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上。几乎保持一日送一次饭的频率,恋雪每次都会带一些高度的酒过来给少年擦擦额头和手脚,企图让少年的温度稍微下去那么一点。恋雪也曾几次劝说江南风不要跟着她过来,那样安静压抑的场面她总是觉得不应该让江南风那样优雅的男子面对,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她就是这么觉得。不过江南风每次都淡淡的拒绝她的劝阻,坚持和她一起去那户屋子。恋雪想不明白江南风坚持的理由,不过既然他要跟着去,那么她自然也不会阻止。
那郭婶果然是个嘴快的。不到一日功夫,几乎邻里邻居的就都知道恋雪是受了韩家一个小姐的交代要顾着这少年的死活。当然,这也正是恋雪想要的效果。韩家对平头百姓来说几乎是个难以高攀的阶层,有了这样一个名头,自然而言的就避免了很多对恋雪而言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最大限度的避免了江南风出入那户破屋可能出现的闲言碎语。
第六天,那少年的温度还是未下去多少。给找大夫是不可能的,一个贱民的少年没有一个大夫会来出诊。而少年的身体状况也容不得恋雪不明病症的去自行抓药。提着饭盒出了破屋,恋雪皱着眉头一步一挪的回到了自己的宅子,江南风始终跟在恋雪的身后一言未发。每次从破屋中出来,两个人都会觉得压抑。如果无法将那个少年当做一个物件看待,那么那样的场面无论如何都是让人感到沉重的。
进了宅子,恋雪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企图将心中的压抑之情顺着吐出的呼气全部滤清。整理好了自己情绪,恋雪扯出了一丝笑意回头看向身后的江南风,说道:“南风啊,明天是我和韩天她们约好了教曲儿的日子。恐怕要麻烦你单独去给那边送点吃的了。”
身后,江南风一双清澈的眼睛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分外的温柔,听了恋雪的话,江南风静了一瞬,也只是一瞬。恋雪看到江南风的睫毛在余晖之中微微的闪动,那张弧线优美的唇微微的张合了几下,似乎是犹豫了又犹豫,最后到底是做了决定般轻轻的坚定的开口说道:
“恋雪,那个孩子再这样下去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你看能不能想个主意办下他的契约?我们的宅院够大,屋子也够住,多出一个人不算什么。买下他吧。平日里我可以照顾他,他也能陪我做个伴。你看看,可好?”
☆、贱籍之民(四)
恋雪看着面前的男子,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少年的情况她当然也看到了,那孩子的身子本来就虚弱,现在再加上持续高烧不退,确实恐怕是命不长久。可是……恋雪看着江南风那双清澈的眼眸,拒绝的话在嘴边绕来绕去,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天自己回复小牧韩天的话他也听到了,自己的立场他应该很明白啊!天下贱籍的铁定不是就这一个,如果遇到一个帮一个;她哪能帮得过来?而且,从她开始赚钱之后,两个人的吃穿住用全部都是她花的银子,虽说她现在的收入在平民中不算低,但这种卖曲子卖故事的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以后考虑她也不能不存点啊。多一个人的话,还是病人,她要平白多花多少银子?她可不是个钱多得没处花的主啊!再说,揽了这个事儿会有多么麻烦,以江南风的眼界又怎么会看不清楚?
将一个眼下是公共财产的纳为己有,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周遭邻里的索要。几个享用过那少年的都不是善碴子,她若占了那少年指不定几个人都会过来找她要多少“收购金”。若是不给,那不依不饶基本是可以预见的。可若是给了一个,那周遭的十街八巷别管之前有没有过关系的,十之**都会过来讨要!这样的案例她在自己的世界看得多了,绝对不会抱有侥幸心理。
那个少年确实可怜,小小的年纪她看着也于心不忍。可是再如何同情,在自己的未来还朝不保夕的时候,让她去承担一个陌生人的全部,这样的要求是不是过于勉强了?恋雪站在那里直直的注视着江南风的脸,胸口满满的都是不能接受的理由。眼前的男子明知道她的立场还说出这样的话,恋雪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理解,她认识的江南风,怎么会如此……为难与她?
橘红色的云霞映衬的整个天空都是暖洋洋的。徐徐的晚风丝丝入扣,在这夏日的傍晚更是说不出的沁人心脾。恋雪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细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一向端庄的男子。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份外温柔,那对弧线优美的双唇吐出了让她为难的话后,此刻正是紧紧的抿在一起。江南风的腰身一向挺的笔直,长长的黑发柔顺的从肩头垂下,总是说不出的优雅。恋雪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她绝对不相信江南风不清楚她的想法。深深的直视进那双墨色眼眸,恋雪的思绪一时间百转千回,对方是江南风,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回复小牧的那种客套回复他。那么,她应该怎么说?
