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因为这个惹麻烦。但小牧你放心,既然你开了口,那无论如何在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多关照一下那个孩子,别的做不了,平日里给他改善一下伙食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贱籍之民(三)
一番话说完,恋雪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多少带了点官僚。在原来的世界,每每饭桌上,她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把酒言欢、称兄道弟、拜把姐妹、朋友义气,用东北话说,那叫哥们姐们说话办事真是讲究儿。可事实上,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中国式的客套罢了,客套之外,事情该怎么办,还怎么办。看着面前坐着的三个人,恋雪暗暗有些叹息,耳熏目染了几年,自己到底没能免俗,开口就是什么朋友不朋友的,虽说文化背景不同小牧或许觉得感动,可是她话里的客套韩天和江南风又岂会听不出来?
小牧几乎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恋雪,一脸的感动感激无以言表。韩天看了看小牧,又看了看恋雪,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恋雪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有劳了。”
恋雪冲着韩天苦笑一下,心中明白这句有劳了是冲着她应了小牧说的。说到底,那个破屋中的少年如何,韩天恐怕并不关心。就是明显情绪失常有强迫症迹象的小牧,也不过就是让她给那少年送送吃的,治标不治本。与其说小牧是想帮那个少年,不如说他是在寻求自己的内心解脱。当然,恋雪也明白自己没有什么资格要求韩天小牧。若不是小牧,她恐怕连吃的都不会去送。按照她的方式,那种半调子的温暖,给了还不如不给。同情归同情,可怜归可怜,可是那么一个大活人要治本就得全权负责,她不能平白担了那个责任,也没有那个条件和心情。
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一会,韩天小牧见天色渐晚,也就双双起身告了辞。恋雪南风自然也不会过多挽留。送走了二人,恋雪帮着江南风将桌子上碗筷收拾干净,又将桌椅搬回了原位。从头到尾,江南风都未对今天的事情多说一句。
看着江南风一脸的疲惫,恋雪满腔道歉的话语到了嘴边,转了几转,到底又咽了回去。未提前打招呼就带人回来,尽管江南风没说什么,恋雪就已经觉得有些对之不住,再加上小牧又弄出了这么一个贱民事件,她便更觉得过意不去了。只是,看着江南风全身掩也掩饰不住的疲惫,恋雪发现自己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一夜无话。
第二日,恋雪南风两人竟都是反常的不约而同的起得晚了。正值盛夏,隔了夜的剩饭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吃了,见江南风顶着些许的黑眼圈要进厨房,恋雪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说道:“南风,我馋郭家的雨羹了,陪我去吃吧。”
两个人起的时间确实是比平日里晚了许多,到了郭家雨羹,已是错过了早上的饭口,小院露天的几大长桌一共不过坐着两三个客人。
叫了三份雨羹,恋雪和江南风挑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并排坐了下来。来的路上路过那户破屋时,恋雪就和江南风提了一嘴,说是多要一份回来时候给破屋里的孩子送过去。江南风自然没有反对。
两个人坐在那闲聊。不大一会,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子就端着三份热乎乎的雨羹送了过来。将雨羹摆到两人面前,女子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恋雪对面,伸长了脖子将脸凑到近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陈家丫头,昨儿我好像看到云霄外那个唱曲儿的去了你家院子?难不成……你和云霄外里的人有相熟?今早儿还听说啊,同时去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像是世家的小姐,你给大婶个实个惠儿的,那小姐打扮的到底谁啊?哪个大户人家的没事往咱儿这个平民小巷溜达?我怎么就不信呢?”
恋雪抬眼看了看一脸好奇兼好信的郭婶,心头略一思量,面上则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回道:“不瞒郭婶,眼下我还真就是在云霄外帮手呢。昨儿个那个,据说是韩家一个庶出的小姐。郭婶您也明白,像我这样给人家帮手的,上面的甭管嫡出庶出,哪个不是得叫声主子?昨儿个啊,估计人家小姐是大餐吃腻了,突然说要来我这小门小户的感受一下。咱一个外来人,上面说要过来咱哪敢说个不呢?是不?世家小姐的想法还真是看不明白啊,咱这小门小户的,能有个什么看头?”
那郭婶听了恋雪的一番话,一对眼睛睁的铜铃大,手指头嘣嘣的敲着桌子嘴里嘟囔道:“……还真是个世家小姐……”嘟嘟囔囔了几句,郭婶突然探身将头凑得距恋雪的脸更近,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小陈儿,咱儿邻里的,婶子可是拿你当自家闺女,你给婶子透个实在话,昨儿个那个小姐是不是去了你宅子西面那户?就是那个小贱民那户?那小姐出来后有没有说什么?”
