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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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月魂-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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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为什么问生死难以断言?”
  “耀为星之形态,星,日下可生。”
  “日下可生?!”
  “很奇特的宇,我虽惯看命数,却也不能参透其中玄妙。”
  他陡然抬起头来,看着这老妪,老妪仍旧缓缓数她的签子。他心念一动,双手捧出灵镯,拜于老妪面前,“慕容曜恳求高人指点!”
  老妪先是吃了一惊,目光落到他手中的灵镯上时,突然涕泪纵横,“是它,就是它……”情祠至宝,原是在本祠里安放了千年,到如今已先后全部离祠而去……不料我有生余年竟能再次看见其中这一件灵镯……
  “至宝是灵物,只愿跟随有缘之人,这位贵客有灵镯护佑,难怪老妇算不出你所问的生死,灵镯可羁留芳魂,请贵客速回将灵镯还给你的妻子,好好珍惜,三日内镯中隐藏保护的魂魄未被无常寻到,便可回身还魂,你的妻子就有救了。”
  他本不信鬼神,听到这样的话,竟深信不疑,“这灵镯……三日便可还魂?”
  “快去吧,镯一脱身,魂魄可能会流失。”老姐喃喃地说完,收拾一堆算签,蹒跚远去,踽踽独语,“为痴为嗔,几度冤家,情情相难,生生化化……”
  他怔忡一刻,还欲追上相寻,暮色里只见一片冷寂,杳无人踪。
  他是不是该相信她虚无离奇的话……
  她浑似从远古的混沌中苏醒……
  她是谁啊?她是在哪儿啊?她怎么睡着了啊?
  一刹那思维迷茫,渐渐想起所有,一点一滴,一下心酸,一下心甜……一下是悲伤,一下是豁达。
  转了转似水的眸,她不相信她还活着,她还能感受,能看到他惊喜的脸。
  她猛,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去,以手指触到他的脸,他的脸上有笑……这样温暖的笑,她好久好久似乎都不曾从他脸上看到过了,她看到的他都是在歇斯底里,在狂笑,在讽笑,在狞笑……现在是梦吗?或者死亡就可以沉睡入梦境里吗?只有梦里他们才能单纯地言爱、相拥,没有立场和仇恨……
  “我是不是死了?”
  他抓住她触摸他脸的手指,贴在脸上,“不,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
  “是的,你会是重生。”他也重生了,他明白他如今可以为她将一切弃之脑后,什么权争,什么立场,什么仇恨,什么不共戴天,一切都是枷锁。征服和报复没有给他快意,给他的只是痛苦、挣扎和无奈。原来只有有了她,他才会生活得开心,才会让生命充满阳光和微笑。
  “重生……”她喃喃。
  他举起她的手腕,灵镯在阳光下分外璀璨,“是的,我扣留住了你的生命,我不许你死,先前的风刀霜剑的日子不会再有了,我会给你你一直希望的祥和,你的生命里还没有过真正的美丽和宁静,你怎么能这样死去呢?”
  她静静地听着,忽然泪如雨下。
  他拥她入怀,慢慢地亲吻着她的额、眼睛、鼻子,最后落在红唇上,辗转几度春秋,将两人的气息再度揉成永不被尘世搅扰的天地,一片广阔里,缠绵是唯一的主题。
  他圈紧了她的腰,她的双手眷恋地环抱住他的身体,紧紧地把两人联合成一体。
  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
  离乱得遇君,感君萍水恩。
  他在镜前细细地为她画眉。
  “有人来了呢。”
  一个侍女站在门前,并不敢推门进来,只微微探了探头。
  “有什么事?”淡然的口气。他专注的眼睛未离开她半分,手中轻染黛墨的笔准确优美地扫出浓淡相宜的眉。
  “洪烈夫人请将军过去一趟。”
  “洪烈夫人?”
  “我母亲。”他审视着她装扮好的面容,放下眉笔。
  “那你快去吧。”
  “我不太想理会。”他皱了皱眉,“她一向过问不多,这次可能是因为你的事情。”
  “因为我的事情?”她轻笑,心下明澄,“很为难吧?”
