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王昭容看着他们相处的样子,心里有些嫉妒。大皇子对她虽然也亲近,可从来不会像在李昭仪身边那样开怀。天下没有一个母亲,会喜欢自己的孩子喜欢别人超过自己的。她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酸涩得厉害。
结果不经意之间,又看到戚融正眼神沉沉的看着她。她吓了一跳,又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南玉和大皇子那边。
太后的棺柩在宁寿宫停了七七四十九天,然后便被送入皇陵与先帝一起安葬。皇帝定下了太后的谥号为懿安太后,配享太庙。
太后下葬之后,没等到出国孝,吴王就急急的上折子请求就藩。而皇帝准。
宫里没了太后,南玉觉得后宫连空气都果然清新多了啊。以前太后在的时候,她就像是压在人身上的一座大山,现在这座大山“轰”的一声倒了,果然很轻松愉快。
倒了端午节那日,因为国孝,宫里并未安排庆祝活动。
皇帝来了昭阳宫,对南玉道:“走吧,带你出宫去。”
之前皇帝倒是许诺过端午节要带她出宫玩的,只是南玉有些兴致不大的道:“国孝期间外面不是也禁止娱乐吗,有什么好玩的?”
皇帝道:“那你是不想去咯?”
南玉想了想,外面不好玩也比呆在宫里无聊好,于是道:“去,当然要去。”
她们换了衣服避开人,然后坐着马车偷偷出了宫。
今年的端午要比往年寡淡一些,但街市上仍还是很热闹,有小摊小贩挑着东西放在街道两边卖。
南玉拉着皇帝下了马车,然后一路走着过来,偶尔这个摊贩看看那个摊贩看看的。
旁边有卖玉石和籽料的摊贩,皇帝拿起一块鸡血石的籽料仔细看了看,然后对南玉道:“这块卖回去,让人给你雕个印章。”
南玉嫌弃道:“那么红看着像血一样,多不吉利啊,我不要。”说着拿起一块岫岩玉的籽料,道:“要买就买这一块,岫岩玉又称为南玉,正好配我的名字。”
皇帝拿起来放在阳光下用眼睛瞄了瞄,仔细观察。卖玉石的小摊贩好难得看到两个穿得这样好的客人,正对着自己的玉石使劲儿的夸。
皇帝还在观察那块岫岩玉,南玉已经快速的挑选了几块绿松石、蜜蜡石、碧玺玉之类的籽料,交到了张公公的手里,让张公公帮他付钱。那小贩一看她这么爽快,还竖起拇指夸了一句:“夫人就是有眼光。”
南玉高傲的翻了翻白眼,然后又跑到旁边的卖簪子等首饰的摊子去看了。
那摊子旁边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此时也正拿着一支簪子在瞧。看到有人过来,他转过头来看了南玉一眼,接着眼睛散发出惊艳的光芒来。
南玉看着很是不喜,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
那人倒还算受教,也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放下簪子对南玉施了一礼,道:“是在下失礼了,请姑娘不要怪罪。”
既然人家都已经道歉了,道歉得也算诚恳,南玉倒是不好再计较了。正想要摆摆手说句“下次注意点!”,结果这时候却有一个声音传来:“相公,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
那声音清冷中又带着些温柔,让南玉听着十分熟悉。
南玉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来,来人不正是艳冠天下的洛京第一红牌——董仙娘姑娘吗?
她此时穿着的只是普通的妇人衣裳,窄袖短衫,束腰襦裙,头上用普通的银簪绾成妇人发髻,是十分普通而朴素的妇人打扮,只是这样的打扮,唯一掩不住的是她清冷艳丽的面容。
董仙娘看到她也是有微微的惊讶,但很快就将这抹惊讶掩饰了下去。然后走了过来,温柔的对旁边的男子道:“我还以为我们又走散了。”说着又问男子道:“相公在这里做什么?”
男子亦是对她露出了温柔之色,温声道:“是我不对,让娘子担心了。我只是想到和娘子成亲这么久,还没有给娘子送一件贵重的礼物,所以想给娘子买一支簪子。”
董仙娘道:“家里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何必花这个冤枉钱,何况,我现在有簪子戴。”
男子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了娘子。”
董仙娘道:“只要相公真心实意的对我,我便不觉得委屈。”
南玉听着得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他们道:“董仙娘,你是董仙娘吧?”
如果不是面容太相似,她都要以为她认错人了。董仙娘什么时候嫁人了,而且还是这么普通的打扮。
男子有些惊讶道:“你,你们认识?”
