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的脸蛋瞬间惨白,为她暗示性的秽语感到无比的难堪。
“纪欣,别胡言乱语!”瞿鋈冷言道,看眼瑞雪。
“心疼了?”忍不住,尖拔起音量。
能与瞿鋈一起在饭厅用餐的人表示在瞿鋈心里有其一定的地位,她可是花了两年时间才坐上这儿的,而那贱丫头居然一到四季织便堂而皇之坐入饭厅,让一些平日就看不惯她气焰的人看笑话,甚至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今晚一定要扳回一城!
“雪儿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你别胡乱臆测了。”瞿鋈皱起眉,难得地说出瑞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问秋和冷逐风相视一眼,目光虽然停伫在碗上,却十分有默契地竖起耳朵想听瞿鋈的心底话,此刻,反而不希望纪欣住口,希望她这个泼妇能快快发飙、得寸进尺,好逼出“内幕消息”。
而纪欣一向不会辜负众所期待的。
“很重要?多重要呢?有比我重要吗?”纪欣受伤地低叫:“我跟了你三年耶,瞿鋈!你跟她只不过才认识几个月而已!”
瞿鋈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
“说啊,怎么不说了?”她扯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你是不是真的为那个贱丫头不要我了?说你啊!怎么也料不到我纪欣会栽在一个哑巴身上。她是个哑巴啊!”她指向瑞雪,大叫:“说不定她也听不懂咱们在说什么,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天聋地哑的残废呢?光漂亮有用吗?”她重重一跺脚。
“疯婆娘,你又在说什么疯话了!”问秋立即义愤填膺跳出来主持公道:“谁说哑巴就一定是聋子?咱们瑞雪虽然不能说话,也总比像你这个尖酸刻薄、仗势欺人的人好太多了!”
“哼,就料定你没啥好心眼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带个女孩回来,原来是想取代我的位置啊!现在计谋得逞了,可得意了是不是?”纪欣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可惜带回来的是个哑巴,否则全四季织的男人不就给她统统勾搭去了!”
“你……你含血喷人!”问秋气炸了:“咱们问秋最洁身自爱了!”
瑞雪低垂头,晶亮的水珠落在洁净的脸颊上。瞿鋈震动地望着她脸颊的水珠,再望向纪欣张牙舞爪的模样,一阵厌恶感升起,没说任何话,将瑞雪一把抓起,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
冷逐风和问秋十分识相地牵绊住纪欣,任由她大吼大叫。
回到房里,关上了门。瑞雪被动地站在床旁,默默地看着他,眼底盛满了哀怨和深情,以及淡淡的自卑。
瞿鋈叹口气,伸手拭干她的泪痕。
“带你回来究竟是对是错呢?纪欣的个性我十分了解,她不可能容得下你的,除非你和她其中一个离开四季织,否则四季织永远无法回复到以往的风平浪静了。”
瑞雪闻言睁大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胆怯地比划:
“你……不要我了吗?”
瞿鋈微微皱起眉,没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发呆。
瑞雪在他目光下瑟缩,低下头去,也呆呆地站在那儿。
好会一会儿,瞿鋈才拉过她,轻搂在怀里。
“不会的,就算有不要的人,也绝不是你。”他轻轻吐出自己的承诺。
瑞雪抬眼看他,唇角绽放一抹柔和的微笑。
“答应我,如果不要我,请让我了解原因好吗?”
“原因?”他凄楚一笑。“打从一开始或许咱们就不该相遇了,尤其是接续一切错误的开始。”他捧起她的脸,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睛,然后轻柔地让吻落在她脸上,低声说:“是该怪我不够绝,所以才让自己陷入这左右两难的局面,我该当机立断吗?可是面对你,我又何尝忍得下心呢?是的,我无法再违背自己的心意了……我喜欢你,雪儿,我太喜欢你了一些。”
听不懂他的话,但,瑞雪知道他对她表示好感,小手绕上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
瞿鋈抚着她身后的大辫子,拉开皮绳,让秀发如瀑布般直泄而下,昏黄的烛光下,闪出光泽。
“为什么收束不了自己的心神?”他定定盯住她姣好的美容。“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啊!”一拉,他紧紧地把她拥在怀中,火热的吻密切地落下,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和她美好的颈项。“雪儿啊雪儿,我该如何逃开呢?”他低喊,痛苦的神情让瑞雪心疼。“倘若这一切会继续漫无目的地脱离轨道,明显超出我的能耐之外,我怎样才能抗拒和解决?对于你……”他眼一闭,不愿说出下意识跃出的字眼,他怕……他会负担不了。
割舍不下啊!
