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段子训偷得浮生半日闲,朗眸半阖,神情轻松地,仰躺在铺有软垫的小舟里。
他们也不划浆,就随着送暖的微风,在湖心荡漾,自由自在。
秦晴又剥了一颗葡萄送来,段子训张嘴接下后,便顺势将她拉进怀里。
“别瞎忙了,陪我躺一会儿。”他低声命令。
“嗯。”秦晴从来不忤逆他的意思,他有令,她自然乖乖听从。
她侧身躺进小舟,依偎在他身旁,他则健臂一揽,将她紧紧搂进怀中。
秦晴嘴角漾起柔情的甜甜笑意,心甘情愿被属于他的气息包围。
“今儿个,天气真的很好呢。”秦晴仰望天空,秋高气爽,天空无云也无雾,湛蓝清澄得不可思议,好像一片海洋。
她着迷地眯起了眼,一时间分不清,他们究竟是飘荡在湖心,还是在汪洋浩瀚的海洋中徜徉。
忽尔,眼角有串黑影飞来,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呈人字飞翔的雁群队伍。
“是大雁!”她惊喜地喊道。
“入秋了,他们必定是从北方来度冬的。”段子训也眯眼,遥望自头顶上方飞过的雁群。
“听说,雁是专情的鸟儿,一旦失去伴侣,便终生不再另寻其他配偶。”秦晴突然感叹。
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时,她感伤地掉了眼泪,段子训得知,还狠狠嘲笑她一顿。
“有啥好哭的?说不准,雁不是专情,只是怕麻烦罢了。娶一个老婆已经够烦了,死了之后,当然没必要再找一个来吵死自己。要我,可不自找这种麻烦!”
当时,他的这番言词,弄得她哭笑不得,但那也透露出他对婚配感情的看法。
那些全是麻烦透顶的东西,如果可以,他半个也不想要。
但幸好,段子训是需要她的,这些年来,他身边只有她一人。
但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永远不会大婚娶妻,为大理皇族开枝散叶。
秦晴很清楚,那一天迟早会来临。
她不敢说自己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事实,不过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有朝一日,他身旁会有一个他称为“妻”的女人出现,如果她运气好,就还能像现在一样,继续陪在他身旁。
如果运气不好,那么她也只能从他身旁消失……
可只怕到那时,他也不在乎了吧?
一阵秋风刮过,秦晴瑟然抖了下,更缩入段子训温暖的怀中,而他已顺手拿起披风,将她包裹往。
“真希望这一刻,能永远静止……”想到未来,她便感觉方才还灿亮的让人无法逼视的湛蓝穹苍,陡然变得黯淡。
时光流转,瞬息万变,奢求永恒,岂是容易?
“别傻了,入夜后,你马上就会冻坏的。再说不吃不喝的,你要我们成为枯骨吗?”段子训对她傻气的愿望嗤之以鼻。
秦晴不由得无声叹息,他可真懂得摧毁女人的美梦啊……
“不过是愿望而已嘛。我当然知道,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小舟上,但只是想想,总不打紧嘛……”秦晴嘟起小嘴咕哝。
“你真的傻得无可救药。不过今儿个,我们可以在这艘小舟上,待到太阳下山为止。”
虽然不可能真的让她实现愿望,不过在合理的范围下,他愿意小小宠她一下。
“真的吗?谢谢二殿下!”秦晴开心极了,蕴藏着暖暖甜笑的梨涡,可爱地浮现在唇畔。
她的笑,令段子训倏然燥热起来。
不由分说地,他翻身将她压上小舟里的软垫,狠狠吻住她的唇。
欲火霎时如野火燎源,瞬间煅烧。
他想要她,想得浑身发烫,但这小舟上,除了亲吻,什么也不能做。
段子训开始后悔,方才不该应允她,愿意陪她待到傍晚一事。
该死!
这下子他满腹的欲火,得等到天黑之后才能消除了。
第5章(1)
秦晴确实已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段子训有朝一日进行婚配、娶妻生子。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是用这般使人难受的方式得知。
她名义上是二皇子的贴身婢女,但也有些时候,是她无法随身伺候的——譬如,晚膳时刻。
因为现今皇上——也就是段子训的父亲,为了避免亲子或手足疏离,故如无要事,五位皇子必须与皇上、昀妃一家人,一块儿用晚膳。
而这时候吃喝的打点,都有专门的打膳宫女服侍,便不需要秦晴跟在身边,她可以自行离开用饭。
她会到佣仆的膳房里,和宫女太临护卫们一起用餐,顺道听大家聊最新的小道消息。
“欸,你们听说了吗?”一位不知哪房的宫女刻意提高音调,试图吸引大家的注意。
果然立刻有人好奇追问:“听说什么?”
