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会一次那种随心所欲的开开心心的热闹。或者,在未来嫁了人之后,在他和妻主都不是特别忙碌的日子,偷出一点点的时间,两个人一家一家的光顾那些有趣的店铺,一起挑选一些好玩的玩意儿。
那个时候,他何曾料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需要天天游荡在冰冷的街道,看着满眼与自己无关的热闹繁华,苦苦思索着要如何度过每一个整天整天的无所事事与夜以继日的空闲时光?
初识陈莫是在一个看上去很是古老的书坊。瞭望镇镇子不大,他却是在街上转了近一个月才发现了这个位置偏僻的书坊。书坊的门脸不大,进去之后却是别有洞天的宽敞。厚重的书柜连着摆放了几十排,上面很多都是市面上很少见到的珍贵书籍,其中绝大部分是航海传闻。
这里的很多书都是只租不卖。他无意质疑书坊老板的生意风格,客随主便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日子过得太过空闲时,书籍到也成了一种不错的打发方式,而航海传闻,读起来要比其他的一些更有趣味一些。来回租借了几次,那坊主欣赏他的博学,开始主动向他推荐一些自家的孤本。初识陈莫,便是因着一本孤本原本被陈莫借了去,那坊主约了他在陈莫还书的那天过来借阅。
陈莫那时在瞭望镇是一个传奇般的存在。关于陈莫是如何嫁入钟家的版本,他至少听过有十个以上还不止。见到陈莫本人的时候,他也多少有些意外陈莫的相貌。这点倒是和传言一致,这个陈莫,的确不是一个标致的人物。
身为男子,他并不在意陈莫的长相。但是,陈莫身为钟家二小姐正夫的身份,他却是不能不在意的。
到底是舍不得书坊中的那些有趣的传闻书籍。他只好小心的避开与陈莫的接触,即使在书坊遇上,也只是淡淡的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便远远的挑选自己的书籍,做出无意深聊的样子。
他原本以为,这种在同一个书坊借阅书籍,只能说是眼熟基本算不上认识的关系,不会让两个人产生什么交集。只是,他忽略了这个钟家二小姐的正夫,也可能对他产生想要结识的想法。
陈莫第一次主动过来和他说话时,他正在翻阅一本叫做《东方的传奇》的书籍,心中犹豫着与另一本讲述东方故事的书籍比较起来,要先看哪一本才好。陈莫看到他,似乎是犹豫了好久才尝试着走过来,眉眼中带了一点羞涩的指了指他手中的书,有些怯生生的推荐道,先看这本《东方的传奇》比较好,它讲述的更为系统,更容易形成深刻的感觉和概念。
他无法拒绝陈莫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那个男子有一种孤单的气质,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虽然受到排挤,却依然努力的想要好好生活的气息。看着那样一双,满含了鼓起勇气和做好了被拒绝准备的眼睛,那些可以冷淡的拉开两个人界限的语句,他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在他的眼中,陈莫是一个单纯而努力的男子。虽然那个男子在讲述自己的事情之时,一直是尽力在用一种平和的心态语气,但男子那一身掩饰不住的孤独落寞,却是毫不留情的宣召了男子从小受到排挤的命运。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在通世事懂眼色的同时,却还能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或许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难能可贵了。而正因为懂得,所以,他想要去珍惜眼下这一份珍贵。那是他自己身上,早已经流失了的一种东西。
和陈莫的相处,简单而朴实。他本身是受过名师指点的,博览群书。陈莫虽然整体阅读量不及他,但是看过的海上传闻却是只会比他多,绝不比他少。特别是一些孤本。钟家本身就是海上起家,钟二小姐对自己这个正夫是百般宠爱,经常借着家族的力量四处收集奇书,以供陈莫阅读。两个人绝大部分都是约在书坊见面,他会推荐一些自己曾经看过的精彩书籍给陈莫,当然内容不限于航海故事。陈莫也会时不时的从钟府带出一些他没看过的孤本,待他看过之后两个人再对其进行讨论交流。
有了可以做的事情,有了可以交流的对象,他开始觉得日子变得不再那么难熬,言语之间多了也许的笑意,脸色也不再是原先的黯淡,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
