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丫头打起竹帘,书湘恍神地走进去,她其实没什么正经事可做,没有心情出外去同贵妇人们交际,又不习惯和家里嫂子聊家常,除了和过去一样坐在窗前看书,她的乏味使得她越发显得孤单,总是只有一个人的伶仃模样。
在梳妆镜前坐下,书湘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人面,拿抿子对镜抿了抿头发,她神情一直淡淡的,想到自己打扮得再好看,可是御都不在无人欣赏,连打扮也失去了意义。
不知不觉伏在梳妆桌上睡着了,书湘在一阵急促的脚步中醒来,视线还迷蒙不清,隐隐约约见是茗渠在眼帘里摇晃着跑进来。
她一把抓住了书湘的手臂,脸色苍白,鼻头甚至在这样的天气里渗出了汗水,话不及说便拉着书湘要往外逃!
书湘陡然清醒,急道:“怎么了?你这样急忙忙的要拉我往哪里去?”
“出事了,皇城好像易主了!”茗渠气喘吁吁,显然是才从外头奔进来,边拉着书湘往外间跑边道:“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府里突然闯进来一群士兵,打着珏王的旗号,这会子嚷嚷着要抓府里的主子——”
书湘瞠目结舌,才睡醒就遇到这样的变故一时根本无法理清思路,她提着裙角踉跄跟着,茗渠的话断断续续,荷风馆院门前却猛地响起重物击打的声响,“砰砰”之声每一下传将进来,仿佛叩在人心口上。
“他们要进来了!”茗渠霎那间慌了手脚,正手足无措之际,打院里传来婢女的尖叫声,一瞬惊恐至极。
书湘脸上一白,声线不稳地朝外眺望道:“… …已经进来了。”
雨声噼啪,越下越急,门外几个士兵站在雨帘里,其中一个似是领头的,他把尚染着血迹的刀往雨里冲刷,回身指着一个跌足在地抖若筛糠的侍女道:“这儿,可是你们将军夫人的住所?”
地上倒着的却是麝珠,慈平和蔓纹这会儿都在外头,只有她才打大厨房里出来,中途见情况不对便拔足狂奔,哪想叫这一帮子强人一般的士兵给擒住了,这才一路带至这里。
她看着那碗口大的刀,浑身哆嗦不止,怕得什么都不顾了,“就是这儿了!各位军爷看在我带路的份儿上放过我罢… …!”
他们这些草莽惯了的将士,来时接收的命令只是王爷叫他们把侯府的主子一个不落都抓起来带回去,并没有被允许杀人及奸|淫女人,可到了这样的地步,兽性涌动起来哪里忍受得住呢!
那领头的士兵笑了笑,露出嘴里一颗金牙,底下几个小兵早已跃跃欲试,他略一点头,麝珠便被那几人拖下去了,不一时她尖利的叫声在雨幕里撕心裂肺响起来,除却刺激了剩下的一群男人,只能叫躲在各处的侍女颤栗罢了。
领头士兵把视线放在正屋那处,他淫邪地摸了摸下巴,心道府里的丫头都有这般的美貌,倒不知年轻的将军夫人是何等叫人垂涎的姿容?
一群人四散开来搜寻,金牙领兵独个儿领着几个士兵站定在正屋前,他拨了拨门首垂挂的湘妃竹帘子,嘴里发出啧啧纳罕的声音,蓄力一脚将门踹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得甚早甚早~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壮壮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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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回
门外进来的士兵脚踩在地砖上发出“嗒嗒嗒”潮湿的声响;领头的金牙士兵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破口道:“妈的!老子就没进过这么香的地儿!”
这些泥腿子兵哪里见识过这些,东摸摸西看看;小件儿的物事都往自己口袋里顺,那金牙领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须臾重重一咳;那群人立时没了声音,他举目在屋里探看一圈儿;视线往女人住的内室里瞟,心头不禁涌起一股子奇异的兴奋。
倘若放在寻常时候,将军夫人的闺房岂是他们能进得的;这会子倒好,想着,金牙领兵搓了搓手,把刀往腰上一别,扬声道:“人指定还在这屋子里头,你们几个好好儿给老子搜!哪里也不要放过!”
话毕,他自己率先越过多宝格往里走,一群人留在外头守着,另有几个跟进去。
书湘心脏狂跳,她这辈子还没有经历过这个,完全闹不清眼下的状况,皇上带着亲兵往皇陵行宫去了,可京里怎么会被一个本该身在属地的藩王给掌控了?珏王是皇上的皇叔啊,叔侄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是要造反么?!
