌也就在这一杯酒这下展开。白玉楼是输定的了,因为慕容孤芳百分之一百是一个女人,绝对没有可能变成男人。沈胜衣与慕容孤芳之间的输赢又如何?
一个是名侠,一个是巨盗。胜负现在未免言之过早。
第十九回 波谲云诡
酒将阑,人未散。席中一个人却也没有醉倒,白冰尚未懂喝酒,白玉楼浅尝即止。
沈胜衣对于喝酒本来就极有分寸。方重生当然不能多喝。慕容孤芳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也不能够喝得太凶。看见他们这样,风入松难免亦大受影响,他虽然甚好杯中物,也知道眼前的实在是难得尝到的美酒,但一则气氛,二则心情,亦不能开怀畅饮。
慕容芳看见众人这样,心中实在好笑,但表面却装得若无其事。她城府的深沉,无疑在各人之上,然而她心中对于这一次的豪睹亦不无忧虑。白玉楼诚然必输给她,沈胜衣方面,奇Qīsuu。сom书她却无必胜把握。她的计划不错,是出人意外,但有关沈胜衣的传说,她听到的亦实在不少,有些传说已近乎神话,但正如风入松所说的,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沈胜衣有今日的声名,必然有他过人的地方。观乎他协助官府侦破奇案,智勇双全对他应该就不是过甚其词,所以她虽然亦从未失过手,也不敢轻视沈胜衣这个人。
当然她也绝不会因为沈胜衣的存在退缩。她本来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何况她这一次本来就有意与沈胜衣一较高低?
她现在正因为这件事感到一种强烈的刺激,一种前所末有的刺激。
酒杯已放下,慕容孤芳环顾各人一眼,忽然道:“看来真的如白大人所说.这一顿不算,改天待事情了结,再请几位来这儿一聚。”
白玉楼微露歉意,道:“辜负了主人盛意,我们也实在过意不去。”
慕容孤芳道:“白姑娘既然人在快活林中,几位尽管放心。”一顿笑接道:“谅他红梅盗如何本领,也不敢在快活林生事。”
笑语声未落,轩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呼:“什么人?”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应道:“红梅盗!”
接着又是一声惊呼!众人齐皆色变,风入松第一个长身而起,面色尤其变得厉害。
那两声惊呼,他听得出乃是发自自己留在外面的两个武士。
沈胜衣、白玉楼相顾一眼,尚未有所决定,慕容孤芳已沉声说道:“有我在这里保护白姑娘,白大人与沈公子尽管放心!”
白玉楼道:“有劳姑娘!”目光一瞟沈胜衣,道:“我们且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胜衣一点头,身形展开。白玉楼身形亦箭矢一样射出。风入松几乎同时展开身形。
慕容孤芳连随吩咐道:“小方,你也去!”方重生一声:“好!”紧迫在三人之后。
那刹那,他的眼瞳中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采。第二步计划,现在又已顺利成功了。
慕容孤芳目送四人身形消失,站起身子,轻握住白冰的右手,道:“小妹子,跟我来!”
白冰道:“去哪里?”慕容孤芳道:“后堂,那里较安全。”白冰道:“姊姊;我倒想出去一看究竟。”慕容孤芳道:“那只有令你爹爹分心。”也不管白冰是否愿意,牵着她的手,往后堂去。
白冰自然也没有挣扎。慕容孤芳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红梅盗在轩外出现,正是她的第二步计划之中的关键,在这一步计划开始并不能够说是顺利。风入松的出现,乃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对于她的计划无疑亦是一个障碍,然而她到底也是一个聪明人,非独不受风入松影响,反而利用风入松带来的两个大理武士,使这一步的计划更趋完善。
沈胜衣、白玉楼的完全信任,她哪能不笑,哪能不开心?否则两人之中有一个留下,她这个计划便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因为她总不能够将白玉楼或沈胜衣击倒,她也没有丝毫的把握击倒两人中任何的一个,同时在这个计划之中,她也不想用任何暴力。
水云轩外灯火辉煌,但是在慕容孤芳宴客的那个大堂外的院子里,却没有太多的灯火。灯光是那么的迷朦,堂外院子在这种灯光下另有一种风味。那两个锦衣武士本来守候在堂外,现在却都倒在走廊上。
白玉楼第一个穿帘奔出,四顾无人,身形一闪,掠到一个锦衣武士身旁。此时珠帘声响处,风入松如箭射出,然后才是沈胜衣,跟着方重生。
白玉楼双手落处,道:“没有死,好像被封住了穴道。”沈胜衣走了过去,目光一落,道:“让我试试。”双手连拍。那个锦衣武士果然只是被封住了穴道,被沈胜衣拍开,吁了一口气,悠然醒转。风入松亦同时将身前那个武土的穴道拍开.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武士摇头道:“不知道。”
风入松闻哼道:“给人封住了穴道也不知道?”
