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过誓的,这辈子不会让母亲再过那种为了生计给人下跪的日子。
到了酒店,助理去办理入住。
程孝正和程韵怡坐在大堂等,程孝正闲闲的翻阅杂志,程韵怡则是调整腕表上的时间——这里和伦敦相差了八个小时。
……
一位VIP顾客对酒店不满意,在房里大吵大闹,傅恩希过去处理之后,下楼来前台亲自为他办理换房。
她行色匆忙,额上还在冒汗,她没去注意周遭的一切,只是在前台那里看入住情况,直到有人喊出了那个名字——
“姓名。”
“程孝正。”
傅恩希像是被人用棍子在身上猛敲了一下,她条件反射看着前面那个西装男士,他和前台那里拿了房卡,然后转身。
越过他的肩膀,傅恩希看到那个终日没有笑脸的冷峻男人。
他也在看她。
傅恩希对程孝正的恨,统统都来自她那不太纯熟的演技,她表面的伪装好比一个质量中等的收纳袋,将她犹如岩浆喷涌的滚烫内心收纳起来,也就只有低情商的泛泛之辈认为她是真恨这个男人,但是如果对方是萧钧默,她就原形毕露。
程孝正和程韵怡站在电梯门口,身后两个助理帮他们拿行李,傅恩希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这时候她腰上的对讲机响起。
“什么事?”
“傅经理,客人这里出了点事情。”
“我马上来。”
傅恩希吩咐前台尽快给那位VIP客人换好房间,她匆匆离开,
要去楼上必须用电梯,可这里四个电梯都有人候着,就程孝正那一拨人比较少,傅恩希犹豫着,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她站在离他们不算远的地方,程韵怡一直在和程孝正说着什么,没有注意到她,倒是程孝正,在电梯快到一楼的时候,他转头笑着看她。
“傅小姐,我就说我们缘分未尽。”
傅恩希冷若冰霜的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雕塑,程韵怡在儿子突兀说了那句话之后也回了头,于是她看到了傅恩希。
电梯已经到了,傅恩希只当他们是路人,她侧身进去了,站在最里边,一双眼睛冷漠的注视着前方。
电梯里就几个人,看着那道门合上,这宽敞的空间里,傅恩希觉得压抑。
程韵怡开口叫她,态度还像以前一样,略有些趾高气昂,“没想到刚回国就遇到傅小姐,也难怪孝正说是缘分。”
傅恩希低垂眼帘笑笑,“我这种人哪里赔得起您的缘分,这位太太您说笑了。”
程韵怡脸上是沉稳的,老谋深算的笑,傅恩希在她眼里简直就是一只随时随地想捏死就能捏死的老鼠……老鼠都算不上,是蟑螂吧,傅恩希认为。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电梯到了十一楼,傅恩希灵巧的错开那几个人的身体走了出去,程孝正看着她步履慌乱的背影,原先没有表情的那张脸,渐渐阴沉下去。
程韵怡轻描淡写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孝正啊,有些人……”
“贱嘛,”
他垂眼瞧着脚下深红色的地毯,那位置,刚才傅恩希的高跟鞋踩过,他似笑非笑的说,“其实贱骨头配下贱玩意,妈,您有没有觉得挺合拍?”
程韵怡脸都绿了。
……
随棠重感冒在家住了一个星期,第二个周一终于能回学校上课了。
这几天萧钧默也没找她,要不就是工作很忙,要不就是去医院陪那孩子很忙——随棠在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那天你把他扔在后面,你一个人先走了,我以为他会很生气,其实他并没有。”
上课的时候,裴培突然想起了这事儿,就对随棠说。
随棠在抄笔记,分一半的心来听,片刻后她问裴培,“换做是你,你能不能接受你喜欢的人跟别人有了小孩?”
裴培戳她脑门儿,“你明知道那不是他的。”
“可是你不会觉得很别扭?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喊他爸爸,意思是,一个比我小九岁的人要叫我阿姨……”
随棠笑了笑,“这太扯了。”
裴培叹气,“可能我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我也不懂什么叫做自私拥有,或许是因为你很爱他,所以你膈应。”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随棠咬着笔杆子。
“我知道。”
“你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多让女人着迷的男人。”
“我知道。”
“那我对他的感情,一半来自精神层面,一半来自视觉层面,你又知道吗?”
随棠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无奈极了,“他要是猪一样的男人,或许我就没那么宝贝他?”
裴培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差点捶桌子,“他要是长得像猪——哈哈,教导主任那种,从头到脚就写着两个字:油腻!你会爱上他吗?”
