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看见的那家馄饨馆子,先前路过的时候看见客人还挺多的,不知是不是快到晌午了,客人少了许多,店老板正在厨下刷锅。麦芽跟他要了碗馄饨,便抱着牛牛坐下等着。
她也不清楚这家的馄饨皮究竟有多薄,想来大概也只能跟饺子皮相媲美了。
店老板热情的跟她唠起家常,又问牛牛多大了,又问孩子叫什么。
听他熟悉的客套声,倒让麦芽想起前一世的那些日子,也是同样的清晨,也是同样的坐在馄饨摊前,也是同样的闲话家常。只是时空不同,物是人非,那一世的过往在她记忆里已经渐渐淡去,这一世的人和事,也越发清晰起来。想到此处,她低头在牛牛的额头亲了亲,虽说这副皮囊不是她的,可是牛牛却也是她生命里真实的存在,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丫头,你要的馄饨来了,我给您拿个小碗,放凉了好喂孩子,”店老板热情的招呼道。
麦芽点头谢过,看了看大瓷碗里,色白圆润的馄饨。还好,跟她前世吃过的馄饨差不多,皮也薄的很,而且馄饨个头都差不多,均匀饱满。她好奇的跟店主讨教起来,“大叔,您这馄饨皮是咋做的,我平时在家里也包饺子,可那饺子皮要么擀不圆,要么就是厚薄不一,下了锅之后,有的熟了,有的还是生的。”
当店主就喜欢听客人的夸赞,看着现在也没啥客人,他便跟麦芽谈论起自己的经验来,“自己手工搓的,再怎么细致的去做,也做不得一样的,我有这个,”他走到锅台边,拿出一个铁皮制成的方形盒子,宽度大小跟馄饨皮一模一样。
麦芽也不笨,当下便猜到他拿的铁皮子有作何用的。她原先做饺子皮时,都是把面团搓成长条,再揪成一小团一小团,用擀面杖,擀成薄面皮。如此一来,面皮擀成什么样,可就全取决于擀面者的手艺,也难免参差不齐。
看麦芽很有兴趣的样子,店主便把做法细细讲给她听。这店主所谓做馄饨皮的法子,是用铁皮盒子做模子,将整块擀薄的面皮摊开,再将盒子口朝下用力按压下去,好像做切糕似的,将四方的皮子剜下,如此一来,馄饨皮想不成形都难。
麦芽一边用小碗喂牛牛吃馄饨皮,一边听他讲话。其实很多密方密法,就好比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但是这样做出来的馄饨皮,确实又好看,又容易烧。牛牛吃的可香了,一小碗的馄饨皮,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馅太干,麦芽怕他吃的时候噎着,便只给他皮子吃。
那店主看牛牛吃的香,他也高兴,“给小娃喝些汤吧,这汤是用大骨头熬出来的,鲜着呢!”
麦芽刚才也尝了口他的汤,的确很鲜,这里可没有味精鸡精,所以这鲜味绝对是大骨头里面原汁原味的鲜香。想着以后店里的客人可能也要吃早点,她便对店主道:“大叔,我家是开客栈的,那个新开的同福客栈就是,我看您这路口也没啥生意,要不挪到我们那个路去,那里正靠着城门,来往的客人也多,您要是怕没地方,可以在我们家墙边搭个棚子,您做馄饨的手艺没话说,这馄饨摊子要是开起来,生意肯定好,到时我家店里的客人也能随时到您那里去吃饭,或者叫外卖也很方便。”
店主听她前面讲的话,欣喜不已。庄县街道不宽敞,他这馄饨摊也是新开的,也就是自己挑个担子,随时准备挪地方,因为你做生意不能防碍别人的开门做生意。特别是像他这种早点摊位,有时早上客人多,闹哄哄的,扰的人家生意做不好。
可听到后面就又不明白了,啥叫外卖啊?
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姑娘,你说的那个外卖是啥,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卖法呀?”
麦芽搁下勺子,边给牛牛擦嘴巴,边道:“外卖,就是可以到处送着去卖,我建议您请个小伙计,也备些带盖的瓷碗,要是有客人需要送货上门,也好有个人能给您跑跑腿,而且送出去卖的话,价钱可以收贵一些,只当做收个跑腿费。”
“哎哟,丫头,你做生意可真有一套,跟咱们以往做生意都不一样呢,若是生意好的话,我一定去请个小伙计,可是……在您家客栈边上搭棚子,会不会影响你家的生意啊?”
