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没有那样的心情。
三天的时间,足够调整一夜未睡又高度紧张的生物钟。何况,被逼迫到死角,她反而没什么需要准备的。那样焦着心等待的日子,恋雪最长想的,还是女皇可能的反应。
江南风等于已经给她了一些底线。不会伤及性命,但是会为难。那么,会是何种类型的为难,又会为难到什么程度呢?
三天的时间,恋雪已然深刻感受到她与江南风,在面对这种事情上的不同。如果女皇是在那一夜的第二天就要她参加这个什么宴会,也许她还能撑得住那一口气,不会如此心焦。可恰恰是这三天的间隔,各种可能性的猜测都随着空闲而侵入她的脑海,简直就要动摇了她的意念,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越来越的不利想象和不安中。
只是,幸好她有江南风。抱着兵来将挡的心情,她足不出户的在自家宅院窝了三天,除了休养生息,也分散了一部分精力放在重新适应和江南风的相处上。
其实她明白,江南风没有变。那些对他而言早已尘埃落定的过往,该沉淀的早已沉淀,该遗忘的也在就遗忘。可是,她变了。
那一夜过后,她就发现自己很难让去面对江南风闲暇时候的临摹。他的笔下仿佛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这曾经是最为让她心动的画面,即使原本有所猜测的时候,她也觉得临摹着的江南风是赏心悦目的,是让人心旷神怡的。
可现在不行了。即使江南风有意识的减少提笔,可只要看到墙上挂着画,她脑海中也会自动浮现出他临摹的画面。而墙上那幅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临摹作品,正是她自己带过来的。
她的尴尬两个人都看在眼里,可也都无处用力。花心思去解开彼此的心结,眼下他们两个都没有那样的心思。
三天的时间一晃就过,等到宴会当天,恋雪早早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管家准备好的服饰就放在外屋,车辆马匹甚至随行人员,都不用她去操心。她需要做的,不过是全力去迎接这一场战役。
洗了脸又随意吃了一口早餐,正和江南风研究着腰间的饰物要选择哪一个,门外就有人来报:“家主,毕王府的毕水天公子……”
“家姐让我过来接你。”未等小厮说完,一个熟悉的嗓音已经插了进来。
毕水天正一身世家公子的装扮,一脸随意的靠在门上,一双和气的眼睛溜溜的在两个人几乎交握在一起的手上扫了一眼,又将视线平平稳稳的重新对准在恋雪的脸上。
“挂在腰间的话,右边那个玉石比较好。我想车马随从都准备好了吧?等时间到了让他们直接去毕王府等着接你们。你和我先走一步。”
相互对视了一眼,江南风轻轻拍了拍恋雪的手,动作温柔也带着些许的安抚:“去吧,我等你晚上回来给你准备解酒茶。”
的确,早晚都躲不过,不如先看看韩天,或者说毕禾页的意图,就是探探口风也是好的。冲江南风点了点头,恋雪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跟着韩天出了房门。
看着一男一女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江南风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果然间隔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毕禾页便领着另一批随从正正试试的登门拜访。
“南风,我奉旨,来请你进宫。”
☆、当朝女皇(上)
当朝女皇(上)
韩天带着她漫无目的逛了许久。从服饰店到首饰店,从画廊到古玩,看那架势恨不得一天之内就偌大的皇城走一个遍。如此一来,恋雪就是再心思混乱反应迟钝,也能察觉出其中的不自然了。
“韩天。”站定在熙熙攘攘的碧水街,恋雪停下了明显是被领着前往吃食店的脚步,一脸正色道,“你把我支开,是有人要去我家?还是在等待什么事情?真的是毕禾页有事情找我?”
很是单刀直入的问法,没有讲究什么技巧。对方是韩天,她不想在面对这个唯一可以真正放心去信任的人时,也带上一幅经过修饰的假面。
终于不再过度热忱又心不在焉的一边应付着她一边寻找可逛的店铺。韩天顺着她的话站定了身子,无视于身边的人流过往,一双原本行色匆匆的眼睛,放松了般恢复了一贯的和气:“的确是家姐让我来的。不过,她没有交代其他,只是让我带着你随意逛街,等时间到了直接去毕王府。”
“所以,你是在暗示我,没有人会趁着我不在去我家?还是说,一会儿不会发生什么你已经预料到的事情?”毫不客气的继续追问,两人之间的距离还不足以插入一个人过去,而道路两边的路人即使有人觉得她们这么面对面站着不动气氛有些奇怪,也没有谁会真正的停下脚步来围观她们,“还是,你仍是打算避重就轻的敷衍我?要是那样,你也就不必说了。”
说不清自己对韩天的言词躲闪是愤怒还是失望。她一直都是太过顾虑才习惯于凡事隐忍着,但这不表示她真的就瞎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还是说,连一直信任的韩天都当她是傻瓜,只会拿这些应景的客套来敷衍么?
