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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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娘子-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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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狠狠地瞪着明月,“可是我儿子是我儿子,别以为我也是这么好说话的,如果你在将军府中有个什么不是,我是不会看在你那个爹的情分上就此罢休的,你听懂了没有?”
  明月憋着气,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热雾,“您不讲理。”
  杜老夫人又是大怒,强自抑下再赏她一个巴掌的冲动,冷笑道:“我就是不讲理,怎么?这将军府里我为大,我又是当朝皇上封赐的一等诰命夫人,论身分、论权势比你这小小的玉匠之女不知高贵了多少,就算我存心欺辱你,你敢怎么样?”
  明月捂着红肿炽热的脸颊,咬着唇。就算婆婆是长辈,身分高贵,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怎么可以?
  “你明白就好。”杜老夫人冷冷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我屋里当差服侍,要记住你自己的身分……无论是妻是妾,都得听我的,因为只有我才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知道了吗?”
  她一脸抗拒,杜老夫人又是一记巴掌甩来,打得她脑际嗡嗡然一阵晕眩刺痛,唇角立刻破裂渗血。
  “听到没有?”老夫人厉声地道。
  明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勉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老天!她是落到了怎样的一窟虎穴来?
  杜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痛快的神情,彷佛在报复什么,又像是某种心愿得偿。
  “现在,你跟梅香去准备准备,我要在静幽小亭用早饭。”她高傲地吩咐。
  “是。”这只是一个开始,她心知肚明……
  战战兢兢地摆设好了满桌的小菜和一小锅鸡粥后,明月随侍在身边,帮老夫人盛了一碗滚烫的粥。
  “老夫人请慢用。”她谨谨慎慎,虽然很想给这个老太太一点颜色看,例如假装不当心将碗倒在她头上等等。
  可是她不敢。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明月偷偷觑着她的神色。
  杜老夫人严肃地端坐着,一接过碗身登时甩了过去,满碗热腾腾的粥全泼在明月的裙上,时值初夏,一身轻爽薄裳的明月被烫得浑身一颤。
  “噢!”她疼得眉心一皱,往后跳了一步。
  天,老太太心肠更狠!
  “你也觉得烫吗?”杜老夫人怒叱,“盛这么烫口的粥分明是想把我给烫死,要你服侍一下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还说要谨守本分?”
  明月咬了咬唇,胸口充溢着满满的不舒服,但是她只能忍住。
  杜老夫人是将军府当家主母,这一点是她永远也抗拒不了的事实。
  “对不起,老夫人,是我的错。”忍着疼烫,她还是欠身赔罪,强抑着不去拂掉裙上渐渐变冷、变黏腻的粥粒。
  杜老夫人怒气未消,声色俱厉地道:“给我跪到一边好好思过去。”
  幸亏不是抽篾条或滚钉板什么的……明月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差一点就笑了出来。
  唉,她打从嫁进将军府,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了!
  “是。”她乖顺地走到了草地上,正要跪下。
  “慢着。”杜老夫人脸色铁青,“谁教你跪在那里的?给我跪到石子那头去。”
  满地碎石子铺成的花间小径,看时非常清雅幽然,可是跪在上头之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明月慢慢跪了下去,凸出不平的石尖毫不留情地戳刺着她的肌肤,可是她默不作声,甚至神色连变也未变。
  总比继续被老巫婆挑衅欺负的好吧?
  杜老夫人在梅香的添盛下接过粥碗,缓缓地进食着,眼神如鹰隼,还是紧紧盯着她的动作不放。
  她分明是故意的,只是就算知道这一点,明月也束手无策。
  于是她只有顶着越来越炽热的阳光,空着尚未进食的肚腹,继续跪在尖锐戳肉的石子路上。
  “爹……”她暗暗叫苦,“这就是女儿享的”荣华富贵“,您瞧见了吗?”
  后来总算被叫起,但是不代表她今天的磨难就结束了,满身大汗,摇摇欲坠的明月挣扎着起身,跪麻的双腿和点点游紫凝血的膝头害她差点一个踉跄又跌回地面。
  她身子微微发抖着,还要跟着梅香将满桌的碟碟盘盘和残羹收回厨房去。
  厨房里的几个掌厨大娘一看见她来,还是没给什么好脸色,直到梅香交代她好好把所有脏污的碗盘洗涤过,她们的神情才有一丝异状。
  显然作梦也没想到,新纳进的将军小妾竟然被丢来做这种粗活。
  空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明月头晕目眩,但是她避开众人奇异的眼光,还是很认分地蹲在地上,挽起袖子清洗起那一大堆碗盘。
  就连在娘家,她都不需要自己下厨或洗碗,可是说也奇怪,明月却发现自己做得无比顺手,好象做这种活儿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苦笑,“我真是越来越不认得我自己了。”
  直到清洗完了又多又油腻的碗盘后,她站了起来,脚下却一个踉跄,晕眩了下。
  “侧夫人!”其中一个厨娘惊呼。
  她总算及时抓住了一旁的墙柱,稳住了身子,勉强对她们一笑,“我没事,你们都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厨娘们哑口无言地凝视着她宛若幽魂似的离开了厨房。
  好半天,才有一个厨娘迟迟疑疑地开口,“为什么侧夫人会来做这种活儿?”
