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了。”乔心苦著脸,“只是身子还是没有力气。”
“这病让你伤了元气,哪里这么快就有气力?再保养一段时日,方可痊愈。”青旋盯著她,像是在观察她的脸色,然后神秘一笑,吩咐身后的婢女,“来呀,将点心端上来。”
婢女应了一声“是”,掀开碗盖,乔心就看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食物——大肚糍粑。
说也怪了,从前只要一闻到这香味,立刻会勾起她的食欲,但今天为何竟没了往日的兴趣,甚至略感腻味?
“怎么,不想吃吗?”青旋问。
“我好像还不太饿。”她只得老实回答。
“呵,”青旋开心的笑了,“那好,我叫婢女把它端走,让别人吃去……看来,你这病是真的痊愈了。”
“呃?”这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乔心很是困惑。
青旋又道:“依我看,这大肚糍粑你以后还是少吃为好。”
“为什么?”更是一怔。
“你也不想想,这糍粑是什么做的,从皮到馅,什么糯米啦、芝麻啦、花生啦、卤汁啦,哪一样不是催人长胖的?之所以叫做大肚糍粑,除了形容皮薄馅多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会让人长出大肚子!”她状似认真的胡诌。
“啊?真的吗?”单纯的乔心果真担忧地瞧瞧自己的身子,“那……我现在很胖吗?”
“你病了几日,现在瘦回去了,可我第一次在这西诚王府见到你的时候,真觉得你挺胖的。”青旋掩嘴偷笑。
“真的吗?”她吓得跳了起来,“那……我以后再也不吃这东西了!”
闻言,青旋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望著这张明媚的笑脸,乔心霎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与姐姐之前描述的大为不同……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穆夫人,”府中诸人一律称青旋为穆夫人,乔心也随著他们叫唤,“你……你可认识西诚王妃?”
不如旁敲侧击,一探究竟。
“当然认识,”她点头,“从前她未离家出走时,经常到京城来看我,与我亲如姐妹。”
“亲如姐妹?”那为何姐姐说皇后一直嫉恨她,甚至使出卑鄙手段,不让她面见皇上?“那西诚王妃是如何出走的?”
“这是你们西诚王爷的家事,我不方便谈起,何况,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太了解。”青旋不肯明确地答。
“在穆夫人眼里,西诚王妃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沉思片刻,她巧笑倩兮地看著眼前人,“应该说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吧,在我记忆中,她总是那样快乐,朝气蓬勃,鬼主意百出……呵呵,总之,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奇怪,姐姐不停地咒骂皇后,皇后对姐姐的评价却充满了赞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妃走了那么久了,怎么王爷都没去寻她,设法哄她回来呢?”乔心喃喃道。
“你怎么知道西诚王爷没有去寻她?或许,他已经打探到她的下落,知道她安然无恙,所以放了心;或许他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一时之间无法解释,只好暂时不相见……”她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又或许,他有了新的意中人。”
“新的意中人?”乔心一听不禁大骇,“谁?”
“就是——你呀。”
“妮?”她呆呆的又问,“怎么王爷最近认识了一个叫做‘妮’的女孩子吗?”
青旋伸手指了她一记,哭笑不得,“不是‘妮’,是‘你’!据我观察,西诚王爷最近爱上的女孩子姓乔名心!”
“乔心?乔心……”怔怔地重复这个耳熟的名字,大悟半晌,她惊叫著弹跳起来,“我?!穆夫人,你搞错了吧?王爷怎么会喜欢我?怎么会?”
“你生病的这些日子,他天天守在你床前,端茶倒水,日夜不眠,跟著你瘦了一大圈,差点儿把命也搭进去,若不是对你有意,他堂堂王爷,何必要对一个丫鬟如此关怀?”
“他……他不过是同情我罢了。”连连摆手,拒绝承认。
“你以为就你身世可怜?府里那么多没爹没娘缺人照顾的小丫鬟,为何偏你得到厚待?”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怎么可以喜欢我呢?怎么可以?”
他是姐姐的丈夫呀!之前摆出一副对姐姐朝思暮想、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的姿态,怎么一转眼就移情别恋了?
他杀了姐姐全家,怎么可以连惟一剩余的爱情都背叛?
他到底是不是人呀?有没有半点良心?
“西诚王爷若想纳你为妃,你可愿意?”观察著她大变的神情,青旋轻轻问。
“当然不愿意!”没有半点犹豫,乔心当下立即摇头。
“为什么?”她眉一凝,“难道你对他全无好感?”
“我对他……”也不是全无好感,但……“总之,他若是移情别恋,有负于结发妻子,我便会恨死他!”
