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过了告示两个衙役开始敲锣打鼓的召集附近民众,待到人群聚集的差不多了,那个小头目便开始逐条朗读并解释告示上面的条款意思。说是逐条解释,其实要说的内容并不多,只是大概重复一遍之前和恋雪说过的什么伺候过韩家小姐伺候的不错,要是想领走贱民需交5以上银币,价高者得之,之类的。
恋雪在聚集的人群中看到了郭婶以及经常光顾贱籍少年的那几个女人,几乎衙役每说出一条人群中都会有人插话提出一些不满或意见之类的。当说要想领走那个贱籍的需要交5个以上银币价高者得之的时候,人群中就有人高声喊道:“凭什么啊?那个贱民是我们大家的,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凭什么还得交银币领人啊?奉临哪条律例规定的?恩?”
闻言,那衙役小头目一双眼睛瞪得跟那亮灯似的,伸手遥遥指着刚才发话的那个女人,开口就骂道:“啊呀你个死不要脸的。张大娃你家那个小店上个月的税金我还没去收呢!你竟然敢在这儿给我叫板起刺儿?你大字不识一个的,竟然还在这儿嚷嚷起奉临律例来了!我呸!你也不嫌个寒碜!奉临哪条律例规定了没了主的贱籍不许官收?啊?哪条律例规定了官收的贱民不许买卖?啊?你倒是说啊!”
这一来一往的叫板起刺儿的人当然不止那么一个,不过那两个衙役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办这种事儿,一句一句的倒也都说在了点子上。好在,这些人起刺儿是起刺儿,叫板是叫板,可当衙役拍着墙问道,告示那些内容有没有人死活不同意的?不满意的话出来列个名单说明白到底哪里不满,她们也好报到上面有个交代。当衙役问到这个问题时,人群一反之前的唧唧呀呀,变作了静默一片。两个衙役连着问了好几遍,见没有人搭腔那个小头目一改之前的散漫随意,正了正腰身来到管家和姜姐近前,弯下了脊柱恭恭敬敬的问道:“两位,您们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人群中有知道那个管家的,有不知道的,不过看着管家姜姐二人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衙役旁边,倒也都猜到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管家笑了笑冲着小头目点了点头,见一干人等都直直的看着自己,管家干咳了一声挺直了腰背,底气十足的朗声说道:
“在这儿的各位街坊邻居,你们其中可能有认识我的,可能有不认识的。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云霄外的管家。我身边这位是毕王府的一个朋友,知道我们今天来办这个事儿过来搭把手儿的。我今天来的目的想必各位刚刚也听张衙役说了。我们家的一个小姐曾经和我身后这屋中的少年有过一面之缘。前段时间小姐到这附近做客,也是机缘巧合,又遇到了这个孩子。想必大家都知道,韩家女子绝不会亏待自己手下的人,不会亏待与韩家为善的人,不会亏待那些个帮助过、合伙过、以及服侍过韩家的人,哪怕他只是一个贱民。当然,小姐也说过,那贱民若是还能伺候这些街坊邻居的,留在这里伺候当然也好,毕竟这在巷子中没了主的贱民也算得上是大家共有。但小姐也说了,那个贱民的情况那天她也见到了,那一看就是身上不大好的。小姐觉得,既然这孩子已经再不能伺候各位街坊,就这么将人干放在这儿万一什么时候过去了,也是晦气。加上那孩子曾经也算是服侍过小姐,念着这一份儿,小姐说了,若是没人想收,我们韩家就将这贱民入个主,也算是给他个地方稳妥送终,也不枉费他服侍过韩家人一场。至于为什么说是五个银币,我们小姐说,他那天的伺候就值这个价,多了,他不值:少了,却是低了。当然,为了表达韩家对各位街坊的尊重,我们也和衙门的几位朋友说过,若是街坊的谁家觉得那个贱民值得5个银币以上,手续什么的我们韩家帮着给办妥,也算进了一份心意。今天,我身边这位毕王府的人在场,算是为我刚刚说过的话做个见证。若是有谁出超过5个银币的价格,今天天黑之前来这找我,我都在这儿,手续什么的我帮着办。但若是天黑之前还没想好,那各位街坊我在这就要先说一声抱歉了,今天天黑若没人出超过这个价,我就要先将人带走,找个地方先给看看身子。”顿了一顿,管家侧过身面向恋雪,继续说道,“陈小姐,你也算是半个韩家的人。小姐的意思你也听到的,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屋里那个少年。虽说是个贱籍的身上又不大好,入不了韩家的大门,但毕竟也是服侍过小姐的人,还劳烦你以后多多费心。”
恋雪站在旁边顶着周遭邻居的视线,谦卑讨好的冲着管家点了点头,嘴里连声说着那是、那是,韩家小姐交代下来的事,我铁定尽心去办云云。
不知道管家这番话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韩家人的授意,但不可否认,本来是个有损韩家名声的事情,经管家这番话这么一宣传,竟是生生变成了韩家人的义气之举,硬是顺带着赢得了不少人心、不少好评。
