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被大老爷盯一眼,急忙道:“回老爷太太的话,外头是二爷房里的蔓纹,说是二爷不好了……”
大太太心里仿佛历经了百转千回,待听到是书湘不好了,面色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立时叫把蔓纹叫进来。
蔓纹进来还来不及给老爷太太请安就被问是怎么一回事,她就把书湘今儿上午淋雨的事拿出来一说,末了道:“二爷用完午饭就进里屋睡去了,我们想爷平日是有午睡习惯的便没在意……不想今儿直睡到了傍晚,醒来后就说头疼,奴婢一摸才知道是发热了,烧得滚烫滚烫的,满嘴的胡话……”
大老爷原要往韩氏那院走的步子就这么停住了,电光火石间,大太太忽的道:“齐哥儿不是接她去了,哥儿怎么还能淋雨?”
蔓纹觑了太太一眼,她是极有眼力见识的,就道:“奴婢也不清楚,二爷——”意识到如今她们姑娘已经不是行二了,忙改口,“门上丫头说我们三爷是齐二爷送回来的,至于为何淋了雨,奴婢却不得而知了。”
大老爷在心里冷哼一声,儿子都发烧了,做母亲的不思量着请大夫家来,却在这里耍心思给谁看?简直不知所谓!
大老爷打帘出去,一头吩咐管家拿自己的名帖请相熟的太医到家里来,一头脚下生风往韶华馆去。
大太太跟着就出去了,听到大老爷请太医她心中又是急又是怕,请太医固然好,可若是叫太医瞧出什么来,多年的隐瞒一夕间便要无所遁形。
府中下人见大太太面色苍白脚下虚浮也不奇怪,大老爷又沉着脸,众人只道是因三爷病了。
这位小爷自来是老爷太太的眼珠子,哪怕只是咳嗽一声也要惊动无数人,更何况现下听说三爷这都烧的说胡话了,显见的病得不一般。
韶华馆里一通的忙乱,大老爷和大太太到的时候书湘仍旧歪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被子,闭着眼睛叽里咕噜的谁也听不清她在叨咕什么,麝珠蔓纹怎么劝她她也不肯配合着到床上躺着去。
麝珠急得都快哭了,蔓纹在一旁指挥下面的小丫头倒水换水,她自己搅了冷帕子给书湘敷在额头上。
等到大老爷、大太太到时满屋子丫头都吓得趴下了,没伺候好二爷,她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丫头都逃不了责罚。
大太太先是进里屋把女儿上上下下看过一遍,接着就走到外间在窗下坐着,也不叫下人们起来,烛火照在她脸上留下纵身的暗影。
她心中忐忑,既希望太医下一瞬便出现进来,又希望太医能晚些来。
大老爷蹙眉站在长榻边,问了麝珠蔓纹几句,她俩个跪着回答,几乎和慈平在正院所说的如出一辙。
看来果真是回来时淋了雨受了寒,说是齐哥儿去接的?
大老爷想着,面沉如水,倾□看着书湘。她额上搭着一块折叠起的白色手巾,愈发显得整张脸只剩下一小点儿,两颊烧得红扑扑的,眼睫颤动。
他伸手在儿子面上探了探,只觉触手滚烫又软糯。
可就这么在榻上睡着算怎么回事,大老爷见她嘴唇一动一动的,细听隐约听到她嘟囔着头疼。
大老爷疼儿子,心揪了一下,温言同她说话,“湘儿起来上床上躺着去,一会子有太医来诊治的,等吃了药退了烧就不疼了。”
“疼的……”
书湘无意识地回答这个熟悉的男声,眉尖尖蹙起来,却是一动不动照旧躺着,渐渐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就这么睡过去了。
大老爷无奈,眼下也顾不得旁的,俯下|身将书湘拦腰抱起来。她不适地蹭了蹭,醒过来一点儿,只觉身似浮萍,在水波里摇曳。
走在床榻边,蔓纹麝珠忙打起床帘,大老爷闻见帐中一股子香气,扫视一圈,皱了皱眉头。这屋子的布置摆设像个女儿家的就不说了,怎床上还有女孩儿家的香气?
书湘一只手臂垂下去晃了两晃,慢慢睁开眼睛,眸中镀着层水光,惘惘地把大老爷瞧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她叫了声“爹爹”,想想又觉不对,眨巴眨巴眼睛道:“老爷怎么来了?老爷吃过饭了?老爷什么时候家来的?”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大老爷却不答她,把儿子往床上安置下来,蔓纹麝珠赶忙上去拉被子严严实实把她们姑娘盖上,心里提了七八桶水,七上八下。生怕老爷怀疑。
书湘烧糊涂了,心却不糊涂,她几乎有一种本能,一见着大老爷便进入正襟危坐的状态,那边蔓纹才把被角掖妥帖了,她竟倏地坐起身来,额头上白手巾直往下滑。
她淡定地伸手接住,“啪”地盖在自己头上,眼巴巴瞅着大老爷。
大老爷被瞧得不自在,他想起自己的顾虑,挥一挥袖子叫蔓纹麝珠也退出去。
“头还疼不疼?”大老爷在床沿坐下,“快躺下,别再受了凉。”
书湘很听话地缩回被子里,睁着一双汪汪的眼睛,大老爷搅了新的冷手巾给儿子换上,想趁着他还意识不清明的时候套问几句话。
“今儿可是你二哥哥接你家来的,他待你如何?”
