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连点头,说子乔办事我们自然是放心的。
再看看躺在床上的孙臣,还是一脸的潮红,但身体却颤个不停,满屋都是他上下牙齿磕击的声音。
苏木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到吓人。
但双手却是冰凉。
等吴老二端来热水,苏木喂他服用之后,这才安慰道:“子相放心,你只不过是淋了雨,出一身汗水就好。”
孙臣嘴唇动了动,虚弱地说道:“多谢子乔,早点休息吧,不要为了我一个人,拖累了大家,后天就是乡试,千万……千万不要为小弟的事情分了心。”
大家毕竟累了两日,也顾不得温习功课,往地上一躺,就睡死过去。
苏木却睡不踏实,时不时起来看孙臣一回。
吃过药之后,刚开始孙臣还颤个不停,渐渐地,额头上就出了一从细密的汗水,又不住地喊热,要喝水。
苏木就将开水一趟一趟地喂过去,这样,孙臣身上的汗水更大,到最后,将身上衣服都泡得透了。
再看他的情形,再不像先前那般虚弱,眼睛里也有神采。
苏木顿时安了心,笑道:“子相,出了汗就好,出了汗就好。”
屋子其他六人的鼾声响得惊天动地,见四下无人,孙臣眼睛里有了一点泪光:“子乔,这次乡试竞争激烈,其实,我也知道以孙臣的才学,根本不可能中举,这次之所以过来,主要是先熟悉一下考场。如果能够在十年之类中举,就算不错的了。倒是子乔你已经中了个小三元,这次乡试对你来应该不难,又何必为了愚弟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苏木皱了下眉头,小声道:“子相你说什么话,大家都是同窗,还分什么彼此。你病得这么厉害,难不成我还不管。现在最最要紧的是你尽快将病养好,看安大夫的药很是不错,你就安心吧!”
孙臣点点头,将脸埋进被子里,好象是在擦着眼泪。
苏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喂过他几回水,在黎明的时候又喂了孙臣一道药。
毕竟劳累了这么多天,坐在床边,苏木逐渐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屋里却没有一个人,而外面的院子里却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木兄,你看看小弟这篇八股时文写得如何?”
“格式都对,不过,这可是乡试,结尾处不能用小结啊,你怎么忘记了这一点?”
“不是不是,乡试如此要紧,时文结尾处都要大结,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只不过童子试的时候写顺了手……”回话那人有些尴尬。
其他几个书生都小声笑起来。
然后有人念道:“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再抬头看看窗外,一片瓦蓝的天空,果然是个好天气。
听到读书人,苏木只感觉心中一片宁静,可一摸身边,心中却是一惊:“子相,子相!”这家伙不是还发高烧吗,跑哪里去了?
孙臣听到声音都了进来,手中正捧着一卷朱熹注解的《孟子》,看起来很是精神:“子乔你昨天累坏了,我们都不忍心叫你起床。”
苏木定睛看去,孙臣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可浑身上下收拾得利索,看起来非常精神。不觉问道:“你病好了?”
“好,还别说,那安郎中的药真是不错,出了一夜的汗,今天一早,就好象没事人似的,就起来跟大家一起读书。”
苏木也放心了:“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我也要起来温习功课了。”
正说着话,外面又响起了吴老二的声音,这家伙好象走得很急,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一进院子,就大声叫苦:“我说各位相公啊,你们要的东西还真不好买,也不看看外面是什么行情,满城都是书生,文房四宝都断货了。还有,你们要的木炭也缺,价格比起往日还要贵上三分。”
“你叫什么苦,不就是加钱吗,又不少你一文!”木生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拿去。”
“多谢木相公,多谢木相公,木相公今期肯定是要高中的,到时候少不得要叫你一声木老爷。”
“你这泼皮倒会说话。”
众人都发出一阵笑声。
然后,一个委琐中年人的声音响起:“各位相公老爷,你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晚了,这么多人,就算有生意,别人也不敢上门。究竟还住不住,要住的话……”
说话这人正是这里的男主人。
“你也要加钱?”然后吴老二就破口骂起来:“去去去,你这污秽龌龊的东西,没见着相公们明日一早就要进考场了吗,还在这里嫌眼。相公们什么身份,到时候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考场里还用木炭吗?”苏木心中奇怪,忍不住问。
“怎么不要……子乔兄没参加过乡试,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情形,我也是来的时候听家族里的老人说过。”孙臣解释了半天,苏木才知道。原来这考场之中可是不提供伙食的,考生得自己带干粮进去。
乡试一同有三场,每场三天,不到考完,不许出来,也没有提前交卷一说。
干粮这种东西吃个一天两天还行,一连吃上九日,非吃出病来。因此,很多考生都自己带着炉子米菜和木炭自己做饭。不但如此,还可以自己烧水泡茶,否则若是天天喝生水,拉起了肚子,你也不用再考了。
而这些东西在进考场的时候,都要统一放在考篮里,在接受检查之后,背进去。
说起考篮,名字中虽然有个篮字,其实却像是一个小书柜。里面分成好几个格子,容积也大,装上几十斤东西毫无问题。然后用两根皮带串了,背在身上,头上还有伸出了一个雨布帘子,可以遮雨。
这东西,乃是明朝读书的标准配置,若你不弄一个,无论是出门游学,还是进考场参加科举考试,都不方便。
只是,苏木并不知道考场里可以自己做饭。他还想过等下出门去买他几十张大饼,也好将这三场考试给对付过去呢!
