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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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邑夫人-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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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苏岑问道:“莫不是侯爷亦听信了外头的传闻,以为西平侯府中私藏了西炎湖珠?”
  赵琛便奇道:“苏将军竟也知此物?可曾亲眼见过?又有何妙处?”
  “苏某不过是略有耳闻——人都道此物可除百毒。”
  “既是能克百毒,”赵琛不禁叹道,“自有百物亦能克化于它,如此一想,便知必是个难得之物——”
  正说着,另有人来报,道那丁氏人已带至。
  苏岑见那人乃是赵琛亲信,回话时又言辞闪烁,便带了自己的人借故回避。
  走出十步开外,一回身望见一名妇人被婢女扶着,缓缓入了花厅——隔了花枝瞧不真切,苏岑隐约只觉那婢女并非方才奉茶之人,当下未作多想,径自离去。
  却说那花厅之中,换做女装的阿七无意间将眼一错,眸光遥遥落在花树后众人簇拥而去的男子身上,心头微微一怔,那人竟是。。。。。。苏岑?
  

十三 西窗月,月如玦(1)

 除却立冬前那洋洋洒洒的一场,转眼冬月将尽,京中却再无落雪。艳阳当空,即便身在山中,竟也不觉比城内清冷。
  正午时分,马蹄声踏破了山中空寂——黑马朔风载着一名黄衣女沿山阶疾驰而上,十数乔装改扮的内监胆战心惊紧随其后,又是一阵喧嚷。
  内中一人好容易稍稍赶上幼箴,追在马后迭声喊道:“公主殿下——殿下——上头路滑,过了山门切不可再骑马——”
  幼箴如何肯听,长鞭一抡,激得朔风愈发加紧了步子。
  哪知将奔出不过七八丈,马儿后蹄一滑,险些将幼箴掀下马背——惊的幼箴脸色煞白。身后那内监快步赶上前去,口内急道:“哎呦!祖宗,刚说了路陡又滑——”一语未落,对面马鞭横甩过来——只听幼箴狠狠道:“住嘴!”说着便弃了马,将骑装袍摆一撩,大步向山上攀去。后头众人一句不敢再劝,忙忙的跟上。
  直近了净月庵,遥遥只见大门一侧围了几名侍卫假扮的轿夫。在旁又有一人,正将手指指划划不知说着什么。
  一行人簇拥着幼箴上前,那人打眼一瞧这阵仗,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来,单膝跪下高呼千岁。
  “起来!”幼箴心中正自火烧火燎,直冲冲道,“我要见长公主殿下与兰东郡主!”
  那侍卫只是垂首不起,跪在幼箴面前板着声回道:“上命长公主殿下在庵中思过,闲杂人等无谕不得放行。”
  只见幼箴唰的拔出佩在腰间的苍银短刀,不由分说比在侍卫颈间,咬牙道:“父皇并未下旨拘禁兰东郡主——带我进去,我只见郡主。”
  。。。。。。任凭幼箴在外隔着窗扇拍打窗棂,茶堂内仍是悄无人声。主仆二人一坐一立——景荣手执念珠默默诵经;未见青菂,唯有碧薇红着眼圈,在旁侍立。
  许是在神佛跟前,这刁蛮皇女倒似收敛许多——见那景荣迟迟不应,幼箴心中委屈,亦未硬生生破门闯入,不觉间靠在门上,凄凄然道:“潘姐姐。。。。。。今日来是想与你说,宫里头节下新进的新巧玩意儿,还叫玉霞替你收着呢,临来太匆忙,忘了带一件先让你瞧瞧。还有那匹白马,你亦骑过的,我想着这批西炎贡马里头,顶数它最温顺,也一并向父皇讨了来,好送与你。。。。。。我知你不愿见我,可从今往后你都不再见我了么?你、我,还有琪姐姐,我们三个不是讲好,无论如何都是最要好么?起先我不肯嫁去沐阳,你和姑母都不曾怪我。。。。。。