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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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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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只要想起二嫂说的那些话,阿娇就决定无论怎样都要咬牙坚持下去:‘绝不能让栾瑛看轻了!还有姱表姐,虽然阿姱没讲什么,但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说不准也和栾瑛一样!’
    经过两个晚上在闺房里苦思冥想,娇娇翁主终于凭自己做好了全套方案计划。但等放下笔,馆陶翁主陈娇很烦恼地意识到又回到那个老问题了:没人可供咨询,甚至,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思量几番,阿娇翁主想起了路康——虽然以路康的年龄和家世,实在不敢指望他拥有太多的阅历和能力,但他是整个计划的原始创意者,寻他一起参详参详,总有些用处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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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康静静地摊开素帛,浏览过去……
    月光般皎洁柔顺的洁白丝绸上,从左到右的字迹沾了一大半;用不着凑近,墨香也是扑鼻而来。
    ‘芬芳典雅,香气宜人……真是什么人用什么墨!看来,汉宫在墨汁里加香料的传言是真的……’
    铁匠家的少年有点儿闪神。
    “安民……路安民?”
    馆陶翁主见路康久无反应,不由出声催促——这人,莫名其妙发什么愣呀!
    “哦,翁主,”
    路康急忙收拢心神,沉思片刻:“不知……此皆翁主所思耶?”
    “然,然也。”阿娇点点头,同时向四周看了看。
    堂屋所有的门都被打开了,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等在门外的唐丰等人,同样的,唐丰几个也能明明白白看到屋里的情况。但空气过分流通也有坏处,关中现在的天气远远算不上温暖,区区两只火盆也挡不住长安二月的寒意——对深宫中长大的娇娇翁主而言,这样的室内温度低了。
    大概看出贵客不自在,路康稍作犹豫,没有选择关门窗,而是命老苍头再去添两只火盆。
    “翁主,康不明矣……”
    将帛书放到案面上,路康隔着条案十分困惑地问馆陶翁主,他不明白为什么是翁主独自操心此事,尤其是,为什么堂邑侯太子与隆虑侯不帮妹妹。通常有兄长的人家,是不需要妹妹们亲自过问这些外事庶务的。
    阿娇眨眨眼,用异常欢快的口吻为两位兄长米分饰糊墙:“阿兄忙矣!嗯,区区小事,无须劳及诸兄……”
    “如此……呀……”
    不管信了还是不信,路安民至少做出了相信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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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吟半晌,路家少年颇有些遗憾地和馆陶翁主解说,虽然小贵女的计划非常详细非常周到,但恐怕她的想法与现实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呃?何如?”娇娇翁主不解。
    她是很认真地查了西市现任主要官员的资料,还去调阅了历年西市城建和税赋记录,还用皇帝舅舅教的方法细细审核分析过。难道做得还不够到位?
    ‘到底是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贵女,就算聪明,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路康笑了,笑容温温和和,如晴天上的悠然飘过白云,如夏日雨后拂面而来的清风。
    这回,换阿娇闪神了。
    突然发现,路康也是很好看的,虽不及程夫人家的江都王胶西王表兄那种天生丽质,也不是鲁王中山王那样从骨子里透出的倜傥潇洒,也不象胶东王刘彻……但路家少年的确有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清雅隽永风格,使人见之忘俗。
    ‘哎呀,我在想什么呢?!’
    惊觉有异,娇娇翁主急忙将发散的思维收回,重新把注意力聚焦到计划书上,诚恳地向路康询问意见。
    从文具匣中取出墨水和笔,路康手腕轻动,霎那就将帛书上的几个名字轻轻划去。
    “咦?”馆陶翁主阿娇吃惊。
    这些都是她查出来的各方的一把手啊!为什么首先把他们的名字去掉了。他们,不重要吗?
    “其……实……”
    路康停下笔,指着那些勾掉的名字缓缓解释:象阿娇翁主草拟的这类计划,高层主官的助力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重要——讲白了,这种事,于其游说高层,不如打通中层!
    阿娇大惑不解。什么意思?
    ‘果然是习惯了高层路线,目无下尘啊!’
    新点好的两只火盆送进来了,路康转头让老家人再辛苦一趟,去给门外等候的唐丰等人取些酒水防寒。老家人答应一声,端酒去了。
    等人出去,路安民才带着笑解答:“翁主,须知小吏之流……不可小觑呀!”