两相对视中,时间似乎是静默了许久,却又仿佛只是停顿了那么一瞬。恋雪清晰的看到江南风抿紧的嘴唇一点一点的松开,那充满了弹性的电磁音利落而又平和的在耳边响起:
“……哎……话虽说如此,可要收那样一个没主的贱籍孩子,哪会那么容易呢?恋雪别在意,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只是看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快不久于人世,一时心里有些难受,有点感叹罢了。”说罢,江南风的嘴角轻轻的扬起了一丝苦笑。带着一身的了然,江大公子微微的向恋雪福了福身,提着食盒绕过她直接向厨房走去。不大一会,厨房便传来了浍水洗刷的声音。
陈恋雪一夜都没睡踏实。
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恋雪心不在焉的一路跟着韩天小牧来到之前去过几次的北郊小山包。正值夏末,正是酷暑难消的时候。那小山包位置虽偏了一些,但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山包并不大,坡谷之中大概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泉眼,山泉清澈顺着山体娟娟而下,汇成了潺潺小溪,纤细而婉约。那小溪一侧靠山,另一侧则是一片开阔的平坡。溪边零星几棵高大的古树都是枝叶繁茂,树荫之下连着延伸开去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绿草地。远一点那些树荫不及阳光正好之处,青绿草丛之间星星点点的夹杂着各色鲜花,一眼望去是一片片的姹紫嫣红,好不漂亮。
韩天左挑右选的看好了一处靠近溪泉的树荫之下,伸手指过去小牧看了也觉得是个清凉地方,当下就表示了赞同。谈笑着过去栓好了马、架好了琴、拉开了架势,韩天和小牧两个人这才发现,面前这海客的少女今天从见了面似乎就始终是呆呆的。她们走她就跟着走,她们停她就跟着停,眼下看着这人是站在她们面前,那嘴里嘟嘟囔囔反复哼着的估计就是今天要教儿的曲目。不过,这少女显然对眼前两个人疑问探究的视线是视而不见,那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恋雪想不明白啊。昨天江南风和她说那番话的时候,那样子明明就是希望她想个办法将那个少年收到自家名下照顾。她当时也确实是不想揽这个事儿,确实是在想如何才能在不伤他的前提下拒绝这个要求。可是,就是那么光石电转的功夫,她拒绝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出口,人家江大公子却又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之前的要求不过是一时感慨,随便说说,还让她不要在意!
她倒是不想在意,可是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可整整半个晚上,江南风只是往常一样的教了她几个新的奉临文字,又考察一下以往的学习进度,对于这个话题竟是再也未提。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她特别提起了那屋的少年,说是自己出门后让江南风给送点吃食过去什么的。可她观察了半天,人家江大公子也就是寻常的答应了一声,那面上连个眉头都未多皱一下,看那感觉态度好像之前那番让她想个办法的话,竟似乎就真的只是人家一时感概、随便说说罢了!
恋雪不由的想起了江南风说那番话时的样子。傍晚的夕阳下,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显得份外的温柔,她还能清楚的记起江南风的睫毛在余晖之中微微闪动的样子,那张弧线优美的唇微微的张合了几下,似乎是犹豫了又犹豫,最后才是做了决定般轻轻的坚定的对她开了口。为了那样的他,她是那么的踌躇着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得回应,可是他怎么又转眼就说不过是一时感概了呢……
“恋雪?恋雪??喂!喂!!想什么呢?!回神儿了!!!”
猛地回过神,恋雪愣愣的眨了眨眼睛,似乎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坐在一处靠近溪泉的树荫下草地上,四周鸟语花香,景色很是宜人。韩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摆好了九弦琴,小牧也已经站在了她的旁边,看样子连嗓子都清好了。
看着面前的少女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韩天颇有趣味的收回了在恋雪眼前摇摆晃动的手。和小牧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靠到恋雪近前,趁这个海客的少女尚未反应过来,两人突然出手按住了恋雪的肩臂。然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的伸出空闲的手晃了晃食指和中指,做出要搔痒痒的动作。
“哼!哼!”韩天嘴角的笑容看上去相当奸诈,连平日里一双和气的眼睛此刻都染上了浓浓的好奇闪亮。伸出手指头作势在恋雪的腰侧晃动了一下,韩天那语气是无比的轻快,“交代,交代。你这一天都在想什么呢?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恩?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我们恋雪这么投入的冥思苦想?说出来让我和小牧也听听嘛!”