如今,如今可好,连那些西炎人都瞧不上我,他们选了绵夙。。。。。。小夙儿去了固宁这样久,返京才不过一日,便又启程西去。。。。。。”原是要哄景荣出来相见,谁知幼箴竟愈说愈悲,“父皇,父皇竟又选定了陈书禾,让我离了京中,跟陈书禾往津洲去!我去了津洲,再怎么见你和琪姐姐呢!”幼箴抽噎道,“我不愿嫁陈书禾!我心中有旁的人,这人,他非但不是世家子,且居无定所,连生身父母也未曾见过。。。。。。可在我眼中,任谁也不及他。我只想跟他走,随他去漠北海东,去西疆南洋,去哪里都好,如此我幼箴便能与舅父,与母妃,与。。。。。。晅。。。。。。再无瓜葛,潘姐姐你也不必再恨我。。。。。。”
  幼箴絮絮说着,越扯越远愈哭愈响,令身边一名引路的小女尼听亦不是,回避亦不是。
  此时面前门扇吱呀一声打开,幼箴心下一喜,将衣袖抹一把泪,却见出来的只是碧薇——碧薇直直跪下,哽咽道:“郡主命奴婢转告殿下,长公主殿下思过一日,郡主身为人女,便亦要随之思过一日,如此竟不能面见殿下,望殿下恕罪——山间风大,不比城中,殿下贵体要紧,请快回吧。”
  将将攒起的笑意凝在面上,幼箴一言不发愣了片刻,果真回转身去了。
  这一去亦不是回宫,却是直奔宁亲王城郊别苑。
  别苑连着山林,内中便有一处围猎之所。幼箴轻车熟路,径自去往山间围场。一众内监侍卫深知幼箴的性子,故而与幼箴隔开一段,跟随其后。
  待入了山口,却见不远处山道旁一队人马,打头的便是暄的近侍季长。
  季长望见幼箴,赶忙率众下马行礼,幼箴却丝毫不作理会,马背上回身搭箭,引弓便射——
  只听后头啊呀一声惨叫,却是一名内监被幼箴一箭穿透发冠,吓的两眼一翻便昏死过去,若非在旁有人接了一把,早已直跌下马去。
  幼箴眉梢一扬,高声吩咐道:“你们去寻个郎中——”
  身后众人心知这便是不叫跟着的意思,不禁暗暗叫苦——几名内监不敢上前,唯有那内廷隐卫奂广,此时仍敢策马趋前。
  季长在旁规规矩矩行过礼,出面圆场道:“大人不必多虑,卞家四公子此时亦在围场内,随侍甚众——此去我等定会随行护卫公主,绝不敢有失。”
  先前幼箴确是时常与几位王兄在此打围,此地护卫森严堪比上陵,只是经上陵围猎一事,奂广不敢大意——当下虽未作他言,却也留下其余随侍,独自一人,远远跟着幼箴与季长等人入了山中。
  骑马走出一段,近了一处山壁。那山壁巍然直立,犹如刀劈斧砍一般裂做两边,正中一线通道,仅容一人,且须得身形娇小,方得通过。
  见公主先一步驱马近前去,季长等人心下一跌——果不其然,幼箴翻身下马,缰绳一丢,头也不回钻进岩缝。
  众人哪敢怠慢,只当她要穿山而过,即刻沿着山道绕过山壁急追。
  马蹄声渐远,不过片刻功夫,那幼箴便又退了回来,挑唇一笑,上马而去。心知周遭道口皆有守卫,逃也逃不出围场,便避开众人自往山中转了一圈,竟是连只兔子也未见着。
  百无聊赖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平地里却起了一阵冷风——日头底下幼箴生生打了一个冷战。
  将跳下马来,朔风却向后接连几个退步,幼箴心头一紧,缓缓举臂,反手取下肩后长弓与箭矢——
  幽暗林木中现出一双蓝瞳,湛蓝犹如雪后晴空——定定与幼箴对视,眸光竟如尊者般,沉寂且雍容。
  待终于看清它雪色皮毛之上的云状黑斑,看清它轻灵优美的四肢与长尾,幼箴只觉手心微汗,她使弓素与旁人相反——直直瞪着面前的雪豹,左手搭弦,将弓拉满——
  直至此刻,那双蓝瞳之中才骤现杀机,幼箴稍一分神,箭矢竟偏了一分,擦着雪豹跃起的身躯,簌的没入树丛。
  电光火石之间,幼箴已无暇惊惧,只因那雪豹腾空而起,不过转瞬,却又重重跌落——一箭穿喉。
  怔怔望着尾羽仍在颤动不止的箭矢,幼箴只觉后背僵直,一时竟动弹不得。
  “幼箴!”有人疾风般策马而至,又旋即跃下马,似要伸臂扶她。
  幼箴向后微微一撤,那人手臂落空,再开口时已全然没了方才的忧惧,只剩冷淡——“公主殿下为何独自前来?”