“这倒奇怪了,”青旋佯装不解的摇头,“他辜不辜负别的女人,与你何干?只要对你好不就行了?”
“当然不行!”她大声嚷道,“我要嫁的人,一定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若他对结发妻子无情,将来说不定也会同样的对我,何况,何况……”
何况他辜负的是蓝姐姐,是救她养她,待她如亲妹的蓝姐姐,她怎么会允许自己抢姐姐的丈夫。
太恶心了,简直就是乱伦!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一阵冷颤。
“果然如此。”青旋望著她如此反应,不由轻轻叹息。
“夫人,你说什么?”
摇了摇头,她丢下一句令乔心匪夷所思的回答,“大概是早料到你会这样说,所以,他才一直隐藏自己的心吧。”
什么?他……他早料到她会拒绝这段感情吗?如何料到的?
“乔姑娘,我劝你不要急著疏远西诚王爷,世上的负心人或许统统该杀,但他绝对是例外的一个。”
“背叛自己妻子的人怎么可以原谅?”
“他爱上了你,并不等于背叛自己的妻子呀。”青旋又给出一个奇怪的答案。
“呃?”
***
才步上客栈的二楼,便听见天宇号上房中传来幽幽的琴声。
花亭风记得这支曲子,它有一个与曲调同样幽怨的名字,叫“染相思”。
房门微敞,似乎专程等著他,他推门而入,发现房中四下无人,惟有帘幕中坐著一名玄衣女子。
“风哥哥,你终于来了,小妹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愿见我了。”纤纤玉指按定琴弦,曲声顿止,玄衣女子微笑。
“你故意留下丰旗客栈这条线索,不就是暗示我来找你吗?”他自顾找了个地方坐下,隔著帘幕,并不入内。
“小妹还以为半个月前你便会来,不料你竟然这么能忍,直至今天才上门兴师问罪。”玄衣女子妩媚地笑,“怎么,这半个月来,我那乔心妹子想必十分痛苦吧!”
“她受够了苦,此刻已经好了,昨日皇后娘娘端了一碗糍粑给她,她已不想吃了。”花亭风轻哼一声,“这个消息恐怕会让你很失望吧?”
“皇后娘娘医术高明,我早料到她会有治愈乔妹的妙法,不过,这医治的过程中,乔妹想必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吧?风哥哥,看著心上人受苦,你也不想法子缓解她的痛楚,你可真狠心呀!”
呵,他真希望自己可以狠心,那他就不会踏入这丰旗客栈半步了,可惜,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来了,不顾好友要把他满门抄斩的恐吓。
“这么说,你已经不需要小妹我的罂粟了?”
他不答,只当默认。
“那你为何还要跑来?”掀开帘幕,玄衣女子缓缓靠近花亭风,挑逗一般轻抚他的肩头,“难道是来与我重续旧情的?”
“我是来叫你不要再兴风作浪!”果断的将她的手拨开。
“兴风作浪?”玄衣女子嘿嘿笑,“身在南周国的地盘,我纵有公主之尊,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呀。”
“你明知我所指为何!”
“小妹真的不解,还请风哥哥明示。”故作迷惑的眼神。
他叹一口气,不想再绕图子,直截了当的把话说开,“你何必如此,看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就算我有负于你,那一夜在蓝府发生的事,我也算还够欠你的债了……你还要怎样?”
“够?怎么够?”玄衣女子忽然发疯似的大嚷,“你说过要娶我的,说过要娶我的!我在深宫中等了又等,拒绝了多少青年才俊的追求,得罪了多少邻国王子,可到头来,我等到的是什么?竟是你与别的女人结婚的消息!你欠我的,这辈子也还不完!”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了?”花亭风奇怪地蹙眉。
“小时候扮家家酒,你扮新郎,我扮新娘,你骑著竹马来娶我……你、你还亲了我一下呢!不记得了吗?你难道都忘了吗?”玄衣女子眼里蓄满泪水。
“那是小时候的游戏,怎么可以当真?”他只觉得荒谬。
“可是我当真了!我等了你十八年!”她再度怒吼,“你怎么可以不当真?”
“你……”花亭风无可奈何,“你到底想怎么样?”