  “得罪了老夫人吧。”另外一个资深的老厨娘摇了摇头,“唉,以后她的日子可难过啰。”
  “谁让她是那样的身分?她根本就不是将军和老夫人心目中理想的对象。”
  “好了,别再说了,各自干活儿去吧!”
  从厨房回小跨院的路上,明月摇来晃去的,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谁知道她从早上到现在根本滴水粒米末进?
  “唉呀呀……”她差点撞上人。
  “当心!”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她感激地抬起头来,却以为自己眼花了,“杜、杜……”
  杜少卿一见是她,脸色一沉,收回了手,“你这是做什么?”
  她勉强稳住身子,本能低下头来检视自己衣裳有没有脏,摸摸鬓角,检查头发有没有乱。
  可是衣裳上斑斑点点都是粥迹,汗水顺着鬓边频频滑落……她现在的样子怎么会好看?
  明月沮丧得要命,低着头咒道:“可恶。”怎么偏偏给他瞧见自己最丑的时候呢?
  他皱起了眉,看着她一身狼狈,“你在搞什么鬼?”
  一身疲惫和疼痛,又被他充满冷漠的质问,明月突然怒从中来,“我不是在搞鬼,是见到鬼了。”
  他瞪着她。
  “我见到了一个老巫婆,法力高强的不得了,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她也趁机白了他好几眼。
  哼,哼,哼!
  他蹙起了剑眉,“你胡说什么,将军府怎会有鬼和女巫?”
  “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弄得一身狼狈,浑身酸痛?”她瞪回去。
  他紧紧皱眉,“把话说清楚,不要这样含含糊糊的。”
  “我懒得说!”她又不是傻子,向他告老太太的状,那岂不是请鬼拿药单,自寻死路吗?
  他倏然抓住她的手腕,愠怒道:“我是这府里的主人,我命令你告诉我!”
  他虽然不会宠幸她,却答应过沉老匠要照顾她的下半辈子,不能违背承诺。
  更何况她的话语涉及玄奇鬼怪,他不能让这等胡言乱语传了出去,搞得将军府鸡飞狗跳。
  “噢!”她被他钢铁一般的手掌箍得腕际都快断了,疼得直吸气,“放开我,你这个仗势欺人的大混蛋。”
  他面色铁青,“我是大混蛋?如果不是答应你爹要照顾你,我何必管这些闲事?”
  “闲事?我只是你将军府的闲事吗?”她也不怕他,气得反唇相稽,“你别假好心了,打我进门到现在,你才不管我死活,还说什么答应了我爹要照顾我?”
  杜少卿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还对自己咆哮辱骂,气得失去理智,当场将她拖到一边,一个用劲儿,让她趴伏在自己大腿上,随即铁血大掌如雨落下!
  啪啪啪声不绝,明月的屁股痛到不行,她拚命挣扎踢着小腿,小手狠狠抓着、掐着他的大腿肌肤,却怎么也没有办法阻止他。
  “好痛……呜呜……臭杜少卿……”她的胃紧紧抵着他有力的大腿,屁股火烧般疼痛着,频频大叫,“放开我……我警告你……啊……”
  他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大手重重地落在她的小屁股,冷着声道:“你还敢不敢跟我顶嘴?”
  “我又不是……唉哟……你们母子俩怎么一样不讲理……啊……好痛……快住手,快住手……”她嘤嘤啜泣,委屈的不得了。
  她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先后沦于这母子俩的毒手凌虐,呜。
  他心中一动,手掌高高顿在半空中,疾声问:“你说什么?我们母子俩一样不讲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娘了?”
  她索性趴在他腿上大哭了起来,报复地将鼻涕和眼泪统统搓揉在他上好的丝料衣袍上。
  “呜鸣呜……你们将军府欺负人……不是英雄好汉……婆婆赏我两巴掌和一顿跪,丈夫对我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毒打……”她越哭越委屈,“这就是你们将军府的作风吗?不怕给外人耻笑吗?”
  他瞪着她小脸涕泪交纵的模样,满腹的怒气莫名其妙地融化了,起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止的愧疚。
  他有点手足无措,清了清喉咙,“呃……你说我娘处罚你,还打你?”