  “他们料的果然不错,宸王早已伤愈。。。。。。”幼箴好似魔怔了一般,在暄面前喃喃自语,又轻瞥过他手中那张硬弓,“非但如此,宸王也绝非如人前那般怯懦无能。。。。。。”
  暄神色漠然,未发一言。
  “我竟从来都信你,从不信他们的话,”眼泪自颊上滑落,幼箴却浅浅笑着,嗓音既柔且冷,“他们都说,是你,亲手害死永谷——”
  

十四 西窗月,月如玦(2)

 “。。。。。。究竟是与不是?”幼箴仰起头望着他,却见他低声道:“。。。。。。是与不是,又有何分别。”
  幼箴呆呆将他看了半晌,忽而挽起唇轻轻一笑,“不错,是你,抑或是父皇,又有何分别?”
  眸光自赵暄面上缓缓滑过,她脚边不远处,血正自雪豹口鼻间汩汩涌出——幼箴紧紧盯着那片猩红,轻声道,“他们说,东宫迟早会拉拢宸王府。。。。。。你果真会与昳联手么。。。。。。。”口中说着,原本红润的双颊渐渐变得苍白,人也好似失了气力,不觉便将手攀上他的衣襟,“。。。。。。少钦哥哥,你告诉我,告诉我。。。。。。”正如孩提时央求他惯用的口气。
  那时她人还不及一张弓那样高,围场中日日追在几个兄长身后,却从来只肯开口求他一人——将小手扯着他的衣袖,“少钦哥哥,你带我去,带我去。。。。。。”她还那样小,便知唯有他会应她,也从不骗她。
  而此刻,暄只是轻扶着她的肩。
  “昨夜梦见绫菲。。。。。。”幼箴便不再问,转而说道,“不知为何,绫姐姐与我说起三年前在别苑的那一回,那回人最齐整,连昳也跟咱们一道去了围场。昳的兽夹猎了头香獐子,便吩咐小夙儿看着;小夙儿胆小又心软,将獐子偷偷放了;慕哥哥那时人在京中还未去川东,你记得么?慕哥哥箭法最高明,围场中谁都不及他,他射得一头极美的赤狐——红得好似燃着的火,被一箭穿透两眼,半点亦未伤到皮毛;我向他讨,他不肯——你知他给了何人?”
