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寿跟黄年都在帮着收拾猪下水,还有刮猪毛,剥猪头。那猪头肉也是好吃的很,不过得把猪脸剥下来。林德寿经常帮人家杀猪,这活对他来说,举手之劳而已,黄年便拿了把刮刀,刮猪蹄跟猪耳朵。
田家只杀了一头猪,猪耳朵跟猪蹄子都少的很,如果要腌咸货,只怕是不够的。麦芽就想着还得从县城里买一些,最近不做卤肉了,小二也不常送这些东西过来。
杀猪的时候,猪血是不能扔的,存着之后,得放在锅里加水煮,那猪血就能很快凝结成毛血旺,冬天烫锅子吃,那叫一个美味。当初田家杀鹅的时候,也留了些鹅血旺,陆陆续续烧着吃了些,剩下的今儿全烫了锅子。
吃饭的时候,田氏说起自家的鸭子也还没杀,等到把猪处理了,就得抓紧时间杀鸭子,今年菜够了,这鸡就不杀了,留着吃新鲜的。麦芽不同意把鸭子全杀了,得留着几只冬天炖老鸭汤喝,再说了咸货腌那样多,要是到明年开春吃不完,就得走味。
李氏同意麦芽讲的,今年收了不少玉米,也不怕牲口冬天没料子吃,干嘛非得急着杀。
黄年家明天也要杀猪,林德寿家就排在他后面,他们怕不过来,也让冬生跟李元青过去帮帮忙,因为光是这逮猪就得要好几个人才成。
张屠夫中午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吃完了,一抹额头上的汗,直甩头,道:“这辣锅子吃的真带劲!”
他家小徒弟不如师傅能吃那么多辣,这会辣的直吸气,又跑到井边,舀了一瓢凉水喝,这才算找回自己的舌头。
林德寿吃过饭,拿了根竹篾子掏牙,看着他师徒俩的模样,笑道:“张师傅,后儿你去我家,我让田家丫头还给你烧一锅辣猪肠子,保管让你吃好。”
张屠夫龇着满嘴黄牙,乐了,“那感情好,反正我也不要你摆上十碗八碗的,就这一锅辣猪肠就够喽!”说着话,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儿手臂长的旱烟杆,在地上敲了敲,又填了些干烟草,就着炭炉里还未熄灭的火星子点燃了。猛吸一大口,再从嘴里鼻子里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张屠夫真觉着,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黄年这时也出来了,听见张屠夫的话,对林德寿笑道:“哟,这样讲,那我家明儿也得让麦芽煮一锅辣猪肠。”
田氏在帮麦芽收碗,从堂屋出来,笑道:“这有啥,明儿中午你们只管来端就是了,我家别的没有,一锅辣猪肠还是有的。”
林德寿道:“那成,就当我买的,你卖给人家多少钱,我照价出,这样才对。”
黄年连连点头,要是卖的话,他们拿也安心些。
田氏送了碗到厨房,转身出来,笑道:“对不住了,我家麦芽烧的菜,你们要,只能是送的,不卖!”
李氏坐在堂屋里,笑着调侃黄年他俩,“你们哪,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就是你们想给钱,麦芽她娘也不会要,咱们这些人,多点少点的,有必要算那么清楚吗?要是算的太清楚,倒显的生份了!”
