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流氓偷东西……”便利商店的店长才开口。便被舒璨璨一挥手打断。
“慢着,这位先生,金毛什么时候混流氓了,你没证没据,请不要胡乱污蔑他。”舒璨璨可不许有人欺负她基金会里的孩子。
“你看看他的样子,衣服穿得破破烂烂,还染那种头发,不是流氓是什么?”
“先生,你这样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就算不看他的德行,他偷我店里的东西就是流氓。”店长一口咬定金毛是贼。
舒璨璨却不信。她认识这孩子也有两、三个月了,很清楚他倔强、不服输的性子。他出生医生世家,爸爸、妈妈、上头两个哥哥都是台大医学系的,只有他,因为喜欢玩音乐,不爱读书,被当成家里唯一一头黑羊。
金毛在学校和家里都得不到认同,一年前离家出走,在街上闲晃,被某个小帮派看中,想吸收他进帮派,他不肯,给打个半死丢在路边,幸亏路人发现报警处理,他才没死在路上。
这样的事情后来还发生了两次,金毛始终没有屈服过,不过他也死活不愿再回学校就是了。
后来他家里因为他屡次闹进警局,而对他日渐冷淡,不再管他。警局便把这件案子转而通知基金会,看他们有没有办法处理。
舒璨璨先是帮他摆平了帮派的问题,又想办法让他转学去读音乐,现在金毛已经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组乐团,在PUB里驻唱,边打工、边完成学业。
试想,这样一个历尽艰辛才掌握自己未来的孩子,怎可能轻易就为了些许物质,断送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舒璨璨才不相信,她低头问金毛:“金毛,你怎么说?”
“我没偷。”金毛只说了三个字就不肯再开口了。
“你听到了。金毛说他没伦东西。”舒璨璨挺身为金毛辩驳。
“哪个小偷会承认他偷东西?”店长不信。“何况,我们七、八只眼睛都看到了,这条口红是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拜托,金毛是男的耶!他就算要偷东西也不可能偷一条口红啊!”舒璨璨觉得这位一人真是疯了。
“偷东西也不一定是要自己用啊!或许他是为别人偷的。”店长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还意有所指地在舒璨璨身上转了两转。
“你是什么意思?”舒璨璨这人最受不得被冤枉。
“我说你们两个说不定是串通好的,故意来我店里闹,想混水摸鱼。”
“你……”舒璨璨气炸了,挽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那口红到底是不是那位小朋友偷的,只要把监视录像带调出来看,不就一目了然了?”一把苍老威严的声音兜头洒落。
舒璨璨心头一凛,怯怯地回头望去,郭老先生、郭老太太就像两尊门神一样立在那里。
第七章
一卷监视录像带证明了金毛的清白,却也为他和舒璨璨带来了一场长达三小时的精神训话。
舒璨璨一边听着郭老先生、郭老太太叨念,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事若照她的想法,一架泯恩仇该有多爽快?
可惜啊!有公公、婆婆顶着,无论如何轮不到她挥拳扁人。
想想都是那个便利商店的臭店长不好,谁下好污蔑,竟欺负到她基金会的孩子头上,下回再让她碰到,绝对要他好看。
“……所以说……璨璨,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郭老先生是什么人,他带过的兵都快比舒璨璨吃的饭多了,怎么会看不出她的不以为然。“我知道你嫌我啰嗦,但你真的认为什么事情都可以用拳头来解决?”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啊!”舒璨璨失笑,她又不是笨蛋,怎会以为光凭一双拳头便可横行天下?“只不过对付那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是觉得直接教训他一顿比什么都有效。”
“那你是认为自己完全没错,都是对方的错喽?”郭老太太问她。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舒璨璨大剌剌一颔首。“是对方先误会金毛,当然是他的错。”
“那店长以貌取人是不对,但你这位小朋友……”郭老先生不太习惯用绰号叫人。
“叫他金毛就可以了。”可惜以舒璨璨的粗线条,是感受不到老先生的拘谨的。
面对这样没神经的儿媳妇,郭老先生也要投降。“那就叫他金毛吧!这位金毛小朋友,在人家误会他时,一句话也不解释,难道就没错?”
“对喔!”舒璨璨恍然大悟,一巴掌扇向金毛后脑勺。“你这家伙,被人冤枉了干么也不解释,装自闭啊?”
