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完成任务后疲惫的郎心宇回到她身边。
×××
晚上七点二十分。
“媚儿,”李美凤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你昨天不是跟我说心宇今儿个会到我们家吃晚饭吗?人怎么还没到?”
胡媚儿宛如一只慵懒波斯猫似的蜷窝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动杂志。她头也不抬、意兴阑珊地回道:“晚一点。”
八点半。
“媚儿,饭菜凉了咧!”
“他还在忙,我们先吃吧。”
晚上十一点多,胡丽菁一身性感的睡衣走了出来,手里还抓了一把鳝鱼香丝塞进嘴巴里。“二姐,你在干么?窝在沙发上种马铃薯啊?”
胡媚儿睨了妹妹一眼,“去加件外套。”
“为什么?我又不冷。”
“叫你去加你就去加,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凶巴巴、恶婆娘!”胡丽菁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随手捞起一旁的披肩挂在身上,“二姐,你多久没玩男人啦?荷尔蒙失调啦?”
和胡媚儿各据沙发一方的胡丽儿睨了小妹一眼,又瞟了瞟胡媚儿,轻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胡媚儿没好气的睨她一眼。
胡丽儿耸耸肩,翻看下一面报纸。“笑我妹妹没有男人可以玩啊。”
“胡、丽、儿!”
“叫姐姐。”
“鬼才叫你姐姐,”胡媚儿嘟着嘴瞪了她一眼,听见妹妹的窃笑声,她又侧头“青”了胡丽菁一记。
胡媚儿总觉得自已就是因为生长在这种环境下,才会有时那么会碎碎念、那么鸡婆!都怪老大总是让她感觉没有身为大姐应有的自觉和责任感,而小妹又不如她们,不懂得照顾自已。
又气恼又忍不住关心的结果,就是把自已搞得好象生理失调的老姑婆,爱叨念又爱多管闲事。
唉,这就是所谓的“老二情结”吧?坦白说,胡媚儿一直认为自己比胡丽儿还有资格当大姐呢!
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沙发上的“铁三角”没有人移动,胡媚儿被钤声吵得不耐烦,“刷”的一声翻开下一页杂志。“丽菁,去接电话。”
“不要,我在吃鳝鱼香丝。”
吃吃吃,早晚吃成一头猪!“姐,电话就在你的手边。”
胡丽儿慵懒低喃,“我懒得动。”
“你!”几乎是咬着牙站起身,胡媚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接起电话。“霞君?”
不出胡媚儿所料,胡丽儿和胡丽菁立刻以“什么嘛,根本就是你的电话”的谴责眼神看着她。
看得胡媚儿又气又无奈。“霞君,这么晚了到底什么事!你说什么?连络不到心宇?!”
“砰”的一声挂断电话,胡媚儿刷白的俏脸惹来另两个姐妹一阵关切。“媚儿,什么事?”
“对啊,怎么了,二姐?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谢了。”毕竟还是姐妹,一遇到事情总还是会互相关心的。“有一点事情,我要出去一会儿。”急忙捞起皮包、外套,胡媚儿就要往门外冲。
胡丽儿立刻追了出来,“要不要我陪你去?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不用,我没事的。姐,我走了!”匆忙赶到路口拦下一辆计程车,她直奔动物园。
连络不到郎心宇?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计程车里,胡媚儿不自觉的焦急抓着皮包。她以为他这么晚了还没来她家,可能是直接回饭店去了,谁知道……
计程车的煞车声在暗夜中响起,伴随着另一记砰然的关车门声响,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向园区留守的工作人员出示证件后,胡媚儿忍着恐惧独自一人跑在空荡荡的动物园里。
吁吁的喘息着,她倚在墙边,来到稍早前自己窃视郎心宇接生那一头长颈鹿的地方——
一盏投射灯照亮四周的冷清,那一头原本奋力想保住自己和宝宝的长颈鹿妈妈,孤单单的躺在地上。
那是生命逝去后的箫冷遗憾。她感觉到。
深冬的暗夜既萧瑟又冷凉,胡媚儿缓缓走过去,心疼地看着那个看来落寞又疲惫的身影。
孤单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臂间的郎心宇这才惊觉有人靠近他,他蓦然仰起头,毫无防备地露出他布满滚烫泪痕的脸。
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胡媚儿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他先有了反应。胡乱抹去脸上的泪,咽了咽口水,他尴尬的撇开头,“已经很晚了,你怎么……”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此刻她想陪他。
“不要!地上很脏,到处都是血,会弄脏你的衣服……”
不理会他的拒绝,她迳自坐到他的身旁,不看他。
“媚儿,你……”蓦地住了口,郎心宇看着她艳美的侧脸,低下头,不知不觉地竟又悄悄湿濡了眼眶。
他是感谢她的。
因为这一刻,他真的需要一个人在他的身边。一个重要的人。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胡媚儿抬起头望了望顶上的投射灯,又瞥了眼他沉寂的俊秀侧脸……吸口气,她悄悄地往他一分一寸的靠近,直到自己的头贴靠在他的肩骨上。
“我以前立志要当个科学家。”他突然开口。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聆听着。
“孤儿院的老师常常指着电视画面上的航天员说,要我们学他们成为有用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够赚很多很多钱。”他淡淡笑了笑,“可是有一次我无意间读到一本动物百科,自从看到那里头的一张照片之后,我就决定自已一定要当动物学家!”