对于雪儿,他竟已经割舍不下了……
也许回四季织的路上,所有逾越礼节的情不自禁就已为这几乎蔓延至临界点的感情揭开序曲,而他居然天真地以为只要与雪儿保持距离就能回复到以往的心如止水,孰知……付出过的感情野外法回收的,因为,他的心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回收这些感情了——
“别,若爱我使你痛苦,就别爱我。”瑞雪神色凄然地注视他。
他看得出她眼底的言不由衷。他们都需要彼此,但,却也都迟疑。
“你不爱我?”不知不觉口中便滑出这句话。
他不想问的,一切说得太清楚反而容易令对方受到伤害,况且……规莲荷留下的命令长久以来一直在心底鞭策着他,促使他能在十年的时间里锲而不舍地寻找莫家的遗孀;如今寻到了,没道理半途而废。
而瑞雪如果知道他便是当年伤害她的罪魁祸首,一定会恨透他的,也许会后悔自己怎会爱上他。他……是极度不愿意看见到她的恨意的。
“一直,我都以为爱情对我只是遥不可及的的幻影,直到碰见你。我很喜欢你,但我不要成为你的负担,而且你身边还有……纪欣,我的存在更显得微不足道,因为,没人会爱上哑巴吧?”她咬下唇。“喜欢一个人是很奇妙的感觉,是天老爷赠予我们的绝佳礼物,如果,喜欢的人也能喜欢自己,那可以算是奇迹了,我会一辈子珍惜那相爱的一瞬间!所以,听见你也喜欢我,我心里真的很感激,谢谢你——愿意爱我这个哑巴。”眨眨眼,泪水涌现。她别开脸,悄悄拭去。
“别哭,嗯。”她不是个自怨自哀的人,尽管自身的残疾惹她自卑,但还不至于口口声声将哑巴这两字挂在嘴边,是纪欣严重挫伤了她;连自个儿挚爱的母亲去世她都能强忍悲恸,现在却泪如雨下,可是纪欣将她打击得太过了。“纪欣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不要在乎她。”
“但,指出的却也是事实啊。”她垂下眼,无助。
“你认为我瞿鋈是个容易被人撼动的人吗?我要什么,我自个儿明白,谁都无法改变我!况且,爱一个人便是爱对方的全部,如果嫌弃对方,那一开始就不该爱了;一旦爱了,就不要嫌弃。”他微笑。“若我有一日不爱你,绝不会因你是哑巴,也许会是因为我个人因素而不得已放弃你。”
“那——纪欣呢?你打算将她置于何地?”
“毕竟她跟了我三年,我不会逼她离开四季织,但若有一日她太得寸进尺,我不会原谅她的。”他眼底闪过一丝冷漠。她在饭厅的指控只容许发生一次,再有下一次,他不会再顾情面了——遣离四季织是她唯一的下场。
瑞雪怔怔地看着他俊朗淡漠的侧面。如有一日,他也将这冰冷的一面拿来对付她,她会如何?
她会很痛苦。心里有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回答。
“在想什么?”他轻问。
不过他没给她回答的机会,唇立即印上她柔软的樱唇,轻柔地吸吮,然后渐渐化成唇舌相缠。然而,单纯的舌尖交会已经无法满足了,瞿鋈拉下她外衣的缎带,褪去,双手支撑着她逐渐摊软的娇躯,放置床上,一手拉开她衣服,一边吻着她白里透红、宛若凝脂的肌肤……
瞿鋈……瑞雪低喘,小手抵住他的胸膛,脑袋里昏昏沉沉,想推开他加诸在身上那酥酥麻麻、渐渐凝聚成火热的痛苦感受,可是却四肢无力,只能认命地承受他点燃的火源,引爆全身炽烈的感官。
“让我爱你,雪儿……”他在她耳畔低喃,双手仿佛附有魔法般不停撩拨她蠢动的情欲。
在情欲高涨中,他们付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第六章
瑞雪来到四季织已经六个月了。
纪欣自从在饭厅上发过飙后,接下来的日子都十分认分地安分守己,不吵也不闹,跟瑞雪也保持距离,乖巧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别有居心;问秋就在暗中观察她一个月后才放下心,不再提心吊胆了。
冷逐风在三天后又要再度起程,除了替瞿鋈寻访药草外,他那俏皮刁钻的未婚妻也是令他无法安忖待在四季织的主要原因;他得尽快赶回“风云小筑”探望他那可爱又调皮的小妻子,以免又趁他不在时,将一切搞得天翻地覆。
与瞿鋈在书斋研究完药草后,冷逐风在回廊转弯处看见纪欣站在角落,以大树盆遮住了身子,眼光凌厉且怨毒地凝望某一焦点,浑然不知已有人发现她鬼祟的形迹。
他脚步放轻地往她走去,循她的角度望,看见瑞雪坐在莲花池旁静静沉思,几只粉蝶在她身边飞舞着,像个迷路不知如何回到天庭的美丽天仙。
女人啊,心胸窄碍得可怕。
“无法否认,雪儿真的很美吧?”满意地把她仓皇惊讶的无措举止收入眼底,他笑着道。事实上,纪欣并不丑,可惜过多的嫉妒和自负将她本来傲人的美丽扭曲得面目全非,映衬得毫无心机的瑞雪更加无垢可人。
纪欣冷笑,狠狠瞪他一眼。
“只有你们这些俗气的人会以容貌评论一切!”
