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努力将购物纸袋拿给诗奕的当口,隔壁厕所的门忽然打开,一名身材颇为魁梧的中年妇人惊讶地和他打了个照面——
“啊!变态!”石破天惊的尖叫声倏地在他耳边炸开,中年妇人手上提的皮包、购物袋和洋伞一古脑儿地全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她的攻势凌厉,墨上尘几乎全无招架能力,只能缩着头边躲边解释。“我不是……我只是拿东西给里面的人……”
中年妇人不理会他的解释,拽起他的衣领,拖着他就往门外走去。“要解释,就到警察局去说。”
若他真被当成变态送到警察局,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不去!死也不能去!墨上尘心一横,跟她杠上了,硬是捉紧门框寸步不移。
“你们在做什么?”百货公司的警卫见两人在女厕前拉拉扯扯,于是上前查问。
“这个变态偷看我上厕所!”中年妇人一见警卫过来,立刻尖声指控道。
“我偷看你上厕所?!”墨上尘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高挺的鼻子。他又不是疯了,以她的年纪当他妈都绰绰有余了,偷看她?他又没有恋母癖!
“终于承认了吧!”中年妇人倨傲地昂高下巴,斜睨着他。
“喂喂喂,你搞清楚。谁承认了?我是拿东西给里面的人。”
“好,那人呢?你说呀!人在哪里?”
“人在厕所里还没出来。”
“哼,人在厕所里还没出来?我看是根本没那个人吧!”
警卫被他们吵得头都疼了,蓦地怒喝道“好了,不要再吵了!”
诗奕被警卫突然爆出的怒喝声一吓,抱紧怀中的纸袋,怯怯地从厕所门后探出头来,一脸无辜地望向墨上尘。“上尘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墨上尘斜睨她一眼,一把将她从厕所里拎出来,拉到中年妇人面前,冷声说“人在这里!还有其他问题吗?”
中年妇人的蓝色眼珠突地圆睁瞪着诗奕的小脸,跟着倨傲地把头一扭,提着大包小包离开,临走前还不忘以施恩的口吻道“算了,不跟你计较。”
幽深的黑眸陡地爆发三万伏特的高压电射向那名中年妇女的背,企图用念力将她电成黑炭,连串诅咒的脏话在他心中以各种语言默念N遍,直到他可以控制住冲上前将那名中年妇女海扁一顿的念头。
警卫见没事了,也跟着离开。
诗奕虽不明白整个事件的因由,却也感觉得出身旁的男人心情极度不佳,自动自发地挪开一段距离,以免不小心扫到台风尾。
奈何她明哲保身的聪明举动不为人所欣赏,微泛火光的黑眸立即扫向她,她只得再自动自发地挪回原来的位置。
但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的。诗奕怯生生地抬起头,正对上墨上尘不爽的眸光。
“上尘哥哥。”
“干嘛?”墨上尘恶声恶气地应了一声。
“不是诗奕的错。”她极小声但坚定地表明自己的无辜。
不是她的错?!愤怒的黑眸立时瞪大,星星之火瞬间昂扬出燎原之姿。
她敢说不是她的错!若不是因为她,他需要去买女性卫生用品吗?若不是因为她,他需要冒着被别人当成变态的危险进女厕吗?一股气陡地升起,却又猛地梗在他胸口不上不下,只因理智面忽然出声提醒——这都是你自找的!
对,都是他自找的!他可以不管她被机车排气管烫伤,可是他回头了——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他可以隔天就把她扔进警察局,可是他被她的眼泪打败了——这是他犯下的第二个错。他可以任她穿得像个小乞丐,可是他竟然多事到带她来逛百货公司——这是他犯下的第三个错。“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的真谛在他身上展现了最淋漓尽致的意境。
墨上尘紧闭双唇,快速起伏的胸膛努力调节着自厌的愤怒与情绪。
不期然,一只小手蓦地贴上他的胸口轻轻揉按着,似乎想替他揉散心口满满的郁闷惑。
“上尘哥哥,不要难过,也不是你的错。”诗奕抬高小脸,认真的说,小手仍在他胸口上轻轻揉着。
极其诡异地,他竟然觉得好过多了。眉心聚拢,扭转出不解的结。太诡异了,她对他的影响力不可能那么深。
他胸口上规律的动作忽停,微凉的小手移至他纠结的眉宇缓缓抚平。“别皱眉头,常常皱眉头会有皱纹。”
软嫩的小手触感极佳,贴在他眉心让他觉得……
黝黑的大手猛地抓住她的手,不一会儿又慌张的甩开,仿佛她的手带着火烫伤了他。
诗奕诧然仰望他,“上尘哥哥?”
