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小心!”
十三急怒攻心,语带惊慌,“刑宽,你可知她是摄政王的人,你敢伤她一根寒毛,稍后必将被摄政王所杀,你若还想活命,即刻住手!”
刑宽杀得兴起,哪里还肯听他,暴喝一声,“本将乃堂堂怀化大将军,岂能受这阉人侮辱!不过一个下贱奴才,本将就不信王爷能在意他到哪里去,受死吧!”
刀势大开大阖,刚劲无比,刀刀无情,皆欲置我于死地。
刑宽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身形极其壮硕,像块巨石。一眼见他招式刚猛,毫不花俏,我便了然。
侧腰避开他倾全力砍下来的一刀,身子略为后仰,长弓当胸一横顺着他刺来的刀身直套进去,弓弦向下,到其手背的地方时却又猛地往上一挺,勾起他攥着刀柄的手。
刑宽眼瞳一缩,见我此举,目中露出疑惑之色,我却仰面冲他促狭地挤挤眼睛,下一秒,双手握住弓背两端大力一绞,这招极快,不过眨眼之间,弓弦已狠狠勒入他手背上的皮肉,刑宽惨叫一声,手中宽刀坠地,但见虎口处有鲜血直滴下来。
手中除了一把木制长不再无其它利器,根本无法与他雪亮的大刀相抗衡,而刑宽其人自恃力大无穷,一刀健能争人当场毙命,只可惜他身形笨重,所使招式不甚灵巧,我在闪躲之间忽然想起十大酷刑里的“绞首”,亦即古代人的绞刑,就是将这样的长弓套在死囚的脖子上,弓弦朝前,行刑人在后面慢慢旋转长弓,弓弦随之深深勒入死囚的脖颈,直至气绝身亡。
不论缢“首”,还是缢“手”,这一招我显然是用对了,于近身战毫无用处的长弓此刻竟发挥出它不为人知的长处来,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劣势转瞬化为了优势。
刑宽一只手的虎口受制,只要我继续较扭弓背,他这只握刀的手便必废无疑,对于一个驰骋沙场的武将来说,若是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手执兵器,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刑宽巨痛难忍,条件反射般挥起另外一只拳头直朝我打来。
我忙曲膝往下一缩,他一拳擂了个空,而我这一躲恰好拉动了手中长弓,将弓弦勒得更紧,他大叫一声抱住右肩,再也动弹不得。
“你够了没?若是还想要你这只手便给我老实一点!”说完,我直起身,长长舒一口气,勾唇笑得开怀,对付你这种蛮牛简直不费吹灰乏力嘛!
“放了我们将军!”
身后霍然响起齐声怒吼,震天动地,我一回眸,竟见无数士兵手执利刀分成了两部分慢慢将我与十三包围起来。
十三身下的马开始躁动,急得他一扯缰绳厉声叫道,“你们想造反不成!”
我蹙眉,脸上乍青乍白,目光徐徐扫视合围上来密密麻麻肩挨着肩的士兵们,突然腾出一只手遥遥指向城门方向,“风云骑纵横三朝,立下过无数战功,曾是一支万人景仰的精锐之师,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那个时候你们杀的是外敌,可如今呢?锦阳门外此刻集结了我们的大军,你们拍拍胸脯扪心自问,是不是真的想跟他们打,跟我们自己的人打?你们想自相残杀吗?”
暗暗运气朗声传出,就连角落里无辜被抓起来的老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身前渐渐安静下来,士兵们停住脚步,无数双眼睛隔空定定望住我。
听我历数风云骑过的赫赫功绩,眼前一张章年轻飞扬的脸上开始生出丝缕向往。
“你们也有父母,你们也有兄弟姐妹,这仗若打起来,置满城的百姓于何顾,置你们的亲人于何顾?你满转身看看旗杆上的那个人,若他是你们当中随便哪个人的爷爷,此刻看着他被自己的同胞毒打之后吊在旗杆上,生死未卜,你们心里会怎样想?”
“罔顾军纪以下犯上……这还是不是当年的那支风云骑?你们谁能告诉我?”
人群中,有人擞微微下头去,亦有人不屑地撇唇,轻声讥道,“你不过只是个小太监罢了,连个男人都算不上,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们?”
闻言,脸色一沉,不再说话,回头,刑宽早已疼得满脸煞白,玲汗滚滚流下面颊,我望定了他,握住弓背的手一动不动,沉声道,“请将军老老实实告诉我,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需要拿命来偿?”