陈莫虽然是土生土长的瞭望人,但因为长年足不出户的关系,对这个镇子的了解还没有他这个外来人多。那天,他买了西街一家味道很好的小云糕,打算送给书坊坊主一些,余下的当做和陈莫喝茶聊天时候的茶点。他的脚刚踏进书坊,还未来得及开口唤坊主接过云糕,眼睛中却是意外的发现,在书坊的明厅中,除了坊主和陈莫,还有另外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有一张漂亮的瓜子脸,长发飘飘,身材高挑纤细,耳朵上配了一对做工相当精细的镂空耳坠。那身形相貌,竟是和与他有肌肤之亲的钟君,有着五六分相像。
站在门口处略微一愣,他便已明白这个女子的身份。果然,看到他,陈莫兴致勃勃的几步小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带着几分甜蜜几分腼腆的介绍道,这位,是他的妻主,钟晴。
刻意忽略那坊主无奈耸肩的示意,他脸上的神情未变,听了陈莫的介绍,他以一个鳏夫应有的礼节微微欠了欠身,淡淡的打了个照顾。
钟晴只是微微一笑,很是正规的抱拳回了礼,接着便客客气气的说道:“最近经常听陈莫提起公子,公子推荐的那些书籍本本都是经典至极,堪称惊喜。有些甚至连我都不曾知晓……这段时间,我家陈莫多亏了公子照顾,气色精神都比以前好了很多。我经常不在府中,公子若是方便,有时间多去钟府坐坐吧?也算是陪陪陈莫。”
他冷眼看着面前女子的客套,心中暗暗思量着她此番前来可能有的意图和打算。钟晴不是陈莫,他不至于会天真到以为钟晴不知道他是钟君养在外面的人。不落痕迹的扫了一眼满眼期待的陈莫,他保持着脸上的神情,不动声色的应付着钟晴看似不经意的客套,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但他确实是不愿意看到陈莫为难,只是……
“多谢钟小姐看得起奴家。只是,奴家是丧妻之人,虽说只是去陪伴陈公子说说话,但若是经常出入钟家,毕竟是于礼不合……”
闻言,钟晴看着他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亦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陈莫的眼睛难掩淡淡的失望,但到底还是先一步出声止住了这个话题。那一天,钟晴一直是面带着微笑安静坐在一旁,一边和坊主下着棋,一边听着他和陈莫之间清淡如水的交谈,只有非常偶尔或者陈莫问到她的时候,才会发表一两句自己的观点。
不久之后,钟君来他这里用餐,饭桌之上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你觉得陈莫这个人,作为钟家二小姐的正夫,如何?
他记得自己当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直视进钟君的眼底,试图从中找出面前这个女子言语之下的意图。
钟君只是慵懒随意的看着他,手下的动作亦是未停,神态举止间都没有露出一丝痕迹。
略微斟酌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挺直了脊背,正色道:“我和陈莫的接触,只是局限于交流彼此看过的书籍。至于刚刚钟君说的那一点……我不知道对钟家而言,二小姐的正夫应该是个什么样的标准,所以实在无从评论。”
他这一番话语气虽然中肯,但言词态度已然算不上是平淡。钟君的表情似笑非笑,眼中却是意外的升上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温度,
“南风,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和我说话之时,不再自称奴家,也不再称呼我为钟小姐,而是用‘我’和‘你’这样的字眼儿?”
闻言,他几乎是无法反应过来一般,整个人都着实的一愣。钟君似乎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只是笑着夹了一筷子鱼肉在他的碗里,慢条斯理的说着,多吃点。
那天晚上,钟君又抱了他。一番**过后,两个人喘息着躺在套房的大床上,他照旧被她抱在怀中,一点一点平复着自己满腹的空寂。
钟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沉沉的睡去。她们那样拥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觉到女子抬起原本环在他腰间的手,一缕一缕的捋顺着他的头发,然后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
“南风”
“恩?”