林德寿灿灿的笑了,抓抓脑袋,也不吭声了。
黄年也笑,虽然他晓得田氏不会收钱,但还是应该讲一下才对的。
吃过午饭,下午的进度就很快了,因为收了猪,还收了半片猪肉,虽然天气冷不会坏,但张屠夫还是得赶着驴板车,把猪拉回家去,明天再来就是。临走之前,还帮着把剩下的那半片分割了,连排骨跟尾骨都给剔的干干净净。要是搁在一般人家,那他是不干的,也就是看在麦芽煮了一锅辣猪肠的份上。
麦芽也觉着怪不好意思的,便舀了些煮好的猪大肠,加了足量的红辣椒,用罐子装着,给他带回家吃。
张屠夫得了好吃的菜,便高高兴兴的赶着驴车,带上小徒弟一块走了。
林德寿跟黄年下午也还有事,但临走时,田氏一人塞给了一大块后座肉,让他们带回去给娃儿吃。林德寿他们想推辞的,但又一想,明儿后儿,也要请冬生过去帮着杀猪,到时候再给他们带些回来就是。
麦芽知道他俩的心思,便事先预定,若是他们弄不好猪下水,便都把给她,等烧好了,再请他们过来吃。
他俩自然是没二话,等他们走了之后,田氏又将肉分些出来,对冬生道:“你去送些肉给你舅舅,”知道儿子不会太乐意,便加了一句,“我也不是送给你舅舅跟你舅妈吃,我是拿给狗蛋跟狗剩他俩吃,往年咱家没有猪,想送也送不了,现在有了,不送就不合适了。”
冬生也不是心肠硬的人,他就是不想看见孙氏那张脸,“等我把院里扫干净,再去!”
这片猪,的确不小,分好的肉,整整装了一大缸,田氏又挑了些五花肉,后座肉,跟两个蹄髈,对李元青道:“元青啊,你家今年没杀猪,快拿些回去,炖也好,腌也好,留着过年吃。”
李氏赶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家虽然没杀猪,可还有不少野味呢,你别分了,再分自己家都该不够了。”她哪里肯要。
田氏却不容她拒绝,已经用菜刀在肉上掏了个洞,方便以后穿绳子拿出去挂晒,“哎哟,这有啥好拉扯的,过年杀猪不就图个喜庆嘛,再说就我们几个也吃不完这么些猪肉,正月里也没啥亲戚过来,留着不也是自家人吃嘛!”
田家的亲戚的确不多,老辈又都不在了,过年也就他们几人在家过,所以他们这两家人,也就凑成一家了。
听田氏这样讲了,李氏便不再推辞,田氏又不是那些假客气的人,没必要讲那些虚的。
整整一个下午,田氏娘三个都在忙着收拾猪肉,除了要洗要腌之外,也没什么大活要干,麦芽便让李元青回去了,他还有好些木工活要干呢!
剩余的,李氏便帮着他们一块收拾。
这回了有了排骨,麦芽便想着要做些糖醋排骨来吃。再说了,这排骨不能腌,只能吃新鲜的,而且要是放在外面风干时间长了,也失了味道。这半片的排骨,真要烧的话,也只够两顿。没办法,光是李和这张嘴就够吃下一半的了。
李和自打瞧见杀猪,就兴奋的不行。时不时的跟在麦芽身后,问她晚上吃啥。听到麦芽讲晚上烧糖醋排骨时,又直吸口水。
田氏也听见了,嘀咕道:“那排骨不是要炖汤嘛,用糖醋烧出来了,那还能吃吗?”
麦芽笑道:“娘,我留一半出来,明天炖汤喝,至于这糖醋排骨嘛,我烧了你不就晓得好不好吃了嘛!”
她要烧,田氏自然也不管她,只顾忙自己的去了。麦芽让哥哥帮着把排骨剁成小块,留着傍晚的时候再烧。
院里因为杀猪,弄了好多的猪血。还没等猪肉收拾完,麦芽便叫李和打井水上来,把院子冲干净。也得及时将水扫了,免得明天上冻,走着滑。
冬生傍晚还得去狗剩家送猪肉,这腌猪肉的事,就得由李氏和田氏,麦芽她们三个干。
其实腌咸货简单的很,至少她们这里的腌法很简单。只要把盐均匀的抹在肉的表面,不过得使劲抹搓,否则进盐就慢了,加之这里的盐粒比较粗,不揉狠一些,等到要晒咸货时,盐粒还没化呢!