  暄欲言又止,“箴儿——”
  幼箴却自顾自微笑道:“给了绫菲。背人处我亲眼瞧见他叫人将赤狐送去绫姐姐那里。。。。。。他又哪里知道,绫姐姐那样的呆人,跟景荣一样,只爱弹琴和画画儿,根本不爱这些!永谷与晅排在最末,只因永谷将你那婢女妩儿错认作她的姐姐娬儿,心思全不在围场;至于晅,他总是连我也不及。。。。。。三年前绫姐姐便曾说过,盈月易亏,盛宴之后,众人便也该各自散去。。。。。。”幼箴复又伏在暄臂间,轻泣道,“昨夜梦中她又如此说,一面说,还一面铰了我的头发,她还说,晅。。。。。。晅亦会死,像永谷哥哥一样。。。。。。”
  “箴儿,”暄终于将她打断,话音温柔,既像哄着一个孩子,又似向她许下一个重诺,“往后无论旁人怎样,都无需理会。还记得幼时弥须如何为你卜算的么?箴儿将是赵衍历代帝女之中,最荣耀尊崇的一个,将被尊封为大长公主,子嗣绵长,永享福祚——”
  望着他眼眸中决然而从容的神气,幼箴心头一动,轻声道:“你可知那些老宫人们私下里说你肖似祖皇?眉眼、心性、行止,无一处不像。。。。。。”
  暄微怔片刻,唯有默然以对。
  “你说的不错。正因弥大人之言,我才最得父皇钟爱。我会是赵衍最尊贵的大长公主——弥大人所说皆能应验。”幼箴轻轻推开暄的手臂,拭干泪,牵过朔风,神色凄茫却又带了几分傲然,回转身定定望着他道,“哪怕有一日你们都不在了,我幼箴仍会留在这皇城之中,一个人好好活着。”
  。。。。。。薄金般的暮色悄然染上林梢。卞四随赵暄在林中驻下马,将手轻抚马鬃,状似漫不经心道:“昨日邱先生之议,先取陵南而后衍西,正可谓切中肯綮,殿下为何偏偏不允?”
  暄便道:“栗阳战事胶着,诸世家虽心有异动,一时却也疲于应对。加之如今又聘定了肃家之女——陵南倒可先沉一沉,你道如何?”
  卞四微一挑眉,口中未应。
  暄又道:“今日朝会,圣上再提衍西安抚使一事。。。。。。”
  “想必殿下是铁了心欲领这安抚使一职吧?心意既定,又何须再来问我?”卞四轻笑一声,直言道,“此次定北兵乱,究其根源,实属沉疴旧疾——奸细作乱,粮饷未足不过十中之二三。范裕和、成沛等人久居军中尚不能治乱,难不成殿下以为仅凭宗室之威便可轻易服众?况且,旁的不论,单只前番殿下埈川遇险一事,便已叫那些人看低了去。”
  暄沉声道:“即便逆水行舟,亦要迎难而上——必作定北之行。知你平素不惯寒苦,可不必随我同往。”
  卞四不置可否,淡淡追问道:“殿下去往定洲,若一举平了兵乱,又当如何?”
  暄并未作答,只与卞四道:“潘怀勔一案,势必牵涉沐阳。当日简容救下埈川匪首莫大鹰,乃是我的授意——”
  “此等大事,”卞四眸光一冷,“先前殿下为何只字未向卞四提起?”
  “是我一时大意,”暄静静说道,“轻看了任靖舟。当初只想着定洲既有司徒氏坐镇,而任靖舟远在沐阳,鞭长莫及。。。。。。谁料事后简容方告知,定洲州衙之内,上至官长,下至吏卒,皆有任党安插。”
  卞四仰天一叹,叹过方道:“当日借着采办宫瓷的由头,费尽心机搜罗了那些官契书证,可谓得罪尽了定洲,内中便有任氏与定洲榷盐使及盐商往来书契,你竟未一一过目么?”
  因见那赵暄闭口不语,面色微沉,卞四不禁一哂,又道,“罢了,彼时你正是身伤更兼心伤,间或神思短少也是有的——但有一事,虽任氏步步紧逼,然殿下欲助潘家脱难,便听我一言,留在京中,静观其变。”
  暄恍若未闻,只冷眼望着不远处,两名侍卫正将那雪豹抬起,运出林去。
  卞四暂将方才之事撇过不谈,顺着暄的眸光望了一望,略带讶然道:“那雪豹本已在园中驯养多时,为何今日竟野性突发,险些伤了公主?想来应是公主先将箭矢对着它,它才暴起伤人——”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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