  她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扎手扎脚就想要起身,却甫一动就痛得双腿发软,又是一个失势摔回他腿上。
  杜少卿本能扶住她的腰肢。
  “婆婆虐待媳妇自古有之,我没话可讲,”看出他有一丝歉疚,她故意说得可怜兮兮,将他的愧意撩拨到最高点,“可是你不可以不由分说又打我,这样子你于心何忍呢?我都已经打算将这一切吞进肚里不提起,你为什么偏偏要逼我说出来呢?”
  他看着她明亮澄澈、还漾着微微泪意的大眼睛,胸口咚地一声,眸子本能低垂了下来,止不住良心阵阵戳刺,俊脸一陈白一阵红。
  “很……痛吗?”他悄悄吞了口口水,有一丝心虚愧歉地瞅着她。
  她坐在他的腿上,故意皱紧了眉儿,“痛的要命,痛到快昏倒了……”
  他该对她充满防备的,该将她从腿上推离的,只是……只是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捺住她就是一阵辟哩啪啦的打。
  杜少卿惊骇得冷汗涔涔。
  他还不曾打过女人……以前对花容尤其不会。
  “我究竟是怎么了?”他甩了甩头,却怎么也甩不去那一份愧意和惊愕。
  他满是歉意,挽起袖角为她拭去额上斑斑汗水,胸口有一丝丝撕扯纠疼。
  她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被一番折腾得颊色苍白、唇色淡青,狼狈落魄得完全不像前几日他看见的那个娇秀怡然的小女人。
  将军府,非但不能为她遮风蔽雨,反而成了她的牢笼吗?
  杜少卿怔怔地凝视着她,“我虽无心伤你,却已无意中伤了你。”
  明月微微一震,小脸温柔地抬望着他,“知道你是无心伤我,这对我来说,已是意义非凡。”
  “我娘……”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她老人家出身名门,观念难免偏执守旧……有些不合宜处,还望你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多多容让。”
  他好温柔好温柔,像是娓娓地叮咛,也像是在征求她的见谅。
  明月心头一热,血气上涌,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她是你娘,又是我的婆婆,我怎么会怪她老人家呢?我答应你,会咽下一切,努力做一个听话的好媳妇。”
  她的柔荑冰凉而柔软,紧紧抓着他的手掌,彷佛有无限的依恋与信任。
  他小腹一紧,一时之间惊惶失措了。
  不,他怎么可以对她有一丝丝的感觉?他这一生爱的只有花容,怎么可以对另外一个女子产生怜惜之意?
  杜少卿悚然了。
  “咳。”他急急起身,将她推拒至安全的两步外,戒慎又不失礼貌地道:“对不住,我方才冒昧失态了。虽然你嫁入府中为妾,可是我们名为夫妻,实为主客,我答应过沉老匠让你栖身在将军府安稳一生,说到便会做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承诺不起,也给不起,还望你见谅。”
  她怔忡地望着他,心头没来由一阵酸楚,“为什么?”
  他正色地凝视着她,“你该听过,你爹帮我雕过一尊小玉像。”
  她点点头,有一丝恍然,“难道那一尊小玉像……”
  “是,”他的眼神陡然柔和了,记忆闪动着恁般万斛的深情,“玉像就是我心爱女子的形容模样,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子,除了她之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
  明月脸色白了白。“永远……吗?”
  “永远。”他万分坚定。
  “你……心爱的女子,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你们不能在一起?”她的小手有些颤抖。
  要镇定呵,不是早就不该对他有什么奢望的吗?现在听到他的表白坦露,她该安心才是。
  只是为什么,她的胸口就是止不住阵阵的酸楚凄恻呢?
  “失踪了,有人说她死了。”他掩不住的落寞与痛苦,“但是我不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再回到我身边的。”
  花容答应过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她不会忍心见他孤零零在世上流泪的。
  明月心下无比震动,痴痴地凝望着他。
  世上还有这样痴心的男人?
  突然之间,她好羡慕好羡慕那个被他深深爱着的姑娘。
  就算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就算已芳魂永归离恨天,可是在这沧海尘世间,却还有一个男人,一颗真心,永远地萦系着、相思着……那该是多么美、多么值得啊!
  明月的眼眶情不自禁地湿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小错院,明月觉得整副骨头都快瘫散了。
  小茶的惊叫连连甚至引不起她的注意。
  “少夫人,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小茶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
  “小茶。”她唤住那个急慌慌的小身子,勉强嫣然,“我还没有吃早饭,你可以帮我弄一点东西来吗?”
  “您还没有吃早饭?!”小茶脸色大变,“现在都快近午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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