假如儿时那个无知的亲吻被对方惦记至今,他承认是自己的错,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尽力给予补偿。
“娶我。”玄衣女子冷冷地凝视他,“马上。”
“我已经娶了娇蕊,你明知不可能……”
“那就把她休了!或者把我当成她,反正她已经‘失踪’了,我不介意扮演她呀!”露出病态的笑容。
“你……你真是疯了!”他难以置信地摇头,面对这张艳丽的面孔,甚至心生恐惧。
“你若不答应,我就把乔心找来,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
“你敢!”被逼急了,他终于爆发似的怒吼,“你敢多说一个字,我便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的,”玄衣女子毫不恐惧地拾起头,“我父皇抚养你长大,看在他养育之恩的份上,你不会杀了他惟一的女儿。我知道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因为血洗蓝府之事,气愤地背叛了北梁,可你却立誓不在朝堂上为南周国君献计——可见,你心里还是有我们北梁的。”
“所以你就有恃无恐,逼得我无路可退?!”他笑得惨澹,“你送乔心回到我身边,就是为了折磨我,就是知道我不敢揭露一切,因为我怕她伤心……”
“呵呵,那傻丫头还真以为她是代我去报复的。”嘲讽地笑,“其实,她一无武功,二无脑子,我就算要派人去当卧底行刺你,也不会派她去。把她送回你身边,只是为了让你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相思之苦,那种被爱折磨却又得不到爱的滋味!”
“你很聪明,目的达成了。”花亭风眼里尽是一片凄楚的神色。
他每日与心上人相处,却又不敢与她亲近,如果告诉她真相,她会痛苦;如果不告诉她真相,她又不敢爱他。
整日里,他左右为难,举步维艰,自己都佩服自己可以如此忍耐……
“怎么样,被爱折磨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傻瓜把我当亲姐姐一样,想必即使对你心生好感,也不敢喜欢你这个‘姐夫’的,有趣,实在有趣!”玄衣女子拍手大笑,“风哥哥,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宁可得不到爱情,也不敢把真相告诉她吧?”
他的俊颜痛苦得隐隐抽搐,沉默不答。
“所以,你只有娶我,”她自行得出结论,“惟有娶了我,才能堵住我的嘴,否则,我就把她的真实身份,以及从前发生的种种悲惨事情统统告诉她!”
“你……”他怒目瞪著这个面若桃李却心如蛇蝎的女子,久久不能言语。
“答应我吧。”纤纤十指再次抚上他的肩头,轻柔滑动,“我可以冒名顶替,做你的‘娇蕊王妃’,反正你府中的人也没有见过正主儿,反正,我也一直告诉乔心,我就是蓝娇蕊……”
厌恶之心在胸中跳动,但这一次,他已无路可退。
***
“乔姑娘——”余嬷嬷捧进大红被褥,笑意盈盈的将褥子搁到乔心床上。
“嬷嬷,怎么忽然为我换新被?”乔心一头雾水。
这被褥不止是大红色,还绣著一双鸳鸯,暧昧的图案让人遐想连翩,她不由得双颊微红。
“要换也换点别的花色呀。”她羞怯地道。
“乔姑娘,这是管事房吩咐我准备的,我一猜就是为你准备的,连忙捧到你房里来了。”
“嬷嬷,你怎么能肯定这是为我……准备的?怕是府里哪个嬷嬷要嫁女儿,管事房特地替王爷送的礼吧?”
“乔姑娘,这你就不懂了,这被褥的料子可是上好的,府裹下人嫁女儿,哪里有福气能用这么高级的?这当然是替乔姑娘你准备的啦,呵呵,我听说王爷不久就要娶姑娘你当侧王妃啦!”凑近乔心的耳朵,她悄悄道。
“胡说……”瞪大眼睛,“是谁在造谣?”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呀,姑娘你生病这段日子,王爷那紧张的模样呀,恐怕就是娇蕊王妃出事,也没那么紧张!现在你一好转,王爷就吩咐管事房准备这鸳鸯被褥,还说要买五百个红灯笼挂在花园里呢!不是办喜事,哪用得著这些?”
“他……”怎么也不跟她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这不是强抢民女是什么?乔心一阵气愤,却又一阵莫名的……欣喜。
欣喜?
天啊,真该死!她怎么可以欣喜呢?那个负心人忘了姐姐,另寻新欢,简直应该千刀万剐,她怎么可以因为那个新欢是自己就忘了大仇,反感到欣喜?她实在是太……太忘恩负义了!
“乔姑娘,你日后做了王妃,可不要忘了我这老婆子呀!”余嬷嬷连连讨好,“老身我的下半辈子可都指望你了……”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谁呀?这么大胆子,居然不敲门就进来了!”余嬷嬷仗势大嚷。
“嬷嬷……”来人是个小丫鬟,怯怯地低著头,瞅了一眼床上的被褥,“您……您怎么把这新绣好的鸳鸯喜被捧到乔姑娘房里来了?”
“不捧到这里来,捧到哪儿去?”
“这……这是为西院备的。”
“什么?”余嬷嬷一怔,“西院?娇蕊王妃从前住的西院?”
“对呀,”小丫鬟直跺脚,“西院的人都在催了,您快把东西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