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无奈地笑……
真是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帝舅舅在借题发挥,
但长公主肯定不会责怪当皇帝的弟弟,只会把罪责扣在引发这场风波的罪魁许季头上——惹出事端的混蛋,没千刀万剐就算客气。
只有弟弟的心情才重要,
只有儿子的安全才重要,
至于这个所谓罪魁是不是冤枉的,整件事背后会不会另有隐情,长公主才不会在乎。
可,
真的不用在乎(⊙_⊙)吗?
“否!”
长公主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又问了一声,怀疑自己幻听了:“阿娇?”
“否!!”
阿娇昂起头,毫无犹豫地重复一遍,明媚的凤眼里精光大胜,白玉般的面颊因情绪波动泛出层红晕——比窗外含苞待放的石榴花苞更艳上三分。
如果没有后面的话,
长公主一定会为女儿超逸卓然的风姿击节叫好,并为自己能生出这么个容华骄人的孩子而自豪不已。
可惜,
接下来的发言无情地击碎了母爱的迷思:
“许季……未……杀人。”
“其中……必有隐情。”
“许季,不、当、死!”
那果断的语气,坚毅的眼神,令馆陶长公主刘嫖心潮澎湃,惊骇不已。
自己的孩子还不了解吗?
无数前例都证明了。
每当女儿脸上出现如此毅然决然的神情时,就代表阿娇主意已定!
此时不要说做母亲的馆陶长公主了,
就是当今皇帝和窦皇太后联袂而至一起来劝,都拦不住!!
☆、第164章 更新
面对必然会威胁到家庭和睦的消息
身为一家之主的馆陶长公主肯定会想办法给捂着,藏着。
只是,
这世上何尝有过不透风的墙(⊙o⊙)啊!??
瞒来瞒去,
也只隐瞒了‘两’天而已!
这不,阿娇的闺阁‘琨居’小院,长嫂刘姱王主正忙着劝小姑兼表妹呢,
隆虑侯夫人的大驾就直挺挺冲进来了——在院外皇家侍卫震惊的目光中,在仆从们此起彼伏的惊呼中,在踢翻了沿路不知多少摆设、撕裂了门廊上好几块丝绸垂幅后,一脚踹开了院门!
“弟妇?”
堂邑侯太子妃刘姱被这位弟媳妇唬得够呛,直接从廊上摆的雕花石扶座上蹦了起来,本能地去搀扶。
太吓人了!
要知道按栾瑛肚子的月份,指不准什么时间就临产;如此状态的孕妇,就该乖乖留在内室卧床休息,哪有四处乱跑的?!!
栾瑛对大嫂伸过来的手根本不理会,直接挥开,几步踏到阿娇跟前,手握双拳吼问小姑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指示牢里的许季不签字,不画押,改口拒不认罪?
许季本来已经认了,已经答应了。
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只要完成规定的手续——几个小小的,举手之劳的,仅仅为满足程序需要的手续——隆虑侯就能脱罪,出狱。
可现在呢?
情况,全变了。
许季不画押,认罪书就做不出来;
没认罪文书,就不能结案;
无法结案,隆虑侯当然就没法获释,也不能回家!!
隆虑侯夫人栾瑛,以这个阶段孕妇绝不该有的旺盛精力向小姑子喷射怒火!
她实在想不明白了:
阿娇这做妹妹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阻止哥哥重获自由??!!
还有没有良心了?
那可是嫡嫡亲亲的亲二哥(⊙o⊙)啊!
从小到大,又疼又宠的,有什么从不会忘了妹妹一份。
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不提了,光房子田地都送多少了?全都是‘送’的啊!
怎么,
如此多的付出,就换来个‘忘恩负义’??
仅仅是为了个家臣,为了一个下人,让对自己如此好的亲哥哥深陷囵圄不得出狱,还有良心没╮(╯_╰)╭了啊?
………………………………………………………………………………………………………………………………………………………………
说着说着,栾瑛的怒火仿佛泼了油的炉膛柴火,越烧越高;
与此同时,十只尖尖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冲阿娇脸上招呼上来。
娇娇翁主原本一直没动,只冷着脸旁观,打算任由栾瑛一个人去折腾——无论如何,总得看在未出生孩子的份上吧!
现在见栾瑛竟完全不顾体面、从动‘嘴’发展到动‘手’了,也仅是挑了挑眉;
依然纹丝不动,更不会有半点闪躲的意思,最多嘴角多出抹嘲讽——她倒要看看,大汉的隆虑侯夫人有没有胆子真来打她!
刘姱王主先时还听着——其实,她心里也觉得小姑子的做法很过分——可现在见双方可能真打起来,也急了,忙不迭给拦着。
“弟妇,弟妇,不可,万万不可啊!”