刑宽微微一怔,随即扭头闭眼,再不肯开口。
士兵们亦无言,此刻八万人之中,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残阳西尽,明月初升,有士兵纷纷点起火把擎在手中,照得天地间一片苍茫。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骤地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孩子只不过是太饿了,隔着母栏去够他们吃剩下来的果核,没想到却被他们捉了进去,硬说我们偷他们的军需,孩子的爷爷一时情急说了几句重话,就被他们按在地上毒打,之后还把他吊在了旗杆上,我们根本就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
我猛地眯起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眼前众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许多士兵脸色一变,低下头去,无人再敢出声。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有何资格?还不乖乖放了我们将军,不然稍后你会死得很惨!”
“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愧是没卵子的太监,真不是男人!”
“谁说不是……”
大军之中,仍有人在不停地煽动,不时对我以言语相讥,我静静盯着他们,脸色越发阴郁,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狂厉与坚定。
“谁说她没资格!”
十三的声音骤地响起在耳畔,惊破天边沉沉暮霭,惊醒身前所有迷失在了深渊里的人。
我浑身一震,缓缓抬眸看向他,眼中尽是迷茫。
“她是前朝的忠靖侯,更是两朝帝师位极人臣……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教训你们?”
天下谁人不识君
四周一静,轰然炸开。
“帝师?帝师不是个女的吗?前一阵子听说新皇娶她做了皇后,怎么会是眼前这么个小太监?”
“对啊,前朝忠靖候战死在了沙场上,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了,更何况说起当年的小侯爷,那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他……文文弱弱,身无四两肉,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以一万先遣军大破突厥十万铁骑的将军啊!”
“谁说不是!那时一听说这件事,我们几个兄弟巴不得飞回帝都,亲眼一睹英雄的气概,只可惜没过多久便传来小侯爷在那场战役里身中箭伤不治身亡的消息,唉,可惜啊可惜……”
“俺还听说这帝师没嫁给新皇之前曾是当今摄政王的侧妃,虽说只是妾室,可当时摄政王宠她宠得那叫一个……怎么说呢?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天上有地上无’……王爷这边厢刚刚‘战死’,新皇便娶了她,不做妃嫔,直接封后,新皇甚至还为她许下‘永不纳六宫’之诺,震惊天下……话说俺一直都很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风姿绝世的女子才能令他们这两个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倾心若此,真想进宫一睹美人芳容,叫俺打一辈子光棍也值了……”
“你懂个屁 红颜祸水你不知道吗?皇上刚刚登基大赦天下,两州灾民为什么还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暴动?原因不是因为皇上,而是因为皇上娶的这个女人,‘清君侧,诛妖孽’,我看他们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这女人就是个妖孽,不然怎么把皇上跟王爷两个迷成了这副模样?”
“等等等等,你们扯到哪里去了,忠靖侯是忠靖侯,帝师是帝师,一男一女,根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嘛,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就是,小侯爷可是咱打心底里佩服的人,怎能拿这么一个狐媚女子与他相提并论?”
“话说回来,若无十分才干,当年老皇帝又为什么偏偏封她当帝师呢?女子在朝为官,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难不成那老皇帝也对她……”
人群里传来几声饱含戏谑的嬉笑,我冷冷看着他们,始终一声不吭。十三气得刚欲发作,被我一眼制止。
“是,你们说得对,不论我是谁,我都没资格教训你们,可是就连几岁的孩童亦知,做了错事就要勇于承认,这件事孰是孰非你们新中最清楚,根本不需我多说,人在做天在看,我只希望你们今后所做的一切莫要令你们的亲人蒙羞!记住,你们是军人,不是无恶不作的悍匪,军人的职责是守卫国家,守卫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谁若忘了你们身上的这幅重担,就不配再穿身上这件军服!”
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我转身睨一眼刑宽,见他虽然疼得满头大汗,仍蹙眉死死地看我,日中像是若有所思。
“刑将军,我敬你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而非那种黑白不分的小人,今日我放了你,也请你放过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此事就此作罢,我以性命担保,稍后王爷面前,不利于你的是非我与十三殿下一句都不会多说,眼前兄弟们更加不会受到牵连,你看……”
挑高了眉毛冲他抿唇一笑,眼眸水样的清澈,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看得刑宽脸上一呆,随即闭上眼睛不甘地点头。
我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松开右手,木质长弓在半空划出一道瑰丽的圆弧,当啷坠在地上。
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十三,方要开口说话,却见他脸色猛地一变,脱口惊呼,“二嫂当心!”
而后扑来劲风,卷起衣摆猎猎,我心下一寒,循声提气后退,堪堪避开刑宽的大掌,身子还未站稳,他的掌风又至,招式狠厉异常。
身前士兵哄然后退,瞬间为我们腾出大片空地,我一时无暇质问刑宽,因为事出突然,未能早做防备,只得一味狼狈闪躲。
“他们无知,本将却不苯,十三殿下说你是忠靖侯,必定不是随随便便说着玩儿的,你若真是当年的小侯爷,那就用实力来向本将证明吧!冒犯了……”
我心下一松,原来是为这个,见他向我坦白,倒也不怒他趁势偷袭,闪身吃力避开他劈面的一掌,喘着气笑道,“过去的事还提来作甚?再说了,就算我打赢你,又怎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仅凭这个便能证明我是忠靖侯,那这天底下岂不得冒出成千上万的忠靖侯来?难道你一个个去打去认?不累死才怪!”