    官员们都是上头派下来的,人品能力当然不用怀疑。但那些通常被人看不入眼的底层小吏们,也是不能忽视的人物啊!很多人不知道,许多时候,反而是这些小吏的能量更大些。
    特别是有些多年升不上去、在一个位置一呆多少年的老吏,往往有扇风做浪、遮天蔽日的能力。
    譬如‘给坊门换个地点,以图抬高房价’这类典型的暗箱操作,当然是找积年老吏更合适。
    说着路康又提起笔,在帛上刷刷点点,写下数行。边写边说明,这些都是西市具体管事的小吏,有的负责城建,有的负责商籍,还有点资历特别老的……
    每个人的背景、大致履历、家庭成员情况甚至个人嗜好都有了,接下来要做的,只须各个击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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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帛书,
    重又回到阿娇翁主手里。
    铁匠家的儿子同时还异常恳切建议少年贵女,翁主恐怕还是得找些人来跑跑腿帮着代办为好——后面的事虽然在官场和民间都很寻常,但绝不是馆陶翁主这样的身份该插手的。
    堂堂大汉长公主的女儿,亲自去找管商业的小吏衙役……会面、交谈、商议?
    这等景象,光想想就够惊世骇俗了!
    真的发生,肯定能彪炳史册——当然,是作为绝对的反面教材。
    阿娇翁主当然没兴趣让自己以这样的方式载入史书,所以先是很赞同地点点头;
    然后无语地审视经修改的名单好一会儿,抬头瞅瞅路家小郎,愣愣地问路康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细致到这样程度的信息汇总,他打哪儿弄来的啊?怎么收集的?竟然随便想都想,就默写出来?
    路康莞尔,提醒:“翁主,康幼居于西市矣!”
    哦,是啊是啊,
    他是在坊间市集混大的土着男哦!
    阿娇顿时释然,笑吟吟地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回答。
    一眼就看穿了娇娇贵女的想法,路家少年的笑容更加和煦:‘真……是个孩子啊!’
    夏历六月二十九,2013…08…05,周一,晴,上海

  ☆、第121章 美人美人美人

路康真是个热心的人;而且出人意料的有才。
    他非但提供了许多非常具操作性的有益建议,还主动承诺愿意为馆陶翁主做个先行试探;去和小吏们接触接触;先探探口风。
    远超出预期的收获令娇娇翁主大为开心,连日的郁闷一扫而空,甚至连晚餐都多吃了半碗,还一个劲没来由地盈盈笑,引来母亲和两对兄嫂频频侧目。
    然而,馆陶翁主滞留宫外的日子,注定是呆不长的。第二天一早;娇娇翁主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就得到消息:宫里派人来接了。
    到宣室殿里背背功课、整理整理文件,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陪皇帝舅舅用完午餐后;因东厢下午有朝会,馆陶翁主阿娇提前回了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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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锦缎彩金装饰的长公主凤舆,
    在宫女内侍的前呼后拥下穿过长乐宫城的一座座园林,宫舍。
    前一旬突然乍暖的天气仿佛是从家门偷偷向外窥探的小孩,被大人一叫,就忙不迭缩回去了。倒是乘着天气暖和机会迎时绽放的杏花,兴冲冲开了一大片;当下,在突然又变得寒冷刺骨的西风中依然坚持着,坚持着,抖抖索索攀附着犹显单薄的枝桠,不肯屈服,不愿飘零。
    坐在保暖措施到位的封闭式肩舆中,阿娇透过车窗远远眺着桃苑一角那一片玫红,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窦绾:‘子夫从姊……’
    ‘据说窦表姐昨天从章武侯官邸回宫了,’馆陶翁主默默地琢磨:‘不知她这次回家,有没有又受气。章武侯太子妃,真是越病越不消停……是不是装病啊?哪有病人这么折腾的?’
    长信殿东厢的二道门口,六人抬的鸾舆还没停稳,娇娇翁主就注意到长阶下停着一抬单人用肩舆。东厢外的长廊下,还站着两个看上去颇为陌生的男人。
    两名男士相貌只称得上周正,衣着却相当不俗;不过,两人袍服上的纹饰和腰带上系的佩饰又明显不符合形制规定——这就排除了他们是从外地新入京贵族的可能性。
    远远看到馆陶贵女带领宫女内侍们过来,两个男子很有默契地一同躬身,行礼。
    阿娇翁主好奇地打量两眼,待走进东厢的内长廊,才问前来迎接的侍女:“莫愁,此二者……谁人?”
    甄宫女一面给翁主脱去豹皮外氅,一面回答问话:“禀翁主,其乃‘万石君’之孙。午时之后,万石君入宫……拜谒皇太后。长公主亦在其内。”
    “万石君?!”不由得阿娇不吃惊了。
    万石君已经很老很老了。
    事实上,作为曾跟在汉高祖刘邦鞍前马后打天下的硕果仅存的开国功臣——虽然只是个小小小小的功臣,拍马追八百年也赶不上韩信萧何的层次——皇帝陛下早就以‘体恤老臣’的名义豁免了万石君平常的朝见。这两年,更是连冬至过年等重要节日,也贺表到人不到了。
    今天是哪阵风,把石家老祖宗吹进了长乐宫城??