麦芽笑道:“没事,我家另一边的围墙连着后院,那里没人住,围墙下边原本是块荒地,最近我们收拾了下,做了菜园子,种些小葱小蒜啥的,也好做菜吃,所以您把摊子开在那,不会防碍我们。”她伸手要去掏钱。
那店主正喜不自胜,看见要给钱忙摆手,“姑娘,你给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我哪还能收这馄饨钱,今天这顿算是我给孩子吃的,一分钱都不要。”
麦芽道:“这怎么成,您这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不要钱可不行,大叔,钱您拿着,等中午的时候,您收了馄饨摊就去同福客栈找我们,我会跟孩子他爹讲清楚,到时候让他帮着你一块弄。”其实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别人,也是相辅相成嘛!她的客栈也不能孤零零的开在那,要是周边渐渐热闹起来,客人吃饭喝酒或是买东西都很方便的话,人家也就更愿意往这边来了。原本同福客栈所在的巷子不算太繁华,可是大河道已经修好,小小的庄县县城,一定得往周边扩大。如此一来,才能满足繁华的需要。
“不用不用,我儿子也在家,到时候让他帮着弄就成了,姑娘,这事我得好好谢谢你,以后要是想吃馄饨了,只管招呼一声啊,钱就别给了,只当报答你们了。”
麦芽见他执意不肯收钱,便也不再说什么,她现在还得去一趟花娘那边,便让店主中午再去。店主自称姓林,大家都叫他林老三,因为在家排行老三嘛!在乡下同姓的人家多,五百年前可能都是一家,所以遇见几个姓林的人,也不奇怪。
林老三对着麦芽千谢万谢,这回生意有了着落,他自然是高兴万分。
麦芽抱着牛牛从县城这头走到那一头,牛牛长的结实,换句话说,牛牛很重,一路抱下来,她真有些顶不住。
花娘昨晚淋了一场雨,加上心情郁闷,当夜便发高烧,看样子,像是得了伤风。麦芽走到花坊门口时,王妈妈正准备去请郎中过来瞧瞧的,就在门口遇上正要进门的麦芽,“哟,是麦芽姑娘啊!”
麦芽冲她笑了笑,“我过来看看花姐姐怎么样了,她昨晚刚走没多久就下雨了,也不知她淋着雨没?”其实她是完全不晓得昨夜下雨,醉成那样,她连昨晚把李元青咋样,都不记得了。
见她提起自己的烦心事,王妈妈满脸的愁容,又都上来了,“唉,小姐昨夜就病了,我本想夜里就去请郎中,可是小姐不让,非让我等到天亮,也不准去请秦大夫,您说说看,咱们家看病一向都是请他的,要是换个不相熟的,就是看了也不放心哪!”
麦芽也着急了,忙安抚她道:“您先别急,这样,还是去请秦大夫过来给姐姐看病,若是她怪罪起来,您就说是我说的,秦大夫跟姐姐的关系您也清楚,她之所以这样说,可能只是赌气罢了,并不真心的。”
王妈妈叹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我就去了,小姐就在里屋呢,不过小姐得的是风寒,牛牛就别带进去的,省得给传染了,我老头子在花圃呢,你让他看会牛牛,我马上就回来了。”
“嗳,我知道了。”
一进花坊,扑面而来的就是满满的花香。牛牛拍着手,啊呜啊呜的唱着歌。麦芽在花圃里把牛牛交给王妈妈的老伴之后,才穿过堂屋,进了花娘的屋子。
花娘是养花的,她自己也爱花,所以她的卧室内,装饰的,摆着的,都是色彩鲜艳的花卉。卧室的正中间,则摆着富贵牡丹的大屏风,而花娘的床榻就在这屏风之后。
麦芽绕过屏风,走到床榻前,看见花娘一脸病容的躺在榻上,担忧的问道:“花姐,你还好吗?”她还是头一次瞧见花娘这副模样,以往她总是满面笑容,带着几分妩媚,几分妖娆。可这会却是病怏怏的,连抬眼看她都颇费力气。
听见她的声音,花娘慢慢挑起眼帘,脸上蕴开一个笑容,“这么早,你咋过来了,我头还疼着,你倒一点事都没有,下次不跟你喝酒了,你根本就是深藏不漏嘛!”
麦芽坐到她床边,笑道:“哪有,我也醉了,连自己怎么回屋的都不晓得,早上起来头也疼着,吃了些馄饨,这才好了点,我倒是没想到昨晚你们走了之后,会下那么大的雨,害你被雨淋着了,这医药费非得我出不可了。”
花娘默然的摇摇头,“这跟下雨无关,该病的时候自然就病了,你只管看好你的客栈,那里面还有我的本钱呢,可不能亏了,”她看了下,见牛牛没跟来,便问了她,牛牛在哪。麦芽也不怕她介意,就直言怕牛牛被她的伤风传染,让外面的老仆看着,不等她病好,可不准备她亲近牛牛。
花娘倒也不生气,只佯怒道:“那我要是一辈子病都不好,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着他了吗?”
麦芽白他一眼,“胡说什么,你离死还远着呢,不过是伤风罢了,吃几副药,发发汗,病也就好了,你真以为死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花娘眼神暗淡下来,喃喃道:“可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每日的徒增烦恼罢了。”
麦芽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你呀,你知道你现在属于什么阶段吗?”
