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现在住的那里吗?那不是我婆婆的,她前年毕业后就没跟我婆婆租房子了,我就是不知道她现在的住址,昨晚打电话给你时才会要你等一下。虽然她搬走了,不过她星期六还是过来教我儿子画画,我们还是常见面。我看她一个人,又听不见,所以要她有事可以尽管找我帮忙。”
“在哪儿上班?这是我倒没听她提过,我只知道她毕业后在接一些出版社的案子,还有一些童书绘本,啊,我还知道她假日常常去旅行。”
“男朋友?没见她有什么男朋友,我曾经想帮她介绍,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第8章(2)
周允宽走进大楼后,随手关了门。
他一面往电梯走去,一面不禁在想,这栋大楼的住户习惯很不好,进出大门竟也没有将门带上,随便一个外人都能进入,难怪昨夜陈良俊能上楼做出那么危险的事。
等等应该要再劝劝安婕,赶快搬离这个地方。但她,会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方才和张琇琇碰面,问了些她的事,再对照陈良俊的说法……他实难想象,有个女孩会这样喜欢他,即使曾经被他那样伤害过……
离开张琇琇那里,他也不知怎么着,开着车就往这里过来,路上见了速食店,车子绕进去带了两份餐,便直接开到这里。
他来这里做什么?见了她又要说什么?问题一个个冒上来,他还没法细想时,人已走到沈安婕的住处。
地板已不见油渍,但空气中还隐约嗅得出汽油味,他宽额抵在冰凉墙面,目光下移,是一般的门铃装置。
要不是从张琇琇嘴里得知,他还真的不知道像她那样听不见的人,房里还得加装门铃警示灯。张绣绣还说,她和一般女孩一样喜欢甜食,也爱速食,尤其是麦当劳的麦克鸡块、薯条和奶茶,她还喜欢旅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就那样占着张琇琇的时间,问了这么多关于安婕的事,他一向果决强硬,但这刻的等待,却让他忐忑不安,这个听不见声音的女孩总有能力勾动他冷漠以外的情绪,七年前便是如此。
低喟了声,长指摁下门铃。
门内,沈安婕刚洗净擦拭外面地板的抹布,她把抹布挂到浴室的支架上,一踏出浴室,就见搁在桌上的手机在震动,她抹抹手,拿起手机点开,有两则简讯。
第一则是良俊传来的道歉简讯,她回覆后,又点开下一则,是琇琇姐的简讯。
你和那个周律师有什么关系?他刚刚来我店里,问了很多你的事,你和他以前就认识了吗?我问他他不答。而且,他不跟我收这次请他到场处理的出差费,只要我跟他说一些你的事,看起来他很关心你耶,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跑去找琇琇姐问她的事?为什么?
她想起离开周宅前,刘姨提了他喝酒的那件事……她不是不信刘姨的话,只是怀疑当时他说那些话时,脑袋是否清醒?但现在琇琇姐传来的简讯内容,似乎又能证明他对她……
一抹红光蓦地跳入眼帘,沈安婕转头看着烁着红灯的门铃警示灯,怔愣几秒,想着会是谁找她,见红灯闪动不停,她放下手机上前应门。
打开门,透过门缝见着立在门外的男人时,她脑袋有几秒的空白。
周允宽只是静瞅着她。要说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贸然过来找她,他还能跟她说什么?
喉结上下滑动几回,想起手上提着的纸袋,他开口问:“吃过午餐了吗?”
沈安婕摇摇头,解开门链锁,将门拉开。“还没。”
“你请我进去坐,我请你吃午餐。”他扬扬手中的纸袋。
沈安婕圆睁大眼,还反应不及,他不改作风,已迳自脱了鞋,踏进屋内。她退开让他进屋,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息,这个男人个性依旧这般强硬。
周允宽如入无人之境,把纸袋放在她书桌上,拉来椅子落坐后,打开纸袋将里面的餐点一一取出。
沈安婕看着那一盒满出来的薯条,再看看他。他穿着正式的西装,就这样窝在她的小书桌前正在打开蜂蜜芥末酱汁,那一身的专业严谨和此刻正在做的事情真不搭。
周允宽抬眸瞅了她一眼,挪挪椅子,示意她坐下,她有些局促,毕竟椅子不够大,坐在他身侧她必然不自在。她想了想,只是抓了一把薯条,拿了张餐巾纸滑坐在地板上。
周允宽看她这样,索性把装餐点的纸袋撕开,摊平在地板上,把餐点移到纸袋上,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他长手长脚地屈坐在地显得有些别扭,沈安婕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咬着薯条看他。
“这你的。”他把她的麦克鸡块和热奶茶移到她面前,连同自己的那份薯条全部挪过去,他只抿了口咖啡,拿来汉堡。
狭小安静的套房内,只有偶尔拿餐点发出擦过纸袋的声音,他什么也没说,她也看不出他的用意,但这样沉默下去,也很古怪。咽下鸡块后,沈安婕故作轻松地问:“你和琇琇姐认识?”