不着痕迹的往后退退身,拉开了一点自己和郭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的距离,恋雪在脑海中迅速的整理着郭婶这番话给出的信息,面上则保持着微笑依旧。看着郭婶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己,恋雪边整理自己的语言,边慢悠悠的回道:“我也一直将郭婶当自家婶子看待啊。我来这儿时间不长,没少得郭婶照顾,一直还没找到机会对郭婶好好说句感谢呢!说什么透不透话儿的可是郭婶你见外了,郭婶你问话,我当小辈的哪能不认真对待呢?”先安抚了一下郭婶的情绪,恋雪利用这个空档理清了自己的思路,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昨儿小姐不知为什么还就是好信儿的进那屋子看了一眼那个贱民。哎,说实话,我一直以为那里面是个暗娼呢,之前也不知道是个贱籍的啊。小姐看完了之后让我们给备了些吃食衣服,还交代让我以后没事给那个小贱民送点吃的什么的,别的倒是真没多说!你看这不,我点了三份雨羹,就寻思一会直接给那个小贱民送一份呢。”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雨羹,恋雪顺势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我说郭婶,你也让我心里有个底。那个小贱民哪来的啊?那韩家小姐怎么就管起他的死活了呢?”
说话间旁边桌的有一个吃完了高声招呼着算钱。郭婶不耐烦的侧身挥了挥手,示意自家一个夫郎过去将钱收了。转回身,见面前的少女正睁大了一双眼睛等着自己回答,郭婶喃喃的干笑了两声,回道:“那小犊子的来历是没问题,谁知道你家那个小姐怎么寻思的?一个贱籍的,死也就死了,管他干屁?不过,也难怪小陈你不知道,你来的晚。那个破屋原来里面住着一个独身的酒鬼,是跟船的。那小犊子是酒鬼今儿个年初从玲珑阁买过来的,也是买来泻火用。那酒鬼哪天喝的高兴了也叫过咱儿邻里邻居的一起尝过滋味~~狗篮子的,那酒鬼绝对是个能搞的,有一次……”
恋雪用眼睛扫了一眼旁边的江南风,只见江大公子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低着头面无表情。赶紧干咳了一下,恋雪傻笑几声打断了郭婶的回味,僵硬的问道:“酒鬼?我好像没见过啊?现在她人呢?”
郭婶愣了愣,看到恋雪的眼色仿佛才注意到旁边还一个男士存在。撇了撇嘴角干骂了几声,郭婶这才收了话匣子拉回正题说道:“小陈你来时候都快入夏了,铁定是见不到那个酒鬼了。她是今年入春儿时候跟船出的海。听回来的说,那次船走得远,整船的都染了热病,死了一大半。那酒鬼也没挺过去,就那么交代在海上了。”
闻言恋雪跟着唏嘘了几声,感叹了几句世事无常之类的话。看来那少年并非韩天所猜的出逃者,不过倒确实是个没有主的。那原主人独身一人上无老、下无小,旁里连个家室也没讨。出海不在了之后,贱籍的少年自然就跟着变成了无主的贱民,周边邻里的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免费的禁脔,偶尔给一两口吃食,留得一口气在,也就那样了。
见面前的少女一脸的若有所思,想了一想,郭婶扯着嘴角一副了然的表情说道:“丫头,你要是想尝味儿,婶子劝你啊还是算了吧!昨儿个你没听着婶子们的话么?那个小犊子也不知谁给搞的竟然染上那种脏病!”
看郭婶一脸的愤愤,恋雪笑道:“得了吧郭婶,我可没那个想法。你刚不是说那个贱籍的是玲珑阁出来的么?那种地方出来的,还是贱民,指不定胎里就带着那病呢,我可不敢肇量。”
听了这话郭婶笑着摆了摆手,拍着胸脯说道:“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吧~。别说那个小犊子,就是他爹你婶子我都尝过味!还别说,那个小贱货他爹还不亏是大家子出来的,模样还真不差!可惜就是太不抗干,好像在玲珑阁没多少时候就不行了。”
恋雪脸上挂着始终如一的笑容,手里则拿起了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雨羹。想也知道,贱籍制度如此苛刻,想必入籍的不是犯了重罪,就是落了难的。果然,郭婶见恋雪没打断她的话又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那话匣子一下就泛滥了:“……看小陈的年龄恐怕当年沈家破败的时候你还不记事儿呢!当年沈家那多不可一世啊,沈家的嫡子那可是打小就定下来是太女正君……谁知道那沈家当家脑袋是进水了还是怎地,竟然犯了忤逆之罪!……据说当初还是当时的太女亲自下的手,那沈家嫡子和那太女堂刚拜完,洞房还没送进去,穿着大红的喜服就给五花大绑压了起来……满门抄斩啊!沈家百家世家,最后竟是落得那样的下场!族中女子一个未剩,全部斩首!男子是全落了贱籍……那屋中的小犊子他爹当年就是沈家的下人,别看是个下人,可真不愧是世家出来的,你没看那小模样……我和你说啊,听说,那小犊子他爹怀小犊子的时候,沈家还没落败呢……指不定那小犊子是不是沈家的血脉呢,要不是小犊子是个男孩早就……狗篮子地,一想到身下搞的那个小犊子有可能有世家的血统,老娘就丫的兴奋!……”