正想着,眼前突然出现几双靴子,头顶还有珏王的士兵们翻箱倒柜骂骂咧咧的声音,她的梳妆匣也被倒空了。
书湘捂住自己的嘴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幸而生长经历不一般,她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男人,一点胆识还是有的。适才情急之下躲进了床底下,茗渠就在一边的紫檀木衣柜里,两人相隔的近,书湘能从床底的缝隙看到衣柜。
此时有两个提刀的士兵正站定在衣柜前。
刀尖拖在地上闪着凛冽的寒光,冷不防书湘在刀面上看见自己的眼睛,她吓了一跳,幸而嘴巴一早就捂住了,这会儿连大气也不敢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身躯在不由自主颤抖着… …
其中一个士兵拍了拍衣柜的门,书湘的心都提起来,才儿外头麝珠的叫声她都听到了,这几个丫头都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麝珠已经遭遇了不幸,要是茗渠也遭了殃,她自己死了就该下地狱了。
书湘已经做好准备,要是茗渠被发现,她自己哪怕再害怕也要从床底下出去,想来对方还不至于害她性命。她这里想着,那两个士兵却转脚走到床前来,几只湿漉漉的鞋子就停在近前,稍稍一动都牵动她的心。
时间不长,却流逝得别样慢,书湘有种魂飞魄散的错觉,她想起赫梓言,喉口突然哽了哽。身在嵘城的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得知家里竟遭逢了这样大的灾难。
金牙领兵仰面往书湘躲着的雕花秀床上一躺,震得床幔不住摇曳,那几个士兵慢慢把身子往下蹲,就要看到躲在下边的人了,也该是书湘的运气,这时候打门首传来外头几个士兵的声音,有人粗着嗓子叫了声“王爷来了!”
书湘眼前的那些脚一瞬间都凌乱起来,须臾整齐划一在边上列队站齐了,她握着拳头死死盯住前方,下巴上垂下一滴汗,缓缓地没入领口… …
外头显见的是在发落人,一时耳边只有唰唰唰的雨声,众人屏息等着,金牙领兵早就从床上一跃而起,装模作样翻找起来。
一双白底祥云纹靴走进来,逐渐出现在书湘的眼帘里,来人的嗓音十分清越,开口道:“王爷叫我来问一声,你们这儿是找着了还是没找着,一个女人也这么难找么?眼睛都叫眼屎糊了!”
金牙领兵唯唯称是,低头辩解着道:“我们也是才进来,这不还没搜完,哪里想到竟惊动了王爷… …”
秦更大皱其眉,“你们是不晓得王爷要抓这女人做什么还是怎么的?!麻利儿的,姐夫素来没多大耐性。”
珏王爷是溥徳帝的亲弟弟,当年就藩后就没回过京城了,这些年在属地招兵买马,趁着新帝登基才几年功夫根基不稳,如今又有外患,他便同突格人串通,后又买通了京师禁军统领,预备取姜池而代之。
进来京城头一件事就是把赫家的少夫人拘起来,回头拿捏在手心里头,好胁迫屯兵在嵘城的那位。
金牙领兵扬手就在当中一个士兵脸上来了一记,骂道:“叫你们找人,才儿却在外头玩女人,没见过女人啊?!快找,掘地三尺也把这侯府少夫人刨出来!”
屋子里一时全面地“砰砰乓乓”起来,墙上挂着的名贵字画,高几上摆着的古董,一件件的都给砸在地上,书湘手心里全是汗,她想不明白珏王抓自己做什么,脑子转不动,恨不能缩成一颗床底下的珠子。
大字不识几个的士兵们似乎乐忠于毁坏字画珍玩,好像把床底这块儿最能藏人的地方给忘记了,看来也是不常进闺房里搜人的缘故,这活儿没干过。
珏王的小舅子秦更把手上那柄乌骨扇开开合合,忽的收拢了往手心一拍,书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那双祥云纹靴停在眼前。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上头的秦更却撩开床幔探首往里边瞧,他是云淡风轻的神情,伸手掀开了锦被,里头果然是空的。他又转身去看那紫檀木的衣柜,高高大大,说不定能藏一个人呢。
然后他就拉开了柜门,迎上里头惊慌的视线。
“哦… …”男人弯唇笑起来,“找到你了。”
他向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笑得有礼极了,“少夫人在里头闷不闷热,瞧着都出汗了。跟我走罢,我们王爷是善性儿人,只是请夫人过去小住一段时日。呐,您不会不赏脸罢?”