“……”
随棠包里手机震动,她拿出来一看,是母亲打来的。
她看了看前面还在讲课的老师,然后指着手机对裴培说,“我妈找我。”
随棠弓着身子从教室后门出去了,到了外面,她接起电话,“妈?”
“是我。”
“……”
随棠愣住,怎么会是萧钧默。
☆、第一百一十章 这么多天没见面,你就完全不惦记我?
医院,骨伤科病房内。
萧钧默挂了电话将手机递给刘玺然,刘玺然瞅着他笑,“不用自己手机,是不是怕棠棠不接你电话?你俩闹别扭了?”
萧钧默随手拉过椅子坐下,点头,“是啊,嫌我太忙。”
刘玺然无奈摇头,“年轻人以事业为重,哪能成天想着谈恋爱?棠棠她毕竟年纪小,不太懂事,你要多担待些。”
他听着,也就只是笑。
刘玺然想了想,又说,“棠棠要后年才毕业,你们家那些个长辈,会不会急着要你俩生孩子?戛”
“妈,生孩子是我和随棠的事,我们俩说了算,其他谁也管不了。”
萧钧默轻轻按着刘玺然的手背,这一声“妈”让她微微愣神,片刻后反应过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多久随棠就来了,来得急,跑得满头大汗。
她从外面推门进来,一眼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刘玺然,“妈,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就把腰给扭了?”
随棠只顾着自己母亲,萧钧默坐在那里她一时半会儿没空理他。
刘玺然笑着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弯腰去拿个东西,不知道怎么就给扭了。”
随棠又问,“医生怎么说?”
“理疗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你吓死我了,还以为摔了呢。”
随棠稍稍松了口气,放下包,这才注意到一直在看她的那个男人。
他坐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大概是才剃的,削瘦的下巴十分光洁,浓眉大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她,那眼神类似于审视!
随棠并没有招呼他,把视线转到母亲身上,“那你能不能走?医生是让住院么?”
“住院才能报销啊,当然得住院。”
“也是……”
随棠就是比较好奇,怎么会是萧钧默送她来的医院,这人日理万机,哪有这个时间?
她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上周我生病,这周你住院,我们俩是不是撞邪了?”随棠拉着妈妈的手,跟她开玩笑。
“你才几岁,怎么这么迷信?”
刘玺然抬手戳她的额头,随棠直笑,“逗逗你嘛。”
刘玺然笑了,摸摸她的脑袋,又捏捏小脸儿,“你还有课吧?等会儿随凯来了你就回学校去。”
“我可以请假啊……”
“已经请了一个星期假了,还请?我怕你落下的课程补不回来!”
“噢。”
随棠低着头,双手掰着母亲的手指,很是无聊。
萧钧默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
“你很忙就先走吧,耽误了工作就不好了。”刘玺然对他说。
“嗯,那棠棠在这里陪您,我中午有饭局得先走。”
他起身,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随棠视线里一半的窗户,随棠迎上他的目光,只一下,她就微微移开眼睛。
从随棠进来到现在,她没有和萧钧默说一句话,刘玺然自然是注意到了两人的不对劲,她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随棠,“送送人家。”
随棠:“……”
萧钧默站在病床的另一头,明显是在等她。
她有些不情愿,但是母亲说的话又不能不听,于是嗯了一声转身就朝外面走,根本不理会萧钧默。
刘玺然皱眉瞧着随棠那背影,等她出去了,这才问萧钧默,“怎么回事啊?”
“我得罪她了。”
他笑着说完,这就要走了,“那您好好休息,回头我抽空过来看您。”
“好,快去吧。”
萧钧默离开病房将门带上,随棠在过道上等他,见他出来了,这才继续往前走。
他跟在她身后,两人在电梯门口止步。
“在你妈面前也不给我面子,瞧你那个脸,就像我欠了你钱似的。”
萧钧默的手很自然的扶在她腰上,说这话时他在笑。
随棠就看着电梯数字变化,一声都没吭。
他低头看她,“这么多天没见面,你就完全不惦记我?”
随棠冷冷道,“不惦记。”
“那你到底还要气多久?嗯?我都如你所愿被你传染了,医生开的药现在都还没吃完,你还不解气?”
电梯已经到了,萧钧默拥着她进去,她扬起下巴,唇角微微翘起,“真的啊?”
“假的!”
“……”
随棠脸色恢复到先前的冷淡,萧钧默冷笑的声音在她头顶,“你说你这个人的心是什么做的?自己的男人,你就非得看他卧病在床你才解恨?”