“那么,怎样才不俗气?”他扬眉。
“哼,没兴趣跟你说,与你说话只是白费唇舌!”她头一甩,捧着染料要走。
她当然知道莫瑞雪漂亮!尤其举目无亲的悲苦困境令她身上又多了一股楚楚动人的神态,只要是男人,没有人不受她吸引的!而且她才双十年华,比起自己——二十有五的年龄,莫瑞雪占有更多的优势,可她却没能力挽狂澜;是的,她早就明白莫瑞雪和瞿鋈已经发生到何种程度,那贱丫头已经成功地取代她的位置。
“可惜啊,你的瞿鋈也是个俗气的男人。”冷逐风不经意地挑起敏感话题,神情自然,远远地欣赏那抹美好的浅蓝身姿。
问秋脸色一变,随即高高地昂起头表明骄傲,不让心中涌起的痛楚呈现。
“瞿鋈只是一时迷惑,他终究会回到我身边的!”
“是吗?”语尾拖曳长长地,明显地将她的话当笑话。
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脸,像关心,又像嘲讽,平静的表情无法再保持,纪欣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冷逐风,如果你是存心来刺激讽刺我的,那我劝你,免了吧!”
“怎么,这么禁不起人说啊?”冷逐风一派的悠然自得,淡扫眼她手腕处余下的伤痕。“早该看透了,瞿鋈既然对你的伤痕不闻不问,你当明了他对你的情感已不若以往了,何苦刁难瑞雪呢?”
“笑话!你何时瞧见我刁难她了?”忽然,她一愣。“那个哑巴同你告过状?”不待他回答,眼一转,忽地她若有所悟。“伤痕……是不是你出手的?”
受伤后她曾哭丧着脸找瞿鋈,要他替她出口气,揪出是何人出的手。岂料,瞿鋈仅淡淡一笑,没任何表示,既没问因何伤,也没问她伤痕状况如何,当下她的心像被人拿刀开一般,疼痛难当;又碍于冷逐风当时也在场,她自是没面目继续赖在那儿痛哭失声,赶紧匆匆离去,回房痛哭一场。自然而然,瞿鋈也没去调查是谁伤害了她。
可现在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恍然!仔细想来,这冷逐风虽有人看不懂作风,但敢明目张胆伤害她的却没有——当然除了冷逐风;再加上当日他正巧回来,晚膳时又一反常态地与问秋对她冷嘲热讽……不是他出手,她实在就想不出会有谁了。
他一笑。
“正是在下。”他微躬身子。
“你什么意思?”纪欣咬牙问,捧住染料盆的双手有些发抖。
“感情的事何必牵扯到他人呢?瞿鋈舍你选雪儿,是他的选择,并非雪儿所致,将怒气发泄于她,实在不公平。故冷某才出手,在此盼纪姑娘见谅。”
纪欣眼一瞪,不以为然地撇嘴。
“若非她出现,瞿鋈的岂会移情别恋?”
“你该明白的,纪欣。”他摇头笑道:“依瞿鋈的个性,一向只有他自己能改变自己的,没有人可以或有本领撼动他。如果瞿鋈仍爱你,你想雪儿有本事由你手中夺走瞿鋈吗?是瞿鋈自己迷了心神,是他让自己爱上雪儿的,由此可见,他对你的爱并非根深蒂固到生死相许的地步,而雪儿——或许能办到。”
“你说什么?”她眦目叫道:“那个哑巴能让瞿鋈爱她爱到舍生忘死?哈!别开玩笑了,外头人都当四季织的瞿鋈是个无情、残忍的人,都不知那只是他保证自己的防护罩,其实他是脆弱的,也是念旧的,所以我不信他会舍弃我,去选择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哑巴!”她头一横,不想与他继续说下去了,正要跨出步履,忽被他直接却隐含某种意义的话给吸引住。
“你又知道你与瞿鋈相识较久?”他笑,但显得毫无情感。
跃动的心被他的话挑拨得扑通作响,纪欣盯着盆里的染料,突然不晓得该掉头离去,还是追根究柢问个清楚。
“你……你想说什么?”瞿鋈不喜和他人说他的事,就连她,也是经由时间累积才逐渐了解他的,但偏偏冷逐风什么都知道;也不明白到底是从何处打听来,加上瞿鋈注重个人隐私,绝不可能是由瞿鋈口中得知,那么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有关瞿鋈所有的一切的?而他,又知道多少?
“没什么,只是要你明白,不要总认为自己是第一。”
纪欣震撼地看着他。他的意思是……瞿鋈和莫瑞雪早就熟识了吗?是这个意思吗?不禁看眼荷花池畔雪儿窈窕身影。
“别胡思乱想了,该你的,是怎么也跑不掉的。”挥挥的衣袖,他潇洒离去。
握紧了盆缘,纪欣复杂的思绪千回百转,闭上眼,突然觉得自己无力极了。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