显然是感觉到她不再压制的愤怒,韩天略显紧张的迅速左右看了一眼,干脆不避嫌的当街一把抓起她的袖子,用力将她拽到了一边一家偌大的店铺,一推门进了去直径到二楼挑了一个靠窗的桌子。
“我姐会在我之后去你府上。至于去做什么,她没告诉我。而且,这也不是我姐的意思。上面那位……是怎么想的,谁也猜测不到。”
看了一眼外面已然快到正中的太阳,恋雪不由得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头,语气不满道:“所以,你就和着你姐演戏把我支开?韩天,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现在这个时间,如论毕禾页是去做什么,她即使回去也于事无补了。
“要不然呢?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的人或者其他的方式将你支开。”眼睛微微眯了眯,韩天的脸上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满满的疲惫与无奈,“或者你觉得,我应该冒着触怒上面的危险,用举家性命来博卿一笑?”
“夸张了吧?毕禾页不是一直与上面处的不错?谁会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发火?还是说,贵国当真闲到如此地步了?”
对面的男子几乎是本能的倒呼了一口冷气。恋雪一双眼睛始终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对方,自然也把男子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看进眼里。原来,当韩天被逼退到一定程度,眼中的和气就会如数退去。她面前的这个王府的世子,一旦卸下了温文尔雅,竟是有着如此锐利的刀锋一样眼睛。
“恋雪,你似乎是比平时急躁了不少……”深深的吸了口气,韩天硬生生的将满眼的锐气压回眼底,又用力调整了几次,这才寻回自己一贯的平和嗓音,“如此的咄咄逼人,你是在试探什么么?陈恋雪,你想知道什么?这种两边不讨好的事情为何每次都是我和姐姐来出面?为何我和姐姐三番两次挑战你的信任?还是说,你想从我嘴里套出来那位的心思?”
心下一跳,恋雪看着对面的韩天那张虽然平静却也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的面孔,一时间竟是有些错位感。这个只是因为她一两句不信任的讽刺就露出这种表情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韩天么?
不可否认,她的咄咄逼人的确是带着一点恶意的试探。之前那些往事是通过韩天的嘴来告诉她,而毕禾页则是当着她的面将江南风带走。如今又是韩天来支开她……她实在很难不去多想……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但……”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韩天语气困难的顿了顿,到底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抢在她做出反应之前迅速说道,“如果你想要从我嘴里要答案,那我的回答只有一句。恋雪,你没听说过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么?君心难测啊。”
很是古老的一句话,可此刻从韩天嘴里说出来,听在今时今日的恋雪耳朵里,却显得分外意味悠长。
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韩天表情僵硬的唤了小二姐点了餐,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过恋雪。两人相对无言的吃了一顿让人尴尬到几乎咽不下去的饭,又各自发呆的喝着茶水面对面傻坐了一下午,终于,宴会的时间临近了。看着韩天唤了小儿过来算了账,恋雪也跟着起身并肩走在了韩天身侧。两人一路沉默以对,依旧各想着各的心思。
依旧是那个庭院深远的毕王府,恋雪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自然不会像上一次那么紧张。由韩天领路,两人畅通无助的直奔主屋后身,绕过建筑群,眼界豁然开朗。
电影院大小的长方形露天广场摆满宴会用的桌椅,广场两侧是两条笔直纵深的迎春林荫道,许多各色服饰的婢女小厮在其中的来来回回,动作之间看得出府宅良好的规矩。和市区其他地方比起来,显然这毕王府的迎春要开的略早一些,两层排排的报春花正满树开放,偶有风吹过,片片花瓣飘落至广场中,倒是一片难得的春意盎然。
广场上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站的人显然是一副赏花的模样,她前脚刚到,立在某一女子身后的毕禾页便转身走了过来,先是宣告什么一般宠溺的揉了揉韩天的头发,见男子皱着额头不依的拍掉她的手,这才哈哈笑了几声顺势看向恋雪。
“你过来啦。来得正好,我介绍一位贵人给你认识。”
很是平常的语气,神情语气都看不出曾让人支开过她,又随后光顾过她的小宅子。维持着面上的平和恭敬,恋雪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她很明白此时此刻,韩天与毕禾页都是和她统一战线的盟友。就是有什么想法,也要等到事后私下里再说。