随棠:“我就是刀子嘴刀子心。”
一楼到了,随棠拉开腰上他的手,刚要出电梯,站在门口那人让她愣了愣,“随凯……”
“卧槽,棠啊,刚才来的时候……”
随凯情绪颇为激动,正要和随棠说什么,突然发现站在随棠身后那个面容冷清的男人,“……”
随棠和萧钧默一起走出电梯,她没等随凯问,先给萧钧默介绍,“这我哥,随凯。”
“你好。”
萧钧默礼貌的伸出手,随凯却站在原地一时没动。
主要是他从萧钧默的装束、举止能看出这个男人非富即贵,而他和随棠的生活里,除了顾栩,基本上就没有和有钱人来往过——随凯是识货人,萧钧默伸手的时候,衬衫袖子里露出来的那块价值好几百万的PIAGET腕表被他一眼认出,所以萧钧默要和他握手,他整个人都在发怔,完全忽视了别人的举动。
随棠不知道他在犯什么傻,抬脚在他小腿上踹了一下,“懂不懂礼貌!”
随凯反应过来,赶紧把手递过去和萧钧默握住,“你好。”
末了,他一把拽过随棠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他谁啊?一看就是大土豪来的,你给咱爸妈钓金龟胥了?”
随棠咬他的手背,疼得他嗷嗷叫,随棠纠正他,“土豪指的是暴发户,他又不是暴发户,人家国外念完博士回来的,文化人!”
“哟哟哟还护犊子……”
随凯笑了两声,又说,“你男朋友?”
随棠说不是,随凯阴阳怪气的,“不是男朋友你俩那么亲热?哄鬼呢?”
哪有亲热,这不还在冷战……随棠看了一眼前面站着的萧钧默,然后对随凯说,“随凯啊,我可能做了一件你认为离经叛道的事,我和你说了,你还认不认我啊?”
随凯半张着嘴,一副惊愕的表情,随棠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哥,一个多月前我结婚了。”
随凯:“……”
“就是和他。”
“卧槽!”
“你不要告诉别人,我都还没毕业呢,怕别人乱想。”
随棠见他要咆哮,赶紧捂住他的嘴,“妈也知道,她同意我俩在一起。我和他是真爱,你懂吗,真爱!”
“卧槽!”
随棠手一松,随凯又把她拽过去夹在腋下,萧钧默正好回头,看到那对兄妹这样子,以为在疯闹,他瞬间就皱了眉,都多大的人了……
“你小孩子家家的结什么婚?你说你谈恋爱就谈恋爱好了,结个什么劲儿的婚!”
随凯拽着随棠,气喘吁吁的,“你以为结婚是过家家不?随棠你是哪根筋不对了嗯?你说你结婚了顾栩怎么办!”
“……”
“你和他是真爱,那顾栩呢?”
“你不要和我说顾栩,那点陈年破事……”
“陈年破事?随棠我告诉你,顾栩当初不能和你在一起是他妈。逼。的!”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随棠在随凯的禁锢中一动不动,良久,她眨眨眼小声说,“不要说脏话。”
随凯叹口气,将妹妹放开,整理了一下她的衣服,认真道,“棠棠,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栩栩他母亲在两年前检查出有癌住进医院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知道她死了以后顾叔可能会一直等咱妈回心转意,等不到咱妈顾叔就不会再找女人了,她告诉栩栩,她守不住自己的丈夫,但是得守住自己的儿子,栩栩说七年医科毕业后娶你这件事不是说说而你,他父亲知道,他母亲也知道,所以她要栩栩发毒誓,如果这辈子和你结婚,你们会断子绝孙!”
随棠站在那里,随凯扶着她,她感觉到自己脚底冰凉。
“栩栩爱你,很爱很爱,我敢拿命跟你保证。他和澜澜不是咱们看到那样,虽然和她在一起,他……他也是纯洁的。”
大爷们儿说这个随凯觉得别扭,不过这话他要是不告诉随棠,他觉得闹心,“棠啊,我是忍不住了,我不小心听到顾叔和栩栩说话,栩栩不要我告诉你,他说你已经有了对你好的人,他说是他辜负你在先,他没有资格阻止你和任何人在一起。可是棠棠,栩栩他太喜欢你了,喜欢到眼里容不下其他人,喜欢到宁愿自己做个负心人,也不要和你断子绝孙。”
随棠一双眼睛通红,却哭不出来,所有的情绪犹如一块巨石压着她的心脏,她难受,可是除了沉重的呼吸,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点什么,可以做点什么。
“顾栩他就是个大傻。逼,反正他。妈都是要死的,这年头谁还信什么毒誓,发完誓谁他。妈还当真?”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