“什么照片?”
他转头浅笑的凝视着她,“一张雪狐的照片。”
她蹙眉,好熟悉的名称……对了,他初次见到她时曾经这么叫她。
“雪狐是一种很高贵、很稀有的品种,站在雪地里,它身上的雪白美得无可比拟!我就是为了亲眼见识它的美,所以才读动物学的。”
胡媚儿巧笑倩兮的睇着他,“你是在告诉我,是一只狐狸造就了一个国际知名的动物学博士吗?”事实上,她想问的是:在你的眼里,我和雪狐一样珍贵美丽吗?
诡异的是,她却不敢问出口。太奇怪了,她是人人爱、人人无法抗拒的美艳狐狸精啊!面对男人不是最熟悉、最自然的事情吗?怎么一碰上他就……
“我不是什么国际知名的动物学博士,”郎心宇的笑容突然黯淡下来,“我只是个爱动物的人。”
淡淡噙起笑,她往他的肩头蹭了蹭。
“媚儿,你知道长颈鹿妈妈在生产的时候,几乎都会选择固定的地点吗?它们有自己中意的地方,就算带着沉重的肚子,它还是会远道前往自己决定生产的地点。很特别吧?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们到现在还是无法得知。”
“心宇……”
“长颈鹿是站着生产的,小宝宝会以着跳水的姿势一样地从妈妈的肚子里跑出来,前脚先着地然后再跌在地面上。可惜这一个宝宝已经没办法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了。”
“心宇,这种情况是难免的,总是会有一些不幸的状况发生……”
“可是我想救它们!媚儿,你能想象吗?这个妈妈它有多努力、多痛苦吗?它当时的眼神,它努力挣扎到最后精疲力尽绝望的看着我的眼神……好象在告诉我不可能了,它知道自己和宝宝已经没办法了!”
“心宇。”她伸出手将激动的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闭起双眼栖靠在她柔软的胸前,他难掩哀戚的口吻,“我就是忘不了它当时的眼神。”
轻抚着他削短的发丝,她侧头抵靠在他的发旋上,似有若无的蹭着。
“我在想,我妈妈当初的眼神是不是也像这个长颈鹿妈妈一样?”
她抚摸的手乍停。什么意思……
“媚儿,我妈妈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的。”
郎心宇湿濡的眼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水,萧瑟哽咽的嗓音在空荡的四周响起。这件事他从来没想过要跟任何人提起,更不想在别人的面前泄漏自己的脆弱。但是在胡媚儿面前,他觉得卸下自己的心防和自尊,泛着泪光诉说这件事却是那么自然的事情。
“媚儿,我妈妈当时的眼神是不是也和它一样绝望?妈妈她会不会后悔有了我?如果没有我,她根本就不会死!”
“心宇,”胡媚儿温柔地打断他,轻柔轻吻他的发。“你妈妈一定会觉得高兴的,她生了一个勇敢有用的人,一个受到世人尊重的动物学家。”
温柔如风的暖意轻轻送进郎心字萧冷的心里。
感觉心灵深处某个始终空缺的角落被她奇异地填补了起来,他从她的怀里退开,泪中带笑。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是动物学家,我妈妈她就会后悔了?”
她瞪了他一眼,也笑了开来,“你别挑我语病行不行?”她伸手想擂打他,却被他扣住手腕拉了过去!
胡媚儿难掩羞涩地低下头,惊觉向来被称为狐狸精的自己,也有面对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窘况!
“媚儿,我……可以吗?”
粗厚的大掌轻轻摩挲着她细致的脸庞,郎心宇浑然不觉自己眼底流泄出来的温柔和爱意。
“可、可以什么?”呆头鹅,这种事也问?
他深深着迷于她此刻的柔美娇态,那是异于往常狐媚冶艳的纯真风采。
他移动着大拇指轻柔触摸她的脸庞,她羞涩咬唇,低垂着视线不敢看他。真是爱极了她这不曾展现的纯美神采,他情不自禁的缓缓低下头,一点一滴的拉近彼此的距离。
娇羞地扬起眉睫发现他的欺近,她不自觉的心跳加快!