花娘本来就病着,脑子反应也慢了些,一时没明白她讲的是啥意思。麦芽看她一脸迷惑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你现在就属于全场都踢完了,只剩临门一脚,却又要放弃,你说亏不亏?”
“踢?踢什么?我什么也没踢啊?”这下花娘是真不明白了。
麦芽自觉口误,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啊,你追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得手了,却又想着放弃,你说亏不亏?”
花娘垂下卷翘的眼睫,有些伤感的道:“我永远都得不到,再等一个十年也是一样,还说什么亏不亏的,我只觉着我这一生真是失败,先是家境败落,之后又只剩了我一个人,不过是想嫁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我更知道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的追着他,也许我永远不是他喜欢的那一个人吧!”
听着她的诉说,麦芽心里也觉着鼻子酸酸的,但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昨晚不是还想着让花娘扮柔弱,使点苦肉计吗?这下可好,不用装,现成的苦肉计。其实秦语堂也不是无情无义的那种男人,可能……也许……只是因为还没有一个能走进他心里的人出现,没有触动他内必的那根心弦而已。
想到此处,麦芽忽然惊喜的抓住花娘的手,再一看她病容娇弱的模样,是个男人都会心疼,都会动心,她就不相信秦语堂看过之后会没感觉,“花姐姐,你听我说,先前我来的时候在门外遇上王妈妈,她要去请郎中,我擅自做主,让她去请了秦语堂过来,待会你就保持这个表情,记着,不要多说话只管这样看着他就好了,听见没?”
花娘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啊?你让我扮什么?”
等不得麦芽解释,就听见院门外有动静,有王妈妈说话的声音,想来是她请了郎中回来。麦芽走出内室,朝客厅迎了过去,就见着秦语堂背着药箱,眉眼之间也略显疲惫之色。见着她也在,秦语堂眼神愣了下,随即道:“你怎么来了,牛牛呢?”
麦芽微笑着道:“牛牛在外面玩,你还是赶紧进去看看花姐姐吧,她昨儿淋了雨,病的不轻,头也烫的很。”
秦语堂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麦芽跟着他进了内室,在屏风处瞧了会,便转回身拉着王妈妈一块出去了,这点空间还是留给他俩单独相处去吧!
王妈妈站在院子里,眼神看着远方,略带埋怨的道:“小姐现在弄成这样,我真是没脸下地见老夫人哪!”
麦芽想起头一次见到王妈妈时,还觉着她是个精明中略带严厉的婆婆,可是此时,她却在陡然间苍老了许多,原本也只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罢了。
王妈妈的老伴这时抱着牛牛过来了,看见麦芽也在,笑呵呵的道:“这娃在院子里玩腻了,给他啥也不行,我琢磨着他可能想找他娘了,便把他抱了过来。”
麦芽赶忙上去将牛牛抱过来,“谢谢王叔了,我自己抱着就成,您去忙您的吧!”她回到院子里又跟王妈妈聊天了,“您老也别尽往坏处想,缘分这种事,强求也没用,可一旦要是来了,挡都挡不住,我总觉着花姐这回肯定能因祸得福,感情的事,哪能说的这样绝对,您就等着瞧吧!”
王妈妈笑道:“姑娘,借你吉言,要是真有进展,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唉,我就盼着小姐能早日嫁个好婆家,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也就是了,一个女娃,钱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嫁个好男人,守着她一生,就像你现在这样就最好了,元青是个好男娃,你嫁了他,真是一辈子享福,他娶了你,也是他的福气,总之,你们俩都是有福气之人。”
麦芽道:“婆婆过奖了,我跟元青就是属于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也就在一起了,哪有想那么多,不过花姐姐为了这样好,老天爷一定不会薄待她的。”
“但愿吧,”说起花娘跟秦语堂的事,王妈妈自己都没底气。关键还是秦语堂此人,性子太冷淡了,属于油盐不进的类型。
麦芽一直陪着王妈妈说话,直到秦语堂看完病出来,她顺便好好观察了下他的表情,想看看有没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只瞧见他低垂的眉睫。
他一出来便对王妈妈嘱咐道:“药方我已经写好了,待会麻烦你老跟我去拿下药,到时我再跟您细说煎药的法子,她现在受不得风,所以这门跟窗子尽量不要开,她得的是重度伤寒,若是不仔细调整,日后可能要留下病根,晚上我全再过来一趟,到时再瞧瞧她的情况。”
“嗳,好好,我这就跟您去拿药,老头子,你在家看着小姐,也把门看好了,”王妈妈急忙答应下来。
秦语堂见麦芽跟牛牛还在门口站着,便道:“你带着孩子也别去看她了,牛牛还小,体质弱,这边我会照应着。”
麦芽点头,“嗯,那我跟你们一块走,花姐那边我就去不打扰了,明日我一个人再来瞧她。”
她上前,秦语堂走在后面,王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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