说着话,苏木就和孙臣一道来到院子里。
刚一出门,顿时被眼前的情形给吓了一跳———东西买得实在太多不说,也是花样百出———几个秀才正对着那堆东西翻翻检检,寻合用的物件往自己考蓝里塞。
白米、大饼、牛肉干、木炭、棉衣、坐垫、一堆青菜、一堆萝卜。
当然,还有备用的文房四宝。
看到这忙碌的情形,苏木这才意识到,明天一大早就要进考场了。
相比起童子试而言,乡试才算是正规的公务员考试,其竞争的激烈程度,却不是院试可以比拟的。
千军万马,最后能够杀出重围的,也不过区区两百人。
前几日听吴小姐说,北直隶因为是经济发达地区,录取名额两百人还算是好的。上一届甘肃乡试,全省秀才参加考试,最后上榜的也不过六十来人。
三场考试之后,这一院子的秀才,能够笑到最后弄不好一个都没有。
苏木这才发现,自己无论是在知识还是心理上都没有准备好。
脑子里也乱成一团。
不得不承认,这是苏木穿越到明朝之后所遇到的最大一次挑战。
这一次,没有金手指可以作弊,一切全凭自己的真本事。
第175章 寅时了
将东西收拾好之后,一整天时间,秀才们也顾不得出门游玩,都散乱地坐在院子里温习功课。
一应吃喝,皆由吴老二从外面的酒楼买来。
至于这里的那对狗男女,则彻底被书生们的读书声给吓住了,在屋子里躲了一整天不敢露面,生怕惹得秀才们不快,吃人家一通呵斥。
秀才可都是有功名,自不是普通草民可比的,一个不好,被人扇一记耳光,挨了也是白挨。
苏木心中虽然乱,可还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大考前的一天,再去做作业什么的已经没有任何必要,题海战术那是平时的事情,现在再一头扎进题目之中临阵磨枪,反容易把自己给作糊涂了。
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在心里将自己往日所学过一便,用宏观的目光探讨得失。分析自己的强项和弱项,做出预案,如果在考试中遇到自己擅长的题目该怎么做,遇到不擅长的又该如何扬长避短。
因此,看到其他书生都在磨墨作题的时候,苏木就将这个思路说出来与大家探讨。
众人一听,纷纷说好,道:难得子乔还算清醒,我等都是急昏头了。题山题海都过去了,现在又何必把自己折腾得头昏脑涨,反乱了分寸?