  “没有人能改变我。”他执起她的手,轻轻一握。
  “很少有人能不顾一切。”现实里挣扎着是如何艰难又无法逃避,她很清楚,她的生命中事事大都身不由己。
  当然,别人也不会让她随心所欲。
  “相信我。”他环抱她的肩,“我去去就回来,等我。”
  她微笑着无言地点点头,双臂垂落在风里。
  关于破坏和逼迫的把戏,她远比他知道得更多更清楚。
  他再次确定般地凝望住她,紧紧怀抱,才放开手转身而去。
  她的笑容顿时滞在唇边,她真的好留恋他的怀抱他的承诺,真的很留恋……但是,奢望依旧是奢望,遥不可及。
  他是江南的顶梁柱,而她是江南的罪人。她不是不诸世事的小女孩——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宽人心有多大力量,她同在国事的漩涡里太久,因为太久,所以知道得更深刻。
  她独在庭院里徘徊,最后走回屋去,转身正将门关合,眼角一瞥发现五个身着一模一样的玄色衣服的侍女,皆佩刀悬剑,一列排开在屋内。
  她关门的动作未停,淡淡地说道:“是洪烈夫人派你们来的吧。”
  五个侍女动作一致,拱手,“奉夫人之命,为我家侯爷讨回血债!”
  “哈哈!”她突然发笑。
  五个侍女刚刚要动手,此刻不由面面相觑。
  “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要报仇,跟慕容曜商量好了再来,老实说我很不忍看他们母子反目。”而且又不见得能伤得了她。
  “你就别妄想等着将军来解救你了,夫人早知道他会护短,今日叫他过去就是调虎离山,谁也救不了你了!”一个侍女上前一步,仗剑冷笑。
  她叹息一声:“丧一子又与一子反目,我是真的于心不忍。”是的,的确都是她的罪过。
  “你就先可怜可怜自己死于非命吧!”中间的领头者承认夫人的举动于己无利,但是侯爷的血仇在身,她赞同夫人的决定。
  五柄剑齐如排箭,闪电般刺来,剑气立即分别笼罩了上下左右中五个方位。秦无声冷冷一笑,拔地凌空旋起,优美的身形向后一拧,借着她们收势换势之机,掌击上方,指点左右,钳中剑锋,飞腿拦下,斜斜的几个转圈,于无形间连掌攻出,把五个侍女齐齐地震飞了出去。
  她从容优雅地落下站定,看着跌成一团的她们,微微笑道:“力道软弱,抓穴不准,应变缓慢,出剑厉而无巧。对付一般的武士绰绰有余,要对付精锐的杀手,那可就差得远了。”
  五个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拉出剑势。
  “还要来吗?你们自己有没有觉得双方实力相差悬殊?”
  侍女们缓缓互相看了看,拉出剑招的胳臂垂了下来。
  “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别小看我秦无声,随便弄个阿猫阿狗端着剑就来了。如果想取我的性命,至少要把江南第一高手请过来。否则,下次我不见得肯手下留情!”
  五个人赧颜地互相看看,她的确是对她们很留情了。
  “还不快走?”
  她最讨厌别人逼迫她,她不会遂了她的意的。
  侍女们低着头拉开门走出去,忽而领头的那个女子回过身来,“如月小姐,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依小姐的身手,在外面足以保自己平安无虞,何必要在这将军府的是非窝里打混呢?将军府、靖侯府乃至整个朝廷无人不欲诛你而后快,你为什么要在这危险的地方日日悬心呢?不管怎么样,将军同侯爷是手足兄弟,他一时迷恋你,可以不计较你杀侯爷的罪过,但是,将军身负江南重职,此仇若不报,将为江南所不容啊,将军身上多大压力,小姐可曾为他想过?而且日久情淡,将军能护你多久呢?一朝恩情失去,小姐将如何在世间立足?”
  她听着,平静的脸上不起任何波动,末了,唇角出现了一丝古怪的笑容,“谢谢。”
  领头的侍女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她怅怅回屋,差点跌坐门后。
  她说的话,她不是不知道,她不是不清楚,他说会为了她抛弃一切,他真的能抛弃吗?他可以抛弃吗?一个男人在乱世中所承担的责任,是无法取代无法弃之不顾的啊。不如了断了……在他未为她付出太多的时候,回到各自的轨道,好好地过各自应该的生活。她愿在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落里,从此只把他保留心中。
  这样,不曾拥有就不会有失去了……她真的好怕有一天失去他的心!
  慕容曜烦躁地从洪烈夫人那里出来。
  刚刚洪烈夫人一声声尖利的充满怒火的斥责还在他耳边闹哄哄,他不知道要怎样说服她理解他的感受,也不冀望能说服她,他采取了置之不理,而她对他的态度更为恼怒。
  “听说你把杀害了你兄长的女人救活了?还扬言她是你的妻子?你是谁?故江南靖侯之弟!总领江南军事的兵马大将军!你哥哥的仇靠谁来报?靠你!你竟然……我那枉死的霸儿……他死不瞑目啊!你……你要以何来平服众心?你又有何面目对朝廷的上下群臣?你看看你,跟那个女人鬼混是你该做的事吗?你跟哪个女人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她?她是你的仇人!杀兄仇人!你的理智哪儿去了?你的头脑哪儿去了?你亲仇不分啊?”