周允宽咬着汉堡,吃相缓慢而优雅,食物入喉同时,他喉结动了下,那画面性感好看,她耳根莫名一热。
周允宽转过脸看着她,深幽的黑眸抹过淡淡的什么。“两年前帮她公公打过官司。”
两年前,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却没遇上。
沈安婕点了下头,这个男人的眼眸恒常清冷,但方才那瞬间,她好像看见稍纵即逝的温柔,这想法让她不自在了起来,握起杯子啜了口热奶茶,好转移注意力。
见她移开目光,他眼神微黯。目光随意一扫,在她的书桌下看见一个旅行袋,有些鼓,应该是装了东西,他想起张琇琇的话握一下她的手,指着那个旅行袋。
“要出门?”
“本来要去中部。”沈安婕捏了个鸡块,沾上酱送入嘴里。
“中部?”他微微皱眉。“做什么?”问完才见她低头认真吃着鸡块,没在看他说话,他索性不说了,观察着她。他发现她鸡块分三次入口,每咬下一口,必沾一次酱,那满足表情意外地让人着迷。
沈安婕毫无防备地和他深沉的凝视碰撞,心口跳了下,抿抿嘴后,问道:“怎么了?”
“去中部做什么?”周允宽平静地问,视线一直落在她沾上酱汁的唇角处。
“画画。”她淡笑解释。“我有空就会去外面走走,去画画或者是拍一些照片回来,可以当作我创作的参考,最近接了一个星座杂志的内页插图,本来打算今天要去南投看夜景,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灵感,不过昨夜发生良俊这样的事,今天也没心情去了。”她嘴里含着食物,怕他听不懂她的话,她拿来平时与人沟通用的小白板,再写了一次。
“你喜欢旅行?”周允宽粗指抹了她唇角的酱汁,感觉指下肌肤绷了起来,他不以为杵,看着她微愣的面容。
他这般亲昵的举止令她意外,当那微微粗糙的拇指擦过她唇角时,像有电流窜过似的,被他碰过的肌肤不住发烫。
“反正自己一个人,走到哪儿也都是一个人,与其整天在家里画画,不如出去走走,多接近大自然也很不错。”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口气藏不了孤寂。
画画……都是一个人……周允宽看着她,眼角微有刺痛感。那句画画让他想起她曾经当着好友的面说她喜欢他;那句都是一个人,更让他想起张琇琇提过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发烧,病了没人知道的事。
他突然不说话了,好半晌后才又抬眼看她。“想看夜景?”
“对啊,去看星星,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她大眼一闪一闪的。她不知道,她有一双如星子般明亮的大眼。
“有机会出去走走,确实很好。”他意味深长地说,然后看了眼腕表,咬下最后一口汉堡,并喝掉咖啡。“我必须回事务所了。”
他起身,眼角余光瞄见她搁在画架上的手机,拿了过来,按了自己的号码拨出又按下结束后,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机,他在两支话机上分别储存彼此的电话和名字后,才把手机还给她。
沈安婕接过手机跟着他走到门口,看着他穿鞋,再看着他抬脸,正触及他泛着血丝的黑眸时,想说些什么关心的话,又怕不妥,迟疑间,他已穿好鞋。
“进去吧,记得门要上锁。另外,陈良俊没事了,现在已经回家,不过他必须接受医院治疗。”
“我知道,他有传简讯给我。”
“虽然他目前是平静的,但还是小心一点,有事打电话给我,我看到你名字,就会过来了……那,我走了。”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转身离开。
待他身影淡出视线,沈安婕才进到屋里,看见地板上那个他喝过的咖啡杯时,又想起刘姨的话和琇琇姐的简讯。不过几个小时,事情的发展却教她意外,蓦地,她笑了出来,唇角隐约有抹甜。
第9章(1)
车子停下,周允宽看着前方那栋大楼,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一个小时前刚结束一场辩论庭,从地方法院出来后,该回事务所的他却在途中将车子调转方向,往这个方向来,只因为今日一整天,他时时想起她。而他与她,明明昨日才见过面。
他向来不是感情用事之人,行事也有他的一套规矩,可方才偏偏就是克制不了那种想见她的冲动,就这样把车开过来了。轻喟了声后,他熄火下车,倚着车门看着沈安婕住的楼层——不知道她在不在?