董仙娘浅浅笑了笑,道:“曾经有位客人曾带了她来醉仙楼,有过几面之缘。”说着对南玉施了一个礼,道:“仙娘已经在醉仙楼从良了,还请夫人以后称呼仙娘一声何夫人。”
说着皇帝和张公公正好已经从另外一个摊贩里走了过来,董仙娘见了,手放在腹部,十分恭敬的对他们微微弯腰行了个礼,然后便牵着男子的手道:“相公,我们回去吧。”
男子“哦”了一声,然后便回头有些惊讶的看看他们,又看看董仙娘,这才随着董仙娘一起回去了。
南玉指了指他们,又回过头来,满脸奇怪的问皇帝道:“她,她,怎么嫁人了?她是不是又在执行任务?”但看那男子呆呆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读书人,实在不像是皇帝会关心的人物。
皇帝回答她道:“不,她已经从良了,她不是已经说了吗。”说完先迈着脚走了。
南玉更加搞不懂了,什么叫做从良了?她追着他问起来。
路上的行人有些挤,皇帝将她护在身下,然后对张公公道:“让马车过来吧,我们坐马车去洛河。”说着低头对南玉道:“我带你去看塞龙舟。”
等上了马车之后,南玉仍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你跟我说说,董仙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从良了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像董仙娘、剑奴等之流,应该是属于皇帝手中一个暗地里组织的人。但这从良,到底是指她从醉仙楼里从良然后去执行别的任务了,还是说脱离组织从良了。
看董仙娘对待那男子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做假夫妻,难道那个暗地里的组织的人还可以成亲生子?
皇帝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子,然后道:“你亲亲朕,朕便满足你的好奇心。”
南玉瞪了他一眼,皇帝却挑着一双凤眼看着她,大有一种她不亲他就不告诉她的态度,南玉考虑了一下,然后在他嘴上啄了一下,然后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皇帝道:“虽然亲得勉勉强强,但勉强算你过关吧。”说着道:“董仙娘现在已经不是朕的人了,她乐意嫁人生子还是做什么,是她的自由。”
南玉道:“你那个什么神秘组织……”
皇帝打断她道:“四圣堂。”说着看着她道:“叫做四圣堂。”
南玉道:“好好,你的那个四圣堂难道还能像别的组织那样自己退团的吗?”
神秘组织里的人不是一般都要为这个组织效力到死的,要是可以随意退团,万一退出去的人随意泄密怎么办。
皇帝跟她解释道:“四圣堂里的人一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自小被四圣堂选中并被收养,四圣堂提供给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并对他们进行培养,作为交换,她们必须为四圣堂,或者更切确的说是朕,效力到三十岁。三十岁之后,他们可以选择继续在四圣堂效力,也可以选择自由的生活。”
这倒是个公平的买卖,他们本来是孤苦的孤儿,无依无靠若没有被收养,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未必。而四圣堂培养她们、提供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作为回报,他们必须为四圣堂效劳一段时间,且到了三十岁还能赎身,比卖身入府做一辈子下人要强多了。
南玉又有些奇怪道:“那董仙娘应该不到三十岁吧,她看起来就二十岁左右。”你别告诉我她真的就三十岁了,然后保养得这么年轻,这样她会很受打击的。
皇帝道:“倘若他们立下有足够的功劳,自然也可以提前离开。”
南玉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保养成这么年轻的。
南玉还想问他设立下这样的规定,就不怕别人会知道四圣堂这个组织。毕竟组织里面的人流动太大,是很容易泄密了。后面想想,她又觉得他既然敢定下这样的规定,必然也是有手段令他们离开组织之后也不敢泄密。
南玉又问道:“你这个组织里面,是不是都是女的?”
皇帝道:“不,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堂,只有朱雀一堂是女子。”
南玉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你就只靠女人给你办事呢。”
皇帝没听清,问她道:“你说什么?”
南玉摇摇头道:“没。”说着又抬着头凑到他身上问道:“那剑奴呢,她也离开了吗?”其实她还是挺喜欢剑奴那个娇俏又傲娇的小姑娘的,可惜就是从楚州回来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她了。
皇帝道:“她会一辈子留在四圣堂效力,她是花姑培养的,下一任的朱雀堂堂主。”
南玉记得,醉仙楼的行首就叫花姑,没想到她也是四圣堂的人。
这样看来,怕醉仙楼这个产业都是皇帝的,除了花姑和董仙娘之外,怕是还有其他人也是组织里的人。醉仙楼是洛京第一教坊,里面时常有官员贵族在那里消费,这里既能用来打探消息,又能用来赚钱,倒是不错。
南玉又问道:“若说董仙娘她们都是从小培养的,那四圣堂创立了至少有十几年了吧,那时候你都还年幼,又住在宫中,是怎么创立了这样一个组织的。”
皇帝笑了笑,道:“四圣堂并不是朕创立的,朕只管出银子。”
南玉问道:“那是谁?”
