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刘玺然双臂轻叠在腰间,懒懒的靠在对面的餐桌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求他有事说事,说完滚蛋。
他那镜片后面的目光,只要是一对上刘玺然的眼睛,自然而然就变得温和柔软,不管她是如何的抵触。
此时他看了她一会儿,又拿起杯子喝水,末了,又重新把视线转到她身上,认真道,“你穿白色最漂亮了。”
“……”
刘玺然眨眨眼,竟不知道该回一句什么。
今天公司年终会大会,大家都穿得比较隆重,刘玺然身上这套衣服虽然很贵,但样式简单大方,给人感觉就很低调。她穿的是随棠给她买的整套白色套裙,上身是高腰外套,前襟有两排珍珠,下边是半截裙,这样的装扮毫无保留的显示出了她应有的气质,跟以往在家里洗衣服做饭的中年大妈完全是两种样子,也难怪顾立文毫不忌讳的夸她。
看她不说话了,还微微皱眉,显然有些不高兴了,顾立文爽朗笑了两声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近了她。
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刘玺然就需要抬起头才能和他对视了。
她回家来已经换了棉拖鞋,本就没有身高优势,脱下高跟鞋之后就更矮了,气场也削弱了一大截……
“你可以滚了。”
她很不耐烦的在他身上戳了一下,头往门口一偏,示意他,“小凯经常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你在这儿我怕他看了误会。”
“有什么好误会的,我就是在追求你。”
“……”
刘玺然低头,抚额,片刻后望着他嚷道,“你神经病啊,你当你自己还年轻啊,后年就五十岁了吧,还想搞点年轻人的花样吗?”
“谁规定了老年人不能谈恋爱?你规定的?我这又不犯法!”
“你滚吧。”
刘玺然指着门外,不想和他多废话,“刚才没让你立马走,那是给你面子,现在水也喝了,坐也坐了,您请!”
“就坐了三分钟。”
“那也是坐了。”
顾立文和她大眼瞪小眼,有些气急败坏,但又不敢真的跟她发作,想大声,其实又没敢真大声,
“刘玺然同志,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跟二十几年前比起来,完全没有一点长进,还他~妈又硬又臭!”
刘玺然别开了脸,看都不想看他。
他刚才教训她,语气稍重了一点,这会儿软下来,“玺然你要我怎么样,你一句话的事,你说,我就做。”
她低头摆弄起自己纤细的手指,不时眨一下眼,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以前和现在,你看我有没有变哪怕一丁点?要不是当时年轻气盛冲动之下做决定,你我还不是依旧是好好儿的?”
他试探着去拉她的手,被她甩开,他手停在半空,最终也只得放弃。
半晌,他推了推眼镜又说,“错过了都还能再绕回来,那是你我缘分,你能不能珍惜一下?”
“有什么好珍惜的。”
刘玺然抱肘,淡淡的望着他,“不是恨我?不是大街上当那么多人就骂我报应?我就是报应啊,你骂得也挺对的,要不是报应,我那窝囊日子能过成那样?”
他听她说起这些,心里比她更难受,语气低沉道,“那些就别提了,我从不在意。”
“可我在意。”
她笑着站直了,挺胸仰起头和他对视,“顾立文,咱俩散了就散了,人嘛,都是会变的。估计我当初也没那么爱你,不然又怎么会轻易就决定不要你的孩子呢?”
顾立文搂住她的腰,皱眉道,“你还提?”
“手拿开。”
刘玺然不喜欢和他这么亲密,也还没到这么亲密的程度,她往后离他站得远了些,无所谓的开口,“有什么不能提的,你我这么大岁数了,孩子们也都大了,你觉得有什么是难以启齿的?顾立文,你不要再来找我行不行,你这样我只会觉得你犯贱。你要是男人,就把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给忘了,不要再来这儿,我也不想再见你。”
她说完就转过身去,姿态强~硬,不容商量,背对着他不再回头。
刘玺然心里的苦,自己藏着便是,她不愿意把顾立文拉进她不堪的人生。
随从军那种piao客,他找过那么多女人,他那么脏,自然也就弄脏了她。顾立文在她心里,不管是多年前的翩翩少年、英俊公子哥,还是现如今高贵俊朗的中年男子、身居高位的医院院长,那都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存在,她不想让脏了的自己再去脏了他。
“你走吧。”
在她冷冷的说完最后一句之后,顾立文终于没能坚持留下。
本来,他是想挽起袖子给她做一顿热菜热饭,终究她是没有给他机会。
其实他知道,他都是知道的。
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
如果当年没有家道中落,如果她曾经没有碰过毒品,如果那个男人不是那般的肮脏,她又怎会有这样深的执念,让他靠都靠近不得?