金毛吃痛地捣着苗头。“解释了又如如何?反正他们也不会相信。”小家伙年纪轻轻,却是十足地愤世嫉俗。
“但你不试着去解释,又怎么知道不会出现相信你的人?在还没努力之前就先放弃,这样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成功的。”郭老太太劝他。
“那如果我说了,他们还是不信呢?”金毛问。
“这就得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了。你知道人为什么要读书、学习知识吗?”郭老先生反问他。
“我家老爸说,读书是为了考大学,当医生。”而金毛觉得那真是好笑。
郭老先生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舒璨璨。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读书是为了学习更多的知识吧!”这应该是最安全的说法。她在郭家的立场已经够艰难了,一点都不想再给公公、婆婆留下坏印象。
“那学习知识的目的是什么?”郭老先生又问。
“这个……学习知识是为了懂更多东西吧!嗯……有一点点像是为了谋生。对,学习知识是为了生活。”
郭老先生满意一笑,这媳妇儿是粗神经,在生活礼仪上也颇多诟病处,不过脑袋还挺灵活的,花些时间教育,或许也能成材。
难怪儿子要求他们多与舒璨璨亲近亲近,别因为她一些小小坏习惯就对她落了个坏印象。
舒璨璨这个人,用心跟她相处一下,会发现她其实还满好的。
这会儿郭老先生和郭老太太有些欢喜重新得回这个好媳妇儿了。
“没错,学习知识是为了保护自己,以期能顺利在这社会生存下去。”郭老先生说。
郭老太太补充。“不是有句话说:『法律是用来保护懂它的人。』同样的道理,人们也要学习足够的知识,来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
“像刚才那种事,你们只要要求便利商店取出监视录像带观看,自然可以洗清嫌疑,也没那么多麻烦了。”郭老先生说。
“那如果遇到很野蛮的人,就是不听道理呢?”依照舒璨璨的经验,这种人也是很多的。
“你可以报警、打电话求援,或者……武艺也是知识的一种。”基本上,要比拳头郭老先生也是不怕的,当兵出身的人,谁少动过武啦?
“嘻嘻嘻……”这种说法舒璨璨最喜欢了。
“但也不能凡事都只想动手解决。”郭老先生和郭老太太可不想哪天上警局去保释在路上跟人打群架的媳妇。
“这个当然。”舒璨璨也觉得两位老人家并不如想象中严肃、不通人情,这番谈话算是和平收场。
倒是金毛颇多感触。“要是哪天我也能随便说句话便令人折服就好了,平常我根本懒得跟那些家伙说,反正他们也不会听,说了等于白说。”他是被污蔑久了,对于身边的大人完全失去信心。
“你想学我公公、婆婆的气势啊!再等十年吧!”舒璨璨又送了他一记肘拐。
“那璨姐你是不是要再等二十年?”金毛对她挤了挤鼻子。
“你欠揍啊!”舒璨璨作势打人。
“啊,大欺小,你丢不丢脸?”金毛慌忙跑了。
“你给我站住。”舒璨璨举步欲追。
“我要回去练习了,璨姐,明天我们团首次唱压轴,你和弋哥有空要来给我们捧场喔!拜拜!”金毛就是特地来跟舒璨璨报告这消息,经过她公司楼下的便利商店,一时口渴进去买饮料喝,才会惹来后头那许多事。
如今,事情办完,他也要赶快回去练习了,否则登台出糗,那可就丢大脸了。
金毛这一走,留下舒璨璨一人单独面对两位老人家,登时又是一阵不自在。
“那个……公公、婆婆……”她才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跷头。
“璨璨,今晚跟阿弋一起回家吃晚饭吧!”结果姜还是老的辣,由郭老太太先开口赢了局面。
“呃……是。”她想哭啊!今晚回去一定会谈要不要搬回去住的事,万一郭弋点头,天啊,那往后她还有好日子过吗?
舒璨璨坐在郭家的大厅里,就好像坐在热油锅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现在是下午六点钟,她在五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被两位老人家拎回家里吃饭。
今天轮到郭家老大做饭,别看他生得高头大马,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管他在外头领多少兵,回到家里。轮到值班日,照样得穿起围裙下厨做羹汤。
要说舒璨璨之前还曾对这“值班”一事抱持侥幸的心理,现在当场一瞧,真是从头冷到心里去了。
三十几人份的饭菜呢!打死她都不可能做得到。
家里上班、上课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见到舒璨璨都很有礼貌地跟她打招呼,间或问候几句,然后便各人忙各人的事去了。
郭家的人看起来像住在一起,其实整栋大楼除了两位老人家住的地方是众人的集会所,开放给家人自由进出外,其它成员都有各自的空间。
不过两位老人家严格要求晚饭一定要一起吃,这样才能维系一家子的感情。
至于其它时间,那是个人爱干么便干么,就算想在房里睡到死也没人管你。
不过舒璨璨在这里还没有自己的房间,只能一直坐在客厅里与两位老人家大眼瞪小眼。
她不喜欢看电视,报纸又早看完了,真的好闷。
若是待在自己家里,她恐怕早就整个人瘫在地板上,从东滚到西、再从南滚到北。
但这种事她绝对没胆在两位老人家面前做,不被骂没家教才怪。
这里也没有她专属的练功沙包和木桩,如果她一定要搬来这里住,他们不知道可不可能容忍她搞一个专属练功房?