于是,一个上午,苏木都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先是将自己早已经背熟的圣人典籍和朱熹的注解在心里默背了一遍。
等吃过午饭,就又同大家商量起各种文体的做法。
他的短处是论和策文,吴小姐那日说起自己《马政平边策》使的那套理论苏木虽然深以为然后,可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就将原话复述了一遍。
当然,苏木只说这是自己的一管之见,至于吴小姐,人家是一个女子,自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中提起。
却不想,众人听了苏木的话之后,都同时沉默下去,皱起眉头思索。
良久,木生才赞叹了声,道:“原来策文可以这么写,我以前总想着要在文章中写出什么经世致用的大策。可一个人的才具终究有限,见识也短,又说得出好法子大道理来。可听子乔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走了弯路,如果这么写,策文却也容易。子乔,你连中三元时,愚弟还有些不服,认为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些,写的文章对了考官的胃口。可听你今日之言,才是彻底服气了。”
随苏木一同来通州参考的保定秀才们也纷纷点头称是,然后又有人道,其实来之前也曾经请教过师长这策问该如何写,竟与子乔所说完全一样。
苏木这才彻底对吴小姐心服了,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还真是继承了吴家的家学,若她是个男儿,却不知道又该是什么造化。
一个女人能读书识字,在明朝也算是很让人惊讶的事情,而学问大到这等程度,更是全大明朝的独一份。
整个下午,大家都在讨论中度过,到晚间,所有人都将书本丢到一边,闭口不谈考试的事情。大家都是在科举路上一口气考上来的,考试经验丰富,自然知道“大考大耍,小考小耍”的道理。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准备好,断断一个晚上也不可能让学养有质的提升,再去看书,反无形中给了自己压力。
还不如彻底放松,将精神状态调整到最佳。
于是,木生等人都约着出去吃饭,顺便看看通洲的街景,然后再去顺天府贡院看看,算是提前熟悉考场。这种热闹吴老二自然不肯放过,嗷一声,就带着众人一涌而出。
孙臣病体未愈,依旧在家里修养。
苏木也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吃过晚饭之后,端了一杯茶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坐,感觉整个人都空了,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众人兴致勃勃地回来,这才回屋睡觉。
出门跑了一晚上,都有些累,就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屋。
说来也怪,吴老二却没随众人一道回来,一问,木生说他在半路上遇到一个熟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不见了。
吴老二以前在北京的时候,也是经常三五天不回家,苏木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去想,只眼观鼻,鼻观心躺在地板上。
带着这种无欲无想的状态,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一次却是睡得格外香甜,直到半夜时分才本吴老二的大叫声吼醒:“起床了,起床了,早登龙门,早登龙门!”
这鸟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来一个钵盂,冲进屋来,用木勺子使劲地敲着。
木生等人恼怒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纷纷骂道:“你这厮好生可恶,什么时候回来的,凭地一身酒气,臭得紧!”
苏木揉了揉眼睛,吸了一口气,鼻子中满是浓重的酒味。≮更多好书请访问。 ≯定睛看去,吴老二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眼睛红得像兔子:“什么时候了,你才回来?”
“昨夜碰到一个朋友,请去吃了一台酒。那酒实在厉害,竟醉了,就歇在他哪里。”吴老二目光有些闪烁,然后叫道:“快寅时了,快快快,快起来!”
“啊!”有些人已经睡迷糊了,听他这么一说,这才记起今天是乡试,这才猛地从地上跃起,飞快洗脸。
按照朝廷的制度,乡试要在卯时,也就是后世北京时间凌晨四点正式开始。
可一般来说,你得提前两个时辰起来。
毕竟有两千多考生,在进考场的时候还得查验凭证、搜身,这还得花上一两个小时。
洗了脸,吃过早已经准备好的热事,苏木等人就背着硕大的考篮出了门,街上三三两两地出现了书生打扮的行人。
刚开始的时候,人还不多,可越是靠近贡院,人就越多,渐渐地就有些挤不动了。
人潮一波一波涌过来,苏木还好些,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他每日都会跑上几千米,身体甚是健康。可怜那孙臣感冒刚好,挤了片刻,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苏木一路扶着他的胳膊,只怕早就被人流给踩死了。
至于吴老二,还带着酒意,更是被人挤得不住咒骂,见人来挤,就照例问候别人的女性亲属。
什么,苏木也懒得管,由着他在人潮中浮沉。
不片刻,这小子就被挤得看不见人影了。
昨天晚上苏木要养气,没有同木生他们一道过来熟悉考场。等到了贡院,抬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规模真大啊!
不愧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顺天府的贡院比起一省的衙门也不遑多让,就其面积和宏伟程度而言,有过之无不及。
第176章 山水相逢
迎面是一座六七米的大牌坊,上面写着“天开文运”是个大字,正是当朝天子弘治皇帝的手笔,写得非常饱满。究其书法而言,在苏木看来也很普通。
不过,这四个字却显得非常精神,有一种严整肃穆的开阔气象。字入其人,由此可见,弘治皇帝是一个豁达宽厚公正之人。
相比起这四个字来说,应天府贡院显得有些阴森。
牌坊后面是贡院大门,大门上正中悬“贡院”墨字匾额,大门东、西建立两坊,分别书“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贡院大门外为东、西两座辕门,大门分中、左、右三门。进大门后为龙门。
黎明正是一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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