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垂下长睫,他不断回想,再三确定自己不曾从女友口中听过她有个堂妹的事。
“对了,刚才珊来电,问你鑫扬要不要下单,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我帮你决定了,量买到最大。”
“鑫扬?”他锐利的眼直盯着她,见她点点头,问:“你怎么知道我要买到最大的量?”
“因为……上一次开会时,你要珊帮你记下这件事,代表这件事很重要,当然不会是笔小数目。”她小小声地解释。
她对股票并不熟悉,但是以往跟着他玩过,所以大概猜得到他的想法。
“……你真了解我。”他寓意深远地说。
不是错觉。
如今从头再想过,她身上的疑点太多,也和嘉乃太过相似,那绝对不是身为堂妹这样的身份就可以含糊带过的。
之前他被愧疚蒙蔽了双眼,不去看也不去听身边人的脸和声音,但此刻,她在自己的面前变得好清楚,她含羞的神态、逃避的表情,高兴时手足舞蹈,生气时横眼瞪人……太像、太像了!
他认识嘉乃太久,久到闭着眼,光是听她的声音,也能分辨她真正的心情,然而这回却直到现在才发现。
“……还好。”唐家凌垂着脸,总觉得他的视线太热烈,像能将一切看穿。
闪避他异样炙热的目光,她随便找了个话题。“已经中午了,你饿不饿,我帮你弄点吃的?”
“已经中午了?”他微愕。
“嗯,已经十二点半了。”
段凌桀无法言语,只因……这五年来,他不曾睡得这么晚,总是在凌晨惊醒之后,一夜难眠,但今天,他竟然睡过中午,而他的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教人安心的香气……
“家凌。”他叫唤她。
“……嗯?”第一次听他这样叫自己,她有点古怪地看着他。
“昨晚,你溜上我的床?”关于昨晚,他记得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之间,是她拉着他回到住所,陪他入睡,但有没有睡在一块……他不记得了。
“……段总裁,是你一直抓着我不放。”不要说得好像是她自动爬上去温暖他一样。
“你趁我脑袋不清楚,对我下药?”他说话时,唇角邪气上勾。
“没、有!”她吼,却忍不住咳了起来,只能捂着嘴,背对他狂咳,咳得胸口发痛,突地感觉一股轻柔的力道拍着她的背。
“那么激动干什么?没有就没有,我又没要你负责。”懒懒的口吻加上低滑的恶劣笑声在她头顶上出现。“但是坦白说,你很想负责,对吧?”
“才没有!”声势很磅礴,但话就是虚。
“承认吧,我不会笑你。”
闭了闭眼,唐家凌已经懒得理他,但在同一时刻,心中的警铃响起,让她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一晚之间的差别。
她很认真地思考,压根没发现身后的人正注意着她眉眼间的变化,和唇角的轻抿微噘,直到——
咕噜咕噜!
她脸红地压住肚子,赶紧解释。“因为你之前一直不让我下床,所以我没办法吃早餐,等到你松开我,我想你大概快醒了,就想等你一起吃,所以……”
咕噜咕噜!
“我不让你下床?”他扬起浓眉,一脸暧昧。
“不是,是你一直压着我的手。”她努力地解释。
“我压着你?”他偏是坏心眼地往挑逗的字眼上走。
“我……你……”唐家凌张口结舌,最终很干脆的放弃,扁起嘴,不理他。
坏蛋,那深植在骨子里的劣根性,肯定没有消失的一天!
“走,吃面好不好?”他探手轻抚她的发,感觉发丝柔滑如缎,发间散发着天然香气,教他的心微微发痛,痛得发烫。
有些事情眼睛看得见,却不一定是事实;而该珍惜的,双眼也不见得看得见,唯有用心去看,全心相信,那么感受到的,就是该珍惜的。
所以这么做,是对的吧?他闭上眼自问。
唐家凌缓缓抬眼,不知道该不该拨开他的手,也不知道该不该掐死胸口乱跳不休的心。
她感觉他拨弄的,不是她的发,而是她的心,正动摇着她的意志力。
走出宁静住宅区,横过一条街,便是热闹的市场边缘。
而十字路口第一间透天厝,就是段凌桀的老家。
“妈。”
下午一点,位于透天层一楼的面摊里,客人依旧不少,周美琪和丈夫也忙得不可开交。
“儿子,帮我端面过去给三号桌的客人。”
“喔。”段凌桀很自然的端面上桌。
毕竟,在他尚未成为盛唐总裁之前,也当了好几年的面摊小开,这个动作做起来如行云流水。
唐家凌走近,看着搁在一旁桌面的卤味,不禁问:“段妈,这是哪一桌的?”