其实有些事情虽然没人和她明说,但恋雪心中大体也明白一些。不说现在满天飞的远海宝藏诱惑,就是已知的周边岛屿也给一些尝试海运的世族大家带来了不少可观的收益。而出海毕竟是个危险的营生,不说那些有经验的水手,就是想找一些没经验的平民上船磨练,对于想要组船队的各大家族来说都是一个难题。出海的死亡率实在太高,即使有一夜致富的梦想,死亡和疾病也使得那些平民百姓望而却步。而对那些个有想法、想要铤而走险的人来说,选择去谁家的船队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一个不重视手下人的家族,带出来的船队可能死亡率会更高一些。当这个云霄外的管家开口说出韩家不会亏待云云的时候,恋雪心中就明白,眼下这件事儿为韩天所用,反而变成了一个潜在的名利双收一箭双雕的机会。嘴角不由的挂上了笑意,恋雪不仅暗暗摇了摇头,这个韩天,脑子转的倒是够快的。怪不得连云霄外的管家都叫出来了,连带着毕王府的下人一起过来作秀,还一做就是整一天。
☆、天籁之音(一)
一天时间的很快就过去,果然是到了天色渐黑也没见有人来出价竞拍。
恋雪颇为无奈的跟着衙役等四人进了破屋,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身酸臭的少年弄上了自家的马车,然后让江南风驾着马车带着少年去花街找专门治疗花柳之症的大夫。至于手续问题恋雪自是不用操心,有韩家这个能干的管家在,这点小事甚至不用她本人去跑腿。
少年的病基本是预料之中的严重,那花街的大夫嘟嘟囔囔的扯了一堆,其中用词恋雪绝大部分都是全然不懂,不过根据能听懂的部分和自己原来的常识推测,恋雪倒也能将少年的状况猜到个七八分。
性病,应该是有炎症的那种,所以才引起了高烧。加上那少年明显长期营养不良、休息又不好、精神又总是处于紧绷状态,导致本身体质就较常人羸弱。虽然少年后来几日有充足的休息,但高烧却还是一直反复未退利索,而长时间高烧又引发了肺炎,两之相乘熬的少年几乎是奄奄一息。好在,她们送的虽然是花街的医馆,但韩家推荐的大夫终究还是不错的,那大夫给少年仔细的看过之后,在恋雪的目瞪口呆下唤了小学徒捧出了一包银针,开始细细的给少年针灸。恋雪眼巴巴的看着那大夫的手沉稳利索的一起一落,又愣兮兮的看着少年身上刺猬一样的银针,好大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那大夫竟是用了针灸之术!和自己世界自己国家一脉相承的针灸!
语言、建筑风格、丝绸、陶瓷,现在又看到了针灸!这个世界和自己国家的相似之处实在不是一点半点!恋雪压下心中的讶异,面上只是不懂声色的看着大夫给少年下针。看到和自己世界相似的地方越多,恋雪心中的迷惑感就越强,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本是全然陌生的,可却又有很多地方都流露出了和自己世界一脉相承的气息。只是……见大夫停下了下针的动作起身站了起来,恋雪正了正面上的颜色几步走到大夫近前……只是,无论她心中有多少迷惑,那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和解决的。眼下她能做的,不过就是瞄准了方向,走一步、看一步。
恋雪站到大夫的近前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大夫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用眼神做出无声的询问。
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又看了看恋雪的脸,老大夫深深的叹了口气,沉声说到:“这个孩子是贱民,所以该说的话我就直接说了。单从病情上看,刚刚我也说过了,这孩子身体损伤太大!就是花钱用药吊着,派人精心照料,恐怕也活不了多长时间。而且,就是活着,恐怕也不能做粗活、不能受累……”语音一顿,老大夫瞟了恋雪一眼,又加了一句,“而且,不能行房。”
闻言,她连眉梢都没挑一下。听了老大夫的话恋雪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续而又将视线移回到老大夫脸上,说道:“那么,依大夫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那老大夫一愣,有几分尴尬的抬手捂着嘴唇干咳了几声,这才低声说道:“哎,医者父母心啊。对这个孩子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将他留在我这里两三日,这几天由我和我们医馆的学徒专心看护治疗,先将这孩子的温度降下去,再对症做一番调理。之后,你们再将人领回去,清汤清水的滋补几天,再好生照顾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恋雪,老大夫止住了下面要说的话,语峰一转,深深的叹了口气接道,“当然,我也看到了,这孩子不过是个贱民,的确也是不值得这个心思。哎……”
恋雪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四周的空气仿佛也随着这个少女的安静而沉默下来。半响,恋雪伸手从怀中掏出了2个银币,一把拉过了老大夫的手将银币放入其手中。抬头看着老大夫满是讶异的脸,恋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平声说道:“就按您说的作罢。这2个银币是这几天的饭伙医药钱,若是超儿了,等我三日后来领人时再补。这个孩子就麻烦您照顾了。”