她给自己强加的包袱太重了,顾立文就是有信心想要帮她卸下来,那也得她愿意呐。
七点多,顾栩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大堆礼品盒子。
那都是朋友让他带回来的给他父亲的,说是孝敬叔叔,改日再来登门拜年。
换了拖鞋往屋里走了几步,看见父亲在餐厅吃饭。
不是吃饭,他根本就是在喝酒,一个人喝闷酒。
顾栩笑了,心想这人今天是怎么了,难不成给他猜准了,死皮赖脸找随凯要了阿姨的地址,兴致勃勃的去找人,结果受了气?
“爸,喝酒呢。”
他放下手里东西走过去,顾立文看他回来了,便赶紧招手,“栩栩快来,来陪爸喝一杯。”
顾栩笑着拉开椅子坐下来,坐在餐桌他的正对面,“您知道我喝酒不行,一喝就醉。”
“红酒?喝红酒,去把上次开的那半瓶拿过来。”
“……”
顾栩刚坐下就又被他吆喝起来了,心里叹气,老年人也真是执着,非得逼他喝。没多久顾栩就把酒柜里那半瓶三万多块的2000年特别版木桐拿过来了,省了醒酒拿到顺序,直接倒了小半杯给自己。
他晃了晃酒杯,浅酌一口,问父亲,“爸,有什么糟心事不妨说说?”
顾立文呵呵一笑,手里的酒杯搁在桌上。
此时他在暖气充足的屋里,衬衫外头就罩了一件针织背心,衬衫袖子挽起,一张脸通红,看来是一个人在这儿喝了很久了。
他打了个酒嗝,往桌上拍了一掌,“栩栩,你觉得你刘阿姨漂不漂亮?”
“……”
顾栩手托着腮,眨了两下眼睛,没忍住笑出来,“爸你别这样,挺猥~琐的。”
又是种种一掌落在桌上,他怒道,“放~屁!老子要是猥琐,这世上就……就他~妈没有不猥琐的人了!”
“是,是,您说的是。”
顾栩心里感慨啊,老爸这是真醉了吧,他安抚着这个失落的老男人,跟他碰了一下杯,“喝酒,喝酒。”
顾立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斟上白酒,放下杯子后又问顾栩,有点儿不依不挠的意思,“那你还没回答我,刘阿姨她,漂不漂亮啊?嗯?”
哎。
顾栩实在是无语了,他一个晚辈,竟然大晚上的在这儿跟他父亲讨论一个长辈的长相问题,这会不会太不妥?
“是很漂亮。”
顾栩说了实话,顾立文一听就眯着眼睛笑起来了,他双臂环胸往后一靠,一条腿翘起来搭在另一条腿上,轻轻的抖着,目视前方,不知道视线在对着哪里聚焦,竟哼起了歌来,“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封信,要迟来多少天……”
“……”
顾栩再一次捏眉心,老爸突然唱起他那个年代的歌,让他觉得好穿越。
只是,见惯了他平时严肃谨慎的沉稳样子,难得见他这样的放肆不羁,他能想象到,父亲年轻时绝对是个很招女人的男人。
后来顾立文醉得不省人事,顾栩一晚上叹气好几次,他为父亲心累,刘阿姨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初衷的人呢?
即便是他再是死心塌地,也不见得能换来她一个温柔回应。
顾栩记得刘阿姨说过,要是她哪天离了婚,那就是要一个人过完后面的人生,不会再找任何人。
……
……
年前萧钧默临时要出趟远门,走得急,随棠给他准备行李也准备得急。
其实随棠心里挺不高兴的,这都要过年了,都农历二十七了,还出什么差呢。
她拧着眉站在萧钧默旁边,男人一边系衬衫扣子一边看镜子里满脸不满的她,“中国的春节关其他国家什么事,人家才不会因为咱们过节而放假。”
这个理由好像是满充足的,随棠无话可说。
她已经拿到驾照了,开车送他去机场,正好当练手。
新手上路胆子比较小,车速缓慢如蜗牛。
但随棠开车算是资质高的,两个半月就拿了驾照,一次性通过,萧钧默惦记着给她买车,她自己却忘了。
送完萧钧默她又折回来,一个年轻姑娘开一辆玛莎,一路上可没少招惹他人注意,甚至还有那些公子哥对着她吹口哨……
随棠回去的路上接到随凯电话,只顾着看前方路况,好半天才摸到耳机戴上,“凯哥你找我什么事?要发红包吗?”