半片猪肉腌起来也快,院子里摆上一口大缸,把较为难进盐的猪蹄,猪耳朵这些东西放在最下面,大块的猪肉都用刀划成细条,搁在上面。这样的话,等到上面的盐粒融成水,就能把猪蹄猪耳朵泡进盐。
至于还剩的一个蹄髈,麦芽便想留着过小年的时候拿出来炖了,还差半个月就到过小年了,说起来也快。而且眼看着也要下雪了,等气温降到零度以下,搁在外面,就等于搁在冰箱了。
猪头肉可以煮熟了之后存放,只要过一遍水就成。
田家腌的咸鹅,都挂在后屋的梁上,从大梁上栓了个绳子下来,上面系上铁勾,再把咸货挂在上面,既防潮,又防老鼠或猫偷吃。
乘着天还没黑,冬生便背着竹篓往王家村去了,田氏叮嘱他早去早回,别耽搁了,现在天黑的早,别摸夜路。
麦芽在家忙着烧排骨。切好的排骨得先在滚水中汆一遍,再捞出之后,放在油锅中爆炒,当炒到表面露出油黄色时,再加入酱油醋,再改小火,加水慢炖,等炖到差不多烂熟,放入红糖着色调味,至于咸甜的比例,则是根据各人口味而定。
前世的时候,她也喜欢做糖醋排骨,也不学食谱上那些繁琐的步骤跟方法,自己摸索着来,倒也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当厨房里酸甜的香气飘出来时,李和立马搁下手里的扫把,跑到厨房里。瞧见麦芽坐在灶台后面烧火,他便想掀开锅盖瞧瞧,被麦芽拦下了,“这会排骨还没烂呢,你急啥!”
李和嘿嘿的傻笑,“我这是闻见香了,想看看,又不吃。”
麦芽瞧见他脚边也跟过来一个馋虫,笑道:“小黑肯定跟你想的一样,也想扒开锅盖看看,你俩还真是像。”
李和一低头,果然瞧见小黑正坐在他脚面上,本来是在看着大锅的方向,在李和看它的时候,它也把视线拉回来,一人一狗默默无言的对视着。
李和哈哈大笑,抱着小黑,一路风也似的跑到院子里去了。
瞧着李和的背影,麦芽无声笑了。这几天李和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一双眼睛还看不见活,属于戳一下动一下的那种,但相比他最初懒到连路都不想走的地步,已经算进步很大了。现在不管是谁叫他干活,他都没二话,成熟多了。
晚上,当糖醋排骨端上桌之后,李和第一个抢着吃。这边人吃菜,很少吃甜食,大家都习惯了,乍一吃甜的,虽然味道不错,但田氏就吃了两块,便不吃了。
惹的李氏直埋怨她,不识好歹。
相比之下,李氏比她吃的就多了,李元青也很喜欢吃,应该说,麦芽做的菜,他都爱吃。这没办法,本性使然。
接连两天的杀猪宴,榆树村的人可热闹了,那些家里过年没留猪杀的人家,也到张屠夫这里顺便买些猪肉回去。冬生跟李元青两个,每天上午也去帮忙,总是吃过午饭才回来,还带着人家给的猪下水,还有些后座肉啥的。田氏数落冬生,拿太多了。可冬生也没办法,林德寿跟黄年那性子,你要是不拿,哪还出得了门,李元青那自然也少不了这一份。他家过年吃的肉倒是不用买了,光是这些就足够了。
乘着没下雨,田氏他们还得上山去捡板栗,上午的时候,田氏还杀了五只鸭子,准备腌成咸鸭。那些鸭肫,鹅肫也留下,一并跟咸货挂在一起。麦芽瞅着家里挂的一大串鹅肫跟鹅爪,想着过年的时候,烀上一锅。
这鹅肫跟鹅爪在那个时空可是好东西,特别是农家养的鹅,要是上了饭店,那得叫凤爪,贵着呢!