“那是一号桌的,嘉乃,先帮我拿过去。”正在切卤味的周美琪眼也不抬地交代,非常理所当然。
也许不该说理所当然,但是以往当儿子带嘉乃来时,她总是会动手帮忙,事后只要送给她两片甜不辣,她就会开心得手舞足蹈,直赞她煮的面和卤味是天下第一味。
只是——
“喔。”
粗糙的嗓音让周美琪猛地抬眼,瞥见唐家凌正拿起卤味往店内走去,赶紧冲向前。“抱歉,我忙糊涂了!你到里头坐,卤味给我。”
“没关系啦,段妈,外头又有客人喽。”唐家凌笑嘻嘻地指着外头。
周美琪闻言,只得赶紧招呼客人去。
唐家凌走进店内,压根不用看桌号,就知道一号桌在哪。
朝她走来的段凌桀凉凉打量着她的举动,待她放好卤味之后。便拉着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到前头帮忙。”
“我——”
“不准动!”他狠狠瞪她一眼,她随即乖乖端坐在位子上。
确定她不会乱跑之后,段凌桀大步走向外头,帮忙切卤味。
“妈,我问你,你听过嘉乃有堂妹吗?”
“嗄?”周美琪看了他一眼。“没听过,我记得唐先生是独子,嘉乃当然没有堂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几十年的老街坊,虽然隔了一条街,但因为唐家是当地望族,家里有多少人丁,附近人家大概都知道的。
“没什么。”他垂下眼,心里暗自盘算。
周美琪送菜上桌,看了唐家凌一眼,见了她甜美的笑,走到外头忍不住说:“儿子,家凌这女孩有点怪。”
“怎么说?”他微扬起眉。
“她……算了,没事。”周美琪想了下,还是决定闭嘴。
“怎样啊?”
“你妈觉得她和嘉乃很像。”一旁负责煮面的段父开口了。“我这样看是不觉得,可是你妈说她的右手掌心里有一颗红痣,和嘉乃一样。”
段凌桀倏地瞪大眼。
“没有,你不要听你爸乱说!”周美琪狠狠瞪了老公一眼,恼他多嘴。“掌心有红痣的,又不是只有嘉乃,你也有,不是吗?”
段凌桀怔愕地抬起左手,看着手心里的红痣。
记得曾有过一种说法,转世恋人为求来世相见,会在彼此的掌心烙下痕迹,等到来世再见,寻找掌心痣,便能再续前缘。
嘉乃知道后,直说他们肯定前世爱过,一今生还要再续,而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刚剐我叫她嘉乃,她也没太大反应,应了声喔就帮我送卤味,她……”周美琪不禁叹气。“她那性子很像嘉乃,没有架子,很随和,而且一笑起来就惹人疼爱,但是……嘉乃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再念着她,要替自己打算,工作也要有分寸,不要老是把自己逼到极限。”
段凌桀沉默不语。
她像嘉乃,一切都相当吻合,就连眼中都藏着对他的眷恋,但——
如果她是嘉乃,为何不说?
第4章(1)
有鬼,真的有鬼!
吃完面,回家的路上,唐家凌左手拎着两盒雪花冰,右手则是被段凌桀收拢在掌心。
这个动作太不寻常,让她心中的警铃响到几乎快破音,不禁要怀疑,难道她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什么了吗?
刚刚在面摊,他替她点了好多甜不辣,干面也只加段家特殊酱料,不加任何麻酱;要回家时,他还要段妈特地弄一份甜不辣让她带回家,总觉得,他把她当成唐嘉乃看待。
“你在想什么?”耳边低滑的嗓音教她猛地回过神。
“……我在想,你是个成功的经营者,为什么段爸段妈还在经营面摊?”她随口扯。
“因为他们不屑当总裁的爸妈,比较喜欢当面摊老板。”
“是喔。”她勾笑。
段爸和段妈都是真性情的人,不将他圈限,任其发展,所以才会造成他的个性有点太随性,嘴巴有点太坏。
可是,五年不见,反倒是他给自己立下界限,但昨晚过后,他又像是恢复到以前坏得有点随心所欲的时候……这算是好现象吗?
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改变了他吗?她想着,视线偷偷飘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个动作在别人眼中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对他而言,这个动作却是个仪式,他绝对不随便做。
但是,他明明牵了苏怡霈的手,现在又牵她……这五年来,他终究是变了吗?
“你在紧张?”