    馆陶翁主问甄莫愁,甄宫女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一问三不知。
    倒是守在边上做辅助工作的许宫女插了嘴,说她前头给里面送饮品的时候耳朵里刮进两句,万石君今天入宫是为了给他孙女说项,希望皇太后能支持后者领养小皇子。
    “石美人?”
    极其意外的讯息,以至于馆陶长公主的女儿差点惊叫起来——骊邑公主‘否认母亲有收养意图’的论调言犹在耳,怎么万石君就入宫游说了?
    太奇怪了,石美人和她的娘家石氏家族竟然意见不一致??
    又或者,
    石美人一直在口是心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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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小皇子的归宿兴致缺缺,
    娇娇翁主仅让甄宫女捡机会和母亲还有祖母告诉一声她回来了,就径直去自己套房换了套室内穿的香色底子撒金两绕曲裾袍,再重新梳了头发,跑去西厢找薄皇后。
    薄皇后正靠在榻上半梦半醒地歇午觉。由于已是怀孕晚期,大汉皇后睡得极不安稳;耳听外头阿娇极力压低了声音向吴女询问自己这两天的起居饮食,索性就不睡了。将甥女叫进来,薄二母和阿娇翁主东拉西扯说笑一阵。
    伴皇后舅母吃过下午的小食,阿娇自西厢退出,然后惊愕万分地发现万石君竟然到现在都还没走??!
    不过还好,母亲馆陶长公主倒是出来了。
    此时,馆陶长公主正对管厨房的内官吩咐晚宴的菜肴安排呢——万石君难得入宫一次,为显示‘汉室优待老臣’,窦皇太后自然要设下宫宴,善加款待的。
    在旁边听了半晌,好容易等内官告退了,娇娇翁主才找到机会问母亲万氏家族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石氏家族与石美人之前的表态完全背道而驰?总不会是石公主擅自做主,专门跑到长乐宫来骗她们祖孙的吧?
    “骊奴……谎言?非也,非也!”
    仿佛听到了这世界最好笑的笑话,长公主连连摇头——汉宫的公主中,最不会说谎的就数平度和骊邑两个了,前一个是因为单纯,后一个是因为骄傲。
    尤其是涉及皇帝子嗣这样的宫廷大事,石美人的女儿就更不会讲假话了——骊邑公主虽然心高气傲,娇惯任性,但既不傻帽也不鲁莽,还是很知道轻重的。
    “如此……”听母亲这样评论,阿娇翁主就更加费解了:“何其……怪哉?”
    本来,女子和自己娘家意见南辕北辙的情况就比较少见。在收养问题上不一致,就更匪夷所思了——毕竟小孩是要靠女人花时间花精力来抚养来照顾的,预设的养母本人不乐意,领养自然无从谈起,难不成还能强迫?
    “何如……不可?”没想到,馆陶长公主竟然讽笑着反问。据未央宫掖庭令汇报,在来长乐宫之前,万石君已去后宫找过孙女石美人了,听说还不止一次呢!
    今天既然来面谒太后,亲自提出申请,就说明万石君已经说服石美人同意领养了——或许真是强迫的,也未可知呢!
    “呃?!”话到此处,娇娇翁主诧异了。思忖了很久还是感到迷惑,想不通万石君为什么一定要石美人收养小皇子。
    虽然名下有个皇子说起来更体面些,但看石美人平时的为人,实在不象是在意这些的样子。更何况石公主眼见着已跨入适婚年龄,不出两三年就该出宫成家,说不定很快就有孙辈出世;而且,石美人本身的健康状况也不是很好。再说了,项氏的这个儿子又是从怀孕到出生一直处在焦点之下,谁都知道生母是谁……
    担上偌大干系,操心费力养育一个众所周知的别人的孩子,想想,真是不知道所为何来?
    见女儿歪着脑袋沉思的样子着实可爱,长公主忍不住伸出手,在桃花瓣般米分红娇嫩的面颊上掐了一把。
    阿娇被吓了一大跳,脆生生抗议:“阿母?!!”
    馆陶长公主扯了女儿的小手走向偏室一角的软席,将阿娇揽在身边坐下——反正不急于回东厢见石家的古板糟老头,里面又有窦绾窦子夫伺候着,乐得在外面多消遣一会儿。
    皇帝姐姐理理女儿鬓边的碎发,问:“娇娇可知……万石君其人?以何发迹?”
    阿娇做出个‘谁不知道啊’的无聊表情,懒洋洋地回答:“万石君名‘奋’,其祖赵人也,姓石氏。赵亡,徙居温。高祖东击项籍,过河内;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高祖。高皇帝爱其恭敬。”
    “未尽!”长公主轻笑着截断女儿的话头:“未尽然。”
    ‘哦?难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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