茗渠讷讷听着,眼稍里瞧见书湘探出的半个脑袋,她一急就把手放在那只微凉的掌心上,有点被蛊惑的味道,她就那么跟着秦更走了,屋里别的士兵也纷纷跟着鱼贯出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满屋子都空了书湘还那么僵在那里。
小声叫了茗渠几次,可是都没有回音。茗渠是被当成她给带走了,书湘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暂时倒不担心茗渠的安危,从床底爬出来,趴在槛窗前往外眺望,外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个人也没有,她心里没个着落,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
回身打量房间里的一片狼藉,书湘心里怆然,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赫夫人她们想来都被珏王爷的人带走了,假如赫梓言在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书湘缺失了主心骨,茫茫然地立在地心里,周围的景致仿佛都在旋转,她头有点晕。
赫钦以及一干重臣都陪同姜池在皇陵那处,书湘想了想,估摸着大老爷此际也不在府里,她心一沉,担忧起母亲,一念及此,书湘就转身走到衣柜前,柜门还没关上,她摸到最里面,费力地取出一套她做姑娘时常穿的男装。
万万没想到此生还有需要穿上这一身的时候,书湘换完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有点慨叹,正要出去,冷不防院里传来零星说话的声音,都是陌生的男声,她吞了口口水,束好头发又缩回床底下去了。
等了好一时外头才没了动静,书湘战战噤噤地爬出来,猫在窗前窥望了一会儿,确定无人了才亦步亦趋一路走出去。
被雨水冲刷过,空气里满是清新的空气,书湘站在台阶上发了一会子愣,走到荷风馆外,放眼看过去只见远处有几队士兵在府里头巡逻,来往走动的丫头仆妇们也都低垂着脸走得飞快——
书湘隐进门里,无论如何侯府是呆不下去了,她给自己确立了目标,就是走也得先走到宁府去,去瞧瞧家里怎么样了。抱着这样的信念,书湘全神贯注注意了那群士兵好久,瞅准他们换班的间隙才溜到花园里,又从花园里一路跑到了侯府后门。
谢天谢地后门完全没有守着的人,书湘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脚底抹油一样,她出了侯府就靠在墙边顺气,来往的人没见过生的这么唇红齿白的小公子,骨架又细小匀婷,不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打量。
因不敢引人注意,书湘休息完了就低着头走出巷子,直到了大街上。
这才发现整个皇城里到处都是穿着盔甲的士兵,原来京城已经被那位珏王爷控制住。最后的侥幸也没了,好容易到了宁府门首,书湘站在影壁后偷偷地往里面看,只见门前守着几个同侯府里一样服饰的士兵,凶神恶煞的,还是珏王的人!
书湘没有本事进去,隐约瞧见门上小厮在里头探头探脑,她估摸着大太太应该只是被软禁了。
松了口气,慢慢在影壁后蹲下来。
地面还很潮湿,书湘抬眼看见天幕低垂,云翳乌沉沉堆叠在一处,一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三回
城里百姓只是惶惶了一日;见到珏王并没有大开杀戒,很快就恢复了元气;该干嘛还干嘛。
本来么;在老百姓的眼里谁做皇帝从来不干他们的事;平头百姓追求的是安定,只要自己的小日子能顺顺当当过下去便成。
京城几个门口各戍守着官兵;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没人能进来;也没人能出去。
此际是傍晚,落了几日的雨,这会儿稍有放晴的迹象,天边现出了蒙昧的夕阳;斜斜射出晕黄的光线。然而空气里满是雨后的潮湿气味,书湘抱着胳膊打了个喷嚏,来时淋了点雨,幸而这雨断断续续,她躲在屋檐下避了会儿,等雨停了才继续往城门首走。
也是到了城门这块地儿才知道这里守备得这样严,百姓都不敢往那里靠,书湘在墙根处观望了一时,脸上夹杂着茫然和无措。
她原想出了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出城,出了城之后是想法子找去皇陵还是干脆一路往边关找御都去——他是她的主心骨,她已经嫁给他,一生一世都不应该分隔两地的。
偌大一个京城没有书湘容身的地方,走着走着她才发现肚子饿了,摸摸空泛泛的肚皮,这才发现出来的急身上如今分文也没有。低着头快步隐进巷口,看着外头川流不息的人群,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无处可依。
就在这时,猛地从后头巷子深处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又急又重,书湘心口怦怦直跳,很快就见一溜提着刀的士兵打巷子里跑出来,那些人经过她时不免将视线看过去,书湘低着头往外走,那些人也没把她往侯府少夫人身上联想,只是发着牢骚。
“才进城来多少时候,将军也不叫咱们兄弟们歇歇脚儿找找乐子,”那士兵一头说一头停下步子,打量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叹气道:“找什么少夫人啊?才儿晌午不是说抓着了,这会子又去抓哪个?”
边上一个士兵探头道:“你晓得个什么?晌午抓的那个压根儿就不是那什么少夫人,是珍珠还是鱼眼珠子咱们王爷眼底下过一圈全清楚了,那不过就是个丫头,真正的侯府少夫人指不定跑哪儿去了… …不过终究是个深养在闺阁里头的,侯府上丫头仆妇那头都被盘问过了,说这少夫人是个大美人儿,有倾国倾城之貌,啧,你往这大街上瞅瞅,将军的意思,见着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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