另一侧,小牧虽然未像韩天那样明目张胆的将手放在她的腰侧威胁她,但那眼睛里的闪亮却是半点也不少。一手按着恋雪的肩臂,小牧轻扬着眼角眉梢配合着韩天的话问道:“就是就是,你快交代吧。是什么事什么人啊?让我们恋雪想成这样?看你那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也不怕我们江公子在家吃味?”
恋雪看着自己被按住的两个胳膊有些许的发愣,顺着面前两个人的言语动作,恋雪发现自己的灵台开始一点一点的恢复了清明。心下长叹了口气,恋雪闭了闭眼睛暗中调整了自己的心绪状态。这两个人,明知道自己一身的痒痒肉!。。。。。。待张开双眼,恋雪顺着韩天按着自己的手臂将身子微微的向她身上靠过去,一双眼睛却是贼溜溜的看向小牧,斜斜的扬起唇角笑道:“看来还是小牧了解我啊,知道我在想男人。怎么?我们家小牧对我在想什么样的男人有兴趣?来~听姐姐详细和你说说~~”
说罢,恋雪伸出了爪子作势要拉小牧按在自己肩头的手。笑骂了一声,小牧回手啪的拍掉了那只作势伸来的瓜子,突然一脸严肃的看向韩天,说道:“完了!你看,这孩子学坏了!”
看着小牧严肃的脸恋雪韩天都是一愣,下一秒回过味来两人开始止不住的仰头大笑,小牧自己说完也忍不住的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按了按笑得有些岔气的肚子,韩天拍了拍恋雪的肩膀正色问道:“说真的,你到底在烦恼什么?若是我和小牧有能帮的上的,你可别客气,尽管说就是。”
闻言,恋雪笑了笑点了点头,韩天眼里的认真显露的明明白白,即使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她也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面前这个变装少女对她的认真和坦诚。抬起胳膊长长的抻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颈椎和肩膀,恋雪抬起头来直视进韩天的眼底,说道:
“我刚刚在想那个贱籍的孩子。这几天我一直有给他送饭过去,不过,照眼下的情形看,那个孩子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把那个孩子收到自己名下,虽然是贱籍的,但毕竟只是个不大的孩子,这么放着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我想,生命的最后一程至少可以好好的照顾照顾他,让他走的也别太辛苦。”
看到韩天眼里毫不掩饰的讶然,恋雪笑着耸了耸肩,换了口气继续说道,“当然,目前这也就是一个想法。我们眼下还是先干正事把曲子练了吧,其余的等一会教完曲子再说。不过韩天你要先做个心理准备哦,我虽然只是一时有点想法,但这个想法要是真要着手去做的话,韩天,还真得靠你帮忙才成呢。”
☆、贱籍之民(五)
韩天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似笑非笑的海客少女,少女的语气和神情都很是随意,不过,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却毫无疑问是经过思虑的明确认真。
倒是一旁的小牧先开口接过了话。左右看了看两个两相对视眼神交流的人,小牧轻轻的开口说道:“恋雪说得对,那些事情你们等到教完曲子再说,眼下我们还是先干正事把曲子练了吧?!”
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韩天一转身回到自己的九弦琴后盘膝坐下,伸出手指拨弄了几下琴弦试了试音,抬眼却见恋雪小牧两个都是直直的看着自己,一动未动。轻快的眨了眨眼,韩天笑着说道:“怎么?不是说要先练曲子么?怎么又都不动了?”
恋雪小牧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轻笑一声。作势整了整衣衫,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了韩天的两侧拉开了架势,开始教曲儿练唱。
恋雪这次选的曲子是莫扎特的G大调第一乐章,学了八年琴,比起肖邦等人她最爱的还是莫扎特。这首曲子本身是弦乐曲,但改编的钢琴版还是遍地都是。虽说天天练琴的日子距她已经很远全谱已是记不得了,但主旋律她的脑袋和手指却还是清晰的。韩天是高手,曲目听一遍主旋律就差不多了,至于具体细节自然还得靠她自己摸索。弹这首曲子九弦琴的音色和小提琴相差甚远,但听起来却是别具风味的。小牧那边,以恋雪的水平给G大调填词还是勉强了些,好在小牧对这首没有词的曲子并没挑剔。听过旋律之后思索了许久,小牧琢磨着将天池的一曲戏唱词套在了上面,自行磨合了几次便顺着韩天的九弦娓娓唱来。恋雪坐在旁边细细的听着,手指头已是不由自主的跟着打起了节拍,忽略歌词只听唱腔的话,小牧这一套用还真是有七八分歌剧的感觉。
午后的阳光虽然毒辣,但她们挑选的地方却是个难遇的宜人之处。树荫之下、青绿草地、溪泉清凉、微风习习,加上三个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