姜姐和两个衙役早在去医院的路上就提前下了车,管家带两个人到了医馆也未作停留直接走了。来的时候马车上是坐着的、躺着的、赶车的整七个人,等回去的时候则就剩下了前辕座上陈恋雪和江南风两个。
一路无言。
待回到宅院,将车马安顿好天已是大黑。恋雪从头到尾没都和江南风提一句关于那个贱民的事,不是不想说,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从表面上看,事情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整件事情看起来都像是一套韩家的单方面行动,她只不过是被强迫中奖的要求去接收一个贱籍的少年。然而,这样的说辞兴许那些街坊会相信,而江南风……就算他说他自己相信,她信么?
在自己说不出口的同时,她也怕江南风主动和她提起这件事。若是他问了,她要怎么回答?将一切推倒韩家身上,这样的说辞她想都不用想,可是,若不将事情推倒韩天身上,难道要她承认是自己拜托的韩天解决这个少年的贱籍问题么?
不可能!
她会拜托韩天绝对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她绝对不能让江南风误会自己是为了他而拜托的韩天,绝对不能有这样的误会!
云霄外传出去的曲子已经隐隐有流传开外的趋势,李氏书坊的书销量也在节节攀升。远海宝藏的传闻至少在明滨已是深入人心,无论是不是真的相信,但至少人人都知道这么个传闻。按照这样的趋势,以往来的客商为载体、由传闻做铺垫,曲子、书籍流传到明滨城以外乃至整个奉临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说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听得懂或是看得明白的人会来这里找她。最好是和自己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代的人,或者,是多少知道一些两个世界之间联系的人。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越多,就会发现越多的两个世界的相似之处,同时也会更深刻的体会到两个世界的不同,无论是从科技上、文化上、还是人的思想上。
她胸中那股想要回去的想法日趋强烈、同时也沉淀的越来越深。生存、寻找、收集、创造条件、等待,只要有一丝的机会和可能,她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在那里,没有被换马换酒的小侍、没有人会因为看中她身边的谁就提出买卖、没有什么浸猪笼的男孩、也没有一身伤痕的贱民的少年、更没有那么多对这一切都理所当然的眼睛!她想要回去!为了找到回去的路她有尽力去做她所能做到的。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更是不应该让江南风有所误会,她不能那么做。
毕竟,江南风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一碗热乎乎的粥送到了恋雪的手中,那温暖的温度一下子让她从满腹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坐到了主屋客厅的桌子前。江南风在她沉浸于自己思绪的时候已经去厨房将中午剩的一些饭菜热好,逐盘端到了桌子上来。
一弯身在恋雪对面的位置坐下,看了一眼面前双眼里满满都是朦胧的海客少女,江南风拿起了勺子一下一下的拨弄着自己碗里的粥,低声说道:“恋雪?虽然都是剩的,不过还是先吃一点吧,中午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怎么也得喝口粥、润润胃。”
顺着江南风的话。恋雪慢悠悠的拿起了面前的汤勺,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自己面前的粥。见状江南风也并未多言,只是低下了头自己吃自己的。一时间,两个人竟是相对无言,客厅中只听得见灯火跳动的劈啪声。
吃晚饭帮着收拾好饭筷,恋雪看了一眼面前脸上明显挂着倦意的江南风。也难怪他会觉得疲倦,从一大早上就开始准备五六个人的饭菜,自己又是很委屈的独自在厨房用的餐。之后她们在那户破屋门前“站岗”,有什么需要也大都是麻烦他跑腿。中午又要准备大家的午餐,等到了傍晚还要帮着她们赶马车将一个大活人送到花街的医馆……他当然会觉得疲惫。
想到这里,恋雪从客厅桌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辞,江南风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倦的已经没有带她复习以往功课的精力。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江南风乏的有些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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