书湘条件反射很快就皱了皱鼻子,因为宁书齐知道她的秘密,然而他毕竟没有说出去,从这一点来说宁书齐还是不错的。
“二哥哥仗义。”书湘嘬着唇回道。
“哦?”大老爷循循善诱,“怎么个仗义法儿,湘儿给为父说说。”
书湘陷入沉寂,她是烧糊涂了,又不是烧傻了,潜意识致使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舔了舔唇道:“老爷……我想喝水。”
大老爷泄气,起身吩咐伺候的丫头进来倒水,书湘就着杯子抿了一口就不喝了,头突然又疼起来。这头疼是一阵一阵的,她痛得受不住,咬着唇红了眼睛。
大太太听到动静忙进来,这会子也顾不得太医来了会不会瞧出端倪,一门心思盼着人家来。
不多时太医果然就来了,是位姓吴的太医,在家中正要用饭呢,不防接到了璟国公的名帖,又听国公府来人说是府里头三爷病了,发高烧了,烧得都说胡话了。
他心话儿,说胡话算什么,谁还没发过烧啊,偏生在这当口来请人。也就是瞧着是璟国公了,这要是旁的什么人家决计请不到他。
吴太医一路上扫听到一点宁家外室进府一事,他先头是奇怪,这会儿才晓得这回发烧的是宁府原先的二爷宁书湘。
纵然未曾亲眼见过,却听说这位小爷生得面若芙蓉唇红齿白,比真正的女人还要招人眼。心里先就有了好奇,等真正见到了,吴太医眼睛都看直了。果然虎父无犬子。
书湘迷迷瞪瞪见着一人穿着太医的服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又将脉枕垫在自己手腕下,她的目光就狐疑起来,“这是做什么?”
大太太抚了抚心口,强自镇定道:“别出声儿,太医为你扶脉。”她现在只能赌太医不想惹事,即使他一时知道了也不敢说出来。
书湘却一个激灵,猛地抽回手抱着被子连滚带爬缩到床角落里,惊慌地看一眼大老爷,嘴唇不住颤着,一叠声道:“不要诊脉,不要不要不要——!”
她几乎是毫不讲理地拒绝了吴太医的就诊,脑袋拼命摇着,就像个失控的拨浪鼓。
吴太医很是郁闷,瞅一眼璟国公,低了头不说话了。
大太太心都提起来了,却也不劝书湘,落在大老爷眼里只觉大太太古怪,他在床沿坐下,露出多年前小书湘掉眼泪时他才有的温软语气,“怎的又不听话,嗯?我同你说话你眼睛看哪里,为什么不让太医扶脉?”
书湘不住摇头,嘴里只顾喃喃着说“不要”,心里堵得慌。
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最害怕自己让爹爹失望,更害怕爹爹自此后不再理会自己。如果让这太医扶脉,他的手一搭上她的脉怕就晓得她是男是女了。
她还没有准备好,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才对……
书湘浑身一震,视线却转移到大老爷脸上,一眼不错地凝视着他。
大老爷是真被儿子这副样子吓着了,一时间连请道士来家里做一场法事的心思都起了,怀疑是这雨天清明将至,儿子回家时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这才浑浑噩噩地发起烧来。
吴太医直到原路返回时还没反应过来,合着他就是走个过场,到国公府瞧瞧传说中的宁家二爷究竟是生得如何模样。
韶华馆里清静下来,连同大太太在内所有人都被大老爷支出去,大太太走时一步三回头,叫外头冷风一吹,这才想起来,赶忙叫郑妈妈出去请相熟的老郎中去了。
门外遇着闻风赶至的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和宁书齐、宁书汉,大太太看他们一眼,叹了口气道:“今儿天晚了,真有心明儿再来瞧也是一样的。”
几人一齐应是,只有宁书齐走得若有所思,大太太深深地看一眼他。
他却想起来宁书湘淋雨分明是因她同赫家三爷在一处的缘故,二人多有些拉拉扯扯的,现在宁书湘却发烧了,这算什么?太太总不会糊涂到算在自己头上罢。
内室里,书湘见那吴太医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头也不疼了,惊吓过后出了一身的汗。一抬眼,见爹爹正坐在床沿,他瞧着她,半带着探究的神色。
书湘抿抿唇,试探着向前挪到床边上。
她在心里庆幸着,忽然咧嘴偷偷一笑,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大老爷的脖子,把脑袋在他心口缓慢地蹭了蹭。
大老爷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叫她撒娇似的磨蹭几下,顿时烟消云散了。
抚了抚书湘的头,他面上有些怅惘,“头不疼了?还是孩子心性怎么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等湘儿大了,我才放心把整个宁家交到你手里。”
书湘听了蓦地就不动了,她垂下眼睑眸中灰暗。适才那么一星的庆幸转瞬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日更嗷嗷嗷,现在是凌晨尼玛qaq,就差一点点赶在十二点之前就是昨天的章节了,哎哟,,