唉,好烦啊!郭弋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偷眼瞄一下手表,五点五十八分,才过了十三分钟,她已经觉得度日如年。
求求老天保佑郭弋快点回来吧!他再不回来,她就要变成一块望夫石了。
这左是等、右也盼,期待又期待,六点零九分,郭弋颀长的身形终于出现在大门口。
舒璨璨看见他,二话不说跳起来。
“弋!”她比阵风还快地冲到他面前。
郭弋正对她挤眼睛。
她原本满怀思念的眼瞬间呆滞,随着他的挤弄而开合。
郭弋拚命对她使着眼色。
“干么?郭弋,你眼睛扭到啊!”说着,她就要扑进他怀里,她实在太习惯一见他就撒娇了。
“咳咳咳……”他重重地咳了好几声。
她猛然回过神来,手煞脚也煞,硬生生顿住扑向他的动作,再往后连退三步,很努力地叫自己笑得像个贤慧的小妻子;尽管她除了闲在家里,偶尔跟他撒撒娇,陪他聊聊我我外,其他什么都不会。
她还是想尽办法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欢迎回家。”说是这么说,她的心里在哭泣。她要撒娇、她要亲亲、她要抱抱啦!
为什么那些亲密行为都只有回到房间才能做?明明她是这么地想他,想得心都痛了,却不能碰他,讨厌……郭弋是笨蛋,她不要住在这里啦!
郭弋看她委屈得眼都红了,心头也很不舍。
他娶了一个热情奔放的妻子,她或许不够端庄、不够矜持,但她很真、很率直。
今天一整天,他也在想父母要求他们搬回家的事。
他对自己的妻子有信心,她是个好女孩,只要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和他家人熟悉熟悉,他们会彼此了解的。
但她还是不适合住进这栋大屋里,这里一板一眼的规矩会将她给闷死。
或许他们要成为郭家第一对离开本家的夫妻了。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虽然好,却不是每一件事都能适合每一个人,勉强是不会快乐的。
郭弋走进来,丢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进客厅跟父母打招呼。
舒璨璨好泄气地看着他的背影,谁让自己爱上这么个古板守旧的男人呢?要忍耐、要忍耐……她拚命说服自己。
但是——
她好难受啊!
吃完饭,舒璨璨终于蹭到了她进郭家的第一件工作——帮忙切水果。
在郭家,不论打扫洗衣、煮饭做菜、刷浴室、洗马桶……甚至是切水果这类的事,都是大家排了值班表轮流做。
当然,那班表也不是不准改的,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方便与否和其它人互换工作。
有时候,某几个人感情特别好,干什么都要在一起,那也随大家高兴。
不过舒璨璨初来乍到,跟谁都不熟,大家也不好意思拜托她帮忙,因此只好看她在那边无聊地数手指头玩。
幸好今天轮到切水果的是郭为军,他和舒璨璨也算一架之友,看她闷得慌,便邀她一起进厨房了。
郭为军给了舒璨璨一颗苹果和一把水果刀。
舒璨璨拿了苹果,却迟迟不接过刀子。“你们家吃苹果不削皮吗?”
“削啊!不然你以为我拿刀子给你做什么?”郭为军不解。
“削皮不是都用削皮刀?”用水果刀怎么削皮?
“抱歉,我们家没有削皮刀。”
“那要怎么削?”
“当然是用刀子削啊!”郭为军示范给她看,一手持刀、一手拿苹果,转呀转的,一条长长的苹果皮就这样掉了下来;苹果削得又圆又好看,比用削皮刀削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舒璨璨看得眼睛都瞪大了。“怎么原来这不是电视上才有的表演?”
“我们家每个人都会。”郭为军送她一个白眼。
舒璨璨也不客气地回瞪他一记。“我们家每个人都不会。”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是你先骄傲的。”这一个晚上,舒璨璨在郭家可算是憋透心了。
郭为军看着她,摇摇头,叹口气。“你比我妈当年还惨,看来你和二叔在搬回来住之前,最好先去上个烹饪班,不然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