自已是真的喜欢他的,不是吗?这一份羞涩、这一份悸动和暗自期待,这种种的情绪是其它男人不曾给予她的感受。
是呵,就是他了,郎心宇。
当距离一点一点的缩短,直到两人的唇相距不到三公分的距离,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媚儿?”
“嗯?”
“我可以吻你吗?”
她悄悄翻个白眼。真的是只呆头鹅!不然他以为他们现在在干么?“你吻吻看啊!”
他猛然皱眉,迅速往后退,拉开几公分的距离。“你这口气是不是在告诉我,如果我敢吻你,你就不放过我?”
“我哪有?!”
“你分明叫我吻吻看。”
“我是叫你吻吻看啊!”女方都已经说这么白了,不然他还要怎么样?
“瞧,你又在威胁我了吧!”
“我哪有?”冤枉啊,大人!
“你的口吻明明就是说'你敢!'的意思。”
笨蛋!“你会不会想太多啊,照字面解释行不行?”
郎心宇蓦地露出贼笑,“所以你希望我吻你喽?”
“神、神经病!谁希罕你吻我啊?想吻我的男人外头一抓一大把呢!”可恶,这时候不摆摆架子,他还以为她这只人人爱的狐狸精滞销咧!
“是吗?”
“本、本来就是!”算了,谁爱跟他接吻啊?呆头鹅!她有些恼羞成怒的抓起皮包,想站起身。
郎心宇见状猛地伸手一扣,害她重心不稳的跌进他宽阔的胸膛里。
“你、你干么?”枕在他的胸前,她气息不定的眨眨眼。
“你刚刚一定在偷骂我笨蛋对不对?”
废话!女人碰到这种情况能不骂吗?“没有啊!”
“有,你一定有。”
她挺起胸,“不然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被白骂。”
“所以?”
他蓦地咧开嘴笑,纯真灿烂如稚子。
顷刻间那深深攫夺胡媚儿的呼吸!该死的,为什么她就是抵抗不了他这种笑容?每当他这么一笑,让她不得不弃械投降,放弃狐狸精的高傲身段,陪这家伙耍白痴!
“所以,媚儿,我决定要讨回一个吻。”
低下头,他气势坚定的就要吻上她红艳的唇!
讨厌,要吻就吻,废话说那么多做什么?她枕在他的怀里仰头等待……然后电话响了。
霍地她睁开眼,不敢置信!“你有行动电话?!”
“有啊,霞君给我的。”
猪头,竟然骗她!装得还真像。稍早在电话里,龚霞君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骗她说连络不到郎心宇!你惨了,龚霞君。胡媚儿决定让她瞧瞧狐狸精不只媚功惊人,报复心也是一流的呢!
歉意地对胡媚儿笑了笑,郎心宇到处翻找着口袋,终于捞出行动电话。“喂?”
一个声音隐约从话机传了出来,胡媚儿听得不清楚,却见他的笑容乍失,猛然转头凝视着她。
怎么了?她用唇语问他。
只见他俊脸刷沉,一双眼眸含着复杂的情绪,紧紧胶着在她娇媚的脸庞上。“是,映娟,我差点忘了。”
映娟?他的未婚妻?!胡媚儿俏脸倏地刷白。
将她的表情瞧入眼底,郎心宇的嗓音喑哑了几分,“我知道,我想起来了。”
知道什么、想起什么?他和他未婚妻作了什么约定?!
“嗯,我们之前就已经约定好的,两天后我就飞去普吉岛和你会合。”
像一道响雷猛然打在胡媚儿的脑海里,之后她什么也听不见!
只看到郎心宇紧紧地注视着自己,却和另一个女人计划着一起去旅行。
第六章
阳明山的夜晚冷凉如水,胡媚儿拉起外套的两襟将自已圈裹起来,却还是止不住袭上心头的寒意。
“媚儿,快进来,山菜已经上桌喽!”
“嗯,我马上就进去。”再瞥一眼台北市的夜景,她这才踩着徐缓的脚步走进小木屋。
迎接她的是基金会里所有的同事,和坐在龚霞君身旁默默瞅着她的郎心宇。
“媚儿,快坐好。”龚霞君招呼一声旋即举起酒杯,“来,大家敬郎博士一杯,谢谢他这一次应邀前来台湾。”
胡媚儿坐在龚霞君的身旁,淡淡举起酒杯,不看他。
郎心宇却控制不住自已的目光,直往她淡漠的容颜上瞧去。
“郎博士,我们大家敬你!喝了这杯酒,祝福你一路顺风!”
“就是啊!你明天早上的飞机就要离开了耶,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在众人说话的当口,胡媚儿始终保持沉默。一双柔媚美眸淡淡地垂下,优雅地举杯就口,啜饮那辣口的金门高粱酒。
“我……”
“哎唷,你们别烦郎博士啦!”龚霞君悄悄望了胡媚儿一眼,打断他的话。“人家郎博士明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