那个武士脸一红。在沈胜衣身前那个武士即时道:“那是一个黑衣蒙面人。”
风入松道:“你怎么被他封住了穴道?”那个武士道:“在下听得苏志一声阁哼,回头望过去。就见他倒下,一个黑衣蒙面人如箭射来,在下方待出手,就被他凌空一指封住了穴道。”
风入松动容道:“隔空点穴?”那个武士道:“在下在倒下之时,却见他跃上那边的一株柳树上。”
风入松喝问道:“哪边?”
那个武士手指左边。院左边滨临河塘,种着好几株杨柳。众人循指望去,齐皆面容一紧,其中一株杨柳梢头,赫然立着一个人。凄迷的灯光下,众人看得并不怎样清楚,那个人面向着他们,脸上却是黑黝黝的一团,似乎真的是用黑巾围上脸庞。他幽灵一样立在杨柳梢头,风吹得衣袂飞扬,身子却一动也不一动,轻功之高强,实在是罕见。
风入松脱口一声:“好!”身形一动,飕的越过了栏杆,落在院子的花径上。沈胜衣、白玉楼双双掠至他身旁。
方重生也不慢,身形凌空—掠半丈,落在沈胜衣的旁边。他连随厉叱道:“树上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方重生再喝道:“我数一二三,再不回答,莫怪我刀下不留情!”
仍没有回答。
“二!”呛啷的一声,方重生刀已出鞘,那个人仍然没有反应。
方重生一声:“三!”跟着出口,旋即一步跨前去。风入松突然一伸手,道:“且慢!”
方重生冷然回首,道:“什么事?”风入松道:“此人伤我随从在先,我现在就是兵器出手,应该也不能算做破坏快活林的规矩。”
方重生沉吟道:“当然。”反问风入松:“老先生莫非有意亲自出手?”
风入讼道:“他伤我随从,我若是坐视不管,传将出去,岂非教人笑话?”
方重生道:“也好。”语声一顿才接道:“晚辈也正想见识一下老前辈的惊人武功。”
风入松道:“人都老了,武功不免亦衰退,有什么惊人之处。”方重生谈然一笑,道:“老前辈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谦虚?”风入松不答,跨前一步,眼瞳中露出疑惑之色。
沈胜衣即时道:“事情有些奇怪。”风入松道:“的确奇怪,那个红梅盗在树上既不言,也不动,简直就不像是一个活人。”沈胜衣道:“的确不像。”
风入松道:“要知道也很容易!”霍的拂袖!
“嗤”的一下尖锐已极的破空之声立响,一道夺目的白芒闪电般从风入松的袖里飞出,射向杨柳上的那个人1方重生不禁由心一寒,沈胜衣、白玉楼亦为之震惊,白玉楼脱口一声:“好!”沈胜衣亦道:“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驭剑之术了。”话说才出口,风入松瘦长的身子已然飞鸟般掠起来!一掠三丈!
那支小剑眨眼间射至,杨柳上那个人竟然神若无睹,完全不闪避。
不成他身怀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已练至浑身刀枪不入?众人此念方动,“笃”的一声,那支小剑已然射入了那个人的眉心!那个人的身子立时一阵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