皇帝抱着她,眼睛看向张公公。
一直将自己当成背景板,坐在靠帘子边上的张公公这时候转过头来,对南玉恭敬笑道:“是奴才。”
南玉用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道:“张公公,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崇拜你!”
张公公连忙道:“不敢。”
皇帝捏了捏南玉的鼻子,然后抱着他,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当年太后生下吴王,太后和先帝对他的态度渐渐改变,而他又知道了自己并非太后亲生,而是宫女所出之后,就开始知道自己的情形不大妙。
直到他第一次中了太后的毒被张公公救回,而先帝却舍不得惩罚太后,只让伺候他的一个宫女背了黑锅之后,他便知道他若不做点什么,最后的结局只会是一个死字。
他和张公公商量要设立四圣堂这个秘密组织的时候,除了想要慢慢培植自己的势力之外,也是想为自己留一条道路。
他无生母依靠,也无外家支持,大臣里支持他这个太子的人皆不能与戚家抗衡,就连先帝都不站在他这一边,反观吴王,嫡子身份,有先帝和太后的宠爱,戚家势大,优势实在比他大太多。他那时候并没有完全的信心能登上帝位,但倘若失败了,四圣堂或许就是他的一个退路。
他可没有什么不能成王就自刎乌江的英雄情怀,他想的是就算不能当皇帝,他也要让自己活下去,哪怕不能再拥有皇子的身份。
这一点他跟南玉倒是挺像,要的是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他们很快就到了洛河,皇帝扶了南玉从马车上下来,然后便看到洛河上面有人在赛龙舟,洛河边上有许多人围在那里欢呼喊加油。
旁边有人摆了一个赌台,周围一层一层的围了许多人,有伙计在那里喊:“押哪一队,快下注,过时不候啊。”
南玉看着不由道:“不是说国丧期间不能娱乐嘛,怎么还有人敢在天子脚下这么玩。”
皇帝毫不在意道:“又不是大宴大乐,这么严格做什么。”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亲娘,国孝用不着守那么严格。
皇帝看着洛河上荡舟的人,开口道:“可惜今年要守丧,要不然在太液湖里也办一场龙舟赛,倒是不错。”
说完拉着南玉往里面走去,有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拉着皇帝的袖子道:“公子夫人,下个注呗。”
皇帝看了看河上的龙舟,问道:“怎么个赔法?”
大胡子道:“以一赔四,只有押中第一名的才有得赔。”
南玉看着那些鼓舞加油的人也很振奋,踮起脚仰着头往河上看。
皇帝问她道:“押哪一队?”
南玉笑着回过头来道:“当然是押第二队,你看他们走在最前面。”
皇帝想了一下,对张公公道:“押第四队五十两银子。”
南玉拉着“冲动”的皇帝道:“喂,你看清楚,第四队是走在倒数第一,你银子多得没地方使了。”说完对大胡子道:“押第二队,押第二队。”
大胡子却对皇帝竖起了拇指,夸他道:“还是公子有胆识,第四队是最少人下注的。”说完对身后计数的人吆喝道:“记一笔,这位公子押第四队五十两银子。”
南玉连忙拉住大胡子道:“喂,我看你根本是想昧下我们的银子吧,我都已经说了押第二队的。”
大胡子看着南玉笑道:“姑娘,你看哪家里头是妇人当家作主的,你家相公说话,你听从就好。”说完谄媚的摊开手,笑对皇帝道:“公子,银子!”
皇帝对张公公使了使眼色,张公公拿出五个银元宝来放在他手上,大胡子接过呵呵的笑着道:“公子,夫人,祝你们好运啊。”
祝什么好运啊,这人分明都是不看好第四队的。南玉走过去想将银子抢回来,大胡子将银子藏到身后,防备的看着她道:“买定离手,哪里还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南玉还想再说什么,皇帝却将她拉了回来道:“你听我的,这一注绝对不会输。”
南玉才不相信,第二名可以超过第一名,就没见过最后一名能变成第一名的。她刚要抱怨几句,结果张公公这时候突然指着河面道:“夫人快看,第四队已经超过第三队了。”
南玉“啊”了一下,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河面,然后发现第四队中途发力,还真的已经超过了第三队,正在继续赶超第一队。
南玉看得兴奋起来,跟着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