“滚,你个富婆也好意思问我要红包——晚上夜跑,来不来?”
“你现在又开始
锻炼了吗?”
“哥的腹肌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两块,总要想办法练回来啊。”
随凯和她约了晚上七点,滨江路上段见,随棠挂了电话,时间还早,她先开车回了公司。
按理说规定农历二十八放假的,但是昨天萧钧默他们公司放了,她也让她底下的员工放了。公司才注册没多久,也没几个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但好歹也是一家公司了,她深信会逐渐壮大起来的。
放假时她给员工每人发了一千块的红包,裴培厚脸皮问她要,也给了……
她停好车上楼来,从门口开始往里面走,一盏一盏开了灯,当整个办公区全部亮起来时,随棠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切,唇角上扬的同时,眼睛湿润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是为了追上萧钧默的脚步而创业,到如今有了成果以后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目的变了,能不能追上萧钧默已经是其次。
她想变得强大,她想证明给那个抛弃过她的人看,她随棠是金子,她会发光,她注定不会平庸,如果有机会,她会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看,即便你不要我了,我依旧会活得这么精彩。
……
开车回家,她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晚餐,有菜有肉,营养搭配。
萧钧默不允许她亏待自己,无论什么事马虎了他都不会责备她,唯有吃饭这件事例外。
六点三十她换好运动装出门,身上揣了些零钱,坐地铁去滨江路。
她比随凯早到,也没打电话催他,先做热身运动。
天这么冷,许多人都把晨跑改为了夜跑,也包括顾栩。
他也刚来,准备热身的时候看到了随棠——他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干毛巾扔在了她的头上,随棠还以为是随凯干的,转过身来就要开骂。
“随凯你妹……”
她一把抓过毛巾,懊恼的盯着身后的人,却发现是顾栩。
顾栩笑着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叫你自己干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说我害怕,你就会恢复理智吗?
随棠还没反应过来,怔愣着看他。
顾栩弯腰仔细盯着她的眼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随棠,回神!”
“……”
她把毛巾扔回给了他,不做热身了,也不等随凯了,自己就往前跑去。
顾栩跟在她身后。
“和他约了几点?”顾栩追上去,和她平行着慢跑拘。
“七点。”
“我听他说他租那房子快到期了,房东要收回去,不如你劝他去陪阿姨住好了。”
“嗯。”
随棠是了解顾栩的,他在她面前坦荡,也就是真坦荡,不是装来的。
可她心理没那么强大,做不到明知道他喜欢她还能若无其事,自然而然的和他在一起,话就变少了。
随凯追上来那是二十几分钟后的事情了,那家伙边跑边骂,说顾栩和随棠不义气,居然自己就跑了,也不等他。
顾栩和随棠里都懒得理他,通常,也都当他是透明。
三个人跑了一个半钟头。
到后来,随棠不行了,一直掉队,顾栩和随凯不时的停下来等她。
必须得跑去那边艺术中心,那里有公共澡堂,十块钱一次。
每次跑完步三人都会去洗个澡,顾栩这个土豪常年在那里租了柜子,存放着三个人的东西。当然,陆家公子也有自己的柜子,顾栩柜子堆不下了,自然不客气的往他那里头堆。
不过,现在随棠已经不用顾栩的柜子了,她自己租了一个。
当顾栩按了密码打开柜子发现随棠的防潮袋已经不在他那里了时,他心里已然明了。
情绪不受控制的跌入低谷,因为他意识到,随棠这是要彻底和他划清界限了。
其实他想对了一半。
以前随棠用他的柜子是因为她没有那个闲钱,每个月要付600块的租金,这种费用对一般家庭来说都是没有必要的,更何况她一个穷~逼。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自己能赚钱,而这点钱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既然如此,又何必继续占用顾栩的柜子呢?
她看到顾栩冷清的目光,仿佛没有一点温度。
她故意无视了,不动声色从他身边经过,去打开自己的柜子。
随凯都不知道她有柜子了,先是惊讶,随后又啧啧啧的,凑过去把她夹在腋下,“富婆,你什么时候有自己的柜子了嗯?”
随棠在他怀里动都不动一下,表情淡淡的,在看着顾栩,“也给你租一个吧。”
顾栩拿了干净的贴身衣物和洗漱用品转身去了男士那边的澡堂,看着他冷漠的背影,随棠眨了眨酸胀的眼睛,突然就流了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随凯吓坏了,赶紧松了手,“哎哎你怎么了,我没怎么你啊,妹啊你……”
“随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