  他任由她叫喊责骂,最后一拂袖转身欲走,她才匆忙拖住他,改变脸色说些劝解的话。不对——她为什么神色紧张地突然转变由斥骂变诱劝?母亲这样做,很是反常!
  他低头思忖着,回到自己的居处,一推门,竟然室内空空。
  如月……不是让她等他回来的吗?她又能去哪儿?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突然看到室内翻倒的椅子……跌乱的书简……这是怎么回事?是谁竟然如此大胆?!
  他盛怒地出去,叫来看守的人,回答说洪烈夫人的“五侍剑”来过了,他脸色发青,却又平缓,又想到“五侍剑”根本不可能是秦无声的对手。
  但是秦无声……她去了哪里?
  他再次返回屋中,里里外外寻找她的身影;忽而在飘扬的白纱帘上,发现血色的三个字——
  宁别离。
  青石板上落着清雨,淅淅沥沥。
  一把油纸伞,一身素色无纹饰的布衣衫裙,踽踽路独行在高低错落的青石板路上,江南最美的绵绵细雨,温柔地洒落身边。
  这是最具有江南特色的青石板小巷,黑白分明的墙垣,朴素却极有姿色的瓦,都在寂寂回响的轻微脚步声中安静地矗立。
  秦无声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
  一个人撑着伞到学塾里去,送去一份份抄好的教材,细雨中看着那些青涩的少年脸庞,都泛着建功立业、渴望奋斗的远大志向。
  这样看来她实在是不长进的人呢,她慢慢笑起来。
  也许慕容曜、最近一举成名的君逸都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吧。少年们经常在口中兴致勃勃地谈论到他们的名字,偶尔她从他们身边经过,听到一二,只是笑,笑。他们不会想到这个日日为他们抄来教材的蒙着面纱的女子,就是他们口中英雄的爱人。
  他们有时会指点她纤纤的背影,放肆地猜想她的面容。
  她在巷尾的一户人家那儿买下了一间小院作为栖身之所,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一些做琴的工具,还有一张琴。
  有时她会在风雨交加的夜里含着泪弹唱起歌来——
  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
  离乱得遇君,感君萍水思。
  也会唱——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旧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琴歌之间,一句一泣,只为着那难忍的相思,她永远离开了的爱人。她总能在这默默的角落里听到他的消息……一句一个相思,一个相思一个圆圈,长时间的思念里,圆圈大大小小,画满了她白色的纱窗。
  透过纱窗向无垠的夜幕里看去,月如无恨月长圆。
  第九章 命中郎君
  “秦姑娘,饭菜搁在门外了,昨日订的纸张,要到货郎李那儿取来。”
  林婆蹒跚地走过竹篱木栅,将竹篮放在单薄土屋的门外。
  “知道了。”
  “我们那儿新煮了芋头,姑娘要不要去拿几个?”
  “谢谢,不用了。”
  薄木板的门紧闭,林婆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于是转身走回庭院去,她这神秘冷淡的独身房客,是自己投上门来赁屋的,终日里一顶帷笠遮面,偶尔见她取下——令人惊艳,竟是天姿国色的人物。林婆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女子,本不该属于这肮脏贫穷的简陋街巷——因见得世事也多了,暗忖她可能是有一番委屈际遇的——她的神态总那么冷淡,从来不与主人多话,只要求主人家每日提供一些饭食,然后支付银钱。
  她以抄书和做琴谋生,通过主人家买来材料,然后换来衣食。林婆觉得她的生活过于低调,低调得完全不符合她这样一个有着倾城容貌的女子,她是在不平凡中求得平凡。她无从知道她的底细故事,心里总有些惴惴,福祸难定的样子。
  “娘。”
  林婆见是儿子林生放学回来,“今日怎么放得这么早?”
  林生是林婆的独子,在学塾,边学边做些学里的杂活抵学费。
  “都说学里有消息,都说今年会向官家荐人,大伙都忙着回家准备。”
  “做什么整日不得安生?”林婆唠唠叨叨地说,“官家大人们的事情,你们这些老百姓小毛头能知道什么。”
  “娘,你怎么这样说,一代新人换旧人,谁也不是天生的王侯。”林生从锅里掏了芋头来一边啃一边环顾,“娘,后院的秦姑娘,可爱吃这个?我送点去。”
  “人家不爱这个,你叨念个啥?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
  林生没有再说话,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对后院的房客是惊为天人,难免自惭形秽,却又牵挂着只想能与她说上一句话,然而她似无心,人如冰封,并不能看到这身边的卑微倾慕。
  他见过她的容貌,不知不觉,已在心里细细地描摹,对经史并不精通的他,却有一手难得的丹青,平素常绘了花鸟山水在门外设了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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