“明天开始,你多来钟府走动一下吧。”
“……”
“过来给陈莫多讲一些历史典故,或者教教我的两个女儿读书识字……这段时间,海崖深处有几个村落一直想要寻一个教书的师傅。日落和夕晖的人也托过我打听一下合适的人选。你白天时候就多来钟府教着,过一段时间,看看若是有合适的机会,最好是在那两个岛上,我亲自送你过去……”
黑暗之中,他伸出手紧紧环抱住这个对自己低声述说的女子,将脸深深埋在她的肩膀,连连点着头,咬着嘴唇不出一声,任由泪水打湿女子的脖颈发梢。
感觉到他的动作,钟君放下了捋顺着他头发的手,了解的轻轻回抱住他,用手掌温柔的安抚着他的脊背,嘴里继续低声交代着他应该注意的地方。
她们都清楚这一番举动对他意味着什么。
一个全新的身份,一身相对干净的口碑,一段清白的过往。最重要的是,他在自由的同时,还有了钟家在背后!不需要勉强自己去曲意逢迎谁,不需要再屈膝承欢在谁的身下,也不需要担心有人会追究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走出那一步,他便是钟家介绍过去的人,他去的那些地方,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教书的师傅,去越过钟家。
那时,他便可以平等的和人接触,不必再时时小心,处处谨慎。只要教好书,他便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他的余生。
听着耳边女子的低语,他在充满感激的同时心中其实也明白。钟君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单单是为了他。
陈莫是平民出身,又是那样的相貌,客观来讲,的确不适合做钟家女人的正夫。他不知道钟君对自己的妹妹钟晴,具体有着什么样的打算和安排。但是他知道,联姻,往往是巩固或加强自己家族根基纽带的,最方便也是最实用的筹码。小侍或者侧夫的位置或许还可以任性,但是钟家女子的正夫之位,对家族来说是尤为重要的。
虽然只见过钟晴一面,但是神情谈吐之中多少也能看出,那个女子,也绝非泛泛之辈。至少,能冲破家族压力迎娶陈莫做正夫,还能保持自己作为钟家二小姐在家族中应有的地位,单是这一点,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纨绔姊弟能做到的
在一个家族当中,同一辈出了钟君、钟晴这样两个年龄相近又心思不俗的姐妹,也不知道究竟是喜,还是忧。
他对钟家的家务事并无兴趣。只是,实在是意外于钟家内部的博弈,竟是会促使钟君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对钟君还是充满感激的。以他的身份,其实真的是无关紧要,就是钟君随意将他当做筹码或者礼物,他也是无力反抗的。而钟君却选择放了他一条生路,并且,为他铺了一个他原本不敢期待的未来。
☆、过往(八)
那段日子,因为心怀希望,他每一天都可以过的神采奕奕。日子因为忙碌,也变得充实起来。
陈莫在钟府见到他时,惊讶的简直连嘴都合不拢。看着陈莫的视线飘忽不定的游移在送他过来的钟君和自己身上,又看着陈莫匆匆别过眼睛,低低的垂下头,小心翼翼的应付着钟君说话,看着那样的陈莫,他只觉得有一种酸苦由心底深处一路蔓延到舌尖,堵着他让他说不出话。
陈莫到底什么都没有问。送走了钟君,陈莫只是勉强扯了一下嘴角,然后客客气气的请他入了座。之后,两个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些诸如历史典故之类的东西。偶尔,陈莫也会邀请他共进午餐或者晚餐,更偶尔,也会亲自下厨给他做一些他喜欢的吃食。只要他来钟府,便一定会去陈莫那里,有的时候是带去一些书籍,有的时候是带去一些新开店铺的主打吃食。和陈莫的接触,依旧简单而朴实,彼此也依旧享受两人之间那种那清淡似水,如沐春风的相处。只是,他们两人也都明白,他们之间已经再也无法恢复到最初时候的那种自在平和。
钟君的两个女儿一个八岁、一个六岁,都是顽皮多动的年龄。最初面对他的时候,两个小鬼都很不满意教导自己的,竟然是一个男的师傅。好在,对付小孩子,他原本还算有一些经验,他的相貌气质本就出众,再加上自身又博览群书,一个一个传奇故事讲下来,两个小孩便对他服服帖帖。
至于说钟府的那些家长男眷们对他频频试探戒备,倒是也算意料之中。
钟府的主父以看望慰劳的名义唤人来找过他几次,钟君的几房夫郎也曾到他这里来试探、拉拢或是威胁过几回。只是,他毕竟不是住在钟府,表面上又是钟家的当家人亲自邀请过来教导女儿的,有些事情即使大家心知肚明,明面上倒是也没人对他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何况,他确实是学识渊博、见识不凡,除却身为男子这一点,倒也当真算得上是个难能可贵的师傅。
那段日子,虽然几乎日日出入钟府,但他的注意力却是全然不在钟府上面。
月儿的成衣店已经正式开始而且步入正轨,因为眼光独到价位适中,生意着实做的不错。如今的月儿在这个小镇已经基本站稳了脚跟,有着属于自己的店铺,和一身的清白。他的事情,月儿基本都是通过别人的口听说,他本身并没与解释过一句。
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何况眼下,两个人也即将各奔东西。他将自己想要去岛屿的打算大概的和月儿说了一下。月儿沉默的半响,最终只是深深的抱了他一下,说了一些贴己的话,并未出言挽留。
看着现在的月儿,他经常会暗暗心生感慨。其实算算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月儿整个人都已经脱胎换骨,再也不是那个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孩子。就像他当初期盼的那样,月儿有了全身的身份,可以自行支配自己的命运,开始了一段普通却又全然不同的人生。
他心下明白,两个人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并不是月儿薄情或者是他另辟蹊径什么的,真的不是。实在是两个人相依相伴的道路,真的只能走到这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