恋雪对那少年的过往去脉并不感兴趣,只是看郭婶正说在兴头上,她也就礼貌的保持微笑听下去,并未打断。不过,眼看着郭婶的话越来越有下道的趋势,恋雪旁眼偷瞧了一下身侧的江南风。江大公子始终低着头,听那郭婶的话开始出格,江南风更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看着这样的江南风,恋雪心里不禁有些偷笑,同时又有些叹气。她是无所谓,在年少轻狂的时期,什么辛辣重咸的话题都见识过,郭婶这种程度的意淫在她耳朵里完全小场面,不过……再看了一眼坐在那低着头纹丝不动的江南风,恋雪的嘴角不自觉的牵起了一丝笑意,看来要是再让郭婶这么下道下去,恐怕她身侧的这个男子就要坐化入定了。
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恋雪两侧看了看然后用自己最显诚恳的神情看着郭婶,压低了嗓子,恋雪轻声说道:“郭婶,这话我是把你当自家婶子才对你说的。虽说这事儿过去有年头了,但毕竟是上面的事情,咱们平头百姓的还是不要妄自谈论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祸从口出啊。”
恋雪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她的气质是那种很稳当的类型。当她睁大了眼睛认认真真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整个人都会给对方一种很是诚恳的错觉,何况这番话说出来也算是句句为了这郭婶着想。
郭婶张着嘴愣愣的看了恋雪半响,半天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少女话中的意思。呵呵的干笑了几声,郭婶看着恋雪的眼神不仅多了几分感谢:“看不出来丫头你还真是个小心的!行,能和郭婶说这番话,你这丫头没说的!丫头,以后你就是郭婶亲闺女,有啥事儿甭客气,过来和婶子说!啊!”
又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了一会,在恋雪明里暗里的那种——雨羹再不吃就要凉了的暗示下,郭婶终于笑呵呵的抬屁股离开了她们这桌,招呼别的客人去了。偷偷的吐了口气,恋雪小声的凑到江南风耳边说道:“总算是走了,可累死我了。”
江南风微微的歪了下头,僵着脖子似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恋雪的意思,侧过头看到面前的少女正睁大了眼睛奇怪的看着自己,江南风微微的笑了一下,说道:“用心良苦。确实是辛苦恋雪了。”
闻言恋雪满意的点了点头,抓起筷子开始扒动面前基本凉掉的雨羹。她曾经在□办对面的科室做过一段时间,各种稀奇古怪的纠纷虽没亲自处理过但过眼的还是看过不少。后来又认识了几个法院调解科的朋友,饭桌上各种基层的案子也没少听他们说起。爱占小便宜、小地方偷机取巧、欺软怕硬、畏惧权贵,这基本是小市民的通病了,一旦发生纠纷处理起来往往也是那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异常麻烦。好在,自己那些防范与未然的小心思旁边的这个男子都看得懂,也不枉费她一番表演与口舌。
离开了郭家小院,恋雪提着打包好雨羹带着江南风一起进了那户破屋。
上午的阳光从唯一的窗户射进来,显得屋中还算是明亮。屋中的少年拖着长长的铁链躺在角落的木板上,身上穿着江南风的旧衣服,长长的头发乱作一团散在头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恋雪掩着鼻子凑到少年近前,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少年的脸。躺在床上的少年有着长长的睫毛和薄薄的嘴唇,五官看上去颇为清秀。此刻少年的眼睛紧闭着,脸上即使满是尘腻也能看出正泛着微微的潮红。皱紧了眉,恋雪伸出手抚上了少年的额头。果然!掌下的温度清楚的表明此刻眼下的这个少年正发着高烧。
脏病!
恋雪的脑中立刻浮现出郭婶提起这个少年时说到的词汇。高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炎症啊。慢慢的收回了抚在少年额头的手,恋雪使劲的推了推少年。待到少年恍惚的睁开眼睛,恋雪才回身接过江南风手中提着的雨羹,扶着少年从床板上坐起来,单手用从郭婶家顺来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着少年吃食。
那少年的神情似乎始终是恍惚的。喂他一口,他就吃一口,吃完了恋雪又慢慢的扶着他躺下,从始至终,少年嘴里也未说出一句话。
这实在是个让人倍感压抑的活儿。一连六天,除了有一日是去书坊的日子,一连六天恋雪都抽出大量的精力放在这屋内的少年身上。几乎保持一日送一次饭的频率,恋雪每次都会带一些高度的酒过来给少年擦擦额头和手脚,企图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