堂邑侯太子妃刘姱揽住弟媳妇的肩,使个眼色让自己的随身侍女也上来,两人合力将栾瑛往和阿娇反方向扯。
横遭阻挡的栾瑛一边和大嫂纠缠,一边伸长了脖子去看阿娇,然后发现小姑子脸上甚至连一点惭愧表情都没有,顿时怒气╭(╯^╰)╮冲天!
由于被侯太子妃刘姱拖住了,隆虑侯夫人栾瑛怎么也够不着阿娇;只能先大喘着停下来……
就在刘姱王主以为栾瑛力气耗尽、终于消停了的时候,
就见隆虑侯夫人从手指上拔下枚猫睛石戒指,用力摔在地上。这还不解气,再接再厉上前,恶狠狠补踩几脚,边踩边叫嚣她栾瑛才不稀罕陈娇的宝石指环!!
可怜的指环!
片刻间黄金戒托就被踩变了形,老虎脑袋歪到一边,猫儿眼宝石大半脱离了嵌框。
………………………………………………………………………………………………………………………………………………………………
‘皇帝舅舅给的戒指!’
馆陶翁主阿娇一眼就认出了猫儿眼指环,是天子舅父最近一次的礼物——上回家宴时借给二嫂看的,一直没拿回来。
天子赐予(⊙o⊙)啊!
没料到再度相见,竟是沦落尘埃,遍体鳞伤。
阿娇脑袋炸了;
想都没想,一把拽开横在中间的大嫂刘姱,扬起手就是四个耳光:
‘啪!’
‘啪~(╯﹏╰)~!啪~(╯﹏╰)~!!啪~(╯﹏╰)~!!!’
……
栾瑛被打愣了。
她估计没想到小姑子会真出手,而且还是一打就是连着四个耳光——‘四’个!!
刘姱被吓愣了。
她嫁过来这些年,从不认为自己丈夫的妹妹和‘忍’‘让’这些字眼有任何联系,但也从没想到会有看到她亲手打人的那天——而且还是打嫂子,亲嫂子。
院里院外,都乱了。
无论是阿娇这里原有的侍从,还是别的院子给带过来的仆妇人等,此时全部傻了眼。过一会儿反应过来,下人们默默地退至廊下或墙角,双手杵地面,深深地跪了下来。
栾家陪嫁里面还真有几个壮妇想过来助战的,阿娇这厢的宫女见状,急忙唤外头的侍卫进来。
刘姱是第一个醒悟的,三步并作两步又挤到弟媳妇和小姑子中间,用身体隔开两边——绝不能让争斗再升级了!
阿娇抿抿唇,没再说什么。她就是再想接茬教训栾瑛,也不能不在人前给大嫂留三分面子。
可没想到,此时反而是栾瑛又来劲了;
只见她使尽力气推开刘姱,跺着脚扑过来……侯太子妃刘姱太意外了,一点都没提防,被弟媳栾瑛狠狠地甩在门廊柱子上;“哎呀”一声,扶着腰就动不了了。
‘几乎忘了,栾家可是……将门!哼!’
直面袭击,娇娇翁主寄上一句言不由衷地无声赞美,然后踢腿,一脚正中栾瑛的小腿。
栾瑛站不住,摇晃几下,错步沿着走廊的台阶滑下……被她带来的仆妇堪堪扶住。
“哎呦,哎呦!……哎哟呦……”
于是,接下来的景象就变成了:栾瑛无力地匍匐在侍婢怀里,抱着肚子拖长了声音艾艾呼嚎。
此时再看,隆虑侯夫人总算有点孕妇——或者,贵妇——该有(#‵′)的样子了!
闻讯的吴女匆匆赶来,一看这场面,倒吸一口凉气:“翁主?”
阿娇袖着手,盯着快弯成只大河虾的二嫂栾瑛,镇静自若地表示:不用担心,这里是‘游廊’。游廊,就是建在平地上长走廊,和地面只差三两个台阶。
才三个台阶而已,又不是三层楼,能出什么事??
栾瑛叫得更响了:“哎呦……痛啊!痛……啊(⊙o⊙)啊!(⊙o⊙)啊!”
馆陶翁主挑挑眉,不紧不慢地指挥。派人去叫接生婆,稳婆长公主官邸早就备下了,就住在官邸内;母亲长公主那边也得通知到,问一下是不是要另外准备太医。
还有,命栾家的陪嫁侍女扶栾瑛回东跨院——要生,也得回自己院子生去!!
瞥见宫女侍婢个个面有惊恐之色,娇娇翁主轻蔑地冷笑,漫不经心地安慰她们:把担心统统收回去!用不着!!
不说别的,就凭栾瑛那份横冲直撞兴师问罪的劲头,保证没事!
孩子,肯定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
………………………………………………………………………………………………………………………………………………………………
正说着,阿娇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袖子。
一回头,馆陶翁主问:“阿吴?何事??”
吴女官颤抖着手,指着另一侧方向,小脸刷白地叫自家翁主:“翁主!太子妃,太子妃……”
“从姊?”