“过几天,有批官家千金要进宫来呢。”她故意不把话说全,存心吊大家的胃口。
秦晴一面小口吃着热呼呼的面疙瘩,一面静静听他们谈话。
“进宫?那些千金们进宫来做什么?”大伙儿发问。
“皇上已有五位皇子,又独钟昀妃一人,总不可能是他要另纳新妃,那么,她们准是为了太子而来。”有人吃吃笑道。
“没错没错。太子已年满二十,理应大婚了,可一直没听说他属意谁,这回来的那些官家千金,必是为了他。”此话一出,众人一至认同。
“哼哼,那你们就可错了。这些官家千金,可不是为了太子而来的,而是为了二殿下呢。”那位宫女得意洋洋的宣布。
“什么?”众人惊呼出声。
秦晴手一抖,面疙瘩的热汤泼洒在手上,白皙的小手顿时红了一片,但谁也没察觉。
怪异的是,秦晴自己也毫无所觉,她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感觉不到痛,只能颤抖着,全神贯注,仔细聆听他们接下来的谈话。
“是吗?那二殿下肯接受吗?他应当不是个会轻易妥协的人吧!”有人提出质疑。
“但奇怪的是,他不但同意,还说全权交由赵丞相他们安排,他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看来,应是二殿下也想成亲了吧!”
“皇子二十岁就得行婚配,算算岁数,二殿下明年就满二十了,娶纳正妃,也没啥好奇怪的。”
“可他,不是已经有秦晴这个侍寝丫头了吗?”忽然有人提到秦晴的名字。
有位宫女酸溜溜地讥讽:“侍寝丫头又怎样?侍寝丫头,比得上正妃吗?丫头只能暖床,不准生育,待她年老色衰,二殿下还会要她吗?况且大婚之后,二皇子妃能不能容得下她,还是一回事呢,说不准,会立刻把她赶出宫去……”
“嘘!秦晴在这儿呢——”
忽然有人察觉到秦晴的存在,急忙发出嘘声,阻止那位宫女继续批评,但为时已晚,秦晴什么都听见了。
一时间,膳房里所有的宫女、太监、护卫,全将视线转向秦晴。
她想挤出一抹微笑,佯装不在乎,但苍白的脸色泄了密,她看起来就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啊,秦晴,对不住呀,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但我说的也是实话。”方才那位宫女,毫不真诚的开口道歉,口气虚伪,因为她一直很嫉妒秦晴受二皇子宠爱。
“对嘛!秦晴,二殿下是在意你的,否则你瞧,宫里这么多宫女,他怎么只看上了你一个?你别担心,往后即使殿下纳了正妃,仍会继续疼宠你的。”
只可惜大伙儿的安慰,没能稍微安抚秦晴的心情,她仍震撼于二皇子即将纳妃的事实。
不过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仍是挤出笑容,说道:“不要紧的,你们别放在心上,关于二殿下即将纳妃的事,我会真心祝福,纵使未来二皇子妃容不下我,我也会坚强以对。”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大伙儿假装没看见她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有泫然欲泣的哀伤眼眸,迳自转移话题,开始聊起别桩小道消息。
秦晴已毫无胃口,倒掉还剩大半碗的面疙瘩,便幽然转身离开膳房。
她一走出去,后头立即传来嗡嗡的窃窃私语声,但她已无心理会大家,是怎么在背后评论她的。
或许笑她自以为攀龙附凤,结果却跌进阴沟;也或许同情她付出真心,却得不到真爱。
他们怎么说,她都不在乎,因她心碎欲裂。
他要成婚了。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你在发什么愣?”
“啊?”秦晴抬起眼眸,却瞧见了段子训责备的眼神,这才发觉自己竟如此失职,在他面前出了神。
“二殿下,对不起!我只是……”她以为自己够坚强,即使受到莫大震撼,依然能在他回到寝房之前,收拾好破碎的心,以笑容迎接他,绝不让他看出端倪。
但……她竟疏忽至此,甚至不自觉地出了神。
等会儿要是他追问起,她该如何回答?
秦晴不由得心慌。
“说吧!方才在想什么?”她不是个擅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她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她有心事。
“没事……”秦晴想佯装若无其事,却发现自己,连假装都不会。
“说实话!”段子训拧起了眉。
秦晴回避地别开眼、咬着唇,低头不语。
“还不说?是不是要我去把今晚和你有过接触的人,全抓过来?到那时,即使用挖的,我也会从他们嘴里挖出事实!”