简单交代了韩天几句,毕禾页动作亲昵的拉起恋雪的手,带着她来到被众星捧月的围着的女子身前,面上带着亲切又不失恭敬的笑容,说道:
“陛下,这位就是我和您经常提起的海客陈恋雪。”拍着恋雪的背将她往前推了一步,毕禾页语调未变,只是态度带上了几分刻意的骄傲,“恋雪,这位可是我们奉临的女皇殿下……”
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那里目光坦然的望着自己的女子,恋雪不由自主的怔忪了一瞬,身体本能的流露出几分犹豫的僵硬。
虽然大家都作出一幅她们此刻是初次见面的样子,但显然在场的人都知道,之前在毕亲王的宴会上,她就已经见过这位当时被称作春秋的女子。之前江南风和韩天都教导过她,即使是在这种私下的场合,但初次见到君主,特别还是这种被正式介绍的情况下,按照礼节,她应该跪下来叩拜的。
其实,这个道理即使没有人告诉她,她也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她生长的地盘,她要入乡随俗、要审时度势、要识得时务,这些她都懂。可即使脑袋很是清楚不合时宜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可在她被毕禾页推出来的一瞬间,她的膝盖还是违背了她的意志,瞬间趋近于本能的笔直的僵硬住了。
而时间的停顿只是一个瞬间,还没等她的大脑重新下指令给她的膝盖,身后的毕禾页已经一伸胳膊勾住了她的肩膀,好姐妹的拍了拍,笑道:“这种私人场合就不用行跪拜礼了,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们女皇很是亲和,你也随意点就好。”语气一顿,又笑眼盈盈的转向女皇,请示一般的抬了抬下巴,“是吧?”
环视了一圈周围一干人神情各异的脸,女皇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好脾气的点了点头,微笑道:“今日是毕王君的私宴,那些扫兴的规矩就先免了吧。”
很是平淡的一问一答,恋雪甚至还来不及嗅清火药的气味,战斗就已经结束。客气而疏远的问了她几句无关痛痒的问题,女皇的注意力便被身侧一直娇羞着撒娇的毕家嫡子引走。
被勾着肩膀强行带离风暴圈,毕禾页表情无奈的用手指弹了一下恋雪脑袋:“机灵点。”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的内容还要再加一点滴,但素,老人花的瓦困鸟。于是,叹气,现就这些吧。明天争取更,或者。。。。。双更??
☆、当朝女皇(下)
机灵点。恋雪摸着被毕禾页弹到的地方,在心里也不断的告诫自己。女皇所在之处,就是这个国家权力的中心,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失误都有可能给自己惹上天大的麻烦。不能掉以轻心。
然而,她也明白。这不是小心谨慎了,就可以避免的。比较起这些世家长大的孩子,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无知,而且笨拙。二十一世界的教育,几年的职场磨练,放到这个截然不同的中古代世界,全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些规矩和动则定人生死的权利,不耳熏目染身体力行,是不可能轻易明白通透的,更不用说位处权力中心的处处惊险。比较起来,她不过就是养在池塘里的鱼,根本就不可能骤然适应残酷的海洋生存法则。
被独自放在外围,她反而可以将局面看得清楚一些。
这个看起来更像是赏花的宴会很快就在男主人的精心安排下开始。身边几个只是眼熟的庶女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更多的时间,她还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吃她面前的食物。
女皇自然是被亲王、王君等实权派人物包围。比较起嫡女或者毕禾页等人,那个嫡出小公子显然被目的明确的安排在了最前线,花枝招展的和女皇说笑着,偶尔娇羞一笑。和上一次比起来,眼下的她到是更贴近于自己的身份——一个无关紧要的属下,因为与受女皇重用的庶女亲近些,这才获得了来参加宴会的资格,但也只能在外围远远看着而已。
吃美食不会是她被叫来原因,但眼下被“遗忘”的处境,她倒是也安于现状。什么都没有才更好,当真把她叫到跟前,就一定不会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然而心里这么想着,她的眼睛却还是克制不住的、失礼的、时不时的瞄向那位当朝的女皇。即使没有韩天的讲述,之前在酒楼书房中,她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前太女的故事。显然,如今的女皇继位后,并没有刻意去打压限制关于这位前王位继承人的各种坊间传言。
明艳动天下,这是坊间形容那位前太女时最长用到的一句话。就像之前韩天和她描述的,生前的太女,一直是皇城男子最为憧憬的女人。然而,现任女皇明明和那位太女是孪生姐妹,她也听过几次说,两个人虽然有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却从来不会让人弄错。
大概这就是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