墨上尘垂眼避开她的注视,脱下外套,猿臂一伸将她的柳腰扯向自己,跟着粗鲁地将外套的一双袖子往她腰上一系、扯紧。
“回去。”他头微偏撂下话,便径自向前走。
诗奕愣了一下,回过头确定他替她系在腰上的外套完全遮盖住白裙上的血迹后,快步追上他。
“不逛了?”她微扬起头,轻声问道。
他扫了她一眼算是回答。
诗奕低下头反复打量着自己刚才被甩开的手。他为什么甩开她的手?她刚才把手洗得好干净,还有脏东西在上头吗?
“发什么呆?”墨上尘停下脚步,不耐烦地瞪着落在身后的诗奕。
“我……”诗奕看着他,一双小手不自觉用力摩搓着,努力想将想像中的脏东西搓掉。
他皱眉望着她怪异的举动,“你在做什么?”
“把脏东西搓干净。”
“什么脏东西?”
她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刚才上厕所没洗手?”
“有,我用洗手乳洗得好干净。”
“那你的手就是干净的。过来,别再搓你的手了。”墨上尘叹了口气。天,他开始觉得自己像是幼稚园老师了,但是天晓得,他根本记不得幼稚园长什么样子。
她走上前,但手仍不断相互摩掌着。
“别再搓了。”
“可是有脏东西。”
“我说没有脏东西,别再搓了。”墨上尘将她不停摩擦的手用力分开,恼怒地瞪着她通红的双手。她的手掌微微肿起,几乎要搓掉了一层皮。
“真的有脏东西。”她急切地说,哽咽的语音像是要哭了。
墨上尘暂且捺下性子问:“好,谁告诉你有脏东西的?”
“你。”
他愕然。“我?!我什么时候说你的手有脏东西?”
诗奕抿抿嘴,吸了吸鼻子。“你甩开我的手。一定是我的手有脏东西,所以你才会甩开我的手。”
“我甩开你的手不是因为你的手脏,是因为我不想握你的手。”
“为什么?”
他眸光一闪,别过头去。“不为什么。”
“我知道是因为我的手脏。”
“我说不是因为你的手脏。”他不自觉扬高音量。
“那是为什么?”
墨上尘恼了。“你为什么该死的要管我有没有甩开你的手?一个心理永远只有六岁大的人知道什么?”
诗奕怔忡望着他,豆大的泪珠滚下苍白的脸颊。她好小声好小声地说“你甩开我的手让我觉得好难过,我想如果我把手搓干净,你就会牵我的手了,可是现在我知道,你讨厌牵我的手。诗奕会乖乖地把手藏起来,你就不会碰到我的手了。”
墨上尘呼吸一窒。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十成十的超级大混蛋。
他朝她伸出手,“走,我们回家。”
诗奕看着他的手,摇了摇头,将双手背到身后,哀伤地说:“我不要握你的手了,你会把我的手甩开,然后我会很难过。”
“我再也不会甩开你的手。”
“你发誓?”
他将手平贴在心口,“我发誓。”
诗奕绽开一抹浅笑,将小手放进他手中,与他交握。“我相信你。”
墨上尘将她的小手握紧。他有预感,这双小手他这辈子都甩不开了!
第三章
火红色的重型机车冲过拥挤的大马路,低咆的引擎声转瞬间呼啸而过,极为俐落地越过十多辆车子,猛地在红灯前停下。然而令众人侧目的不只是骑士嚣张的行径,还有骑士一身惹火的装扮。黑色的紧身背心和低腰皮短裤包裹着骑士姣好的身材,一头波浪长发狂野不羁地在脑后飞扬,张狂的野性美紧紧抓住众人的目光。
一群呆子。叶若音媚眼斜扫过路旁目瞪口呆的路人,鲜红的丰唇噙着一丝满意的笑意。
绿灯亮起,她昂起头将长发甩到脑后,加足油门,率先冲了出去。
忽地一阵引擎的低咆声快速接近,叶若音诧异地减缓速度,正想回头看清来者,下一瞬间一辆黑色重型机车飞快地从她身边经过,完全视她为无物。
她微恼地抿直红唇,加紧油门试图追上,却始终和前方的黑衣骑士相距三个车身。
她就不信追不上他!叶若音一咬牙,一路紧追在那名黑衣骑士身后,决意跟他杠上了。
两人的较劲随后加入了第三者。
“前方的红色机车立刻靠边!前方的红色机车立刻靠边!”
叶若音由照后镜中望见黏上的警车,不情愿地低咒了一声,在路旁停下。
交通警察懒洋洋地从警车上下来,观了她一眼。“驾照和行照。”
“在左边的马鞍袋里。”叶若音垮着脸回答。四年的留美生捱让她十分清楚美国警察的权力是相当大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挨子弹。
交通警察点点头,“你拿吧。”
她打开机车后座左侧的马鞍袋,拿出驾照和行照。“喏。”
“两张罚单,超速和没戴安全帽。”
“我前面有一辆黑色重型机车也超速,而且速度比我快很多,为什么他没事?”叶若音忍不住出声质问。那家伙的速度至少是速限的两倍快!