段子训的冷厉威胁立刻奏效,秦晴晓得,如果让他找到一同用晚膳的那些人,一定会很快就查出她失常的真相,到那时,只会让她更加难堪而已。
秦晴立刻摇头。“我说!其实我只是……只是听到您将大婚之事……才一时晃神……”
“你吃味?”这答案令段子训感到意外。
他微微勾起嘴角,扬起淡淡的笑。“那些,全是大臣们一头热,我压根没兴趣理会,你不需要为了这种无聊事吃味。”
无聊事?秦晴凄然苦笑。
他将要娶妻了,往后,会有另一个女人睡在他的床上,为他温床暖被、独占他的胸膛。
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她的位置。
这对她而言,是莫大的痛楚,可对他来说,却只是一桩无聊事……
“但,您终归是要成婚的。”秦晴挤出一抹笑容,强迫自己释怀。“大臣们及早为殿下择选合适对象,其实也是为了您好,秦晴应该感到高兴。”
他身为堂堂的大理国二皇子,理应匹配出身高贵的贵胄千金,如果真是为了他好,她就该祝福他,并代他向上苍,祈求天赐良缘、惠赐良妻。
至于她,虽然心会痛、会难受,还会想偷偷躲着哭泣,但她不要紧的。
她总得学会接受事实,反正她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清楚了。
她与二皇子,万万不可能是佳偶良配,今日能得对方宠幸,伴在他身旁,她就该满足了,万万不能有想独占他的贪念。
嫉妒的女人是最丑恶的,这点,待在宫中十二年,见过许多宫女,妃嫔明争暗斗的她,是最了解的,她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的女人。
她要大方地笑着祝福他,就必须要……
“麻烦透顶!”段子训臭着脸咕哝。
“噗!”这回秦晴真的笑了出来。
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能当成麻烦的,普天之下,真没几人了。
秦晴眼中盈满依恋,压抑不住地,大胆地上前抱住段子训的腰,眷恋地将小脸贴靠在他的胸膛上。
这个温暖的怀抱,她不知道还能再倾靠多久?
如今,她只能不贪求他,能多拥抱一天便是一天。
年轻的情欲,本就容易点燃,段子训眸中火光一燃,立即低头,寻着她的唇。
两具热情的躯体,再度共同摆着着火焰之舞……
深秋的皇宫内苑,因为一群官家千金的入住,而显得多彩缤纷了起来。
每日每日,下人的膳房里,都流转着不同的新话题,但话题有个共通性,就是都绕着那些官家千金而转。
“你们知道吗?我被派去服侍林御史的千金,她长得是漂亮,但性子却娇蛮得很。我端茶水,不过稍晚了一些,就被她破口大骂,还想给我耳刮子呢。要不是她的婢女提醒她,这是在宫中,我看我铁定会挨她一掌。”一位宫女愤愤地道。
“那咱们最好祈祷,别是她成为二皇子妃,否则大伙儿都要倒大霉了。”
“说得是、说得是。”
几句宫女边吃边说,叽叽喳喳地,全然没顾忌秦晴就坐在她们旁边。
一开始,大家还稍不自在,就算谈起那些千金的事,也只敢小声地交头接耳,但时日多了,她们慢慢感到不耐。
她们干嘛为了一个侍女这般小心翼翼?
秦晴伤心难过,那是她家的事,与她们何干?又不是她们害她如此的!
她要有胆,就去怪二皇子呀!
理直气壮地一想后,她们便不再感到愧疚,反正秦晴也毫无反应。
秦晴静静坐着,吃着自己的饭菜,面容平静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大家的闲言闲语。
其实她耳朵又不聋,自然全听见了,只是她选择隐藏情绪。
经过这阵子的训练,她已能够面不改色地吃完膳食,再平静地起身离开。
吃完碗中最后一粒米饭,她收拾好吃干净的空碗,交给负责清洗的大婶,便转身走了出去。
在返回二皇子寝宫的回廊上,她突然听到后头有人喊自己。
“秦晴姑娘!”
她转头一看,是当年曾经追求过她的护卫齐扬。“齐大哥,你回来了?怎么好一阵子没瞧见你了?”
秦晴这会儿回想,才发现好像差不多两年多没见过对方了,她还以为齐扬已辞职离宫,没想到,原来还在宫中做事。
“你不知道吗?”齐扬用一种复杂的看着她。
“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被调派到苍山的行宫去了,直到前两日,才又被调回来。”他道。
“噢,原来如——”
秦晴话没说完,齐扬又补上一句:“据说,是二殿下下的令。”
“咦?”秦晴睁大眼,愕然地看着他。“二殿下?”
不会吧?
“没错,正是他。他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下令将我调走。”齐扬的面容还算平静,但语气呼得出愤懑。
“是这样吗……对不住。”秦晴知道实情后诧异不已,但也不晓得该说什么,甚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