接连忙了几天之后,便到了下初雪那日。
冬日本来活就不多,地里的油菜也不用管,菜园子种的青菜都是能经得住冻的,那些经不住冻的,都下了地窖。
家里一下少了这么些牲口,人也跟着清闲下来。加上下了雪,也不用上山捡板栗。田氏捡拾干净板栗之后,便坐到厨房里,用小锅炒板栗吃。
瞧着外面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的雪没一会就化了,但要是这雪下个不停,很快这座小山村就要蒙上一层白色的银妆。
快到跟黄大全约定的日子,他也叫人带了话回来,让他们明儿都去县城,就算不能每家人都去,至少也得派一个代表去。田家的银子算筹备齐了,陈掌柜也说过几天把田家的账给结了,也没多少天,近两个月的。所以这过年不成问题。
倒是李元青拿出的钱,叫麦芽吃了一惊,他家先前盖房子,还借了钱,卖了猪之后,才把钱还上。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他就靠着自己的一门手艺挣了这么些银子。虽然没有田家卖卤肉挣的多,但他做木匠活,就靠他一个人,不像做菜是全家人齐上阵。
李元青之所以这般努力奋斗,自然是为了能让自己在麦芽面前不输。他是男人,得撑起一个家,得养得起家,更得养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女人再能干,那也是女人的事,他可不想输给麦芽。
头一日的大雪,到了夜里越下越大,整个空间都静悄悄的,好像完全静止了一样,落雪无声,却似有形。
第二天凌晨,麦芽坐被窝里,打开窗子一看,院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那光秃秃的香醇树,孤独的立在雪地里,它枝叉长的少,存不住雪,倒是她春天起回家种下的野蔷薇,被雪完全覆盖了。窗子一开,外面清洌的空气,扑面而来,还有股梅花的香气。
“咦?哪来的梅花香?”这屋子,她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全都走遍了,也看遍了。除了野花野草之外,没瞧见有梅花树啊!
田氏这会也起来,她得给冬生跟李元青热些馍馍,他们一早得赶到县城去,馍馍是昨儿剩下的,现在只要搁里沏上水,蒸软乎就成。
今儿的气温比昨天低了很多,冷的都伸不出手。麦芽换上棉袄棉裤,穿上棉鞋,又围了条围巾,把自己捂了个严实,才敢拉开里屋的门。
冬生正好也拉开门,看见妹妹捂成这样,好笑道:“有那样冷吗?”
麦芽反观哥哥的穿着,嗯!还是就两件长袖褂子,只是在外面套了个背心,这是前几天麦芽晚上赶工赶出来的,他跟李元青一人一件。她谁都不想偏心,免得哥哥会吃醋,所以不管做什么东西,都是他俩一人一人,弄的他俩有点像胞胎了。
麦芽搓着手,忍不住在嘴边哈气,“分明就是冷嘛,下了一夜的雪都没化,你看那冰溜子结的,这还不叫冷啊?”
冬生也走到堂屋门口,看着院里被雪盖住的院子,上面只有几个鸡爪印,还有麻雀留下的脚印,除此之外,平的跟镜面似的,“是比昨儿冷了,看来今天去县城得多费些时间,只怕要到天黑才能回来。”大路也被积雪覆盖,走路的时候可得小心了,要是不小心踩到冰窟窿,裤子就得湿了。
麦芽道:“那你们多带些钱,要是真的回不来,就在县城里歇一歇,明早回来也成。”
冬生转过脸,看着妹妹的脸映在洁白的雪光下,玲珑剔透,小小的脸儿,因这雪景,染上了喜欢的色彩。听见妹妹要他们在县城住一晚的话,他觉着好笑,“咱村到县城的这条路,不说我吧,元青至少摸了上百遍,你还怕他摸不回来嘛,再说了,大路附近又没大河大洞之类的地方,两边都是农田,就是摸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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