刑宽身形一展,蓦地高高跃起,于半空低啸一声,“就凭本将当年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宣武廿年春,本将回京述职,随定远侯入朝觐见,在朝堂上远远与他照过一面,虽不甚清晰,但印象颇深,听他在御座之前不卑不亢冷静剖析世局,一语言中突厩男寝的事实,当下心生钦佩,我刑宽虽只一届武将,行事粗俗,却也是爱才惜才之人,方才在背后盯着你看了很久,你的声音,你的身形,你说话时的气魄,怎么看都很像当年在朝中见到的那个人!本将说过,若你真是十三殿下口中所指的忠靖侯,那就证明给本将看,奉将一直艰想知道那个叱咤疆场的忠靖候是否徒有虚名!”
话音刚落,双掌击出,煞气如从地狱涌来,扑头盖脸。
我扬起袖袂以内息化解他的煞气,却阻挡不了他的凌厉攻势,只得无奈苦笑,一边与他缠斗,一边冷声斥道,“就算叫我证明了你又能怎样?难不成向我俯首称臣吗?”
只是嘲弄之语,不含其它,却见刑宽双眸之中忽而精光大作,气势之盛,仿若烈火雄爽直卷而来,坚定如炽,“今日你若赤手空拳赢了本将,我刑宽率这八万风云骑给你磕头,自此追随小候爷左右,永无二心。”
眉睫一动,已然震撼于胸,然而唇角倏地一勾,眼底神采飞扬,“刑宽,这话可不是我逼着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说到便要做到,言而无信乃小人,别叫你的将士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瞧你不起!”
怕他反悔,我拿先前他两次败给我的事激他,见他面上猛然掠过一丝不屑,掌势愈发凌厉起来,“我刑宽若然言而无信,你大可以拿今日我纵容手下欺凌百姓以下犯上之事如实上报给摄政王,依照军规,以上任何一条都可能要了本将的命!”
一掌接着一掌,悍厉不休,不知道的人,皆以为他根本就是想取我性命,校场外围不时传来惊呼,十三更是急如沥火,奈何身前被围得个滴水不漏,就连身下的马都迈不动步子。
刑宽掌风刚劲有力,划空生啸,如挟雷霆万钧之势,快得令我根本无暇分神思考应对乏策,几个回合下来,体力渐渐不支,越发觉得自己快要招架不住。
“嘭”地一声,左肩硬生生挨了他一记,整个身子顿时直往后跌,我忙运气稳住身形,错步旋身,勉强站定。
捂住肩膀直喘粗气,胸口气血翻涌,一时难以平息,咬紧牙关抬头,却听四周轰地一片哗然,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景,而身前不远的刑宽也是目瞪口呆。
我看见他左手不知何时紧紧抓着一样东西,颜色青中带灰,煞是熟悉。
浑身一震,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晚风拂面,吹起衣摆如云轻舞。
发顶微凉,一头青丝随风丝丝缕缕飞扬起来,而后散落,如瀑垂至腰间,这一幕,几乎令在场所有观者呼吸凝滞。
我抬起头,乌发修眉,明眸朱唇,容光摄人。
据十三后来同我讲,当时的我,虽只一身太监装扮,却别有一种扑朔迷离的美,这样的美,不掺一丝做作,炫人眼目,只觉难以逼视,是惊鸿照影的无双风华。后来他总是对我说,那些人是心甘情愿地为我的气度所折服,绝非仅仅因为我几次三番险胜他们的将军那么简单。
“女人?原来是女人!”
“莫非她真的是帝师不成?”
“迄今为止能在咱们将军手下接得过二十招的,还真没几个人!”
“箭法精准,身手不凡,你们说,她会不会真的是忠靖侯……”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女人怎么懂带兵打仗?还赢得那么漂亮,那老皇帝是瞎的吗?”
“说的也是……”
“嘿嘿,果然是美,这回俺就是真的打一辈子光棍也值了……”
“你瞧你没出息的熊样!”
“你凭啥说俺,你自己的眼睛都看直了!”
晚风徐徐送来众人的议论,我看不见他们严重的诧异与惊艳,只凝眸定定望向刑宽,忽而抿唇苦笑,“将军一定失望了吧,蔓清确是女儿身,先前并非刻意要隐瞒将军,其实我的身份在朝中早不是是什么秘密了,只因将军常年驻守西境远离朝堂,不了解实情原就是应该的。”
语声清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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