她离开的这几年,他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当作没发生过或是阻止它的发展,它就能够云淡风轻的;当思念不因分离而褪色,而是与日俱增时,他终于认清,她之于他不只是一个他经手的案件证人而已。
他不信爱情、他鄙视爱情,可当自己对一个人思念了这么长的时间后,他如何再自欺欺人,说自己心如止水,说自己不屑情爱?他分明早就放不下她。
他想着该不该把她带回身边,他想着接下来他怎么做才好,他想着当年的拒绝给了她怎样的伤害,他想着她是否会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他甚至想着若能在一起,但日后因为其他因素而无法走到最后时,他能不能承受?
原来当一个人如此在乎另一个人时,无论欢喜悲伤,无论甜蜜苦涩,无论反悔或坚决,一旦选择后,都要自己承受了。
咔嚓的开门声响,中断了他漫飞的心绪,黑眸一抬,觑见那正从大楼里走出的秀影时,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定定瞧着她。
沈安婕没料到会在大楼门口见到他,她呆了好几秒,直到反应过来时,她已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她的话,周允宽似是没有心理准备,静默了几秒仍找不到理由回应,他俊美面容浮现罕见的窘迫,薄唇张合几次后,才见他缓缓开口。“刘姨说她煮了一桌菜,要我来带你回去吃。”
沈安婕看看腕表,抬眸看他,困惑地问:“可是现在才刚过五点,你还没下班吧?”她仍记得当年他常夜深才进家门。
“今天事情不多,早点下班也没关系。”他想起什么,问:“你要出门?”
“要去买个颜料,刚好一个颜色用完了。”她指指路的一端。“那边有书局。”
周允宽淡点下颚,又问:“晚上还有事吗?”
“没有。”她摇摇头。
“那先回去吃饭,晚点送你回来时再去买颜料。”他走到副驾驶座,帮她开了车门。
沈安婕静瞅着他。他的邀约有些突然,但思及是刘姨开的口,她不再考虑,上了车。
回到自己屋门口,周允宽拿出钥匙开门。
眼角余光映入她淡淡身影,他突然转过身面对她,从手中那串钥匙中,卸下两支。“这给你。”
沈安婕看着那两支钥匙,疑惑丛生。“这个是……”
“大门钥匙。”他指指庭院前那道门,再比了比面前的门锁,看着她道:“你有空可以常过来,钥匙给你,你就能直接进屋。”
“你的给我,那你怎么办?”
他笑了声。“我房里还有备份的,等等拿出来就好。”
淡淡薄暮落在他脸上,让他这笑容光彩倍增,她看见映在他眼底的自己,倏地想起刘姨说他在喝醉时承认过喜欢她,顿时她耳腮泛起热意。
低眼看着钥匙,犹豫着要不要收下时,大门忽地被打开了,她转首看过去,见门后的刘姨一脸惊喜。
“安婕?我还想说怎么我听到门锁开了的声音,但都没见到允宽进门,原来你们站在门口。”刘姨一把握住沈安婕的手。
沈安婕撒娇地靠了上去。“刘姨今天做了什么菜要请我?”
“啊?”刘姨纳闷了。
周允宽闻言,猛地想起自己蹩脚的谎言,面色大变,正打算阻止这个对话,但迟了几秒。
“周律师说,你做了一桌菜,要他带我过来吃。刘姨晚上煮了什么?我每次只要想到刘姨做的菜,都会流口水。”她笑眯眯的。
刘姨怔然片刻后,一脸疑惑地看向周允宽。“你跟安婕说我做了一桌子菜要请她?”
周允宽愣了半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表情略显不自然,“反正她也是要吃饭,不如就带她过来这里一起吃。”
刘姨古怪地瞧着他。“问题是今天我没去市场,没有煮晚餐,打算买外面的,而且你也没说你要回来吃饭。”越看他,越觉他表情奇怪,看看正在脱鞋的沈安婕,突然抿住嘴,压下笑意。
闻言,周允宽错愕了几秒,见刘姨憋着笑,他神色略僵地道:“那等等去外面吃好了,我先上楼换件衣服。”说罢,他快速地脱了鞋,掩饰什么似地越过两人,大步进屋。
沈安婕看着他匆匆进屋的身影,困惑地问着刘姨。“周律师他……怎么了?”
“他听到我今晚没做饭,吓到了。”刘姨笑开来。
“……啊?”沈安婕满眼困惑。“可是他说刘姨煮了一桌子菜,你还要他带我过来。”
刘姨摆摆手,愉悦地笑着。“没有,我都没做饭了,怎么会要他去带你过来?”
“啊?”她再瞪大眼。
“我想,应该是他想见你,所以找了这理由把你带过来。”
他想见她?想着他在她住处楼下曾出现过的不自在神色,她耳根蓦地一热,竟是有些期待之后的发展了。
一早,按掉手表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