交通警察咧嘴一笑,“原因有两个,第一,我们追不上他;第二,他的罚单是采用‘月结’式的。警局每个月月底会寄帐单给他,他的信用很好,没有一次迟缴。”
“月结?”叶若音不敢置信地提高音量。她第一次听见这么荒谬的事。
“好了。下次骑车记得戴安全帽,也不要超速行驶。”交通警察将罚单连同驾照和行照一并还给她。“如果你真的要和他一较高下,可以到X帮的飙车场报名。”
“他叫什么名字?”
“Mo。”
叶若音望着黑衣骑士消失的方向,美艳的面容浮现一抹兴味。我记住你了,Mo
一栋称不上特别雄伟的办公大楼坐落在市中心边缘的位置上,楼顶竖着“INK”三个斗大的字,在艳阳下闪闪发光。对重型机车不甚熟悉的人或许会以为这栋办公大楼八成是哪一家卖墨水的公司,然而对重型机车迷来说,这里却是他们朝圣之地。以贩卖汽机车零件起家的INK在成功吃下美国汽机车零件贩售百分之八十的市场后,旋即创立自己的机车品牌,并迅速抢下美国百分之四十的重型机车市场,以及全世界百分之十九的市场。
一辆BMW的K1200RS型重型机车骑入INK的地下停车场,门口的守卫只抬头看了车上的黑衣骑士一眼,立刻站直身子,拉开闸门让他进入停车场。
黑衣骑士抬起手轻点帽缘向守卫致意,随后俐落地将机车停入专用的车位,转身走进车位左前方的电梯。
电梯爬升到位于十楼的顶楼办公室。
“BigMo,好久不见。”电梯旁的接待小姐一见到黑衣骑士,笑容可掬地招呼道。
“日安,芯妮。”他回以一笑,笔直地走向走廊尽头的总经理办公室。
他推门而入,一张金发裸女双腿大张的巨幅海报映入眼帘。
“阿利,你对女人的品味还是一点改进也没有。”
“彼此、彼此。”坐在办公桌后的黑发男子从满桌子的文件中抬起头,冲着他一笑。“阿尘,你对衣服的品味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墨上尘扬扬眉,拉开椅子坐下。“我是为了配合你的程度。”
“那还真是感谢墨董事长您的用心良苦。如果您愿意替小弟我降职,让我有机会去泡几个金发俏妞,而不用在这间闷死人的办公室看海报止渴,我会更感激。”
“莫总经理的表现如此优异,如果降你职的话,员工会抗议的。我当然不能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
“意思是我只好继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墨上尘轻快地弹了下手指,“宾果!”
莫利无可奈何地横他一眼,谁教他欠这家伙一条命!若不是墨上尘,他可能早就因为注射毒品过量而死在旧金山的某一条暗巷中了,更别说要挣得今天的地位。对他,莫利始终是心存感激的。
“拜托,控制一下你的眼神,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像救世主,而不像苛待员工的恶质资本家。”
莫利咧嘴一笑,收起眼中的感激。“就算你死不肯承认,也没办法改变你是个好人的事实。你救了我,也救了阿恳。”
墨上尘夸张地打个啰嗦。“拜托你,不要暗示我跟旭日圣人是同一道的。”
“你喜欢他。”
“我不讨厌他。”他纠正道。“我可没有特殊嗜好,更不想跟他那个拿西洋剑当装饰的妻子起冲突。”
“对了,听说旭日圣人回来了,我记得你之前说有事要找他,要不要我帮你联络?”
上尘哥哥,你不会赶诗奕走吧?不安的柔柔低语忽地在他耳畔响起。墨上尘蓦然一怔。
“阿尘?”
墨上尘甩了下头,将那双带泪的大眼逐出脑中。“嗯,我再跟他联络就可以了。他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不清楚。”莫利耸耸肩,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还有一件事,时代杂志希望能够专访创造INK奇迹的Mr。Mo。”
“你决定就可以了,用不着问我。”
“你愿意接受专访?”
“跟我有什么关系?INK的Mr。Mo指的是你吧!”墨上尘故作诧异地反问。
“阿尘,这些荣耀是属于你的。”
“我不需要,我对当选杰出青年没兴趣。”墨上尘撇撇嘴,大手爬过黑亮的发丝。
“我发现我实在不了解你。你创造了INK,却又处心机虑要跟它划清界线,甚至你连车都不骑INK出产的,这就跟餐厅的老板老是去别人的店吃舨一样荒谬。”
“我只不过想向自己证明我有能力做到。”
“你难道不想向你父亲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