“咦?”她猛地抬眼,对上他坏心眼的笑。
多么熟悉的笑,有点坏,有点恶劣,可是却是她最爱的笑容。
“你的手心在冒汗。”他举起她的手,在她面前晃着。
他认识嘉乃太久太久,久到含括他所有生命,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都看得穿,然而眼前的唐家凌,却出现了他无法理解的动摇。
为什么?她到底在挣扎什么?
“……天气这么热,你握着我的乎,当然会冒汗。”她努了努嘴,死也不说她现在很紧张,紧张得要命,紧张得像是他第一次吻她,心都快要跳出胸口那样。
“谁要你穿那么多。”
“……”她垂眼不语。
“不热?”
“怕穿太少,伤了你的眼。”她撇了撇唇。
“是怕伤到自己的眼吧。”
她抬眼瞪去。
“当一个人顾及他人眼光的时候,就是害怕人异样的眼光,怕在别人眼中看见自己的隐藏。”
唐家凌一震,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那是嘉乃说过的话。”黑眸灼灼注视着她每个反应。
她扁嘴不语。她当然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可是今非昔比,他不是她,不会懂她的恐惧。
她曾经自信积极,但那份乐观是从他身上学习来的。他向来随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那份洒脱,让她好向往,却是她怎么也学不来的。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走到家门前,开了门之后,将钥匙交给她,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没料到他会问,唐家凌先是愣了下,之后便很快收拾情绪,走在他面前,进了屋子,淡声道:“火灾。”
“你家失火?”他跟在她身后,才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像是忍着痛,非得踏稳一步,才有办法再踏出下一步。
他不禁顿住,心头沉沉痛着。
唐家凌边想边用她最快的速度绕进厨房,把两盒抹茶口味的雪花冰冰到冷冻库里,回头便见他来到面前。
“嗯?”他垂眼,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对啊,就是我家里头失火,所以嘉乃的爸妈收留了我。”她的视线由上往下,最后落在自己的脚趾上。
她讨厌说谎,可瞧瞧,她真会编谎,编得多像一回事,几乎快要骗过自己。
“喔?”
他的疑问令她心跳加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有了兴趣,更不懂他为什么要挡在厨房入口,眼光只能不断飘移,在瞥见先前收放在柜子后方的空酒瓶,才有了转移他注意力的话题。
“你房间好多空酒瓶,喝太多了。”
“不喝我睡不着。”
“……你可以去找心理医生。”
“何必?”他哼问。
唐家凌不禁叹气。她当然知道心病需要心药医,可看看医生,总是利多于弊啊,偏偏他是个超不合作的病人。
“可、可是喝那么多酒,对身体真的很不好。”那堆酒她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喝完,但是空酒瓶累积了这么多,光是用看的,她都醉翻了。
“我知道。”
“你、你不可以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嘉乃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无力的闭了闭眼,不希望他再伤害自己。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沉不见底的黑眸微微绽放暖暖的火花。
“嗄?”唐家凌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他的表情太正经,逼得她很理所当然地说:“不要再喝了。”
“好。”
“嗄?”
“你敢要求,我就做得到。”他深沉的目光闪动着异样光芒。
心跳再度失速,唐家凌好一会说不出半个字。
她认识他太久,久到他完全渗透她的生命,久到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而他现在的眼神,没有掩饰,正直勾勾地试探她,仿佛已经看穿一切。
她能做的,只有……保持缄默。
她知道,他不可能确定她到底是谁,毕竟她已经离开他太久;而她,则不能有所动作,就怕被他看穿,用赎罪的心情弥补她一辈子。
那不是她要的爱情,所以她宁可解放他,让他自由。
突地,段凌桀勾笑,问:“我可以吃冰吗?”
“你要不要先吃药?”她回过神,想起他的病。
段凌桀耸了耸肩,一副要杀要剐任由她处置的模样。
“走吧。”他牵着她上楼,然后他舒服的往床上一躺,很自然地脱去身上的背心,露出肌肉匀称,毫无余赘的完美体态。
唐家凌见状,赶紧别开眼,不敢看他一如记忆中性感的躯体。
“……你干么脱衣服?”她假装忙碌,从床头拿出药袋。
“很热。”
“你可以开冷气。”
“我认为偶尔也该环保一下。”
“……”鬼话!“开电风扇也很环保。”
她起身要去开电风扇,却见他动作比她更快,一脚将电风扇踹倒在地,断成两截。
“你……”
“电风扇坏了,别碰,要是漏电就糟了。”
“……”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垂眼瞪着被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