今晚还更。。有筒子问什么时候暴露身份,我想说,真的快了。。。。。。>﹏<
啊我现在好困zzzzzzzz,求花花求收藏,等暴露身份后剧情就可以展开啦!嫡小姐的生活是不一样的嘛么么哒!!!~~~(u)~
☆、第三十六回
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天色也晚了;大太太因支使郑妈妈外头请郎中去了,就进来支走大老爷。
大老爷正好要往韩氏屋里去一趟,他走到碧纱橱前突然回头看一眼书湘;见后者仍是迟愣愣的;他叹口气,交待大太太几句便出去了。
大老爷一走书湘就闷进被子里;大太太满心只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女儿;心中难受地揪起来似的,站在床榻前无声地掉了半天的眼泪。
好在郑妈妈及时把外头买通的郎中叫进来了,书湘虽是个大姑娘家;按理说不是什么男子都能进她房里的;然而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这时候也就没那么多虚礼来讲究了。
大太太见到这郎中时却有几分意外,郑妈妈忙解释,原来大太太用惯了的那位老郎中阴雨天出门不便,便支使了自己徒弟来。
他这徒弟眼睛转了转,瞧着十分机灵的模样,笑着道:“病人在何处?我师傅叫我来瞧瞧这府的贵人小姐,我自竭尽全力,半点不敢怠慢。”
大太太也顾不得了,把老郎中的学徒领到床前,书湘听到声音早便从被子里坐起来,半垂着眼睫,大大方方地把手腕搁在脉枕上。
那小徒弟却是看呆了眼,他是晓得高门大户的人家腌臜事情多,临来前师傅已经把这家的事情知会了他,可他眼睁睁见着这国公府里头金枝玉叶的小姐还是看得痴了。
他哪里见过这么俊的姑娘,心说扮作男儿真是可惜了的,郑妈妈重重地咳嗽一声,这钱小郎中才敛了心神为书湘搭脉。
不是什么重病,偶感风寒罢了,钱小郎心里嘀咕着,折身走到另一边案前写下方子递给房里的丫头,蔓纹立时就去库房里抓药了。
大太太放下一颗心,临走前发了话,罚韶华馆里每个丫头三个月的月钱,倒没有撵出去,只说叫尽心侍候,丫头们叩头谢恩不提。
却说那钱小郎中,他收了郑妈妈给的诊金,趁着夜色在手上掂了掂。嘿!足足的分量,有钱人果然大方。
他知道这诊金并不纯粹,多少也是封口费。心中快活起来,寻思着莫非自己那瞧着一穷二白的师傅这么些年来一直是在装穷,别是把钱都藏起来要留给三师弟罢?!老家伙又没有儿子……
这钱小郎中越想越气,走得步子急了些,转眼就快到二门上了。领他出来的那小丫头成心躲懒,送了一点路就叫他自己走,幸而他走过一遍的路就能记得,否则还别真迷路了。
正想着,哪想冷不防同什么人撞上,对面人“哎哟”一声,竟是个声音娇软的女子。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四姑娘宁馥馨。
先时她瞧见大老爷仍旧在韶华馆里面便偷着留在外头,等到大老爷出来了,本想顺势上去说话,却见到大太太把韶华馆里头丫头都遣到了外头,又不多时,只见大太太身边的郑妈妈火急火燎领着个郎中行头的人进了韶华馆。
看什么病须得这样偷偷摸摸的?
宁馥馨打小在外头长大,并不像府里头规矩严。所以这时,钱小郎中停下步子,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她。
像四姑娘这么直接找上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这样的行为,大姑娘、二姑娘是决计做不出的。她却毫无顾忌。
宁馥馨进府后从没人给过她一点脸色,大太太瞧着挺和善的,她心中便没个惧怕,今见韶华馆里头有猫腻,她没多想就跟上了后头从韶华馆出诊出来的郎中。
四姑娘看着眼前人,直接褪下腕上金镶玉的手镯塞进钱郎中袖子里,“我向您打听个事儿……”
钱小郎中习惯性地掂了掂,心花怒放。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是大夫,又不是大善人,纵然收了那边郑妈妈的钱,怎奈何袖子里这镯子更矜贵?
……
书湘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在家里将养了两日,这才去学里继续上课。其实按着大太太的意思,书湘即便是没病装病也该不再往学里去了,眼瞅着就是回归原位的时候了,不适宜再往外头走动。
可书湘不答应,她不答应,大太太也不好强迫她。她对女儿怀着愧疚的心理,并不会勉强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更何况书湘向来听话的几乎没了脾气。去学里念书而已,也就最后一小段时日了,便由着她罢。
这几日书院里热闹的很,书湘缺席几日还跟不上大家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