阿娇急忙转身,这次看到刘姱半依在柱子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下来。
被紧紧摁住的小腹下,
绣满了飞凤图案的樱桃色三绕曲裾绕襟袍的下摆上,一滩可疑的水迹正在慢慢扩大,扩大,扩大……
☆、第165章 更新
刘姱流产了,
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刘姱没察觉,是因为没经验;其他人不知道,是因为没想到。堂邑侯太子陈须很早成亲,太子妃好几年都没传出好消息;等着等着,于是家里人等都习惯了。谁料到没有任何预兆就怀上了呢!
毫无疑问,这是个打击,
对刘姱,对堂邑侯陈氏家族,对馆陶长公主刘嫖——都是!
这打击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沉重,
以至于即使随后得知二儿媳妇栾瑛生了个健康的男婴——第一个(⊙o⊙)嫡男孙!——也不能让刘嫖长公主重新高兴起来。
此时的长公主感到心上仿佛压上块大石头,郁闷得透不过起来!
昊天上帝作证!
长公主刘嫖等这孩子等太久,太久了……
刘姱亲生的孩子,一个血管里流淌着梁王刘武和长公主刘嫖的血的孩子,象征着大汉帝室家族的和睦与团结——这才是馆陶长公主梦寐以求的孙儿,堂邑侯爵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事实上,这些年来长公主早就等得非常不耐烦了;只不过是看在王主姱是亲弟弟女儿的份上,才竭力加以掩饰。
谁知道好不容易如愿以偿,胎儿却莫名其妙地掉了?!这怎不让馆陶长公主捶胸顿足,懊恼到吐血?!!
尤其当前这局面,她都没法儿╭(╯^╰)╮追究责任!
两个肇事人,
一个是宝贝女儿,一个刚生了孙子——试问于情于理,馆陶长公主能发落谁(⊙o⊙)啊!啊啊?!!
气温,突然又回升了。
似乎不满‘温度’独占去京都人士的注意力,湿度也跑来京畿之地捣乱凑趣。石砌的墙壁表面开始冒出一片片水珠;衣物晾晒一整天,晚上收回时还是沾满潮气。空气也变得黏黏的;女眷们发现只要稍微动动,衣衫就会紧紧贴到颈背肌肤上,格外的不舒服。
才穿两天夹衣,又给塞回了衣橱;纱罗,重新上场。皇宫甚至开始向宗室外戚家分发冰块用以避暑了——这不,今天一大早,长公主家就分到两大车。
可就在这样潮热难耐的时节,馆陶长公主家的西跨院——侯太子陈须夫妇的住处——却又用上火盆了。
……。……。……。…………。……。……。……
……。……。……。…………。……。……。……
侯太子妃刘姱的卧房,所有的门窗紧闭。
仅仅在床榻前,就摆了两只大大的铜火盆。火盆里的木柴已烧过半,留下半盆橘红,半盆灰黑。
珠帘轻响,
老妇小心翼翼地举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一只朱漆小碗,里面的液体随着老妇人的步子轻轻摇晃,散出药味。
老妇放下托盘,将床上适合秋冬用的厚被推到旁边,将被中人扶出来,开始喂药。
药汁的颜色发黑,入口既苦又涩。侯太子妃刘姱只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不肯再张嘴。
老乳母自然不肯罢休,连哄带劝,穿插着还说些比较愉快的事:长公主又赐了礼物,她去查看过了,都是最好的绫罗衣料和珠宝首饰,都是最新潮最漂亮的式样,一定能为王主康复后的亲戚朋友聚会中抢到无数喝彩。
刘姱一脸的无趣,放下药勺,问栾瑛的儿子怎么样了?
一说到婴儿,乳母职业病发作,马上来兴致了。话说,那可真是个壮小子(⊙o⊙)啊!哭声嘹亮,小手小脚胖得和一段段藕节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结实的孩子!准能顺顺当当长大成人!!
侯太子妃听到这里,无声地推开药碗,又倒了回去。
老乳母一看,暗骂自己不会说话,赶紧陪着笑劝:御医都说了,这胎日子浅,掉了虽伤身,但没动到根本。王主还年轻着呐,调养好了,以后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刘姱王主默默合上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滑下。
见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孩子如此煎熬,乳母当然也跟着不好受,柔声相劝,真的(⊙o⊙)不能多哭,小月子里哭多了,会伤眼睛的。
半晌,略带嘶哑的声音问道:“保氏,阿娇……何如?”
“为……馆陶翁主?”
自以为找到突破口的老妇人立刻气冲冲地发言:算起来,阿娇翁主在这件事上绝对罪责难逃!
试想啊,如果不是馆陶翁主不顾亲情无事生非,让姓许的半道改口供,隆虑侯夫人也不会发飙。栾瑛如果没急疯了,自然好端端呆在自己的东跨院安安静静待产,怎么会撞到王主,更不会发生流产。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